即使到现在林馥蓁还是无法理解黛西阿姨的话,但公共场所上,罗斯家的长孙总是找连嘉澍搭话是不争的事实。

即使这两人之间隔着几十岁的年龄差。

马来西亚实行一夫多妻制,连家家族成员众多,连嘉澍是连家第三代最小的家庭成员,也是连钊诚最为钟爱的孙子,连嘉澍凭着天使般的容颜成为连家上到伯父伯母;下到堂哥堂姐表哥表姐最疼爱的孩子。

林馥蓁第一次见到连嘉澍是在去年,即使在那之前,她已经通过画报图片知道那位法国人一旦谈起时就会口沫横飞的天才少年。

第一次见到连嘉澍时,林馥蓁做出极为俗气的行为,偷偷整理了自己的马尾辫。

白衬衫配宝蓝色领结的连嘉澍有一张只能在漫画里才能一窥的美丽面孔。

连嘉澍好看到什么程度呢?

好看到让人不敢大声说话,就深怕大声说话引来了风,风一吹,那人就会幻化为风,回到纯白的页章上。

“你好,我叫林馥蓁,很高兴认识你。”这话当时被她说得结结巴巴。

之后和连嘉澍的几次见面林馥蓁都怀着比较奇怪的心理刻意打扮了一番。

嘉澍是她见过最有礼貌最为温柔的孩子,他从来不叫她薇安,更压根不会在她面前提起那位叫做朵拉的杰出女性,不仅这样,他还会陪着她从烦人的社交场合偷偷溜走,和她一起到公园散步。

再之后呢…

再之后,林馥蓁发现连嘉澍是一个对谁都礼貌温柔的孩子,她认识的那些“小公主”们除了芭芭拉之外都说长大了要嫁给嘉澍。

为什么芭芭拉不愿意嫁给嘉澍呢?

因为芭芭拉是一名胖公主,她认为自己肥胖的身躯不配站在那么美好的嘉澍身边。

去年圣诞节,林馥蓁看到连嘉澍给从伦敦来的女孩拂去金色卷发上的雪花,那画面比童话故事公主和王子的互动还要来得美好。

神奇地是,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在连嘉澍面前犯过结巴。

现在,站在林馥蓁面前的连嘉澍比起她第一次见到时那张脸又好看了几分,她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

“连嘉澍,你不是生病了吗?”林馥蓁问他。

这个问题有报复成份,刚刚连嘉澍可是叫了她“小画眉”,那语气和之前两位讨论他们家事的骑警没什么两样。

连嘉澍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只是瞅着她,林馥蓁没有从连嘉澍脸上看到任何不自在。

让自己管家代送礼物号称生病,却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林馥蓁猜到了,无非是不重视、没有兴趣而已。

也对,接送她的劳斯莱斯是黛西阿姨家的,在百货公司为她付账的是黛西阿姨家管家,甚至于萨娜的薪金也是黛西阿姨掏的钱。

她家也有私人轿车,雷诺汽车公司推出的Megane,但还有两个月才能还清全部车贷。

偶尔,爸爸会和她开玩笑说,他和妈妈加起来的财产也许不及自家女儿银行账户的一个零头。

林馥蓁有自己的银行账户,她以“薇安”身份参加的商业活动所得收入黛西阿姨都存到她的银行账户了。

不过那笔钱得等她年满十八岁才能使用。

即使妈妈是可以和欧盟主席面对面较劲的人,但妈妈说了“中欧商务部部长”仅仅是一份工作,爸爸的工作性质亦然。

现在的她和深夜在街上溜达的孩子们没什么两样,“薇安”“朵拉的外孙女”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连嘉澍不把她放在眼里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但是!

不被重视、以及那句“小画眉”让林馥蓁心里生出淡淡的恶意,这恶意冲淡了黛西阿姨对她的频频叮嘱“阿蓁,不要去招惹连嘉澍。”

“嘉澍,你的管家司机呢?”煞有其事,目光在连嘉澍身后溜达,胸无城府的语气,“你这么晚出现在这里就不怕你爸爸妈妈担心…”

猛然捂住嘴。

想必,此时此刻任谁看了都会以为那是谁家天真懵懂的小可爱,这小可爱现在正在因为无意间说了伤害朋友的话而愧疚不已。

捂着嘴,声线一缕一缕从指缝透出:“嘉澍,对不起,我忘了你爸爸妈妈不在了。”

礼貌,对谁都温柔的嘉澍任谁看了都不会把他和“父母双亡”这样的标签联系在一起,但那的确是没爸没妈的可怜孩子。

是的,可怜的倒霉孩子。

关于连嘉澍父母的死,官方给出的说法是“空难”,但林馥蓁听过不少关于针对连嘉澍父母的窃窃私语。

捂着嘴,一脸无辜模样,瞅着连嘉澍。

作者有话要说:峦帼今天下午写了第二个群文件了哟~

还有两章就到了他们二十岁惹~

两只刺猬(05)

“嘉澍,对不起,我忘了你爸爸妈妈不在了。”捂着嘴,林馥蓁瞅着连嘉澍。

她现在心里希望着能和谁大吵一架,如果自己是没爸没妈的孩子的话,要有谁故意那她爸爸妈妈出来说事情,她肯定会和那人大吵一顿。

但并没有,甚至于她在连嘉澍的嘴角处看到隐隐约约的笑意。

林馥蓁有种被逮到小心眼的心虚。

抿嘴,真没意思,重新去找寻外婆的肖像。

连嘉澍并没有因为她对他的不搭理离走开,反而和她并排站在图片墙前。

“你很讨厌别人叫你小画眉对吧?”他问她。

那还用说,黛西阿姨说了那些叫她小画眉的人都不安好心,他们诅咒她长大后变成运行权利的工具。

“小法兰西”就不一样了,法兰西和小法兰西一听就很亲密,法国人把那个在斯特拉斯堡长大的孩子当成自己的人。

“我也不喜欢别人叫我小法兰西。”连嘉澍又说。

得了吧,往左移动一步,她一点也不想和爱装的孩子挨得那么近,她又不是书里那个傻里傻气的薇安。

“如果我告诉你,小法兰西和小画眉一样,听起来很棒,但实际上它是一个贬义用语呢?”

小法兰西怎么会是贬义,法国人自恋自负是出了名的。

这种自负自恋在大街小巷上随处可见,他们认为法兰西语言是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一旦有外国游客用法语问路,当地人会让他们上车送他们到目的地,但如果外国游客问路时没讲法语,即使他们知道也会采取不理不睬态度。

更有,街头小贩会亏本把他们的商品卖给热爱法语的游客,而珠宝店的老板对不讲法语的顾客冷眼以对,即使他们出手阔绰。

这些都是大部分外国游客对法兰西人的总结,也是林馥蓁心里排斥法语的原因。

“林馥蓁,你是北京小妞。”妈妈总是和她说。

爸爸也和她说类似的话,但爸爸说得比妈妈详细多了。

阿蓁出生在方方正正的北京四合院里,阿蓁出生时北京天空正飘着雪花,那也是落在北京城里的最后一场雪,阿蓁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声哭声把覆盖在四合院上雪都吓到了,它们纷纷扬扬从屋檐下跌落。

雪花刚掉落在天井上,太阳就出来了,阳光透过窗纸落在阿蓁的脸上,阿蓁笑了,看看,脸颊还挂着泪珠呢。

依稀间,林馥蓁似乎看到爸爸口中方方正正被雪花覆盖的四合院。

鼻子开始发酸。

吸了吸鼻子,以一种极具不以为然的语气:“连嘉澍,不要太贪心,法国人都把他们引以为傲的文化遗产给了你。”

可不是,1988年斯特拉斯堡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他们把那座城市称之为天然的彩色画卷。

“中世纪,斯特拉斯堡聚集众多卖.淫者,卖.淫者带来了风流病,这种病也叫法国病,二战期间,德国人占领了斯特拉斯堡,为了贬低法国人,他们管斯特拉斯堡叫小法兰西。”

这个说法还是林馥蓁第一次听说过。

“当那些人管我叫小法兰西时他们是站在德国人的角度,去嘲笑一座和风流病挂钩的城市,所以,小法兰西和小画眉性质没什么两样,甚至于追究起来,小法兰西比小画眉更具恶意。”

你能相信吗?以上这些话来自一名十岁孩子。

林馥蓁觉得自己知道得够多了,但显然连嘉澍知道地比她还要多。

曾经在漫天飞雪下给伦敦来的金色卷发女孩拂去发末上雪花的男孩怎么看都像住在水晶城堡,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小王子。

林馥蓁侧过脸,对上连嘉澍的眼睛。

有着纯黑眼眸和纯黑头发的小小少年一如既往,仿佛下一秒就会以最为优美的姿态为你整理被夜风吹乱的头发。

耳边,响起黛西阿姨说的话“阿蓁,不要去惹连嘉澍。”

以前,她以为黛西阿姨说这话是因为连嘉澍有一位叫做连钊诚的爷爷,现在,隐隐约约中,林馥蓁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也许个错误。

“那些胡乱给人取外号的人是不是很讨厌?”连嘉澍浅浅笑着,脸往着她靠近,“不过,我更讨厌一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他们以为只需要用拔一根头发的力气就可以把孩子们骗得团团转。”

透过连嘉澍的肩线是香榭丽舍街璀璨的灯火,在香榭丽舍的灯火中林馥蓁觉得连嘉澍笑得特别好看。

好看又纯粹:来拿啊,快乐就在这里。

快乐就在那上扬的嘴角弧度上。

着魔般地,指尖缓缓往前…

“林馥蓁。”

指尖如瞬间遭遇冰冻,迅速垂落,再回到外套兜里。

“林馥蓁,我们去找一点快活的事情干。”

瞅着他的眼睛打着问号。

“我们去教训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们,他们可以把孩子骗得团团转,孩子们同样也可以把他们骗得团团转。”连嘉澍朝着她伸出手。

迟疑片刻,手轻轻从外套兜里抽出。

指尖也刚触到那手掌心,就被握住。

握住她手的人一扯,整个身体就往前倾斜,跟随着那力道,迎着夜风,融进夜巴黎的茫茫人海中。

从林馥蓁这个方位可以看到广场的露天咖啡桌,那位穿深色外套的年轻男人又在同伴的鼓动下再次向邻座身材性感的女孩索要手机号。

但还是没成功,这已经是他在短短十分钟内吃到的第三记钉子了。

平常林馥蓁对此类事情没什么兴趣,但这会儿她不得把目光频频转向窗外,以此来转移注意力,伴随着餐桌上食物越来越少她一颗心越发忐忑。

半个钟头前,她和连嘉澍一起走进这家甜品店,这是巴黎市区敢把一个马卡龙标上三点五欧元的甜品店,因为这家甜品店店主三天两头就上出现在电视的美食节目中。

林馥蓁的碟子杯子已经干干净净的了,连嘉澍的碟子就只剩下半个马卡龙。

现在,他们兜里没半分钱,连嘉澍把他的钱包存放在超市储物柜。

连嘉澍慢条斯理用刀叉把半个马卡龙切成两半,甜品店客人并不多,服务生有地是大把时间,那深夜出现在甜品店的两个孩子怎么看都很可疑的样子,偏偏,那两个小家伙从头到脚一身名牌。

“林馥蓁,如果不想穿帮的话就把你的目光收回来。”

垂下眼帘,眼帘再掀开时再次触到连嘉澍的目光。

“别担心,”连嘉澍脸往她靠近了一些些,“即使到时候穿帮的话,留下来洗碟子的人也不会是你。”

终于,连嘉澍的碟子干干净净了。

服务生拿着账单来到他们面前,林馥蓁的手从餐桌上垂落。

“很抱歉,我出门时忘带钱包了。”连嘉澍的话直接把甜品店经理惹来了,一名有着一双金鱼眼的中年男人。

甜品店经理把他们打量了一番后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帮助。

连嘉澍摇头:“先生您不需要提示我们电话在哪里,我现在和我的朋友正在玩如何解雇我的管家的游戏,只是比较不巧地是在玩游戏期间我们饿了,我们没有带钱包出门的习惯。”

甜品店经理站直身体,用他的金鱼眼再次打量起他们。

林馥蓁触了触外套衣扣,现在她身上这件外套为香奈儿今年推出的限量款,主打衣扣花纹。

在甜品店经理打量她外套期间连嘉澍已经脱下手表。

手表被侧放在账单上,阿玛尼被奉为经典的雄鹰商标从手表底部显露了出来。

“我们在你们的店里消费了一百三十五欧元,这个肯定远远超过一百三十五欧元,我之前答应地铁站几名流浪汉给他们带汉堡,这样吧先生,您如果再给我六十五欧元的话。”连嘉澍指着那只腕表,“它就属于您了。”

甜品店经理一动也不动,连嘉澍微微敛眉,看似对甜品经理一动也不动的行为十分不解,目光投向对面,似乎想从同伴身上找寻答案。

林馥蓁暗地里呼出一口气,说:“也许,他更喜欢你的围巾。”

连嘉澍的围巾是巴宝莉最新款,目前仅在伦敦销售。

“先生,你更喜欢我的围巾吗?”连嘉澍开始解围巾,围巾递到甜品经理的面前,“斜格看起来很酷对吧?”

迟疑片刻,甜品店经理接过围巾,他一边检查围巾商标目光一边落在连嘉澍的手腕上,连嘉澍手腕戴着LV去年推出的经典版皮革手环。

“手环就别想了,我很喜欢它的设计。”连嘉澍冷冷说着,匆匆环顾四周,“看来你对我的围巾手表都不感兴趣,虽然我十分讨厌花时间等人,但似乎我只能接受你的建议了,告诉我电话在哪里,我给我朋友打电话,让他带他的管家来付账。”

甜品店经理还是一动也不动。

连嘉澍从桌位站起来,甜品店经理拦住了他。

“做什么?”连嘉澍语气极具不耐烦。

甜品店经理把围巾交到连嘉澍手上,林馥蓁一颗心砰砰跳着。

“比围巾,手表更可爱。”甜品店经理煞有其事,就好像手表本身是真的可爱,而不是因为手表价格远比围巾高才显得可爱似的。

在经理的示意下服务生把账单连同手表一起收起,连嘉澍提醒,从地铁站出口的流动商贩手上随时可以买到这款手表的仿冒品。

“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当我倒霉。”甜品店经理表情一派轻松。

林馥蓁猜,这位之这么自信想必是他已经通过围巾商标确认那是一款真品,像甜品店经理这样级别的工作月收入应该在一万欧元左右。

在巴黎,一般万元收入左右工薪阶层对于鉴别品牌真伪自然不在话下。

在确认围巾是真品后甜品店经理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围巾是真品,手表自然也是真品,再说了,还有一个LV经典款手环,别的地方他不知道,但在巴黎没人会蠢到去防制全球只出十款的手环。

离开甜品店时,连嘉澍兜里放着甜品店经理亲自交到他手上的六十五欧元,那位还好心给他们画出距离这里最近的快餐店地址。

目不斜视,两个人一路往前。

距离甜品店几十步左右有一个拐角,连嘉澍一声“跑”林馥蓁拔腿往拐角处,再往另外一个拐角,跑完第三个拐角,他们变成茫茫人海中的两个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