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了女客们一片哗然,听见了瑞果的哭泣声,朦胧的,看见段氏终究站不住跪坐在了地上,李姨娘在一旁想拉段氏却摔到了一处,看见姐妹们忍不住落下来的不解、痛恨的泪水,看见臻琳面如死灰,一身血红嫁衣格外的刺眼。

明明昨天还那样妩媚地笑着,明明昨天还跟臻琳说终于等到了,可谁知道,等到的竟然是一张退亲的文书。

臻璇觉得胸口被涨得满满的,只能捏紧了拳头才能支撑自己,然后,她看到臻琳眼中闪过的凌烈之气。

臻琳提起长长的裙子,蒙着头就往外院跑。

什么都没有想,臻璇便追了出去,她知道臻琳的心思,不亲耳听到程家退婚绝对不会点头接受这样的事实。

捂脸,这一章正巧卡到大年初一,对不起同学们,我下手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惊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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臻璇从来不晓得,臻琳跑起来是那么的快,她咬牙都追不上。

火红的嫁衣穿过深深宅院,没有走抄手游廊,而是直接从中间的青石板的天井之中穿了过去。

有几次,臻琳都不小心踩到了衣角,踉跄几步摇摇晃晃的却没有摔倒,只是继续往前跑。

臻璇一直追着,她只能迫使自己追赶臻琳的脚步,甚至发不出一点声音去唤住她。

眼看着臻琳冲过了月亮门,影壁的那一面就是侍郎府的大门,臻琳却突然在影壁边上停下来了。

臻璇没有停,跑到了臻琳身边,一把拉住了臻琳的手臂,一阵喘气。

只隔着一道影壁,外头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那些闲言碎语被无限的放大,落在耳朵里,成了臻琳脸上的两道泪水。

在那些碎语之外,她们听到了臻德的声音。

臻德想撕了程家来送退亲文书的那个媒婆的脸,虽然他不屑于打女人,可媒婆面容上的讥笑、嘲讽惹恼了他,他跳起来就要动手:“你这个八婆胡说什么东西!我姐姐、我姐姐贤良淑德,岂是你这种人可以侮辱的!去叫程宗瑜来,叫他自己来说清楚!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退婚?他程家不要脸不要皮,为什么要拖着我姐姐下水!”

媒婆吓了一跳,躲到了程家小厮的身后。

臻德越说越激动,若不是臻徽使出吃奶的劲抱着他,只怕当下就要和程家的小厮们打起来。

“八哥哥你别拉着我,让我教训他们!他们这么侮辱姐姐!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着说着,声音里已是哭腔。

臻璇牵着臻琳的手,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才没有再哭出来。

一直以来,臻德都是胡闹的,叫马老太太都头痛不已,在这个当口,他也在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臻琳喊屈。

盖过臻德声音的是裴大老爷,撕心裂肺,嘶哑的梗咽着,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一样的声音,叫听的人无不落泪。

“程琅元,十几年同窗情谊。老夫待你如亲弟。你竟侮辱我裴家到这一地步!多少深仇大恨。你要毁我姑娘一生!”说完,身体就往后倒下去。

臻琳脚下一颤,整个人直直就往下坠。

臻璇赶忙用力拖住,无奈力气不够。两个人一块摔到了地上。

大老爷怒火攻心,被几个仆从架着抬进了府里,看着他们从身边过去,臻琳挣扎着爬起来要追上去,却被五老爷拦住了。

“四丫头,你父亲有我照看着,你先回去看看你母亲。”五老爷的眼眶红着,看着两个侄女满脸的泪水和无措,他抹了一下脸。“别怕,万事还有我们在。七丫头,扶着四丫头回去。前头的事,我和你们七叔父会办好的,啊。”

臻琳咬着下唇。没有如平日里那样听话电话,她看着五老爷,道:“五叔父,退亲的文书呢,我要看文书。”

五老爷摇了摇头,拍了拍臻琳的肩:“刚才大哥一气之下撕掉了,四丫头,你是聪慧孩子,这个当口,来不及劝你什么,你自己要能想清楚。”

说完,五老爷深深看了臻琳一眼,便走开了。

臻璇握着臻琳的手,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泪水,又自己擦干净,道:“四姐姐,我们回去吧,去看看大伯母,我们这么跑出来,她一定很担心的。”

来的时候是飞跑着出来,回去的时候却走得格外的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挪着步子,一点点挪回去。

段氏已经被抬回到了床上,大夫还没有到,李姨娘和臻珂红着眼陪在一旁。

臻珂担心嫡母和臻琳,却更担心自己在夫家好不容易才有的那么点位置会因为妹妹被退婚而受到影响,心不在焉的。

何姨娘一眼就看了出来了臻珂心中所想,看着躺在床上的段氏,何姨娘知道她今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走到门边,她到底憋不住,扭头看着臻珂,道:“大姑奶奶,恕奴婢说句逾越的话,您如今虽然是文家的大奶奶,可您姓裴,文家娶的是裴家女。您担心四小姐这桩事影响了您,可若您不是裴家女,您还成不了文大奶奶呢。掂量掂量清楚吧。”

说罢,何姨娘抬步就走,理都不理臻珂惨白的面色和李姨娘破口就要出的大骂。

曹氏强撑着陪着笑脸把所有女客们都送出了门。

谢夫人的脸上全是同情和惋惜,对曹氏道:“今天都累了,我就不打搅了,有什么要帮忙的,遣人来我家里说一声。裴侍郎既然叫外子一声恩师,我们定不会冷眼相看的。”

曹氏冲着谢夫人点了点头:“劳您费心了。”

“客套话回头再说吧。”谢夫人抿着唇,落了两滴泪,“我回去也打听打听,怎么好端端就生出这样的变故来,这其中定然是有原因的。”

曹氏又道了一句谢,谢夫人才上车走了。

曹氏送完了女客,就和臻琪一道等在了垂花门那里,看见远处一个正红一个紫罗兰的身影一步步走来,才不顾别的了,三步并两步迎了出去。

曹氏到了跟前,一把抱住了臻琳,道:“四丫头,你吓死叔母了。”

臻琳看着曹氏,挤出一个笑容:“母亲呢?”

曹氏道:“大嫂在屋里躺着呢,大姑奶奶和李姨娘陪着。”

臻琳颔首,又问:“客人们呢?”

曹氏猜想臻琳要脸面,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是不愿意直接去面对那些女客们的,无论是好奇、是猜测、是同情、还是讥讽,她拍了拍臻琳的背:“走了,都送走了。”

臻琳应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垂下了眼帘。

曹氏看着这个打小就懂事的四侄女。从头到尾,她都在问别人,却一句也没有提自己的心绪,叫人瞧着就难受。

“回房里去吧。”曹氏劝道。

臻璇、臻琪把臻琳送到了房门口,花露的两只眼睛肿肿的,行礼问安,臻环站在一边,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臻琳进了屋,没有转过身,道:“你们都回去吧。让我静一会。好吗?”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还能如何。

臻璇以眼神示意花露几个千万仔细伺候着,便各自往回走。

这个时候,臻璇才留意到,宅子里原本布置的红绸丝带都已经摘去了。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陈妈妈来迎臻璇,顺着臻璇的目光看着屋梁,道:“何姨娘从大太太屋里出来之后,就指挥着人都收拾了,大太太这怕是要大病一场了,也只能让何姨娘管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

何姨娘本来就管着京城侍郎府,对这里的一切很是熟悉,虽然之前交到了段氏手上,可各个环节上的人手基本都没换。段氏就是管小半年,也没带亲信家仆来,自然不会让侍郎府乱起来。

何姨娘熟门熟路,一样样安排好了事情,内外院都请了大夫。厨房里的药都煎了起来。

臻珂在段氏头一回醒来之后就哭着回去了,李姨娘心里再忐忑,也不敢在这个时候离开段氏半步,贴身伺候着。

男客们都让七老爷妥妥当当给送走了,累得动弹不得,拉着五老爷直摇头。

臻彻去了外院,管着臻德和臻徽,就怕臻德闹起来了臻徽拉不住他。

大老爷被送了回来,因正屋里段氏养着病,就屈就在了何姨娘院子里。

何姨娘忙里忙外,有一些事能请曹氏帮个忙,可大部分都要亲自亲为,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

等好不容易脚沾了地,在花厅坐了一会,丫鬟银杏赶紧替她捏了捏肩膀。

“姨娘,”银杏嘟着嘴,十分得不情愿,“姨娘何必管那些事,这家里老早就是太太掌家了,姨娘何必吃力不讨好呢。姨娘也想顺顺利利风风光光把四小姐嫁出去,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姨娘的错呀。”

银杏嘀咕了半天,没听见何姨娘说什么,微微偏过头去看,却见何姨娘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又轻轻唤了一声。

“可怜了四小姐,这一辈子还那么长…”何姨娘的声音幽幽的,带着几分怜惜。

银杏很是不解,为什么何姨娘说起臻琳的时候会是这样的语调,明明那是太太的嫡女呀。

正要开口询问,银杏却见何姨娘突然笑了,只是那笑容发苦,涩得人心头一酸,银杏不禁手上一顿。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担心四小姐?”何姨娘问了一句,可又不等银杏回答,就好像那一句是在问自己一般,她静静说了下去,“四小姐那样的性子,哪里会叫人不疼呢。”

一句话说完,一声叹息溢出唇齿,望着正房的方向,想起段氏眉宇之间的端庄和大家风范,何姨娘垂下了眼帘,又补了一句:“何况,谁又能说,我以后不会生一个女儿呢。”

段氏的性子脾气怎样,何姨娘曾经做了她那么多年的大丫鬟,怎么会不晓得。

段氏不是那种妒妇,做不来对妾室下各种毒手,甚至是各种陷害的事。若是她们几个姨娘有了身孕,段氏即便是难过愤恨,也不会对肚中的孩子下手的。若不是熟知这些,给何姨娘一万个胆子她都不会去爬大老爷的床。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变(三)

冲突章节不好写,写得特别慢一些,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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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之间,除了深宫里的贵人们,整个京城都知道裴侍郎的嫡女在临上轿时被夫家退婚。

昨日抬出去的八十抬嫁妆,在这个下午又抬了回来,叠在了侍郎府门外。七老爷什么都没有说,叫人把东西都抬进府里,关上了大门。

一时流言纷纷,各种猜测都有,看热闹的多,只有几个在莫家见过裴家几个女孩儿的太太奶奶们叹了一句可惜。

屋子里,丫鬟们都是屏气凝神,不敢像往日一般,臻璇半倚着,心情浮躁,怎么也没法静下来。

她不懂,真的不懂。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那一年,程家赴任路上经过甬州来裴府请安。

庆荣堂里,程琅元掸了衣角,没有等丫鬟放好软垫就已经直直跪下身去,高声给马老太太请安,口称“儿子”。

那时候的言谈表情都是在演戏的不成?

裴、程两家通家之好,那么多年的同窗情谊,也是假的不成?

若一切都是真的,是什么样的变故能叫程琅元在三年之中发生如此改变,竟然是生生唱了一处戏?

仅仅是不愿意和裴家做亲家了,完全可以私底下商议,何必要用这样的办法?

把成亲的宅子选在了城外,就是要在白天的时候让裴家女眷去踩花堂,叫全京城的百姓都看着裴侍郎嫁女八十抬的嫁妆穿过大街小巷,程家兴高采烈收了嫁妆,然后在第二日迎亲的时候,给了裴家一个耳光。

这是要决裂,是再也不顾及任何颜面,不仅仅打了裴家的脸。害了臻琳,更是把程家放在了舆论尖端上。别人会议论臻琳,更会议论他程家的无情无义做事狠毒。

想到这里,臻璇闭上了眼睛,耳边仿佛又听见了大老爷当街撕心裂肺的那一声怒吼。

“多少深仇大恨,你要毁我姑娘一生!”

大老爷的声音又和那日庆荣堂里程琅元的那一句“儿子”重叠在一起,反复回响,叫人透不过气来。

眼前看到的不仅仅是程琅元,还有温柔细腻的程夫人,欢乐俏皮的程家两姐妹。最后是一双星眸深情款款的程宗瑜。

程宗瑜是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程琅元的抉择?

妥协的时候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悲伤?

这一些与臻璇无关。可她懂臻琳。这会是臻琳一辈子的心结吧…

一夜无眠,无法入眠,翻来覆去的,惊搅了守夜的桃绫。

“小姐。要不要喝口水?”桃绫问了,听臻璇应了一声,她披着衣服起来倒水。

臻璇小口抿完,躺下的时候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四姐姐歇下了吗?”

“不晓得。”桃绫答了一句,早些时候挽琴去看过一回,臻琳屋里还没有熄灯,这会儿却不知道怎么样了。

臻璇没有再问。

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天还没亮又醒了,甚至是比昨日醒得更早了。梳洗干净。桃绫贴心地取来了一身青葱色的夹袄,这几日府里怕是都不愿意看见红色的了。臻璇换好了衣服,没心思吃早饭,就急匆匆去了臻琳那里。

顺着抄手游廊刚到了臻琳的那一进,臻琪就小跑着来了。

臻璇一看。臻琪的眼睛也是肿的,不由扯出一个笑容,臻琪回了一个,苦涩得叫人心痛,这才明白大约自己的笑容也是一样的。

臻琳的屋子门口,花霁守着,见臻璇和臻琪来了,小声道:“我们小姐一整夜没睡。”

臻璇了然点头,花霁打起了帘子。

一进去,看到的就是坐在梳妆台前的臻琳。

往日常用的东西都随着嫁妆一起去了程家,屋子里空空的没几样摆设,即便是嫁妆送了回来,这个当口有谁有心情去整理那些东西。

臻琳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是一整个日夜都没有说话过了一般,就这么坐到了天亮。

脸上还是昨日娇艳的胭脂,哭花了一些,现在看起来有些脏脏的,和平时的臻琳就像是两个人一样。廖白的脸色与那红得渗人的嫁衣,惨不忍睹。

花露站在一边,不声不响福身行礼,红肿的眼睛没有退,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了。

“四姐姐…”臻璇试探着唤了一声。

臻琳的睫毛动了动,然后慢慢转过了身子,臻璇和臻琪赶忙上前几步。

臻琳一手牵着一个,臻璇只感觉到那只手如坠冰窖一般的冷,臻琳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口,缓缓吐出一句话:“是姐姐对不起你们。”

一句对不起,催人泪下。

臻璇扑在臻琳梳妆台上泣不成声,明明不是她的错,明明她是那么得好,明明她才是最伤心绝望的那一个,却要在此时为这些“罪状”向她们道歉。

臻琪也哭了,抱着臻琳,哀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姐姐与他不是青梅竹马吗?不是都已经要上轿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了,三年前在甬州的时候明明一切都好好的!这便是父母之命吗?”

臻璇浑身一震,她突然就想起了颜慕安。

感情到底是什么?是她和颜慕安似懂非懂的朦胧相约,还是臻琳与程宗瑜那样指腹为婚鸿雁传书?可不管是哪一样,终究抵不过父母之命,在变故的时候,只能妥协只能接受。

花露强忍着泪水没忍住,急急退了出去,把内室留给了三姐妹。

臻琳拍着臻琪的背,一下一下:“终是我累了你们…”

臻璇闻言,再顾不上泪眼婆娑,去看臻琳。

她还记得,那一日在庆德堂外的青石板甬道上,她和臻琳手牵手一路走,说起臻珧的出身时曾说过一句“莫要累了我们”。

现在换臻琳来说这样的一句话,臻璇看着臻琳淡得叫人心痛的笑容,和前天夜里明媚的笑容叠在一起,她的心就跟被凿了一个窟窿一般。

嗓子一涩,臻璇扑到了臻琳的身上,哭道:“姐姐是我们亲姐,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正要进屋的臻环听了这么一句,脚步停在原地没有动,只是脸上全是落下的大颗泪珠。

在这个家里,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素来分得清楚。即便她一直都不友善,这个嫡姐对她,并没有亏欠过一分一毫,反倒是段氏和李姨娘要寻她的错处的时候,还会帮忙化解一二。

昨日以那样的方式被退婚,等着臻琳的是什么,臻环很清楚,所以今天一早她才会过来。

这样的姐姐,当真是不应该有这样的命运的。

哭过了,才觉得心里的抑郁舒坦了一些。唤了花露端水进来给姐妹们擦脸,臻琳洗去了昨日的新娘妆容,一双眼睛下面乌黑一片。

对着镜中,臻琳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去母亲那里。”

几个姐妹都陪着一起去了,李姨娘从内室退了出来,让臻琳进去和段氏说说话,请了三个小姐在东间坐下了。

没有谁说话,却也没有哪个再哭了,若是连臻琳都收起了眼泪,她们谁都没有资格再哭,即便是替臻琳落泪。

小半个时辰之后,何姨娘匆匆进来,知道臻琳在里头,她没有贸然进内室,而是站在外头说事。

“太太,是谢大人来了。老爷病着起不了身,谢大人又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当面与老爷商量,由五老爷和七老爷转达都不妥当。”

何姨娘为了叫内室听见,声音提得有些高,因而东间这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臻璇抬眼看了一眼屋里的沙漏。

大老爷气病了,今日没有上早朝,而这个时辰,谢大人竟然是一下朝就匆匆赶来侍郎府了,为的自然是臻琳的事情了。

大老爷歇在何姨娘院子里养病,要和谢大人面谈就要在何姨娘屋里,何姨娘不能做主请谢大人进内院,必须要来请段氏一个主意。

段氏没有回答,只让臻琳出来应了一声,这个时候是裴家招待不周,请谢大人莫要见怪,又叫何姨娘派人去请五老爷给谢大人作陪,不要怠慢了。

谢屿泽和大老爷、五老爷在一处整整说了快两个时辰。

所有人都忐忑着,等着有消息传回来。

早就过了饭点,谢屿泽没有留在府里吃饭,说完了事就由五老爷送了出去。

五老爷折回来的时候,段氏已经被李姨娘和臻琳搀扶着到了东间的炕上,几个小姐想退出去,被段氏止住了:“现在,这不仅仅是四丫头的事,也是你们的事,是裴家的事,都坐下听着,我们所有人都要知道,为什么程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五老爷进来行了礼,除了去办公的七老爷,曹氏、臻衍、臻徽和臻德也被请了来,坐下一道听。

五老爷是从今日朝堂上的争斗说起的。

昨日那样的事,今天御史就呈到了皇上面前,有指责裴家教女无方,也有说程家做事不要脸面没有任何理由在迎亲时退婚德行有亏的,到最后竟然是分成了两边在金銮殿上吵成了一片,叫皇上黑了脸。

谢屿泽熟知朝堂斗争,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惊变(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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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谢夫人回去之后,谢屿泽念着师徒情谊,也因为谢夫人怜惜臻琳,暗示了几位关系不错的御史将过错推到程家去,虽然对臻琳的影响已经无可挽回,但说成是男方过错,总比被人一股脑儿地泼脏水强。

金銮殿上一场闹,谢屿泽恍然大悟,指责裴家帮着程家说话的,很多都是六皇子一派的。

程琅元何德何能,能叫张皇后嫡出的六皇子的簇拥者替他说话?答案显然易见。

臻璇听到这里垂下了眼帘,她不忍心去看臻琳的反应,连她都觉得悲凉得透不过气来,更不说臻琳了。

原来,到了最后,感情再深也终究是抵不过功名利禄。

想程琅元和大老爷,一同在书院念书,一同上京赶考,一同金榜题名,却是一个因家族遗泽留在京城仕途平坦,一个常年外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进京留任。

嫉妒,本就是人性深处最黑暗情绪的开始,一旦开始嫉妒,便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五老爷说着说着也暗了眸子,他想起刚才大老爷听谢屿泽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的神情,忍不住难过。

大老爷握着他的手腕才有力气说话,他道:“我知道他一直想进京,也一直托我疏通。这些年,我能帮着的地方都帮了,只是派系斗争激烈,京里大大小小的位子都有人盯着,我一个中立的人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给他安排的。这次他总算谋得了一个詹事府丞的位子,我为他高兴,特别为他高兴,觉得他是熬出头了。谁知道他竟然是投靠了张家!行!人各有志,我也不会说他什么。”

说到这里大老爷重重咳嗽了几声。手不停地颤抖:“只是为何,为何要这么对待我的四丫头?四丫头是他看着出生长大的,他怎么狠得起心肠来害她一辈子啊!”

谢屿泽对程琅元嗤之以鼻:“若他不上演一出轰动全城的戏码,怎么坐得稳张家狗腿的位子呢?”

“皇上怎么评断?”大老爷急急追问。

谢屿泽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皇上什么都没有说,可我瞧着,是很不满意的。只是储位未定,皇上是不会在现在对六皇子的人多做惩戒坏了平衡的。可在心底怎么想六皇子,就不是我们这些臣子可以妄加推断的了。”

五老爷说完这些,看着一屋子人若有所思的表情。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句:“谢大人说。这件事做得这么不体面。对六皇子没什么好处,估计是被人盯上了,几位皇子相互倾轧设计的结果。可怜我们四丫头,做了他们的棋子。”

答案已经摊在了跟前。可即便如此,解决的办法依旧没有。

就算是靠着舆论帮臻琳挽回一些,这一辈子大约也就只能如此了。除非等到程家被口诛笔伐的那一天,才能有一个说法,只是那一天,谁知道要叫臻琳等上多少年?

段氏眨了眨血红血红的眼睛,把泪水逼回去,拍着臻琳的手,道:“四丫头。刚才答应我的都要记着好好的,我们不管那些男人们做什么,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我们回甬州去,自然有老太太做主,你莫怕。”

臻琳重重点了点头。

五月初十。京城大街小巷最热门的话题不再是裴侍郎的女儿上轿时被退亲,而是之前被邓皇贵妃的娘家侄子打伤的富商的伤好利索了,大手笔大排场要替那位风尘女子赎身,想要抬进门,谁知道那女子不知怎么勾搭上了礼部尚书的儿子,民不与官斗,富商气急,只能看着佳人在别人怀里笑。

礼部尚书白大人一开始还被蒙在鼓里,知道了之后气得不行,派了人去花楼抓了儿子回来,结果闹得鸡飞狗跳,那花楼的老鸨还报了官。

一时满城风雨,百姓各个在看笑话,御史又有新鲜事可以说,金銮殿上白大人又是磕头又是认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