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太点了点头,道:“秦嬷嬷,让人套好车,送她们过去。让个腿脚快的小厮先去,把人拦下来再说。”
秦嬷嬷应了,赶紧下去准备。
季氏把臻璇从地上抱起来,瞧着女儿的眼泪,心下也酸了,道:“不哭了,娘陪你过去。”
臻璇心里挂着事,一路上都不多话,只催着把式快一些。
车子一路奔驰到庆荣堂外头,还不等婆子摆脚踏,臻璇冒着雨冲下车,一路跑了进去。
季氏拦不住她,也只好赶着下了车。
臻璇一进厅,只见马老太太坐在榻子上,一脸的不解和疑惑,段氏、曹氏及李、陈两位姨娘都在,唯独不见孙氏。
顾不上行礼,臻璇急急问道:“大嫂呢?”
臻璇和季氏淋了雨,头发湿湿的,衣服也粘在身上,狼狈不堪。马老太太没出声,段氏也不敢先说规矩。
曹氏拉了臻璇一把,道:“你那小厮来得快,你嫂子刚出去一会,我让人去拦了,应当是拦住了。别的事先不说,你们娘俩去我那儿,先换身干净衣服。”
马老太太挥挥手,臻璇这才记起来还未行礼,福了福身子,与季氏一道去了曹氏那儿。
臻琪比臻璇大了一岁,身板差不多,让丫鬟拿了身衣服给臻璇换了,又重新梳了头。
“我说你呀,什么事儿能急成这样,大雨天的赶过来,还淋个透湿,回头又病了可怎么办。”臻琪瞧着她,想做出一副姐姐的样儿来,却还是破了功,笑出了声,“你是不知道,你们那小厮在门口被丫鬟拦住了,不让他进来,他也不怕,苦求着说是人命关天的事,说你和十四婶娘还在路上,他是先来传话的,一定要见到大嫂子才算。正巧锦虹在那儿,这才通知了祖母。到底什么事,还人命关天了?”
臻璇扯了扯唇角,笑容僵僵的,那小厮是为了完事拼着往大的说,却不想歪打正着,可不就是人命关天的事吗?
“到底什么事,一会你就知道了。”臻璇没见到孙氏,还没有放下心,“嫂子回来了没有?”
臻璇边问边往外走,正巧遇见收拾好的季氏与曹氏一块出来,边上还跟着曹氏生养的六爷臻律。
“去老太太那儿吧。”
第七章 假人
臻璇跟着曹氏进了厅,瞧见孙氏坐在那里,正一脸不解地看着她,当下心头一松,脚下一软,要不是臻琪扶着她,差点就跪到地上去了。
“五丫头,先扶你妹妹坐下。”马老太太这时才开了口,等臻璇坐下后,又道,“七丫头,你嫂子回来了,这下你该跟我们说说出了什么事了吗?”
臻璇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人,除了段氏、曹氏、李陈两位姨娘,还有族长夫人周氏也来了,平辈之中,只有她与臻琪、臻律、孙氏在。
臻璇深深吸了口气,理了理思绪,道:“中午听嫂子说要去书阁替大伯祖母寻书,那时我就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晚上打雷,我有些怕,想去寻桃绫,开门的时候正好落了闪电,我突然想起来了。我之前与兄弟玩闹被吓到,就是在书阁里,我怕那东西还在那里,要是嫂子见了,也吓着了,可就是大事情了。所以才吵着要拦了嫂子不去书阁。”
这一番话只说了大概,众人也没有完全听明白。
段氏见马老太太皱了眉,便问道:“七丫头莫怕,与我们说,什么东西在那里。”
臻璇咬了咬嘴唇,那是小臻璇亲眼所见的画面,与她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可即便如此,那场面也让她惊悚不已。
“死人。”臻璇看到众人都是一副吃惊、不敢相信的模样,继续道,“吊死在横梁上。我那天只看了一眼便晕过去了,也不晓得是男是女,多大岁数。”
马老太太的神情变了,盯着臻璇的眼睛:“七丫头,你当真看见了。”见臻璇点头,马老太太眼神一厉,“何嬷嬷,戴嬷嬷,带几个胆子大嘴巴紧的去书阁看看,不许张扬。”
两位嬷嬷去了,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没有哪个说话,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季氏担忧地看着臻璇,若是如臻璇所说,这书阁里吊死了人,到底是长房一桩不光彩的事,偏偏让五房的臻璇撞见。
这一等就等了两刻钟,戴嬷嬷进来回话,后头还跟着两个丫鬟,臻璇瞧着眼生,后来听臻琪说才晓得是戴嬷嬷的两个表亲闺女。
那两丫鬟扛着一个袋子,轻手轻脚放在地上,便出去了。
那圆柱形的袋子一放下,众人的面色就更难看了。
段氏面色不好,似乎是有些怕,道:“若真是,搬上来做什么。”
戴嬷嬷摇摇头,禀道:“大太太莫慌,是假的。”
“假的?”大伙不信,都纷纷看着臻璇。
“虽是假的,做的挺真的。尤其现在天黑,奴婢几个上了书阁,刚一推门正好落了闪电,正巧看到这东西吊在横梁上。奴婢几个还是有准备的,都被吓了一跳,何嬷嬷脚下一颤,崴着了。”戴嬷嬷说完,把那袋子打开,让人看看里面的东西,“也难怪七小姐之前吓坏了,若是没有拦着大奶奶,让大奶奶猛一瞧见,可就…”
戴嬷嬷没敢往下说,在坐的几个都知道,瞧见这样的东西,孙氏又是挺着个大肚子,就算只是跟何嬷嬷一样崴个脚摔倒了,弄得不好也是要出人命了。
臻璇盯着地上的假人,那是用被子做的,外头套了件丫鬟衣服,头部是缝出来的,还用红布做了长舌头,黑布剪出乱糟糟的头发,乍一看,还确实挺真的。
只是,那时候小臻璇看到的真的是个假人吗?她去书斋那天可是大白天,不比这雷雨夜黑漆漆的看不真切,还是她胆子太小,一眼看错生生吓死了?
臻璇努力回想,可惜想不清楚了,她的这些记忆并不清晰,细节上无法推敲。
孙氏看看地上,又看着臻璇,也明白了这个七妹妹为什么非要拦了她,若不是这样,后果不堪设想。
马老太太脸色阴郁,怒气难掩,虽说不是个真死人让她松了一口气,可这孩童顽劣的把戏不仅吓着了臻璇,还差点要害了她嫡长孙媳妇,以及孙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这是她不能原谅的。她重重拍了一下榻子,惊得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去,把那几个臭小子给我抓来,翻了天了!”
陈姨娘面色阴晴不定,想偷偷溜出去给自家小子提个醒,却见马老太太紧紧盯着她,不敢再有动作。
很快,大爷臻衍匆匆进来了,问了安之后,看着地上的假人眉头一蹙,坐到孙氏边上低声安慰着。臻琳、臻德、臻徽、臻环一块进来的,李姨娘生的大小姐臻珂近几日抱恙,臻璇打重生以来就没见过她,也被戴嬷嬷请了来。
见到地上的假人时,几个小的都有些慌张,看了臻璇一眼。
马老太太恶狠狠地看着两个孙子,怒道:“哪几个干的,自己说!”
“祖母,孙儿…”臻徽被马老太太吓着了,赶忙看向陈姨娘求救。
“不是已经跟七姐姐赔过礼了吗?”臻德是嫡孙,在马老太太跟前一向不同,大着胆子开了口,可见马老太太的面色,嘴巴张了张,不敢再往下说。
段氏心中愤怒,怪臻德不会看脸色,怎能当着老太太的面提这么一出。眼瞧着老太太要发作,她几步上前,抬手向臻德重重甩了一个耳刮子:“不肖子,还敢回嘴。”紧接着又是一个耳光甩在臻徽脸上,“你是哥哥,怎么带的弟弟!”
这两巴掌,把两个孩子的脸都给打肿了,不仅仅是对庶子,连嫡子臻德段氏都下了重手。
陈姨娘在一旁看着,心中跟火烧似的,可也明白连臻德都免不了,何况自己儿子。
臻璇也被这两巴掌打懵了,清脆声响让她有些无所适从,低下头不愿意看这一屋子的人。她没有想到段氏会赶在马老太太发话之前先动手,再看看两个弟弟的脸,心中到底不安些。
她今天来,只为了救孙氏,实在无意为难两个弟弟,可这事到底不算小事,如今摊上了台面,还差点害了孙氏,马老太太与段氏肯定会责罚臻德和臻徽的。
如此看来,上回自己出事,长房嘴上说是罚了臻德臻徽,其实也不过是走个过场,否则那假人怎么会在那儿一直吊到了今日。
“十丫头,”段氏没有看两个儿子,反倒是盯着低头不语的臻环,“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A签了,撒花一个。
第八章 教训
臻环吃惊地抬起头,想要辩解几句,就被段氏一个耳光子扇倒在地上。
“想说没你的份?那针线都是你的线脚,你当我不认得?”段氏没有平日里温和的模样,咬牙切齿看着庶女,又冷冷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臻德臻徽,只觉得胸口一股子气没处发泄,闷得喘不过来。
边上几位爷和小姐都低下了头,不敢做声。段氏这是教训自己的儿女,其他的太太也不好帮忙劝,周氏是族长夫人,扭头去看马老太太,想瞧瞧老太太的意思。
马老太太这一次也是气极了,握成拳的手在榻子上不住发颤,冷眼看着底下的人。
段氏深深吸了几口气,不再管那三个孩子,扭头跪倒在马老太太跟前,红着眼眶哑声道:“老太太,是媳妇不会管教孩子,才让这三个顽劣成这般。上一回吓着了七丫头,媳妇也只当是孩子之间平常的玩闹,训了几句也就过了,可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样吓七丫头的。幸好七丫头醒过来了,也拦着婉芸,若不然,婉芸和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事,我这个做娘的对不住臻衍,对不住裴家呀。”
段氏一席话,说着说着掩声哭了。
马老太太盯着段氏看了很久,她哪里不知道段氏有心保着几个小子,若不是她先出手教训,自己可不会让这几个小子好过。
可段氏哭诉这一番话,让马老太太发作不得,说到底,上回七丫头出事,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过了,若真要追究起来,也是她的疏忽了。
马老太太慢慢松开了拳头,道:“臻衍,把你母亲扶起来,成何体统。”
臻衍拍拍孙氏的肩,上前扶了段氏,低声安慰道:“母亲,弟弟们顽劣,我这个做大哥的也有责任,您起来吧。”
段氏靠着臻衍站了起来,拿着帕子抹着眼中的泪,小心翼翼地看着马老太太的神情,估摸着她会如何发落。不说臻徽臻环,臻德到底是她亲生的,若老太太罚得重了,她心疼得紧。可一想到儿媳妇肚子里的孙儿,又觉得这三个孩子真真可恶。
“老大在京任职,平日里这一房的事都是你在打理,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马老太太接过戴嬷嬷递过来的茶,缓了缓之后,又继续道,“老婆子我年纪也大了,也管不动这几个小的,可如今看来,孩子啊,不管不行。老大媳妇,大丫头是今年秋天出阁吧,你要忙的事多着呢,这三个我先看着,等大丫头的事好了,再看看吧。”
这话一出,长房众人面色各异,段氏苦着脸,不敢不从,扭头看看臻德,把孩子交给老太太,虽还是与以往一样每日能见,可到底不比在自己身边事事仔细,加之连臻徽臻环都由老太太照看,她这个嫡母脸面上实在不好看。
陈姨娘心里开心,面上却不敢表露,她与段氏素来不合,一双儿女便是她的依靠了。可眼瞅着孩子一天天大了,以后的前途还不是都捏在嫡母手里,若是嫡母不肯给个好前程,光靠孩子自己,臻徽是儿子还好些,臻环一个女儿家可怎么办。
她天天跟着段氏在马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也不就是为了让老太太能多念着臻徽与臻环一些,如今能让马老太太带,可不是天大的好事么。
虽说是庶出,老太太也不会太苛责两个孩子,臻环跟着这位诰命在身的祖母多生活一段时日,以后说亲也容易些。就说李姨娘生养的大小姐臻珂,从小跟在嫡母身边养大,这一回说了一门京城里的好亲。
若是臻环也有这样的好福气,这一次的事,可不也是一桩好事?陈姨娘把之前的不安抛在脑后,喜滋滋地想着。
边上的李姨娘面色却不太好,在她们老爷跟前,她是最不得宠的一个,又没有儿子,好在她们都住在老宅未随老爷进京,她是段氏的陪嫁,这才压了陈姨娘一头。
若臻环和臻衍在老太太跟前招了老太太的喜欢,她可看不了陈姨娘的得意样。李姨娘心中焦虑,可一看坐在那儿的臻珂,又松了口气,再过半年臻珂就要嫁入京城,夫婿是鸿胪少卿的长孙,听闻那一家男丁不兴,愿意娶庶出的臻珂进门一来是老爷的官位,二来是裴家子孙兴旺,若臻珂争气,要站稳脚想来也不难,有了女儿撑腰,她又怕什么呢。
不说这三位心中所想,周氏和季氏与他们是隔了房的,曹氏亦不会去管大嫂房里的事,对于马老太太的决定她们也不会多嘴,只看着今日这事会如何收场。
孙氏坐在那儿也不痛快,婆母与姨娘的争斗轮不到她多嘴,可弟弟妹妹跪在那儿,一屋子的人又不吭声,也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能站出来说话了。
孙氏看了丈夫一眼,见臻衍冲她点点头,这才挺着肚子走到马老太太的榻子边,劝道:“祖母消消气吧,弟弟妹妹年纪还小,总有淘气的时候。您看,孙媳不是好好的吗,您就饶了他们吧。”
见了孙氏,马老太太的面色才平缓一些,要不是之前段氏想保几个小子,她也不会说出要把孩子领到跟前来带。她让孙氏在身边坐下,瞧着她低眉顺目的样子,不由得又心疼起来:“要不是七丫头和十四媳妇冒着雨儿来,可不知道你能不能好好坐在这儿陪老婆子说话。这几个小子哪里是淘气,明明就是不知好歹,若这个年纪再不好好教训,怎么跟他们在京城的爹交代,将来要是再弄出点事,老婆子两眼一翻又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段氏听到此处身子颤了颤,幸好有臻衍扶着,才没有失态。她已经回过味来了,她先教训臻德是为了保他,不想老太太为此更是不满,想后悔都来不及了。原以为老太太在气头上,等消了气,再由老太太的身子开始说,拉着孙氏与曹氏一道,总能想法子把孩子要回来,可此时一听老太太抬了自家老爷、列祖列宗出来,生生就是堵她之前“对不起臻衍,对不起裴家”的那番话的,可想老太太这回是不会轻易遂了自己的心愿,更是懊恼起来。
马老太太经过这一晚上的闹腾,明显精神不济,摆了摆手:“你们三个在这里跪一个晚上,锦虹你看着他们,哪个都不许求情。其他人都散了吧,老三媳妇,辛苦你一趟,先送十四媳妇与七丫头回去。”
周氏上前应下了,也不想在长房待着,叫过季氏与臻璇一道先走。
曹氏看了段氏一眼,因着马老太太还坐着,也不敢多说,行了礼带着臻琪臻律回屋了。
没有什么比想章节题目更痛苦的事情了,当然除了清明不放假以外…
泪奔
第九章 罚跪
段氏半靠着臻衍,泪眼婆娑地瞧着跪在地上的臻德,更是伤心不已,她的臻德才七岁呀,这跪一晚上哪里会吃得消,再看这天,连日下着雨,那样的潮气,这孩子的腿要是留下什么病根…
思及此处,段氏几乎要晕了过去。
臻衍感觉母亲的身子生生下坠,手腕上不敢松劲,急急呼着:“母亲,母亲!”
臻德也慌了,跟着老太太过这件事他是没什么感觉,他只想着要跪上一晚上,抬头想向段氏求救,却见臻衍也要扶不住段氏了,吓得他红着眼就要冲过去。
“九爷,老太太吩咐了,您可万万别起来。”锦虹上前按住了臻德,不敢让他起来,“老太太气着呢,您再不听话,可不是让太太更难受吗?”
臻德快急哭了:“可是,母亲…”
好在厅中还有几个清醒的,李姨娘过去扶了段氏,道:“大爷,先扶太太回房休息吧。”
臻衍回过了神,与李姨娘一人一边,扶着段氏回去了。大小姐臻珂亦是病中,告了罪,几个婆子护着走了。
孙氏看着那三人,叹了口气,低声对锦虹道:“老太太在气头上,怕是疏忽了,这么湿的天,可仔细爷和小姐的腿,万一有些什么,以后懊恼的还不是老太太,姑娘你看…”
锦虹晓得孙氏是个心好的,扭头看看里屋,见没个动静,才道:“还是大奶奶您细心。老太太罚跪,奴婢不敢违了老太太的意,一会让丫头们取几个厚一些的蒲团来。”
孙氏点点头,谢过了锦虹:“老太太若是问起,姑娘就说是我的意思。”说罢,孙氏唤过还候着的臻琳,“四妹妹,与我一道走吧。”
臻琳过去搭了孙氏的手,道:“嫂子身子重,这夜路不好走,可要仔细了。”
看了一眼巧笑莞尔的孙氏,臻琳不再做声,孙氏好说话她是晓得,可刚那一番话可不单单是因为心好。
臻德为了孙氏和孙氏肚子里的孩子受罚,可万一有些好歹,她这个媳妇可不成了婆母的眼中钉。媳妇拗不过婆母,就算有辰哥儿傍身,也只怕没省心日子了,倒不如送了这人情。
想明白了其中道理,臻琳看孙氏就不同些了,早知道这个嫂嫂厉害,如今见识了一回,倒也明白为什么大哥屋里那么清净,与母亲段氏这儿完全不同。
臻琳睨了一眼还未走的陈姨娘,这个可不就是最不让段氏清净的吗。
陈姨娘可不管臻琳怎么想,见人一个个走了,心中的得意劲更是难掩。待孙氏与臻琳走远了,她拿出帕子轻轻擦了擦眼角,估摸着有些红了,又掩着唇,声音戚戚:“八爷、十小姐,今日的事,我虽是姨娘也要说你们几句,真真是不应该呀,你们自己做了错事,还连累了九爷,我真是…”话到这里,自有一股子哭腔,“老太太罚你们是真心疼你们,可要记得老太太的好,以后在老太太身边要懂事听话,好好伺候老太太。”
锦虹垂着头,冷眼看着陈姨娘这一番动作,她是瞧见了陈姨娘帕子下那上扬的唇角。这是想让她把这番话说与老太太听了?
“姑娘,”陈姨娘转过身,“以后可要你多担待着些了。”
锦虹心中不满,面上不敢流露出分毫,回了一礼,道:“姨娘这话说的,奴婢只是一个奴婢,伺候主子是应当的,哪说得上什么担待不担待的。时候也不早了,姨娘也回去吧,老太太要休息了。”
这明明白白的赶人陈姨娘哪里不懂,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又不好再说,只能走了。
锦虹是老太太屋里的二等丫鬟,却是极受老太太喜欢的,有两个一等的眼瞧着这两年也到了年纪要配人了,到时候顶上这缺的定少不了锦虹。若不是因为这一点,陈姨娘哪里会对锦虹这般客气,到最后不得不走人来了结。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马车上的周氏、季氏和臻璇不知道她们走了之后厅里唱了什么戏,匆匆往五房赶,到底是夜路,宅中路况虽好,也不敢疾驰,行得很是平稳。
臻璇似乎是累着了,精神不济地躺在季氏怀里。季氏眼睛红红的,心疼地抱着女儿,这一晚上臻璇又是哭又是闹,还淋雨赶路,即便在曹氏那儿换了衣服喝了点姜汤,到底是之前才病过一场,要是这一次再受了寒…
周氏哪里不知道季氏心中所想,暖声安慰道:“十四弟妹,你放宽心,今天七丫头是救了人的,是功德一件,自有菩萨保佑。”
季氏抹了泪,点头道:“谢嫂子吉言。”
臻璇迷迷糊糊的,只觉得浑身没力气,困意卷得她连眼皮子都睁不开,模模糊糊叫了几声,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天亮,臻璇从床上坐起,心中有一番惶恐,就怕昨日救人只是一场梦。
唤了桃绫进来,细细问了,才明白都是真的,劲一松又要躺倒下去。
“哎呦我的小姐,您可仔细些,弄疼了可怎么是好。”桃绫赶紧扶着臻璇,见她没事,复又笑嘻嘻道,“小姐看着身子骨小小的,还挺沉的。昨夜里回来时小姐睡着了,太太抱不动您,还是奴婢与秦嬷嬷一块把您抱回来的。”
臻璇闻言有些心疼,问:“秦嬷嬷没事吧?怎么好叫秦嬷嬷呢,她那么大年纪了,别的丫鬟媳妇呢?六伯母也带了几个人的呀。”
“秦嬷嬷不放心她们,怕伤着小姐。”
臻璇没有再说话,让桃绫服侍她起来,去给李老太太与季氏请安。
事情的经过李老太太都听说了,安慰了臻璇几句,说到孙氏又难免念几句阿弥陀佛。
季氏怕臻璇身子会有反复,让她好好回房里休息,叫桃绫好生伺候着。
臻璇坐在窗边,面前摊了书,心思却不在那上头,只瞅着院子里干活的人发呆。
她们五房不比其他房,早早没了男人们,只剩下臻衡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除了族中每月的供给,进项就只有李老太太、季氏的陪嫁庄子,至于族产,因着臻衡年幼,族长家收去代为管理,等臻衡成年后再交回来,每年年末,身为族长夫人的周氏都会把收成折成银子送来。
毕竟不是自己这里在打理,好坏也说不上,每年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总能应付日常开销。
李老太太心中挂念着要为他们两姐弟多留下一些,平日里能省则省,不说别的,就说五房的下人数量也就只是个勉强够使唤。
臻璇在长房见识过,马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一等二等丫鬟不说,院子里打扮体面的三等丫鬟都有十几个。臻琳臻琪两位嫡出的小姐出入,丫鬟媳妇婆子前前后后的,就连庶出的臻环,用的人也比臻璇多得多。
伺候几位爷的小厮伴当,出入的门房马夫,仔细算起来,能站满老太太屋前的院子。
前世她做二奶奶时,虽不如意,吃穿用度上倒是没有少过,毕竟是族长在的三房,体面还是要的,她使唤的小厮丫鬟婆子也依照孙氏身边的人数来。
臻璇想起这些,到不是想与几位姐妹攀比,用李老太太的话说,五房就他们四个主子,也没有多少事,人少一些还清净些。可拿昨晚上的事一瞧,就总觉得不是那么个味,为了搬她回房,让那么大年纪的秦嬷嬷亲自动手,臻璇当真过意不去。
秦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忠心耿耿做了几十年,换做在别的富贵人家,秦嬷嬷可是能享福了,每日与老太太说说话,自有小丫鬟们伺候着。可在他们五房,却还要万事亲力亲为,一来是几个主子身边贴心的丫鬟婆子太少,二来是确实没有人手了。
臻璇抬眼看着坐在门边做针线的桃绫,心下也有些难受。按道理,小姐身边管日常起居、衣着针线以及财物的都是不同的丫鬟,只是她身边的一等只有一个桃绫,也就全扔给了她管。
桃绫性格开朗,做事倒是很仔细,老太太同太太也极为放心,一等二等的月钱不同,桃绫一个人好使,就没有提院子里的几个二等上来。再说了,就这么几个人,提上来了又要拿人去补,也就算了。
想着想着,臻璇的瞌睡上来了,支着脑袋睡着了。
第十章 拜访孙氏
臻璇醒来又是一阵头痛。
桃绫几番告罪,只说做针线入神,没注意到臻璇睡着了,这才让她吹了风。季氏心焦,亲自炖了些热汤,瞧着臻璇喝了,又嘱咐了一番,才放了些心。
臻璇又躺了几天,她想下床活动活动都被季氏拦了,好在这日长房来人说孙氏请臻璇过去说会话,臻璇回了李老太太后便带上了车。
庆荣堂虽大,长房人多,也住了七七八八。臻璇先去正厅给马老太太请了安,才去了大爷臻衍同孙氏的院子。
孙氏靠在榻子上,眯着眼休息,听丫鬟说臻璇来了,才微微动了动,让迎进来。
臻璇进去见到的就是美人卧榻之景,黛色细眉,精巧的鼻子,细白的皮肤,一身湖绿色,确实好看得紧。
孙氏见臻璇半天没个动静,道:“七妹妹怎么出神了?”
臻璇闻言,上前几步,笑着道:“大嫂这般好看,我看呆了呢。”
孙氏扑哧一声,让丫鬟看座,待臻璇坐下,又道:“七妹妹怎就打趣我一个大肚婆呢,我肚子重,喜躺不喜坐,妹妹别见怪。”
臻璇忙道了声不敢,桃绫跟着行了礼,臻璇晓得她有个要好的丫鬟在这边伺候,也就打发了她出去。
桃绫开心地出去了,孙氏这才浅笑着说了寻臻璇来的原因,因为臻德被抱给了马老太太,段氏这几日心情不好,臻琳一直在跟前伺候着,而臻琪被曹氏拘着,这几天也不会过来这里,她一个人没人说话,有些烦躁,只好用给臻璇道谢这么个由头,把人请来。
臻璇心下了然,无论孙氏在婆婆面前多受宠,到底不比臻德这个亲生子,正好借着大肚子,不在此时去段氏面前寻晦气,可又实在无趣,只好找这个本来并不熟悉的七妹妹来。
“说起来大姐年内就要出阁,大伯母是要忙上一阵子了。”臻璇喝着茶,随口找了个话题。
孙氏接过丫鬟手中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大妹妹这一嫁就要嫁入京城,父亲又在京城自有府邸,将来无论是回门还是年节省亲,都是回在那儿的宅子,我们姐妹要见她,可是难了。”
臻璇没想到孙氏会把话题往这个方向走,一时不知道怎么接,隔了一会才道:“大哥也是要出仕的,又有功名在身,保不定过几年伯父就要让大哥进京了,大嫂跟着去了,不能见到大姐了吗?”
孙氏听了此话,眼中笑意更甚,弯着唇角与臻璇道:“七妹妹真是,我一个嫂子见不见小姑子有什么打紧的。”
臻璇这才读出了孙氏的意思,孙氏是在想着李姨娘怕要一辈子见不着女儿了。
“不说这些了。”孙氏转了转眼,“你是不晓得,大妹妹可不喜欢听我们提起来,一说她就红着脸躲回屋里去,害臊着呢。话又说回来,大妹妹出嫁这么大的事,我本来是应该多帮帮婆母的,只是我大着肚子,等孩子生了又要坐月子,能不给婆母添乱已经是万幸了。”
“大嫂子有这份心,大伯母就很高兴了。”臻璇说到这里也有些打不起劲头来,前世孙氏曾主动想与她来往,只是她一直避着,两人也就没有坐一块好好说说话,不想这头一次,就觉得有些无趣。
孙氏似乎也晓得臻璇在想什么:“今日叫妹妹来,虽是我为了解闷,倒也是真心诚意向妹妹说声谢谢,若不是妹妹那日连夜赶来,我如今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样了。我连日躺着,无趣得紧,妹妹难得过来,却被我败了心情,我这道谢也要变了味了。”
臻璇正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她原先也没来过臻衍与孙氏的屋子,分不清是哪个丫鬟,只听着一声“请大爷安”。
孙氏听着声音半抬起了头,却也没有起身,见臻衍进来,笑着道:“爷回来了呀。”
臻衍应了声,正要与孙氏说什么,瞧见臻璇在,一时有些意外:“七妹妹怎么过来了。”
臻璇起身行了礼:“过来与大嫂说说话。”
“香萃,去打盆子热水来给爷净手。”孙氏话音一落,就有丫鬟出去忙活了,她也不看,招呼了臻璇坐下,“我想着前几日的事,幸亏有七妹妹,不然可如何是好。一心想着要向七妹妹道谢,可听闻她受了凉回去又病了,几日都没有去女学,今天就让人过去看了看,若还病着就算了,若是好了就接过来。可是巧了,七妹妹今儿个身子爽利不少。”
孙氏巧笑莞尔,一番话说来自有一股子味道。臻璇见她在臻衍面前只用“我”不用“妾”,想着两人的关系应当是极好的,再回过头一想,孙氏三年两胎,臻衍房里又只她一人,自然是处得好的。
香萃领着一个丫鬟端了水盆进来与臻衍净手,又取了帕子,毕恭毕敬地捧上,待一切好了,又奉上香茶。
趁着这会,臻璇才有时间好好打量这位大哥。
臻衍十九岁的年纪,五官若是分开看,并没有一点惊艳的地方,可合在一块倒给人柔和清雅的感觉,生生多了几分亲切感。灰色主调的衣裳衬着腰间的玉佩,更添一丝书生气。
看着臻衍,臻璇倒是想起臻琳来了,臻琳与臻衍一母同胞,都是段氏所出,连面容上也是相似的。臻琳今年十岁,五官虽还未长开,可看得出是与长兄一般柔柔的淡淡的,看着就觉得这人不会与谁有争端,心情跟着平和不少。
“我同七妹妹在说大妹妹的婚事呢,半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了。”
孙氏的声音让臻璇收回了视线,端起丫鬟新换的热茶抿了一口。
臻衍闻言也点了点头,口气有些无奈地道:“早上去向母亲请安时母亲提起来过,我看她是要事事亲为了,我有些担心母亲的身子。”
“爷这么说母亲怕是要不高兴了。”见臻衍不解地看着她,孙氏也没卖关子,接着道,“大妹妹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对母亲倒是比对她姨娘还亲近些,母亲对她也是事事仔细的,眼瞅着再半年大妹妹就要出阁了,母亲自然是紧张的,唯恐有一丝不周到。说起来这也是几个妹妹里第一个出嫁的,也要给下面的立个样儿,要是备得不好,平白让人胡说母亲亏待庶女,我们做子女的听着难受,母亲岂不是更伤心吗?”
臻衍听完此话,倒也是这个理,不由地又长叹了一口气。
臻璇见此,也开了口:“大哥也不要担心了,大伯母身边有不少得力的婆子丫鬟。”
“话是如此。”臻衍看了眼孙氏,见她眼底也有几分愧疚,自是不好多说什么。
臻璇也瞧见了,不知怎的就想解了这个围:“大嫂刚还同我说,大姐姐出嫁她应当要替大伯母分些事,只是大着肚子,到时候又要坐月子,不给大伯母添乱已经是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