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姐儿来得晚,珍妹妹是头一次来,想必还不认识。这位是闽浙总兵鲁大人家的贵姐儿。”

位于上首的鲁贵娘适才以听见了佘初娘的介绍,知道这是母亲极力想延揽至府中的顾娘子家的小姐,遂起身微微一福,“顾小姐,初次见面,以后还要请顾小姐多出来同我们一道玩才是。”

随后从袖笼里取出个绣金线的荷包来,双手递给英姐儿,“小小礼物,还请顾小姐不要嫌弃。”

英姐儿接过荷包来,“鲁小姐太客气了,这如何好意思呢?”

英姐儿将荷包交予身后的软罗保管,自己也自袖笼里取出一方绣着鱼戏莲叶的帕子来,“因不知会遇见鲁小姐,也不曾带什么值当的,这方帕子便送与鲁小姐,做个见面礼罢。”

鲁贵娘双手接过英姐儿递来的帕子,当众展开来,只见清清的湖水色细葛帕子上头,绣着鱼戏莲叶的图案,竟仿佛是用画笔绘在其上一般,以针线代替了笔墨,勾画晕染,浑然一体,生动活泼。看得仔细了,小小一方帕子上头,竟同时用了齐、铺、接针、钉金、单套、刻鳞等十余种针法,叫人咋舌不已。

“这便是令堂擅使的顾绣么?”鲁贵娘赞叹不已,“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贵姐儿有所不知,顾娘子绣的一幅群仙祝寿图轴,如今市面上有人开价万金,也一绣难求呢。你手里的这方帕子,在市面儿上,也要值数十银之数了。”

周围的千金小姐听了,无不发出赞叹之声。

单只顾娘子绣的一方帕子,都如此值钱,顾娘子家的底子,该有多丰厚就可想而知了。顾娘子又只得英姐儿一个女儿,将来出嫁时…

众小姐看英姐儿的眼神,便各有不同起来。

佘初娘却似不曾发现自己一言激起的微澜,只管请英姐儿和亦珍落座。

亦珍取过招娣手里的食盒来,双手奉上,“因冒昧前来,亦不知各位小姐的喜好,遂做了些点心带来,请佘姐姐笑纳。”

佘初娘微笑,“珍妹妹有心了。”

她身后的丫鬟见机上前接过了食盒,转身交给候在一旁伺候的丫头,吩咐拿下去盛盘。

佘初娘对英姐儿亦珍道:“两位请随意,不用客气。”随后又去招呼晚到的几位小姐。另有小姐上前来与鲁贵娘和督学大人家的千金攀谈。

英姐儿坐在亦珍身旁,悄声指点,“那个穿翠绿色衣裳,戴粉色宫纱头花的,是云间书院山长的女儿,听说已订了亲…那边着鹅黄褙子的,是悬壶医堂费神医的女儿,据说发誓要继承神医的衣钵,终生不嫁,县里好些个才子慕名自愿招赘…啊,费小姐下首坐的,是天泰银楼的卫二小姐呢…”

英姐儿往人堆里望了一眼,发现佘大小姐今日请的,都是非富则贵人家的千金小姐,饶是爽朗如她,这时也隐隐觉得自己擅自叫了亦珍来,仿佛有些鲁莽了。

倒是亦珍心平气和。她本就是陪客,贸然前来,其他小姐争奇斗妍,也与她无关,她只消旁观就好。

待人都到齐了,宾主落座,佘大小姐以银勺儿轻轻敲一敲面前的荷叶纹犀角杯,“初娘今日设席扫室以待,多谢各位赏光莅临,初娘不胜感激。初娘吩咐厨下,略备酒水茶点,稍后一边赏花,一边宴饮,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在座的千金小姐们纷纷道:“初娘实在太客气了。”

不一会儿,佘家的丫鬟婆子便依次将酒菜茶点送上。

酒是装在玉瓶里的端上来的,隔着清透的玉瓶,隐约能看见里头琥珀色的酒液。斟酒的丫鬟才一揭开玉瓶上的软塞,便有一股子芬芳馥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佘初娘轻轻一笑,“这是用去年采的金桂,并与玉盘接得的二十四节当日的无根水,盛在坛子里埋于金桂树下,一道酿成的桂花酒。拢共才得了这么一瓶,今儿便取出来,与各位姐姐妹妹们饮了,才不负其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的美名。”

佘家的丫鬟又送了一道清风饭上来。

佘大小姐轻笑盈然,“家父新请了位从京中来的退任疱人,伊带了不少京中最时新的的吃食。这是以水晶饭、龙眼粉、龙脑末、牛酪浆调和后,放入金提缸里,垂下冰池冷透,专在大暑天食用的。请诸位小姐尝尝新鲜。”

说着取了小碟里的象牙柄银勺儿舀了一口,提袖掩面送进口中去。

诸位小姐自是学了她的样子,纷纷尝了,并大加赞叹。

“极清凉爽透。”

“很是浓郁香甜。”

“这味道以前从未吃过,真是再美味不过。”

亦珍也浅浅地尝了一口,便放下银勺。这冰镇过的牛乳点心,在闷热的梅雨天吃,的确是再沁凉清爽没有的。只不过在座的都是娇养在闺阁内的女子,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脾胃怕都弱得很。这要是一碗冰镇的吃食用下去,过不久非得闹肚子不可。

不过在座的小姐们不知是吃不惯京中时新的吃食,还是家中教养习惯之故,都只小用了几口,便纷纷停了下来。

佘初娘也见怪不怪,微微一抬手,丫鬟便将清风饭撤下,另送了酥油泡螺上来。

“今日久雨初霁,园中花木葱茏,有酒有茶,岂能无诗?不如我们一边饮桂花酒,一边行酒令罢。”

众女纷纷称附和,也有人微微撅嘴,“那妹妹今日岂不是要醉在当场了?”

周围一众小姐便哄笑起来。

英姐儿也趁机扯了扯亦珍的袖管,“珍姐儿,酒令你可行得?”

亦珍微微摇头,“倒是从未行过。”

英姐儿有些歉然地低声对亦珍道:“我只想着教你陪我一同来赴赏花宴,倒忘了佘大小姐最爱做这些附庸风雅的事…”

她便是不爱有事无事同一班娇滴滴的大小姐凑在一处,文绉绉吟诗作对,这才对这些邀约能推则推。

亦珍浅笑,“无妨,我先看看其他人是如何行酒令的,应是不难。”

英姐儿闻言,不由得一笑,“珍姐儿最是聪明不过,想必难不到珍姐儿。”

第二十三章 一隅暗争(2)

待众人笑闹罢了,何小姐这才命佘家的丫鬟开始鸣鼓。

那丫鬟想是素日与小姐们鸣鼓惯了的,鼓点清晰,一歇儿急,一歇儿缓。水榭内的众家小姐们这时哪还有素日里笑不露齿,语莫掀唇的贞静娴雅?个个儿都或惊或笑,花枝乱颤,席间惊叫此起彼伏之中,鼓声蓦然停了下来。

系着五彩丝线的玲珑球在空中哗啷啷响着,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一个穿丁香紫色上襦的圆润脸庞的小姐怀里。

亦珍约略记得稍早英姐儿对她说过,这位是天泰银楼家的卫二小姐。

卫二小姐捧了玲珑球还想往外扔,令官何小姐却已朗声道,“卫二小姐得球,请自饮一杯,以花为题,赋诗一句。”

卫二小姐身后的丫鬟接了她手中的玲珑球去,她便自身前的案几上,取过小酒盅来,掩袖一饮而进,然后亮出空了的酒盅,向在座众人一笑,“小妹便献丑,抛砖引玉了。”

随即望着水榭外的莲池,微微垂睫思索片刻,扬睫浅笑,“有了。曲沼芙蓉映竹嘉,绿红相倚拥云霞。生来不得东风力,终作薰风第一花。”(注:元 何中《荷花》)

何小姐一笑,“卫二小姐做得好诗,令官陪饮一杯。”

饮罢,鼓声又起,时促时慢,人人都希望那玲珑球不要在鼓声停时落在自己手里,又一边绞尽脑汁,若真得了球,有卫二小姐珠玉在前,应赋一句怎样的诗才不落人后。

水榭中一片笑语嫣然。

那玲珑球在席上兜了一圈,落在了今日的主客鲁贵娘怀里。

鲁贵娘纤纤素手执了玲珑球,微微一笑,“小妹才疏学浅,先自饮一杯。”

说罢敛衽执起酒盅,一饮而尽,随后轻颦,“小妹诗做得不好,各位姐姐妹妹莫笑话小妹才是。”

亦珍望着鲁小姐的一颦一笑,不由在内心里叹息,这才是大家闺秀,人生得美不说,又娴雅有礼,至要紧是,懂得自谦。

不像她与英姐儿,其实骨子里都是野的。

那边鲁贵娘稍加思索,轻吟:“能白更兼黄,无人亦自芳。寸心原不大,容得许多香。”(注:明张羽《咏兰花》)

在座的小姐们闻后,纷纷抚掌。

“鲁姐姐的诗端的是好意境!”

“鲁妹妹的诗好,胸襟亦好。”

鲁贵娘微微一笑,“各位姐姐妹妹谬赞,小妹实不敢当。”

佘大小姐“欸”一声,“贵姐儿过谦了。人说诗如其人,能做得如此好诗,胸襟气度定是过人。”

鲁贵娘便不再自谦,只执起自己面前茶杯,朝佘大小姐盈盈一笑,“承蒙初娘子夸奖,小妹以茶代酒,先饮为敬。”

亦珍看了这半晌,总算看出些名堂来。

这鲁贵娘是今日佘初娘的主客,两人且不论真正交情如何,面上情却是极亲热的。尤其长袖善舞的佘初娘,借了行酒令的机,婉转地教县里的闺秀们,认识了鲁贵娘,知晓伊的才情与胸襟,替鲁贵娘做了极好的宣传。只怕今日之后,鲁贵娘娴雅谦良,诗书其华的美名,便要传扬开来了。

想得到这里,亦珍轻轻端起酒盅,抿了一口桂花酒。

这酒入口清冽绵甜,只是后劲极强,一歇歇功夫,亦珍已微微红了脸颊。

一旁的英姐儿见了,不由得压低声音关切地问:“珍姐儿,可是吃不消了?”

亦珍浅浅一笑,“不碍的,就是脸有些热罢了。”

说着话,便取了团扇来,轻轻扇了扇。

这时鼓声又起,在座的小姐们一片高低错落的嬉笑声,亦珍一边摇着团扇,一边想取一颗面前水晶盏里冰镇着的樱桃吃,解解酒意。因而当玲珑球哗啷啷由远而近时,亦珍正微微倾身向前,伸了手,拈起一颗又红又大的樱桃,耳中只听得一片或高或低的惊呼,等她听见夹着风声呼啸而来的玲珑球内玉铃铛的响动,那玲珑球恰恰直飞向她的侧脸。

亦珍闪躲不及,半边脸颊及鼻子被砸个正着。

那球看着不大,闺秀们扔起来也不觉得吃力,可真砸在鼻梁上,亦珍顿时被砸得眼泪滴嗒,白皙的脸颊立时起了好大一片带着花纹的红印子。

一旁的英姐儿轻叫了一声“珍姐儿”,忙放下手中的团扇,倾身过去查看,击鼓的丫鬟听见席上一片混乱惊呼,便停了鼓声。

亦珍被这一下砸得鼻梁酸痛,只觉得有温热的液体缓缓自鼻子内流了出来,心里不由得叹了声“要命!”。

有眼尖的小姐远远见了,惊道:“哎呀,流血了!”

身为主家的佘大小姐见此情景,便出声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带余小姐到水榭后头的清樨小筑去躺一躺,请卫妈妈过去,替余小姐查看一下。”

“我陪珍姐儿一道去。”英姐儿觉得自己责无旁贷。本就是她拖着亦珍一起来的,这时亦珍受了伤,她若还在席上自顾玩耍,她如何也不肯的。

佘大小姐因是主家,不便离席抛下一干在场的客人,遂遥遥向英姐儿颌首,“辛苦英姐儿替我走一趟了。”

自有佘大小姐身边得用的丫鬟,领了亦珍和英姐儿出了水榭,绕过一丛茂盛葱茏的蔷薇花,穿过一扇月洞门,到后头栽满桂花树的清樨小筑去。

亦珍一路走来,英姐儿都拿自己的一条帕子轻轻抵着她的鼻子,等进了清樨小筑,落了座,亦珍鼻子里的血已经止了,只是仍酸疼不已。

过不多久,佘家一个在医馆里做过女医的管事妈妈匆匆提着药匣子赶了过来。

那管事妈妈大约三十出头年纪,自称姓卫,穿戴极精干利落,一头黑发只在脑后枕骨处绾个油光水滑的圆髻,拿兰花点翠簪子别了,看着都叫人无由地安心。

未妈妈见亦珍微微仰着头,英姐儿用帕子抵着亦珍的鼻子,上前轻轻告了声罪,“顾小姐,此间交给奴来罢。”

英姐儿忙退到一旁去。

卫妈妈自药匣子里取出一双细白葛布的手套,戴在手上,这才微微捧了亦珍的面孔,仔细看了一看,最后小心翼翼地轻触她红成一片的鼻梁侧旁,问:“奴这样按,小姐可觉得疼?”

亦珍微微蹙了蹙眉尖,“没适才疼了,但酸得厉害。”

卫妈妈点点头,“只消不觉得疼,那便没有大碍。只是小姐这几日要仔细,洗漱时需格外注意,莫叫鼻梁再受外力,免得日后落下鼻衄的顽症来。今日顶好多用些清凉祛热的吃食,那油腻上火的吃食,小姐且忍一忍,暂时莫用的好。”

又吩咐一旁伺候的丫鬟:“麻烦余香姑娘,包一帕子碎冰来,替这位小姐镇在伤处。”

一番处置过后,亦珍的鼻梁总算没有最初时那样酸痛难当,红痕也褪了大半,她和英姐儿这才返回水榭。

水榭里,因亦珍被玲珑球砸在面上,酒令自然便停了,酒水已经撤了下去,换上了精致的糕点。亦珍带来的千层酥也被装在细瓷荷花盘里,摆在桌上。

众小姐以佘大小姐和鲁贵娘为中心,围在一处,正听鲁贵娘讲京中的趣事。

“…一时风头无两,京中的达官贵人,争相往半斋馆去,只为吃一碗半斋馆独有的招牌刀鱼面。”鲁贵娘声音甜糯,讲得又细致,在场的小姐无不听得聚精会神。“这刀鱼,说起来是极有讲究的。每年三月,桃花盛开之际,清明之前,不过短短半月时间,乃是刀鱼自大海洄游至长江下游的时候,此时的刀鱼,浑身绵若无骨,最为鲜美。可一旦过了清明,捕上来的刀鱼已是骨硬如针,其味也大大折扣。”

鲁贵娘在要紧关头顿了顿,一双妙目往在座的人身上梭了一圈,见人人都望着她,这才微笑着继续到:“这半斋馆的老板,乃是自宫中放出来的御厨,做得一手好菜。听我爹说,他家的刀鱼都是一打上来,立刻连同江水一道,装在干净的木桶里,一路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便是如此,活着运至京中的刀鱼,也十分有限。所以他的刀鱼面,每年只在清明前一旬时间里,每天限额做五十碗刀鱼面,售完即止,不管哪位,排在第五十一位,也只能憾然离去,明日请早。”

众小姐发出叹息声。

鲁贵娘浅浅一笑,掩去得意,“说是刀鱼面,可面送上来,却是一碗光面样子,碗里并无一点浇头,只有比发丝略粗一点点的,洁白的光面,浸没在浓稠如乳的刀鱼汤汁里,上头撒一小撮碧绿的葱花,香味便扑鼻而来…”

佘大小姐轻轻托着香腮,微微一喟,“天子脚下,真是人杰地灵。这刀鱼,在我们松江府,真不是什么稀罕物,因又薄又窄,渔民打上来,都是自家拿盐一抹,清蒸了吃罢了。想不到送到京中,竟能做出如此叫人垂涎的美食来。也不知是如何做的?”

鲁贵娘闻言,不由一笑,“这做刀鱼面的法子,乃是不传之密,多少人打着做学徒的幌子,想进半斋馆偷师,最后都无功而返。”

佘大小姐目光一转,见丫鬟伴着亦珍与英姐儿返回水榭,忙起身迎了过来,细细询问亦珍,“余小姐可觉得好些了?真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倒叫余小姐平白吃了苦头…”

亦珍浅笑,“教大小姐担忧了,府上的卫妈妈说并无大碍,大小姐切莫自责。”

三人客气了几句,回到席上,众又说了会子话,鲁贵娘便说时间不早,已叨扰初娘子一上午了,该家去了。

众人见状,也纷纷告辞。

佘大小姐挽留一二,便亲自相送。

何山长家的小姐微微堕后几步,同英姐儿和亦珍走在一道,“余小姐的鼻子,可要紧?”

亦珍对何小姐微笑,“多谢何小姐挂心,已无大碍。”

何小姐这才露出个发自肺腑的笑容来,“这便好。”

又道:“改日请顾小姐同余小姐过府一叙,请两位一定赏光。”

亦珍与英姐儿见她说得极诚恳,自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第二十四章 一纸旧记(1)

方稚桐半垂着睫,忍下心中不耐,坐在离佘府不远的茶楼里,拈起面前碟子里的苔条饼,咬了一口,总觉得不如谷阳桥头余家茶摊里的茶果美味,便兴致索然地放回碟子里。

母亲说表妹在松江人生地不熟的,再三叮嘱他,务必要亲自接了表妹回去。他如何不晓得母亲与姨母的良苦用心?只是,母亲与姨母,并不曾问过他的意愿。

在母亲与姨母看来,他与表妹乃是天作之合。

然则于他而言,要他接受贵姐儿,实是有些强人所难。

总要寻机想个法子,叫母亲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是,方稚桐在心里想。

这时书僮奉墨自外头“噔噔噔”走进茶楼来,也顾不得一头一脑的热汗,只管近到方稚桐跟前,“少爷,佘府的客人散了,表小姐已经上了马车,正等着少爷过去呢。”

“知道了。”方稚桐将手边的茶盏取过来,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这才叫奉墨结账,摇着折扇往佘府而去。

待他慢悠悠走到佘府门前,其他小姐的车轿已经走了大半,佘府的婆子正送最后几位小姐出门。

方稚桐一眼就在丫鬟婆子环伺间,望见了亦珍。只见她穿着藕色斜纹玉兰暗花缎子上襦,艾青色细三纱布的马面裙,月白色绣莲花的卷头云鞋,戴一对玛瑙玉兰花苞耳坠子,腰里系一条镶玉兰花的绦子,比平日里娇俏了不少,这时正微微侧着脸,同人说话。

方稚桐只觉除了她,这世界都失了颜色。

鲁贵娘坐在马车内,听随侍在车前的婆子小声说“表少爷来了”,心中一喜。可是等了片刻,也不见表哥说话,到底沉不住气,微微掀开马车上的帘子,朝外看了一眼。

看见表哥的同时,也瞥见正从佘府出来的亦珍与英姐儿。

鲁贵娘隐隐觉得表哥的视线落在了那边,遂柔情百转地唤了声,“表哥…”

听得方稚桐暗暗打个寒噤,转过身来,“表妹。”

“表哥怎地这么晚才来?”鲁贵娘微微咬了嘴唇,双手轻轻绞了手中的帕子。

方稚桐淡淡一哂,也不辩解,只叮嘱她,“表妹且坐稳了,我这便送表妹回去。”

又转头吩咐赶车的车夫,将马车赶得稳当些,莫颠着了表小姐。

鲁贵娘见状,只好放下帘子,在马车里坐好。

车厢内,丫鬟见小姐狠狠地将手里的帕子掷下,赶紧将帕子捡起来收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