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住我冷笑,我似乎有愈描愈黑之嫌。
“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包扎完结,我立刻收拾桌子。我很忙,很忙。
“取纸笔来。”胤禛说道。
到柜子里面拿了他空投的东西,给他铺好,然后磨墨。
“你来写。”他看住我。
“我?”我笑道,“我的字难看得很。”因为你喜欢,或者玉宁喜欢,所以一定要我也喜欢?
“写来看看。”
“很难看,写得又慢,何苦拿我取笑?”重新来过?我倒是想,可是你又怎么放得下?
“不会笑你。尽管写来。”胤禛将笔舔了墨交给我。
我看看他,忽然想起那首惹祸上身的《水调歌头》。
于是认真的写道: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唯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
低绮户
照无眠
不应有恨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
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
千里共婵娟
待我写完,胤禛很慢的说道:“你喜欢这首词?”
“不,”我看他脸上的表情,“我想或许玉宁喜欢。”
“不必试探我,我不会将你杖毙。”胤禛抬头看住我,神情复杂,“我与他们不同。”
“唱给你听?”我问他。
胤禛点头。
“我不知原来如何唱。”
“你喜欢怎样唱都好。”
我轻轻的唱给他听。
唱完了我问他:“是否失望?”
“小曼,我说过,重新来过。”胤禛拉我坐到他身边,握住我的右手。“我教你练字。”
“为何?”
“修身养性。”
我摇头:“我不爱练字。如果你喜欢我练字,那么练也无妨。只是你会失望。”
他笑:“那么你爱什么?”
我想一想回答:“唱曲儿。”
“那是风尘女子的营生。”
看,已经着手改造我,先是改变我的爱好,然后是改变我的思想,再然后,我便没有自我。
我故意笑得很轻松:“那么我爱做女红。”
胤禛吸一口气。
忍耐我很久?我脱口而出:“忍耐我很久?觉得我和玉宁好似云泥之别?你心中已有模板,务必要我向上靠拢。不,我一辈子也学不会。我知道玉宁从前的模样,我变不成那样。”
胤禛伸出右手按住我的头。
又要来掐我?平生最恨伏低做小,却偏偏处处受人钳制。
“你可选一貌似玉宁的女婴带在身边亲自教养,自幼便告知她名叫玉宁。长大之后必定包君满意!”
“那岂不似我的孙女。”胤禛忽然笑,“你这样都好似我的女儿,再挑一个小的我如何下得了手?”
“你府中女眷年纪小的不计其数,何必故作清高惺惺作态?”唇齿好似不受我控制。
“你亦是我的女眷,故此必须惺惺作态。”胤禛笑着摸我的头,“金屋藏娇。”
“我不是你的陈阿娇!”我甩开他的手。
胤禛站起身,冷下脸:“别动。”
冷硬的气场叫我闭嘴。
他的左手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右手则从我的头脸开始捏。“让我摸摸看,嗯?哪里藏了一块反骨?很大的反骨,嗯?在这儿?还是在这儿?”
又痛又痒,我拼命挣扎。
胤禛咬我的脖子:“我的左手不能用力,有刀口。”
打他的伤口有失道义,可是他并不放过我。我气得把头埋在他胸口:“我难过。”我低低的哭。
“咦?”他圈住我,看我的脸。“这样就哭?脾气这样倔,又臭又硬的,同原来一模一样。”
“随你说。”我非常气闷,他想怎样就怎样,将我随意的搓扁揉圆。
“好,不说。不一样,你是苏小曼。”胤禛把我的脸按在他胸口,“如何,满意了?”
我推他,胤禛松开我。
他取了笔写道:
来是空言去绝踪
月斜楼上五更钟
梦为远别啼难唤,
书被催成墨未浓
蜡照半笼金翡翠
麝香微度绣芙蓉
刘郎已恨蓬山远
更隔蓬山一万重。
他低低的念给我听。我受不住他的目光,别开头。
“我认得字。”我故意说道。
“小曼。”胤禛说道,“他们在你身上使的毒辣手段,总有一天我会替你还给他们。”
我摇头:“我不喜欢争意气。何况…”
“何况什么?”
“我没有好话,我只有实话。”
“我要听你的实话。”
“你们争来争去,争得一个意气,赌得一个不服气。我便是那筹码。也许还有别的筹码。”他的目光转冷,我说不下去。
胤禛失望的看着我:“原来你这样看我。”
我低头去看他写得那幅字。
胤禛将笔扔在地上。
他大步的走出去。
我没有后悔,我没有要去追他的心思,我说的我的心里话,我不吐不快。
天竟热成这样。
我竟热得发抖。
我没有安全感,我不要为谁改变,我没有错。可是,我觉得世界太过静默。
唯有胤禛
早上我去厨房盛粥喝。
常寿看我一眼:“你不是最嫌弃这个。”
可是我今日没有心情另外开伙。我回答他:“我高兴。”
常寿叹气,离我远远的。
我承认我有点心浮气躁。
胤禛的背后是整个雍王府,他是若干女人的丈夫,若干孩子的父亲,他最爱的人是玉宁。
苏小曼只是一个替代品。他从我的身上看玉宁的影子。
对于感情我有底线,我不愿意做替代品。
我的骄傲让我不能妥协。
他的款款深情,他的愤怒,他的嫉妒,并不是为我展现。
我并不是妒忌,我对他没有多余的感情,他并非良配,我也不是伏低做小的人,这些我一早知道。可是症结在于胤禛要我回应。他的一切付出他都要我回应。没有感同深受,我如何回应?
并且我质疑他对玉宁的感情。
也许我是个狷介的女人。
可是我不爱他,我不肯做出牺牲。
也许等到他厌烦,他就会放弃我,他的付出得不到回报,一定会放弃我吧。
那么我便会化为乌有了。
理智叫我妥协,可是,我并不是个好演员。而且精明如他,一定会分辨出感情的真伪。他的骄傲不会允许我的欺瞒。如若欺瞒,我的下场一定更惨。
我叹气,看看剩下的半碗粥,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
把碗搁在灶台上,我回屋子去了。
常寿叫住我:“早上的丹药。”
他很敬业。
我对他说:“你一定会修成正果。”
常寿不理我。
我当着他的面吃下药。我对他说道:“你放心,连渣子我都一并咽下去。”
常寿叹气。
我忽然觉得目眩,一阵热流从小腹蹿出。低头一看,热流顺着裤脚流出,鲜红的血液一直漫到鞋面子上。
常寿的目光也盯住我的鞋子。
我俩的目光对视。我尴尬的领悟,这是这具身体的初潮,重返青春期还真是挺难堪的。
常寿张大嘴巴。
吓到他了。我只好解释:“你别怕,女孩子都是这样。”
他的嘴巴一时好像合不拢。我只有消失。
快步走了几步,常寿追了出来。
他跑到我面前,惊魂未定:“你,你,你,是葵水?”
还挺懂的。我点头。
“第一次来?”
“小鬼!你怎么知道?”我推开这只小色鬼,“让开!”
常寿紧紧的抓住我的手,他在发抖。他的手冰凉冰凉的。
“你吓成这样?”我不知如何劝慰他,“这个没有什么好怕的。女孩子都会这样。我没事。”
“无量寿佛,无量寿佛。”常寿一直在抖。“师公的封印破了,血流不止,血流不止。”
我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问他:“你是说,我会流血不止?”
常寿点头,点头,拼命点头。
“丹药,快给我丹药。”我对他吼。
“没用,没用。”常寿的面孔血色尽失,“葵水初至封印必破,真元受损血流不止。”
“那我怎么办?”这就是我的死法?血流而尽?不,不,我捉住常寿的肩膀,“你师父有没有说有什么法子?”
常寿摇头:“就怕这个,师父一直想早点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