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被催成墨未浓
如果传言是真的话,那么我就该搭陈灿灿的顺风船。
问题是她根本就是块朽木。
大年三十夜里的爆竹扰得我难眠。
陈灿灿不受任何影响,她的小呼噜唱得正欢。
其他人的睡眠质量也很好。
众人昏睡我独醒。
我到这里已经三个多月了,身体的发育也没有遭受差伙食的影响,我的个子长得很快。
镜子里的面孔我不大愿意看,有人说我过美则妖,我却怕自己过美则夭。
睡眠如此差,思虑如此重,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命等到看见胤禛的那一刻。
陈灿灿和我一张床睡。本着节约至上的原则,这里都是两人合睡一张床。
她的呼噜真吵,我把袜子脱下来预备塞进她的嘴巴里。
看住她的面孔,我忽然有一个想法。
也许可以让她唱男生,我和她弄个组合!
我迅速躺下,脑袋拼命的转。
陈灿灿的嗓子或许适合唱男生的歌也不一定。
记得某个少女组合就是以漂亮的单手侧空翻而成名的。
陈灿灿比我高,她扮男生我扮女生,我们俩又有点武术底子,编成舞蹈,一边跳一边唱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惜我从前唱歌从来不记歌词。
有哪些歌是比较古典的?
《明月几时有》可能不适合陈灿灿的嗓子,《刀剑如梦》或许可以尝试。
我一直半睡半醒,近天亮才想出了歌词的大概,好在曲调还是记得的。
天亮了,便赶紧起身。其他屋里的有人更夸张,天不亮就起来赶着去给大姐磕头。
初一的大事便是给大姐磕头问安。大姐也没有红包,只给每人发朵绢花。
陈灿灿和我排在一起等待磕头。
她嘟哝:“又没有钱拿,抢在前头干什么?”
“我替你和桃红姐姐说去,等过了初五就送你去前院。到了那儿,包你每月拿银子。”
陈灿灿掐我。好在大家都在叽叽喳喳的笑闹,也没人注意我俩。
“我替你想了支曲子,回头咱俩去屋子里练练。”我附在她耳朵上说。
“真的!”陈灿灿这一嗓门惊得大家都盯着她瞧。
我掩着嘴巴笑。她也傻笑。
等大家都不看我们了,她低声问我:“屋里都是人,怎么办?”
“这几天又不用学东西,她们早约了要打牌的。等会儿吃了中饭,你假装在屋里练《杨柳枝》,把她们都赶去别人屋里玩。”
陈灿灿乐得直点头。
吃了饭,水仙她们拉了桌子就要打牌。
陈灿灿清清嗓子,扯开喉咙吼。
水仙啐她:“嗥什么呀?还让不让人过了?”
“这是你家?不愿过就别过吧。”陈灿灿笑道。
“大年初一你咒谁?”
“谁认就是谁!”
眼瞅着就要掐架。
都冷眼旁观,都不劝。
我拉住陈灿灿,对水仙说:“姐妹一场,别伤和气。再说,闹起来,叫大姐桃红姐心里添堵也还是咱们倒霉,也叫别的屋里的看了笑话。水仙姐,你最大,让着灿灿点,你不是不知道她的曲子唱不好。她也着急,不就是想练练嘛,要不咱们上别的屋去玩,不跟她一般见识。”
陈灿灿揪住我的辫子:“你留下陪我练,除非你也嫌我!”
水仙一跺脚,走了。
屋里的人走光了。陈灿灿问我:“我厉害不?”
“少废话,把桌子挪开。空出块地方。”
事实证明,这是白费力气了。
我把《刀剑如梦》先唱一遍给陈灿灿听,她把调子记住了,可惜她的发声技巧有问题,老是尖着嗓子唱。
想象和现实的落差是这么的大。
我只能耐着性子对她说:“你自然点唱,这些音又不高,你就当自己是男的。”
陈灿灿汗都急出来了。
她坐那儿想了一会儿,取了萧开始吹。我承认她在这上面有天赋,她将曲调把握得很准。
可惜少了一点什么。
我听她吹了两遍,跟她说:“不是这么哀怨的。是一个男子的胸襟。再大气一点。”
她看着我为难。
是,过了年,她才十二岁,要她懂实在太难。
“放在心里慢慢琢磨。等你唱好了,再练舞。”我也有点泄气。
“练舞?”陈灿灿不解。
“两个人容易出彩。”我解释道。
“我肯定会拖累你的,还是算了吧。”陈灿灿的泪流下来。“这么好的曲子,你留着自己唱吧。你对我的好,我永远记得,将来你去了京城能记住我就行了。”
要死了,这么煽情。
“不准你放弃,我们两个人都会去更好的地方的,灿灿,我们抓紧练,一定要练好这支曲子。”我帮她擦了眼泪,“练好了这个,再练其他的。这是我们的独门暗器,要保密!”
陈灿灿使劲点头。
等到五天年过完的时候,陈灿灿还是没有找准感觉。
她一得空就拉我到角落里唱给我听,害得我的脑袋里面整天都是嗡嗡的。
初十夜里我肚子疼得很,大概这几天老往外跑陪陈灿灿练歌练受凉了。
我毫不犹豫的叫醒陈灿灿:“陪我去茅房!”
丫头很讲义气,知道我怕黑,裹了棉袄就陪我去。
我跑进茅房刚蹲下,她就唱开了。
“我都这样了,你还不放过我。”我气得按住肚子,我的肚子真的好疼啊。
夜深人静的,这大冷的天她也不怕有人,就大了嗓子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
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谁与我生死与共!”
我刚想骂她,忽然回过味儿来了。
我叫道:“再唱一遍!就这么唱!”
陈灿灿赶紧又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恨不能相逢;爱也匆匆恨也匆匆,一切都随风。狂笑一声长叹一声,快活一生悲哀一生,谁与我生死与共,谁与我生死与共!”
“抑扬顿挫啊!开窍了!你开窍了!”我的肚子都不疼了。
陈灿灿也一个劲儿的傻笑:“我也觉得挺好听的。”
就跟我初中时学男生吹口哨一样,学了个把月都跟自行车漏气似的,结果一天正上着课我习惯性的吹,一下子就吹响了。
我乐得不行:“接着练,好容易开窍了。今天一定得练全了!”
两个人跟疯子似的躲茅房里练了七八遍。
笑得肚子受不了才去睡。
第二天陈灿灿夸我:“小曼昨晚你的肚子可疼得真及时。”
“行了!”我恨得牙痒痒,“我都不记得最后我有没有擦手纸了!”
“要不,晚上我替你多打点热水,你仔细洗洗?”这傻妞笑得完全没有诚意。
“再烦我劈死你!”我拍她的头。
陈灿灿学着水仙的语气,捏个兰花指对我说:“好姐姐,你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下次不敢了!”
“别高兴!下面得抽空练舞了!你扮男的,仔细你的小腰吧。”
桃红给我们准备的课就那么多,还得暗地里搞拉练,看来我也得仔细我的小腰了。
唯有欢颜
我第九次从陈灿灿背上掉下来。
西围墙的角落比较偏僻,地上仍有未扫的残雪。摔在地上,疼且冷。
这次我没能立即爬起来。我的背和屁股都疼得要命。
“疼吗?”
“还用问,快拉我一把。”我揉着腿,哼哼叽叽的。
隔了一会儿,慢慢的抬头。
桃红和我蹲得一般高。她的身后是已经石化的陈灿灿。
“还疼吗?”月光映得桃红的脸泛着冷气。
我立刻站直了:“不疼!”
“跟我来。”
我赶紧的跟在桃红后面跑。
她停住脚步,我险些撞上她。
桃红扭头:“陈姑娘要我顾八抬大轿来请你?”
陈灿灿跳起来:“不要不要!”
两个人灰溜溜的跟在桃红后面,去了她的房间。
桃红点了蜡烛,看住愣在门口的我们:“要请?”
“不用!”两个人都受了惊吓。
“还不关上门?”
“是是是!”陈妞合上门。
她的背顺势贴着门,我的背顺便贴着她。
桃红笑了:“我会吃人?”
“不会!”我摇头。
“还不死过来!”桃红一下又板了脸。
我跑过去,陈灿灿动作也不慢。
“跪下。”
万恶的旧社会啊。
我却只有跪。
“知道错了?”桃红冷哼。
“全是我的错。”陈灿灿抢着说,“小曼替我写了曲子。”
“早就知道了。”桃红把蜡烛移到我头上,“以为自己很聪明?藏得好?早有人告诉我和大姐了!你们看别人,别人不看你们?自己算算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们?”
我没敢出声。
“唱来听听。”
“啊?”陈灿灿愣在当场。
我赶紧推她:“桃红姐是要指点咱们呢,快唱啊。”
陈灿灿大力的吸气。
我拍她:“小点声!”
“不用小声。”桃红把蜡烛放下,坐到椅子上。“小曼把那边的蜡烛也点上。”
陈灿灿清清嗓子唱开了,发挥得不错。
我替她捏把汗,等她唱完了我才发现桃红已经站了起来。
“小曼,你来!”桃红对我招手。
我走到她面前。
“你写的。”
我点头。
桃红隔一会笑了:“刚才在围墙那儿演得哪一出?”
我看她的样子像是挺满意的,便说:“想编个舞,灿灿唱我跳舞。”
“谁弹曲子呢?”
“要不我吹?”陈灿灿指指自己。
“你吹?那谁唱呢?”桃红笑了。“早点回去睡吧。明天下午练好了字就来我这儿。把自己的吃饭家伙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