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晗陷入长久的沉默。羲衡想到她的处境,幽幽叹了口气,说:“没有人能给你建议,你只能自己抉择。”
洛晗心烦意乱,这些事情一时半会理不清头绪,洛晗暂且搁置,不再自寻烦恼。她看着眼前的羲衡,嘴动了动,但是最终还是不敢问。
洛晗想问他们走后发生了什么,其他人怎么样了?可是洛晗又不敢问,她生怕听到一些不好的消息。
这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对洛晗来说,她不久前才刚见过羲衡、容成等人,她只是从时空隧道出来,去扶桑岛接了吞元兽,这短短几天的功夫,她熟悉的那些人,就全部离开她了。
羲衡看出来洛晗的顾忌,心中微叹,主动说道:“你也知道了,他们都已经走了。可是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遗憾,这是他们的命运,你无需介怀。对了,容成和小泽托我给你们问好。小泽后来称帝,并且改凌姓,说起来,小泽还是凌清宵的某位祖宗。小泽一直很想念凌清宵,等你出去后,替我转达给他吧。”
洛晗眼中不知不觉渗出眼泪,羲衡看着面前年轻美丽,眼神依然未被时光改变的少女,百感交集。
他身体的边缘已经在溃散,最后,羲衡看着洛晗,含笑道:“珍重。”
洛晗眼泪簌簌落下,用尽全力看着眼前这一幕:“珍重。”
羲衡淡淡一笑,再无遗憾,轰然消散于天地间,彻底回归世界。
时间最后一个古老神彻底离开了。此后,神界就真的只剩洛晗一个人了。
她还没有成长为自己想要的模样,就得先学会离别。
·
凌清宵出现在的钟山问天门前,刚一露面,就在弟子中引起巨大轰动。
众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说,可是问天门前令牌闪烁不断,可见所有人都在疯狂传递消息。凌清宵心境早已不同往日,他不久前才刚从战场中剥离出来,如今看到这些生活在盛世的年轻弟子,宛如在看一群孩子。
凌清宵没有和任何人寒暄,直接走向门内。管家接到他的消息,一路飞奔着赶到大门:“二公子?”
“嗯。”凌清宵简简单单应了一声,他看到管家,生出种恍如隔世之感。他回来了,所有人都在,连管家看着似乎都亲切很多。
凌清宵十分珍视这种和平,连语气都变柔和了:“父亲和母亲呢?”
管家此刻内心正在剧烈震荡中,才半年多不见,二公子宛如脱胎换骨!管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家主和夫人正在东阳院,大公子这段日子养伤,家主和两位夫人担心大公子,必须亲自看着才能安心。”
东阳院是凌重煜的住所,凌清宵从小到大听过太多次“家主和两位夫人在东阳院”,此刻听到,既不意外,也不在意。
他依然和和气气的,对管家说:“劳烦管家通传一二,告诉父亲母亲,我回来了,并且有一桩要事和他们说。”
管家修为不及凌清宵,并不能察觉到哪些地方变化了,只知道二公子已迥然不同。就比方此刻凌清宵对他说话,明明凌清宵的语气并不严厉,但管家竟完全不敢生出违逆之心。
管家诚惶诚恐应了一声,赶快跑去通知凌显鸿和宿仪芳。凌清宵自己则敛着衣袖,径直往福宁殿走去。
福宁殿、承天殿和问天门在同一条中轴线上,承天殿是承办大型礼仪之地,福宁殿靠后些,功能也更日常。凌清宵觉得此时此刻,他去东阳院恐怕会让里面的人不自在,既然如此,他还是不去讨嫌了。
福宁殿就刚好。
凌清宵坐在福宁殿等,过了好一会,凌显鸿才姗姗来迟。
凌清宵听到声音,慢慢起身,他还未问好,劈头就迎来一句责难:“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凌清宵未出口的请安,近五百年的思念,全部堵在喉咙中,再也说不出来。
凌显鸿带着怒气进门,他本来正在东阳院里为长子疗伤,不料听到管家禀报二公子回来了。凌显鸿怔了一下,随即怒气冲冲赶来。
他倒要看看,这个不孝子还有什么面目出现在他面前!凌显鸿一路上憋着火气,他准备了一肚子质问,进门后看到凌清宵的那一瞬面,凌显鸿明显愣了愣,满腔责难也卡壳了。
凌显鸿不可置信,问:“仅仅几个月,你为什么升到了天仙上阶?”
凌清宵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他失踪两次,西洱弥海内一次,南海一次,这次外出期间一大半的时间都处在失联状态,结果他的父亲见了面根本没有询问他的安全,第一句是质问,第二句,是怀疑他的修为。
仿佛迎面一盆凉水,凌清宵一路雀跃的心被浇得冰凉。凌清宵给自己找借口,或许,父亲只是太担心凌重煜了,这才口气急了些。
凌清宵尽量和缓地,说:“这段时间遇到了一些事情,机缘巧合而已。”
“机缘巧合?”凌显鸿狐疑地看着他,目光渐渐变得尖锐,防备。他上下打量着凌清宵,刚才乍见之下还不觉得,现在细看,越看越觉得心惊。
凌清宵何止是修为大涨,他身上的气息几乎是换了一个人,仔细看时,隐隐还有股令人胆寒的杀气。
宿仪芳不及凌显鸿走得快,现在才赶到福宁殿。她奔过来时听到有人说“巧合”,宿仪芳提着裙子快速走入殿内,疑道:“什么巧合?发生了什么?”
凌显鸿戒备地望着凌清宵:“你问你生出来的好儿子,短短八个月,他两升两阶。这样的升级速度就算是用了天材地宝都不可能,我也想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能撞上这种幸事。”
两升两阶?宿仪芳吓了一跳,她赶紧去看凌清宵,果然,她已经看不透凌清宵的修为了,而且凌清宵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竟然会让她隐隐害怕。
这怎么可能!去年九月凌清宵和凌重煜随大部队出征,距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八个月而已,从天仙初阶到上阶困难重重,最快都需要两三千年,这还没有算被心魔困住的时间。凌清宵仅凭八个月,怎么可能飞升至此?
这段时间外界全是风言风语,宿仪芳本来不信,此刻也有些狐疑了。是不是真的是凌清宵在背后做了些什么?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升级这么快?
凌清宵心里无声地笑了一下,真是可笑,有朝一日,他竟然自欺欺人到如此地步。他特意为凌显鸿找开脱理由,可是过了这么久,他的生身父母没有一个询问他为何失踪,失踪后遭遇了什么。他们只是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质问他为何提升这么快。
并不是他飞升快,也不是他修炼容易,相反,他在中古经历了很多危险,几度垂危。他也并不轻松,他在中古五百年,除了最开始养伤那段时间,之后的日子再没有睡觉超过一个时辰。
没有谁的成功是轻而易举的,他只是,从来不说罢了。
凌清宵不想诉苦也不想掰扯是非,他的语气不知不觉冷下来,说:“阴差阳错,巧合罢了。此事事关天宫机密,更多的细节,恕我不能披露。”
凌显鸿和宿仪芳的脸色都微妙起来,这是,拿天宫来压他们?
凌显鸿此刻再看凌清宵,目光中明显带上了审视。管家见势不妙,连忙圆场道:“家主,夫人,二公子刚刚回来,很多事情还没缓过来。您和二公子不妨先坐下,有什么话慢慢说。”
凌显鸿哼了一声,用力甩袖子坐到主座,宿仪芳复杂地看了凌清宵一眼,快步跟上。
凌显鸿和宿仪芳坐好后,仙侍战战兢兢给三人端来茶水和糕点,可惜,在场几人谁都没有心思动茶点。
凌显鸿看着独自坐在客位的次子,目光满是忌惮。从小到大,凌显鸿对凌重煜了如指掌,唯独对次子,总是拿捏不定。凌显鸿本来以为凌清宵只是孤傲而已,虽然他总是不听话,但是并不会脱离掌控太远。可是这次,现实给了凌显鸿响亮的一耳光。
凌显鸿意识到他太低估凌清宵了。凌清宵这些年一直表现得风轻云淡,不慕名利,可是谁能知道,最低调的次子,不声不响地,却给了凌显鸿这么一个大礼。
原来这些年都是他看错了,凌清宵才是那个真正心机深沉的人。
凌显鸿振袖,问:“未免你怨我偏听偏信,现在我给你同样的机会。我问你,西洱弥海内,你到底为什么那样做?”
凌清宵轻轻挑眉:“哪样?”
宿仪芳忍不住了,怨道:“还不是你暗算煜儿那一掌。当着众人的面你就敢如此,幸好煜儿命大,要不然,我岂不再也见不到煜儿了?”
凌清宵不喜欢争辩,但是他念着面前是他的父母,还是按捺着性子解释道:“因为他体内有魔气。”
“什么?”宿仪芳被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后,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这种毁人前程的话,你竟然也敢往兄长身上安?毁了重煜,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凌清宵目光越来越冷。他听到声音,冷冷转过视线,亲眼看着凌重煜在宿饮月的搀扶下,缓慢走进来。
“父亲,母亲。”
凌显鸿和宿仪芳看到凌重煜,全部站起身来。殿内人轰的一声朝凌重煜涌去,凌重煜轻而易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面容苍白,嘴角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越过人群,稳稳向凌清宵看来。
两人视线交织,谁都没有先避开。凌重煜眼中带着不可名状的自得,凌清宵只看了一眼,就懂了。
绮云心经。
第84章 归丹
凌重煜突然出现后, 一下子成为众目焦点, 宿仪芳更是一脸焦急:“你怎么出来了?你伤还没养好呢, 怎么能出来吹风。饮月, 让你照顾表哥,你就这样看顾他?”
宿饮月委屈, 她本来想反驳,一抬眼看到凌清宵静静地望着他,心中狠狠打了个突, 原本的话也变得弱势起来:“我阻止了,可是表哥执意…”
云梦菡和白灵鸾也跟来了,有宿饮月在, 云梦菡根本无法接近,只能远远地担忧地望着凌重煜。白灵鸾就便利很多, 此刻正围在凌重煜身边嘘寒问暖。凌重煜低头咳了一声, 抬起头后, 坚决道:“父亲母亲, 你们不必迁怒旁人,是我执意出来。清者自清,既然二弟怀疑, 那我愿意当着众人面自证清白。”
凌重煜说着,在众人面前袒露出脉搏,侯在一边的医修上前切脉,过了一会后,对凌显鸿说道:“回禀家主, 大公子脉象薄弱,他被魔族重伤,伤了心脉,急需静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这个医修说完,凌重煜又让其他人上前诊脉,所有人的话大同小异,但是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凌重煜体内并没有魔气、邪祟等物。
凌显鸿本来就对凌清宵有所怀疑,现在听完众人的话,凌显鸿勃然大怒:“混账!你说重煜体内有魔气,那么魔气在哪儿?你在众目睽睽之下暗算兄长,事后毫无悔改之意不说,竟然还用勾结魔族之名诬陷重煜。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凌显鸿当着管家的面就如此评价凌清宵,可以说不客气之至。仙侍和管家默默垂下头,白灵鸾也撇过脸,假装听不到。其他人自觉避嫌,而主人公凌清宵,却没有丝毫动容。
凌清宵看向宿饮月,宿饮月立刻转过眼睛,不肯和凌清宵对视。他又看向云梦菡,云梦菡咬着唇,看起来对凌清宵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十分不忍,然而她最终,还是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可能是不敢,也可能,是不必要。
凌清宵觉得可笑,他和魔族打交道五百年,这些把戏根本瞒不过他。凌重煜身上当然没有魔气,因为所有魔气都已经被引渡到云梦菡身上。
当日凌重煜松手时,宿饮月就站在凌重煜身边,宿饮月不可能不知道。而云梦菡呢,她和凌重煜朝夕相处,亲密无间,她当真一丁点都没察觉到吗?
但是最终,她们没一个人肯出来说话。这就是他的表妹和师妹。
凌重煜检查过后,似乎伤口又开始痛,白灵鸾和宿仪芳都心疼的不得了,连忙让人扶着凌重煜回去。宿仪芳太过关心凌重煜的伤,都没有计较白灵鸾越界的事。
所有人都围着凌重煜,兴师动众地来,又兴师动众地走。众人簇拥着凌重煜远去,宿仪芳本来想跟着一起走,可是这边还没说完,她只能勉强留下。宿仪芳人虽然还在,但是心早就跟着凌重煜飞走了。
凌显鸿看到素来宠爱的长子成了这副虚弱模样,心火越来越旺,他勉强按捺到凌重煜离开,等人走后,凌显鸿再也忍不住,用力拍了下扶手:“混账,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已经解释过了。”凌清宵连眼神都懒得施舍,冷淡道,“我话尽于此,信与不信随你们。他受伤和我并没有关系,我不关心,也懒得插手。我只问一句,我的龙丹,要如何处置?”
凌显鸿听到,不可置信:“你的兄长伤势那么严重,你毫不关心,竟然还心心念念着龙丹?他会伤成这样,全是被你所害!”
宿仪芳本来还想着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她毕竟愧对凌清宵,不想再冤枉他。但是现在听着凌清宵这样评价她的心肝肉,宿仪芳出奇愤怒,所有愧疚顿时成了冷笑:“好,可真是好得很。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苦,想尽办法补偿你,结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真不愧是白灵鸾养出来的儿子,从根上就是歪的。你哥哥因为你受了那么重伤,你竟然说和你没关系,还一心关心龙丹?”
凌清宵一直告诉自己就事论事,不要动心动情,可是听到父母一遍又一遍这样说,他还是没法不在意:“我都说了,他体内有魔气。我当日若不阻止他,他只会做出更大的错事。”
“放肆!”凌显鸿怒喝,“我对你实在太失望了,事到如今,你竟然仍不知悔改。重煜对你处处忍让,可是你看看你呢,你为了巴结天宫,暗算重煜,污蔑重煜,即便被揭穿也毫无悔改之意,还一口一个重煜体内有魔气。刚刚众人看得清清楚楚,重煜体内根本没有魔物的痕迹。你为了算计少主之位,竟如此冥顽不灵,简直是我毕生之耻!”
“毕生之耻。”凌清宵慢慢重复这四个字,定定注视着凌显鸿,“你就是这样评价我的?”
宿仪芳觉得这些话太重了。她虽然也对凌清宵生气,但是转念想到凌清宵被抱错,这些年受了很多亏待,就算长歪也不能全怪到他身上,凌显鸿说这些话,太伤人了。
罢了,终究是她对不住他,宿仪芳勉强忍耐着,劝道:“家主,还当着下人呢,不要让人看笑话。凌清宵,还不快向家主赔罪?”
凌清宵看着凌显鸿和宿仪芳,目光缓慢从福宁殿扫过,被他看到的人,无不立刻低头。凌清宵内心越来越冰冷,他的父亲不肯信他,还说他是毕生耻辱;生他、养他两个母亲,都偏爱另一个儿子;他的表妹师妹,明明知道所有真相,却依然选择无原则袒护凌重煜。
尤其是他的兄弟,他的至亲手足,为了排挤他,竟然能做到这一步。这就是他的父母亲人,这就是他的血脉至亲。
凌清宵沉默,眉角眼梢凝着料峭的寒意,冷气几乎化为实质。凌显鸿看到他如此强硬,越发暴怒:“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凌家出了你这样一个孽子,实在是家门不幸!枉费我将你养这么大。”
“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凌清宵的眼神锋锐如刀,他忽的笑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凌清宵什么也没说,转身朝外走去。宿仪芳本来想让他认个错,就此圆场。她叫了他好几声,都不见凌清宵停下,宿仪芳渐渐有些慌了,站起来问:“你想做什么?”
“我原来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凌清宵跨出殿门,明媚的四月暖阳早在他身上,仿佛倏地结了冰霜,“现在,我想杀了他。”
宿仪芳被骇住了,她猛地反应过来,凌清宵不是开玩笑。
他的语气平平无奇,仿佛杀人如喝水吃饭一般随意。他这个样子,是真的要杀了凌重煜。
宿仪芳再也顾不得主母仪态,跌跌撞撞从座位上跑下来,都险些摔了一跤:“快,快拦住他!”
·
凌重煜从福宁殿走出后,悄然露出微笑。
他的神情变化一闪而逝,簇拥在他身边的人并没有发现。宿饮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白灵鸾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关心凌重煜,一路上都嘘寒问暖,花样不断。
“重煜,你现在怎么样了?伤口还疼吗?”
白灵鸾殷切地望着他,语气满是关切。凌重煜回神,下意识地捂了下心口:“刚才动作太大了,有些不舒服。但是没关系,我忍得住。”
其实凌重煜根本没事,他确实被魔族打伤了,但是这些伤更多的是为了掩饰他身上气息变化,真正的伤势并不严重。
昨天夜里,凌重煜还和云梦菡颠鸾倒凤,两人折腾到半宿,直到天快明的时候,凌重煜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没过多久,白灵鸾和宿仪芳来了,她们见凌重煜还躺在床上沉睡,就觉得他的伤情十分严重。
白灵鸾一听,心里又是急又是气:“都怪凌清宵,真是什么娘有什么儿子,明明是他行事不端,却还要倒打一耙,诬陷你和魔族勾结。要不是他在西洱弥海内打了你一掌,你怎么会不敌魔族,被魔族重伤?枉费我劳心劳力养了他一千年,真是作孽!”
凌重煜完完整整出去,回来时却带了一身伤,钟山的人见到简直吓了一大跳。凌重煜起先不肯说,后来被宿仪芳不断追问,他才含含糊糊道:“不是二弟的错。我占了他的位置,还占了母亲父亲的宠爱,他对我有怨是人之常情。本就是我对不住他,这一掌,算我还他的。请母亲不要告诉父亲,更不要迁怒二弟。”
这么一说宿仪芳当场就气疯了,凌重煜却不肯再说。但是去西洱弥海的又不只是凌重煜一人,宿仪芳出来后随便一打听,就知道了整个前因后果。
凌清宵在阵前趁着凌重煜不备,打了凌重煜一掌,导致任务失败。后来凌清宵不知所踪,凌重煜为了给宿饮月疗伤,陷入魔族陷阱,被魔族重伤。这一路上,凌重煜都在养伤。
凌重煜说着不要外传,但是最后,这件事情传得人人皆知,不止宿仪芳、白灵鸾、凌显鸿知道了,连外面的弟子也在谈论。
自从凌清宵攻击凌重煜后,这其中六个月,再没人看到过凌清宵。足足半年没有露面,这段功夫,足以让流言发酵成惊涛骇浪。凌重煜一直警惕着,等到今日,终于听到仙侍说凌清宵回来了。凌重煜心中大石落地,不顾自己“病情”,强撑着来福宁殿为凌清宵说情。
凌重煜两天前就将体内魔气全部引渡走了,他私底下试了好几次,绝对不会有人能看出来他体内曾炼过魔气。果然,凌清宵说出了魔气的事,凌重煜不慌不忙地亮出自己的经脉,让几个医修轮番诊脉,光明正大地替自己洗白。
反而是凌清宵,缺乏证据,态度不良,反而成了无法自圆其说的那个。凌重煜深知适可而止,他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装病”离开,既能刺激众人的怜惜和同情,又省了冒风险。
绮云心经是魔族的功法,仙界知道的人少,但是难不保有人认得出来。他见好就收,达成了目的就赶快撤退,再留下来恐生事端。
想到绮云心经,凌重煜有些愧疚地望了云梦菡一眼。云梦菡被排挤在外,根本无法接近,她察觉到视线,一抬头见是凌重煜,娇羞又幸福地笑了笑。
云梦菡陷于初通人事的眩晕中,凌重煜对她缠得紧,几乎夜夜不停歇,每次都索取得她吃不消。云梦菡分不清情和欲,也分不清爱和愧疚,她被凌重煜的要求裹挟,凌重煜说想要,她就被动地配合。她觉得,这就是爱。
霸道的、成熟的爱。凌重煜对她的身体如此痴迷,这不是爱她到骨子里,还会是什么?
云梦菡的笑容甜蜜又信任,一副心满意足、安心等着凌重煜来娶她的小女人模样,凌重煜看到,心里愧疚更甚。
他本来不想理会魔族的蛊惑,可是不知道怎么了,他仿佛被什么东西操控了心智,鬼使神差地收起绮云心经,鬼使神差地诱导云梦菡练习,又鬼使神差地将魔气都引渡到云梦菡体内。这段日子他索取无度,一方面是食髓知味,但是更多的,还是为了尽快化解自己体内的魔气。
宿饮月是宿家唯一的嫡女,身份不凡,娘家强硬,他绝不能在未婚前就这样对待宿饮月。所以,人选只能是云梦菡。
宿饮月察觉到凌重煜的视线,她顺着视线回头一看,顿时冷笑:“云姑娘,你怎么还在?虽说你也是钟山的一份子,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你跟着做什么?”
云梦菡被“我们家”这三个字刺痛了,她眼神委屈,求助地看向凌重煜,想让凌重煜为她主持公道。
凌重煜明明说了,他要娶她的。宿饮月怎么张口闭口“我们家”?宿饮月也太自以为是了吧。
凌重煜听到这些话简直头痛,他不想放弃自己喜欢的,但是也不想放弃娘家势力大的。唯一之计,就是在两个女人之间打马虎眼,不否认,但是也不肯定。等他未来掌管钟山,成为凌家之主,就能由着他的喜好安排了。
凌显鸿不就是这样吗?名利双收,坐享齐人之福,哪一个女人都不亏待,这才是最好的局面。
云梦菡和宿饮月都眼巴巴地等着凌重煜表态,凌重煜忽然皱起眉头,一副忍痛模样。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白灵鸾连忙问:“重煜,你怎么样了?”
凌重煜紧紧皱着眉,摇头道:“我没事。”
他虽然嘴上说没事,可是神态动作无一不在暗示,都怪宿饮月和云梦菡吵闹,加重了他的伤势。云梦菡顿时噤若寒蝉,宿饮月也不敢再说了,白灵鸾看到这一幕,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你们两人都省省吧,重煜都伤成这样了,你们不好生照顾他,还要吵架让他心烦?”
白灵鸾张口闭口摆婆婆谱,宿饮月作为宿仪芳的侄女,本来是十分看不上白灵鸾这种身份的,可是,谁让这是凌重煜的生母呢。
宿饮月只能喏喏应是。白灵鸾见宿仪芳的侄女对她这样小意奉承,越发自得,指手画脚道:“你也要多注意些,不要觉得自己家世高贵,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娶妇娶贤,我未来的儿媳,还是要处处以重煜为先…”
白灵鸾这一派长篇大论还没有说完,忽然一股杀气由远及近。杀气并没有实形,很难形容,但是绝对不会有人认错。
白灵鸾这帮女眷都吓了一跳,纷纷回头,见不远处的台阶上,凌清宵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正静静地望着凌重煜。
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的让人觉得冷漠。仿佛眼前站着的并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样物品。
白灵鸾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害怕,她想到自己是凌清宵的养母,虽无生恩但占着养恩,道德上依然稳稳拿捏着他。白灵鸾的内心重新抖起来,说道:“凌清宵,你想做什么?你害了重煜一次还不够,难道想害他第二次吗?”
凌清宵一眼都没有看白灵鸾,他对着凌重煜的视线,缓缓拔出长剑:“你既然说我冤枉了你,那就证明给我看。拔剑。”
福宁殿在中轴线上,不远处就是任务大殿,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凌重煜从福宁殿回东阳院,因为“有伤在身”,他被女眷小心簇拥着,一路走得非常慢。此刻,他们正处在人流密集的广场上。
周围的弟子发现这里疑似有八卦,全都停下来观看。甚至不断有弟子朝这里涌来,才一眨眼,这里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凌重煜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动手?他实战本来就不及凌清宵,现在凌清宵修为精进许多,凌重煜疯了才会当着钟山所有人的面和凌清宵一对一。
凌重煜捂上心口,先是咳嗽了一会,才说:“二弟,你怎么了?你若是想切磋武艺,为兄自然会奉陪到底。但是现在我的伤势未好,恐怕不能尽兴。”
伤势?凌清宵觉得好笑,这些年他不知道见了多少死人,对伤口了如指掌。凌重煜这些伎俩放在凌清宵眼中,并不高明,只显得愚蠢。
凌清宵似有似无地勾了下唇角,毫无预兆地,他忽的拔剑,一道凌厉的剑风直冲凌重煜而来。
凌清宵甫一动手,广场上所有人都惊了。天啊,这是天仙该有的剑气吗?凌清宵到底升了多少阶?
凌重煜在心中大骂,凌清宵这个疯子!凌重煜迫不得已,只能立刻跃身躲开,剑气在广场上飞驰很远,将后边云层劈出长长一条分界线,过了很久,云层都没有合拢。
凌重煜勉勉强强才躲过这一招,他落地的时候都踉跄了一下,用尽全力才没有狼狈摔倒。凌重煜心中惊骇,才几个月不见,凌清宵竟然进益这么多?更可怕的是,凌重煜能感觉到,凌清宵根本没有用全力。
这只是凌清宵随手一划。
宿仪芳从福宁殿慌忙跑出来,才刚赶到,就看到凌清宵对凌重煜使出一剑,险些将凌重煜划伤。宿仪芳心里狠狠一哆嗦,不可置信地看向凌清宵:“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
他大概是疯了吧,凌清宵举剑指向凌重煜,无论声音还是眼神,里面都没有丝毫感情:“你霸占不属于你的东西已经太久了,今日,是该将一切归还的时候了。”
凌清宵想起出发前的事情,只觉得讽刺。他们离开钟山前,凌显鸿特意将他们叫去,说等他们从西洱弥海回来,就着手换丹一事。还说一家人之间,没什么事是说不开的。凌清宵相信了,他当真等着父母主持公道,等着凌显鸿将一切错误归位。甚至在中古,全靠这一股执念,支撑着他没有疯掉。
但是现在凌清宵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笑话。遇到任何风吹草动,他的生父养母,他的亲人朋友,第一件事就是怀疑他。但是没关系,他们不还,他自己来拿。
凌清宵身周灵气震荡,剑尖倏地结出冰霜。宿仪芳看到他的动作,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疯了,快来人,快拦住他!”
·
洛晗从绝灵深渊出来,一路上沉默寡言。吞元兽在灵兽袋内造反,洛晗无奈,只能将它放出来。
她一边拉着吞元兽上山,一边和吞元兽约法三章:“我们先说好,等一会到了钟山,你不许吃外面的花草、灵药,也不许啃里面的建筑。你要是再胡作非为,就别想出灵兽袋了。”
吞元兽不情不愿,迫于洛晗威胁,只能勉强应下。洛晗还在想其他注意事项,毫无预兆的,天边忽然传来一阵闷雷声。洛晗惊讶抬头,看到一团阴云飞速涌动,看汇聚的方向,正是钟山主峰!
赶路的行人、下山的弟子也纷纷停下,对着钟山指指点点。洛晗心里咯噔一声,糟了,凌清宵自己一人回去,算时间,现在已经到了。这团阴云就在钟山主峰,该不会和他有关系吧?
洛晗心知大事不妙,当即拔腿就跑。她飞快地掐了个诀,都来不及将吞元兽收起,匆忙喊道:“吞元兽,跟上!”
出事的可千万不要是凌清宵啊。
第85章 剖心
洛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问天门, 此刻问天门挤得不成样子, 所有人都围在山门口, 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争论不休。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知道啊。好像是有人入魔了,在门内大肆杀人。”
“入魔?怎么可能, 这里可是钟山啊!家主、长老、大公子都在,听说今天二公子也回来了。”
说话的那个弟子四面看了看,刻意压低声音:“就是二公子呢。听说二公子在西洱弥海内重伤了大公子, 现在家主和主母兴师问罪,二公子恼羞成怒,竟然要下死手。”
“啊?”听话的弟子完全震惊了, “怎么会…为什么啊?”
说话的人耸耸肩,一副你知我知、不方便再说的样子:“天家无父子, 还能是为什么。”
洛晗经过时正好听到这句话, 洛晗冷着脸, 不闪不避地看向说话的弟子:“你看到他入魔了?”
被问话的弟子一回头看到洛晗, 明显愣了愣。他似乎不敢想象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长成如此相貌的人,每一个细节都达到审美极限,他更不敢相信, 这样不似真实、高不可攀的美人,竟然和他说话。
弟子简直受宠若惊,他愕然地指着自己:“你在和我说话?”
洛晗神情冰冷,她的长相不是小家碧玉、邻家少女那种亲切挂的,也不是大家闺秀、雍容富贵那种温婉挂的, 本来就不接地气,她现在冷着脸,越发像云端的天光,神台上的玉像,看着就让人心生距离。
洛晗一路最怕凌清宵出事,她才刚刚赶到问天门,就听到这些人提及凌清宵的名字,还用上这样的字眼。洛晗心中的担忧落实,本来就心情不好,再听着这些没头没脑的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看到他入魔了还是看到他杀人了,凭什么敢说这种话?”
被问到的弟子语塞:“可…可是,大家都这样说啊。”
“那如果不是,你去给他道歉吗?”洛晗狠狠瞪了这个人一眼,她不只是针对刚才的弟子,而是对着所有看热闹的人,缓慢说道,“言语有灵,任何话一出口就要负责。你们不要觉得法不责众,只要混在人群中就没事。你们不记得,天地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