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他们真没眼光,初三,我的眼光是不是很好,一眼就瞧中了你,看我如今过的多好,等于万万人之上,当女皇也不过如此了。”
阿泠不是活泼的性子,这个时候绞尽脑汁让自己变得活泼欢快一点。
初三声音平和:“我没伤心,阿泠,你不用安慰我,他没将我当成儿子,我也没将他当成父亲,不过就是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已。”
仔细观察初三脸上的表情,见他不是作假,阿泠吁了口气,转念一想,初三这些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对于这些不重要的人和事恐怕早就放下了。
“不过我很久很久以前就希望可以回到梓阳。”初三说。
“为什么?”
既然没将祝家人放在心里,那么还有什么牵挂让他想要回到梓阳。
阿泠发现,初三已经将她了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她好像没有多清楚初三的过去。
提起这件事,初三眼里闪过一丝忧虑:“祝家也不全是对我坏的人,云娘待我很好。”
“云娘?”
“她和我是一个父亲。”
听到初三说云娘和他是一个父亲,阿泠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下去。
“她十三岁的时候,被祝志诚送给了别人。”
阿泠一下子懂了,她咬了咬唇,和他一起朝着梓阳的方向看过去:“我陪你一起去找她。”
初三的心一跳,他看向阿泠。
这还是第一次,仅仅是他的事,和她无关,但是她说陪他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战争有借鉴历史上的巨鹿之战。
☆、第 62 章
梓阳城内。
祝志城一早就到了县令府, 请王县令和他一道去城门口迎接赵大将军。
王县令年过五十, 闻言赞同地点点头,又问:“给赵军准备的宴会准备好了吗?”
祝志城连忙道:“已经备好了。”说着,犹豫道,“不过我听说这位上将军后不近女色,不喜酒肉完乐,大人你看看……”
王县令拍了拍他的肩:“志城, 你也陪我见过一些大覃高官了,哪一个不是表面上一本正经, 其实私下里酒色美人, 哪一样缺了。”
祝志诚想想,是这个道理。
王县令又道:“对了, 我听丽娘说,这个将军和你有个儿子同名。”
听到这句话, 祝志诚蒙了一瞬,赵将军名初三,是个很朴实寻常的名字,他的儿子好像……呃,的确有个儿子是叫这个名字的,不过现在应该死了好多年了。
“是有个,不过是个奴隶生的卑贱之子,如今恐怕死了多年。”祝志诚平静地道,他妻子就给他生了七八个子女,他不缺儿子, 更不缺奴隶生的儿子。
不过一提到他,祝志诚倒是有些惋惜,他那个儿子别的不说,七八岁时干活便是好手,能顶个成年人,若不是性格倔强,这么好用的奴仆,他还有些舍不得卖了他。
不过再怎么舍不得,也不过是个奴隶而已,有权有势,还怕没伺候的仆人吗?
思及此,祝志诚决定等会儿一定要讨好这位少年有为的上将军,想到这儿,他有些后悔,两年前将丽娘送给了王县令,丽娘可是他最后一个女儿了,模样只比当年的云娘差上那么一点。
不然如今将丽娘献给这位大将军,他岂不是可以成为他的岳丈大人。
后悔,实在后悔。
等站在城门口,瞧见这位赵将军身骑烈马一身戎装仪表堂堂,祝志诚便更加懊悔了。
又见初三从马背上翻身下来,祝志诚凑上去牵住马缰,马缰刚被他碰一下,烈马便咆哮起来,前蹄一蹬将祝志诚踹倒在地。
初三皱了皱眉,等孙虎叫祝县丞时,他顿顿看过去。祝志诚胸口疼的厉害,脸色也白了,但是想到这是赵大将军的马,挥退扶他起来的众人,笑着道:“赵将军的烈马果然不同凡响,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碰的。”
初三淡漠地扯了扯嘴皮子。
这时祝志诚看清初三的脸,脑中忽然闪过一丝熟悉之色。
祝志诚胸口疼的要命,但略一思忖,还是装着没事凑了上去。
治伤随时可以治,但若是这位赵将军离开了,就不一定能有机会在他心里留下个好印象了。
于是跟上去。
只是跟了一上午,祝志诚都没找到机会留下个好印象,眼看王县令催促他歇息,祝志诚叹了口气,看来只能晚上献殷勤了。
正准备和王县令一齐告辞,初三出声叫住他:“祝县丞等一下。”
祝志诚惊喜地说:“大人,大人说的是我?”他忙前忙后一上午这位赵将军都没有和他多说一个字,现在一开口就是让他留下。
让他留下能干吗,自然是只能有两个人说的事情要说。
他没做错事,若是要处罚他的话应该将王县令留下,但他现在只是叫了他,说明应该不是处罚的事。
不是处罚,那么便应该是好事了。
祝志诚顿时红光满面,等他人离开,祝志诚更是殷勤地凑过去:“赵将军,你有何吩咐?”
初三看了他两眼,他记忆力好,所以虽然没有刻意去记住祝志诚的模样,今日在城门一看见他,倒是认出他来。
看的出来他这些年应该过的很好,比起十年前还不显老态。
初三笑了一声,单刀直入:“云娘在哪儿?”
“云娘……”就着初三的话头说了两个字,祝志诚这才发现不对的地方,他惊愕地问:“哪个云娘?”
“十年前被你送给一个老头子的云娘,将你叫父亲的云娘。”初三扣紧几案的边缘。
比起儿子,祝志诚对女儿更舍得花心思,云娘虽然已经被他送走十年了,但时至今日,祝志诚脑子里还是记得云娘的模样的,他六个女儿,云娘容貌最出色,也是因为她,她从一个里长成了梓阳的文书。
但这位赵将军怎么知道云娘。
甚至还打听她的下落。
祝志诚心如擂如,看着初三那张隐约有些熟悉的脸,再想到这位赵将军的名字,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浮现。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除了他,还有谁会关心云娘的下落,这个时候,祝志诚又想了起来,他为什么会同意妻子卖掉初三,就是因为他送走了云娘后,他用看敌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种眼神,像是猛兽,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云娘被你送给谁了?”初三略微抬了抬声音。
见初三目光不善,祝志诚双膝一软,啪嗒一声跪在地上:“云娘,云娘我送给岳城的钱大人。”
“钱大人是谁?”
“钱大人是,是……”毕竟过了十年了,祝志诚有些遗忘,想了下才想起来,“钱大人是岳城钱县令的父亲。”
说着,见初三目光不善,和当年野兽一般的目光重合,祝志诚慌乱地道:“我是送云娘去过好日子去了,她留在家里,天天被祝氏叫去干活,送给钱大人,她什么都不用干了。”
初三闻言,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祝志诚彻底慌了。
“云娘现在还在钱家?”
“这这……”祝志诚浑身都在发抖,但也不敢不说,“应该……应该是吧。”
听到这个答案,初三不意外,他十年前没能问出云娘的下落,十年后,也不指望祝志诚能知道十年前送出去的女儿下落。
反正知道了云娘当年的去向,他继续去查,总能查出来的。
初三踏步离开,祝志诚看着他的动作,就像是被下了定身咒一样,也不敢动,直到眼睛里没有他的背影,祝志诚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抬起脚往外走。
才走了两步,门口闪出一个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捂住了他的唇。
******
阿泠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响起,她推开门,初三出现在她的门口,阿泠先柔声说:“祝氏说,十年前将云娘送给了岳城县令的父亲钱大人。”
和初三得到的答案一样。
岳城如今不是大覃的底盘,而在高杰的范围之内,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找。
初三关上门,目光又扫过这间精致毫奢的房子,眉眼间闪过一丝厉色。
阿泠给他倒了杯茶:“这间屋子少见的豪华。”又道,“梓阳百姓对这位梓阳县令十分不满。
初三闻言:“可找出可代替梓阳县一职的人。”
他打下了这么多座城池,不是每一座城池的长官都会更换,有的时候,还会让他们继续担任县令。
倒不一定清正廉明,他的标准是能办事有能力,甚至可以适当的贪污可以适当的行贿,但你明白什么是可以给自己谋取私利的,什么是不可以的,除此之外,还要真能为百姓做事。
没有私心的人太难找,有些私心很正常,只要私心是在合理范围内,乱世的特殊情况下,他可以接受。
只是像梓阳县令这种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而不知道办事的,不在初三忍受的范围之内。
阿泠闻言说了几个名字,梓阳不是个重要的县城,所以若是换梓阳县令,会从梓阳城中有声望有地位还能让他忠心他们的人中选。
“不过都还要再观察些时日。”阿泠斟酌道。
初三点点头:“梓阳县令可以缓一缓。”
阿泠看向初三,迟疑地道:“祝志诚如何处理?”
“以前如何处理这些人现在便怎么处理。”这说的就是怎么处理贪污剥削百姓,搞得民间怨声载道的贪官。
***
祝志诚醒来是在一间黑乎乎的屋子里,周围全都是哭声,他一张唇,胸口老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围在他身边鬼哭狼嚎的是他的妻儿。
没好气的睁开眼:“去请医者。”
话落,然后便听他妻子祝氏哭着道:“找什么大夫,我们现在可是被关在大狱里?”
他怎么会被关在大狱里?想着,祝志诚回忆起昏迷前的那一幕,唰的脸色白了。
祝氏忍不住道:“你当初不是说梓阳若是投降,我们不但不需要逃亡,还能保下荣华富贵,现在着怎么会这样?”
见祝志城双眼发直,祝氏扯了扯他的衣服:“还有,云娘怎么会认识赵军军中的人。”
听到云娘两个字,祝志诚发呆的目光渐渐有了些光彩,他看着祝氏,晦涩不明。
“怎么了?”祝氏心里慌乱如麻。
他们都投降了,为什么赵军的人还会将他们关进监狱?祝志城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讨好长官的本事不低,不然他们就不会从普通百姓成为如今的官吏。
“你知道那位将军是谁吗?”祝志诚嗓音嘶哑道。
“知道,不是诸侯王的上将军吗?”
“他叫初三。”祝志诚傻笑了两声。
“初三。”祝氏念叨了几下这个名字,觉得有些熟悉,想了半天都没想清楚熟悉在哪儿,倒是和他们关在起的儿子想起来了,“当年那个奴隶的儿子不正是叫初三。”
这样一提祝氏回忆了起来。
“他不是死了好多年了吗?”在祝氏的心里,初三脾气又坏不听话还蠢笨,这样的奴隶是活不了多久的。
祝志诚盯着祝氏,桀桀地笑了起来。
笑的祝氏心里发颤。
他的儿子却有了一个难以置信地念头,震惊地望着他父亲:“爹,这个初三将军不会就是……”
祝志诚闭上眼睛,绝望地点了点头。
“什么,怎么可能?”祝氏猛地站了起来。
“若不是他,还有谁会向我们打听云娘的消息。”祝志诚幽幽地说。
“可是,可是……”祝氏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指都白了,但可是半天,也没有下文。
倒是她的儿子惊喜道:“这位天下闻名的上将军真的是我的亲哥哥,父亲,我们是不是发了!”
发了!祝志诚抬起头,就见儿子喜滋滋地盯着他,祝志诚有些累,这个儿子是他最委以重任的儿子,留在身边好心照拂,没想到如今这么蠢笨。
“爹,你怎么不说话了?”
祝志诚冷笑一声:“若是发了,我们为何会在这个地方,还有,你忘记当年怎么对他的了吗?”
他的儿子血色立刻就褪下去了,但仍然不死心地道:“可是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他可是你的亲儿子。”
祝志诚坏,但是他不笨:“是,他是你血浓于水的亲哥哥,所以你从小就糟蹋他,抢他本来就吃不饱肚子的食物,逼他干成年人都很难完成的苦活。”
话音刚落,这时候大狱门口响起一阵哭哭啼啼的声音,祝志诚头都不用抬,从声音便知道是他的儿子儿媳。
他苦笑了一声,枉他费尽心机钻研一生,结果却错过了最大的青云梯。
***
入住梓阳城后的第三日,初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剪出了王县令一干党羽,然后又花了几日时间挑选出一位在被王县令关大狱但是受人敬仰也有才干的中年人,任命他为县令。
这时,他决定继续朝南,剿灭黎默安的部队。
阿泠拦住了他。
初三眉心微拧,眼尾微微有些红:“阿泠,你是不是对黎默安……”
纵然黎默安对阿泠做过不好的事情,但最后一刻,他放了阿泠,这在阿泠心中他便坏的不是那么彻底。后来阿简到了他身边后,他打听了很多黎默安和阿泠的事情,当初的阿泠和黎默安关系很好,好到他都……忍不住嫉妒。
而阿泠历来就是最重感情的人,若是她想要留黎默安一命……
牙齿咬破舌尖,弥漫出一阵血腥味,初三遮住眉眼中的伤心:“黎默安……”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泠对黎默安的确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感情,毕竟当初他若是心够狠,杀了初三抢了她回去,今日的局势就不会是这样。
但感情是感情,理智是理智,如今她不仅是赵泠,她的话会对赵军数万人产生影响,那么这份个人感情不能进入正事之内。
“我的意思是,你这场战可以不战而胜。”
“什么意思?”
“大覃皇帝昏庸无能,但猜疑心却重,如今韩浙大败,若是黎默安和你对阵,若是输了,免不了一死,但若是赢了,皇帝也会害怕他的战功,他的结局也好不了哪儿去。”阿泠对局势分析的很透彻。
初三犹自怀疑:“若大覃皇帝不这么想呢?”
阿泠朝着覃阳的方向看下去:“那我们便让他这么想。”
瞬间,初三就明白了阿泠的意思,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到时候黎默安输是死局,赢也是死局时,便是他们的机会。
若是不牵扯阿泠,初三是欣赏黎默安的,毕竟不是谁都有能力两年从普通士兵打出一个大将军,只可惜,黎默安太骄傲,在最开始的时候还断错了局势。
既然换了新的兵略,初三一行便在梓阳暂歇下来,还有不到一月便是年底,即使战乱不止,但年底一到,梓阳城内还是张灯结彩起来。
而这时,又传来一个好消息。
云娘找到了。
五年前,钱县令不知得罪了谁,被逼辞官,然后带着一干人回了老家,几番打听,终于寻到了云娘。
按照传书,差不多这两日便能将云娘带回梓阳了。
若说这个世界上初三最在乎的人是谁,第一个非阿泠莫属,第二个便是牵挂了十多年的云娘。
这日练兵结束后,初三还特意去云娘的房间检查了下,从铺床的褥子到窗几的清扫,努力做到最完美。
阿泠看他在云娘的房间走来走去,后来甚至要求将床褥换成红色,因为云娘喜欢这个颜色,她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等到翌日,初三在军营里巡军,忽然有人来告诉她,说那位钱夫人到了。
钱夫人,云娘。
阿泠合上从益阳传来的政务,起身出去,走到门口,她扶了扶头上的发髻,又理了理衣袖,如今在益阳,她便没再穿男装,而是恢复了阿泠的身份。
汝城城外那一战,高层将领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再者就是,她虽然是个女人,但这段时间内,救治了许多本没救的士兵,哪怕是女人,如今诸位将士都对她尊敬不已。
何况这个年代,即使是女人,只要够厉害,也足够让人敬佩。
初三说过,云娘比他大五岁,按照年龄来算,今年应该二十六岁,钱大人六年前便离世了,不过云娘听话乖巧,钱家人没有将他撵出门去,留在家中当成仆人差遣。
阿泠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有些苍老的妇人,没想到云娘一下马车,阿泠发现她想错了,初三说过云娘容貌极佳,当然了从初三不凡的容貌以及祝志诚不错的皮囊,阿泠也想过云娘会是个大美人。
但没想到的是,她会这么的,这么的……活色生香。
云娘正是一个女人芳华正盛的年龄,皮肤白滑,身段丰满,若不是眉眼间和初三相仿,阿泠要怀疑接错人了。
而这位云娘哪怕眼睛是干净的,但因为她容貌艳丽,哪怕是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阿泠都能从中读出一股诱惑的味道。
“我是赵泠,你可以叫我阿泠,初三巡军去了,等会儿就回来,你先和我进去吧。”阿泠柔声说道。
云娘闻言,低低地叫了声阿泠。
阿泠浑身一僵,顿时骨头酥了半边。
“阿泠,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云娘担心地问。
阿泠养色的功夫很好,若是不熟悉的人定然看不出她微微一僵,这位云娘却一下子注意到了。
“你声音很好听。”阿泠回过头对她道。
云娘闻言,有些羞涩地笑了笑:“你的声音也很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么温柔的声音。”
阿泠笑笑,带着云娘进了房间,云娘四处看了看:“我很喜欢,谢谢你。”
既然初三对这个姐姐很看重,而且目前看来,这个姐姐也像是有坏心思的,既然如此,阿泠便想促进他们姐弟之间的感情:“这房间是初三亲自布置安排的,他记得你喜欢红色,还喜欢紫色的花。”
说到初三,云娘的眼睛倏地红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阿泠:“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或者他已经忘了我了,没想到,没想到……”
阿泠拿了方手绢递给云娘。
云娘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然后又好奇地看向阿泠:“你和初三是什么关系,是初三的……妻子吗?”
冷不防她问这个问题,阿泠连忙否认道:“我不是他的妻子,他还没有成亲。”
云娘失落的嗯了一声,接着说道:“初三今年也二十多岁了,纵使没成亲,可有了喜欢的女郎?”她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紧紧锁住阿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