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毓的眼圈已经有些泛红,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凉的弧度。这是他对自己的决然。他道:“这样的裴毓,楚凤宸肯不肯收下?”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这章撒狗血啊。
我以前比较喜欢写喜欢权势的渣男改过自新(),裴裴是我这些年码字写过的楠竹中最过贪心的了,不过也是最实在的楠竹(泥垢了)。江山美人他从来没有打算放弃过一样,一直是奔着兼得的心思去的,抢美人并不是通过虐,而是通过博同情() 噗,小小玩笑,其实是付出啦。其实我想说的是,裴裴是个很聪明的人,避免了许多渣男男配会犯的错误,所以成功成为了楠竹。
这也是写了好些渣男看了更多渣男的作者想要对很多谋权夺位的渣男说的:喜欢就别虐啊!喜欢就说啊!喜欢就抢啊!喜欢就往死里对人家好,让人家愧疚得自己跪嘛,虐有个球用啊全世界欠你的啊!不虐省下好多事啊!(非针对某,和某,和某某那一堆相爱相杀的渣男男配们)
第50章 芙蓉花
裴毓是一个聪明人。这一点楚凤宸从来没有质疑过,而现在他却以这样笨拙的方式把一个算不上完满的选择□□裸地丢在了她的面前:一个不完满的裴毓,你要不要?
他的眼并没有光泽。楚凤宸却仍然习惯性地想从那儿找到些什么,她想象不出,假如他看得见,此时此刻他的眼眸中该有何等的光景。不论里头是什么颜色,那一定是这天下最为绚烂的美景,绝不会是像现在这样一片寂灭。
他正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楚凤宸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激越。她吃力道:“你、你什么时候对、对朕…”
裴毓微微一怔,最终却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知道。”
宸皇陛下所料未及,诧异脱口而出:“…啊?”
裴毓却低头笑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道:“何必知道?”
“可我…”
裴毓轻道:“今年春天,我在护城河畔种下过一片芙蓉,后来连日阴雨,芙蓉死了大半,我便没有再去看过。狩猎前一日我路过,却发现芳草连绵,花开锦簇,让我担心得惶惶不可终日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今时今日,我已知足。”
那是那一夜晚风中,楚凤宸听到的最轻柔的话语。
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样的地步的呢?
翌日,楚凤宸在房间里辗转了无数个圈,才终于把纷乱的心思沉淀下来,带着淮青回了一趟宫。准确地说是去了瑾太妃的寝宫中。
瑾太妃眸光潋滟,正在替自己画一个妖娆的妆面,听见楚凤宸前言不搭后语的叙述后手一抖,柳叶弯眉惨烈地横亘在了额上。
良久,她才愣愣看着暴躁地快要抱头逃窜的宸皇陛下,幽幽道:“…先帝死不瞑目。”
楚凤宸:“…”
瑾太妃沧桑地拿手绢儿擦拭额上眉笔留下的印记,目光却是噙着一抹复杂的颜色。先帝终究没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他算到了所有事态发展,算到了朝中势力均衡,算到了人性贪欲和忠诚,却独独没有算到裴毓的一颗心。
而当今的帝王,她显然已经乱了方寸,无法明辨是非了。
瑾太妃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眉,她道:“那你想如何?”
“取凤印。”楚凤宸轻声道:“朕想让他活着。”
“宸儿,你今年十五,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你可还记得裴毓二字,在朝中,在燕晗代表着什么?”
楚凤宸一直低着头,目光中,一抹明艳的衣摆晃了晃,紧随其后的是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她的脸上,轻轻挑起了她的下巴。她眨了眨眼睛,看见的是往日可亲的瑾太妃一脸肃穆的神情,陌生得就像从来没有相识一样。
“权倾朝野,狭天子令诸侯,只手遮天的裴毓。儿女私情真的能让你昏了头脑?”
“瑾太妃…”
“宸儿,你是本宫自小带大,本宫知你心性。可这帝王家舍与得一念之差,祸福绵延的可并不是一族、一脉,而是这普天之下的百姓。你知不知道?”
“我…”
“你怎知这一切不是裴毓计谋?本宫如果给了你封印,让你解了裴毓身上的毒,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来束缚他?”
“可是…”
瑾太妃冷笑:“留不留裴毓性命,本宫尊重陛下。可是解这一重毒是松了先帝留下的最后一道枷锁,本宫绝不会答应!”
“可他只剩下一年性命!”
“那又如何?”瑾太妃淡道,“一年便是一年,十年不过十年,陛下请回。”
“瑾太妃!朕尊你是太妃,可你不要忘了这天下姓楚,朕如果下旨,你…”
瑾太妃目光如冰:“苏瑾只有一条薄命,守你楚家江山已经十一年,陛下若是肯放了苏瑾自在,不论生死,苏瑾叩谢。陛下请回!”
言毕,瑾太妃甩袖而去。
殿上,楚凤宸缓缓闭上了眼。
“陛下…”一直瑟瑟发抖的宫婢小心地靠近,“陛下,太妃、太妃娘娘只是一时冲动…”
“无妨。”楚凤宸淡道,“替朕转告太妃,朕三日后再来。”
瑾太妃终究错算了,救裴毓,她并不是单单因为裴毓的对她的一份情,更因为他是裴毓,是为了燕晗天下交代了大半条性命的摄政王。在他没有谋逆的举止之前,她欠着他许多条性命。皇权冰冷,的确讲求一个防范于未然。可是…她下不了手。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真正要裴毓死的。
江山社稷,除了铁血下的冰寒,应该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她不是屠戮果决的先帝,也永远不会去做那样一个帝王。
出了瑾太妃寝宫,楚凤宸并不想在宫中多作停留,而是去了御书房。在那儿,有另外一个“功臣”存在,等着她去博弈。
御书房中,沈卿之已经久候。
楚凤宸在宫人推开书房门之前收敛了脸上的情绪,等她步入御书房时,已经是往日的宸皇陛下。她冷冷扫视了在书房里悠然自得的当朝丞相一眼,淡道:“沈卿急着见朕有何贵干?”
沈卿之一笑,俯身行礼道:“陛下深入摄政王府,臣忧心陛下,故而求一见。”
“沈相能收起这副忠臣嘴脸吗?朕看着不舒爽。”
沈卿之一愣,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道:“臣惶恐,臣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还请陛下看在臣一片忠诚的份上,莫要多加猜疑。”
“沈卿不会是与朕来寒暄的吧?”
沈卿之微笑道:“臣是来禀报陛下,朝中已有重臣去往摄政王的家乡查访,相信不过半月便会带回摄政王谋逆的罪证,摄政王的党羽之中也有三人愿意效忠陛下,为陛下分忧。臣只担心陛下那边要的东西…”
“朕已经可以接近他。”
沈卿之微微露出了一抹笑来,颔首道:“如此,甚好。”
楚凤宸抿了一口茶,在沈卿之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握紧了拳头。
午后,一辆马车徐徐驶出了宫门,几经周折停在了摄政王府门口。楚凤宸跳下马车,提着一包药材直奔裴毓房间,却在路上就撞上了行色匆匆的丁水。
“裴毓呢?”她迟疑问。
丁水面色泛白,犹豫道:“殿下他…他不见了。”
“你说什么?!”
丁水彷徨道:“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早晨御医来过,殿下与御医在书房商谈片刻后就不见了,府中上下都翻遍了…”
“府外呢?!”
“府外已经有亲卫去找寻,可是还没有半点音信…陛下——”
丁水急切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楚凤宸已经迈开了步伐朝摄政王府门外跑去。裴毓——他一个眼盲的人能去哪里?能到什么地方去?没有人可以清算得出外面有多少人等着要他的性命!
热闹的街巷中,人潮川流不息。
楚凤宸茫然站在人流之中,陡然间清醒了过来,又气喘吁吁跑到了摄政王府门口,拦下丁水道:“带朕、朕去、去护城河。”
…
护城河畔果然开了连绵不绝的芙蓉。
楚凤宸小心翼翼地踏下第一步,果然在那一片嫣然的尽头看见了一抹紫色。流水潺潺,一片粉色摇曳中,那一抹身影格外刺眼,她却满肚子火气,咬牙切齿走上前去:“裴毓!”
裴毓诧异回了头:“宸儿?”
楚凤宸冷冷道:“宸你祖宗。”
裴毓:“…”
“没有支会任何守卫,不带半个随从,裴毓,你是不是嫌你这一年小命不知道怎么挥霍了?!”
裴毓低笑:“你在担心么?”
“朕担心你死在外头,满地芙蓉花,被写进街头话本儿里去,‘倩女鬼魂归兮与君缠,摄政王盲双目花下死’,还有‘俊王爷情挑绝色妖,一晌贪欢花眠同归’。”
裴毓:“…”
楚凤宸扭头。
裴毓轻咳了几声,摸索着去找她的手,微笑着牵过了,低道:“我记得我这些年往御书房里送的可都是治国策与兵法,顶多是一些风雅诗集。你这些是从哪里看的?”
宸皇陛下再扭头。
裴毓不依不挠又找到了她另一只手,也牵上了。
裴王府的亲卫统统默契地转过了身,丁水是最后一个,表情如逢雷击,异常惨烈。如果要给他这惨烈的表情稍稍加以标注,大约是:娘诶…断断断真断了…
“哪里看的,恩?”
“…嬷嬷的。”楚凤宸想了想,老实交代,“嬷嬷两年前就开始送来各式各样的画集,开始只有几册,后来朕不纳妃就越来越多,再后来嬷嬷见朕兴致不高,便改了法儿不送画集子改送有故事的了,各式各样的都有,有的不是很好看,粗糙。”
裴毓脸上的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异样,良久,他才咬牙道:“以后不许再看那些集子!”
“…哦。”
“还有多少私藏的,统统回去烧了。”
“…哦。”
“如果再让我看见一本…”
裴毓咬牙切齿,话未毕,脸色却暗淡了下来,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楚凤宸原本缩着脑袋,看他这副神色,她的呼吸也顿了顿,忽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朕会治好你的。”踟蹰半晌,她只能轻道。
“嗯。”
裴毓低声应了声,居然乖巧得很。
楚凤宸眨了眨眼,也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胆量,握了握拳头,小心地抬起手摸了摸裴毓的脑袋,稍稍磨蹭了下。其实,他看不见的时候,要比寻常乖顺许多啊。
裴毓:“…”
楚凤宸忍无可忍笑出了声,结果,笑声还没有传开,唇就被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等她狼狈退后的时候,裴毓已经面色如常,道貌岸然。
摄政王裴毓,向来阴险毒辣,手段狠绝。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这张画风略诡异…
第51章 谋权
日落。彩霞满天。燕晗当今圣上与摄政王同归。并在摄政王府一住就是半月。
这半月足够让朝中的风声彻底乱成一片。没有人猜得透年仅十五的宸皇陛下究竟在打什么样的算盘,他先册驸马,后亲摄政王,如果这是一局棋,它究竟是一局年少无知的乱棋,还是另有用心?封驸马是分权,那亲摄政王呢?
整个朝野人心惶惶的时候,楚凤宸却乐得逍遥。她正在裴毓的房中做一只风筝,细薄的竹丝捆成精巧的框架,再在竹丝上糊上极薄的纸张做风筝面,最末是提笔在筝面上细细描摹出细致的花纹…做风筝是一项精巧的活,很显然,当今圣上的功底还略略欠缺了些。
裴毓说:“如何?”
楚凤宸无言地看着形状和颜色都不是很登大雅之堂的风筝,咧嘴笑道:“简直是完美。”
裴毓说:“陛下这是欺负微臣目不能视?”
楚凤瘪瘪嘴,恬不知耻道:“不信你叫丁水看呀,论做工论绘画,实乃佳作,堪称一绝。”
裴毓摸索着站起了身想要靠近,楚凤宸眼疾手快疾步上前扶住了他,领着她来到案台前。眼看他森白的手慢慢在风筝上摸索,她的心快吊到了嗓子眼,可是等了好久没有听到挖苦的话语,却等来了他的一声轻笑。
他说:“姑且信你。”
“哼。”
“去试试?微臣愿出一壶酒,赌它飞不起来。”
“…赌就赌!”
事实证明,天家血脉始终是聪慧过人的,那只奇丑无比的风筝最终还是上了天。楚凤宸在太阳底下眯眼看着碧蓝的苍穹,兴致勃勃朝裴毓喊:“喂,飞起来了!”
一回头,却发现裴毓已经坐在园中凉亭里闭上了眼。
她慌乱地松开了手中的风筝线跑到他身旁,良久,才小心地推了推那个苍白的身影,却只换来他微微地一皱眉。
他睡着了。
楚凤宸轻轻坐在了身旁,眼中的欢畅一点点退却成为了深沉的颜色,最终却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把早就备下的衣裳轻轻盖在了他身上。
半月前,她第二次登门见瑾太妃的时候,她已经把一杯毒酒放在了寝宫的案台上。见她到来,她眉眼冰冷,只是轻轻吐了一句话。她说:“本宫与裴毓,苟活一人足矣。”
她最终徒劳而返,却在裴王府的前厅中见到了彻夜等待的裴毓。裴毓说:“别着急。”
“好。”她轻声应他。
那时候,她还不曾想到所谓别着急只是裴毓一句宽慰的话语,因为他的身体正日复一日衰竭。起初她能在清晨见到他在园中饮茶,后来她要到太阳初升的时候才见着他在她房前恭顺一笑,再后来,她已经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是在休息,什么时候醒着。他像一个孩童一样,每日变换出许多新鲜的事情,兴致勃勃要求她来达成,可是每次却都是这样的结尾。
他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即使他并不愿意。
风筝最终轻飘飘落在了地上,斑斓的颜色仿佛能灼伤人的眼睛。
楚凤宸伸出手碰了他的额头,却陡然间缩回了手。
…其实还是怕的。
有些铭刻进骨髓的东西,并不会那么快消散殆尽。不过没有关系,那些恐惧与天下安宁相比都无关紧要,只要她能把它们压下,只要她能忘记眼前这个温顺的虚弱的人是裴毓,这些终究都会变得无足轻重的。
午后将至,这已经是她留在摄政王府的第十六日,算时日,该是顾璟登门的时候了。楚凤宸在裴毓身边坐了一会儿,便召来裴王府的亲卫,想把裴毓送回房中去。
“陛下不多留一会儿么?”忽然,一个女声响起。
楚凤宸倏地回头,对上了淮青潋滟的双眸。
“为何?”
“他很开心,睡着了也没有皱眉。我还是第一次见着他没有重重守卫也能酣然入睡。”
“淮青,你想说什么?”
淮青眉眼清俊,柔软的身姿略略前倾,替裴毓掩好一丝衣角,低道:“陛下难道没有看出来,他是把每一日都当作最后一日在过么?”
午时,顾璟拜访。
摄政王府的书房内,一壶新茶渐渐见了底。楚凤宸仔细听着顾璟的禀报,可是神思却止不住飘到了窗外。窗外蝶飞花舞,她的脑袋纷乱,混沌中时而是许多年前的屠戮沙场,时而是今晨扎的那只风筝,时而又是大雨瓢泼中策马而来的身影…到最后,所有的纷乱却都纠缠在淮青低柔缠绵的一句轻叹:
陛下难道没有看出来,他是把每一日都当作最后一日在过么?
她被陌生的慌乱与无措所笼盖着,不论多少冰凉的茶水都浸润不了心头的焦躁。
“陛下?陛下?”顾璟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