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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分神看这种…奇怪的书籍,只能说驸马都尉不愧是驸马都尉。
“和宁公主驾到——”
忽然,宫人细长的声音响了起来。顿时窸窸窣窣的福德殿上鸦雀无声,丝竹之声也悄悄地轻缓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向了殿门口:
只见殿门口人头攒动,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宫婢款款而来排成了两列,又过片刻,一个瘦小的鹅黄色身影终于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中。她的身材纤弱,步伐极慢,带着一顶硕大的轻纱帽,被身旁的婢女搀扶着一步一步踏入福德殿。殿门大开,湖面上有几许凉风拂过,吹得帽上的轻纱连同衣衫一齐飞扬,却始终没有露出她的脸来。
这便是…和宁公主?
百官们一片静默,目光追随着那个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身影,直到她在皇帝面前轻轻俯身行了个礼,才终于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却依旧没有人敢出声。
在燕晗,龙凤胎亡其一者,大凶,若是皇室龙凤双生而只能活其一,那是改朝换姓之征兆。众所周知,燕晗的宸皇陛下与和宁公主乃是同胞的龙凤胎,只是这和宁公主自小就身染重病,几乎没有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过。有传闻甚至说这个和宁公主根本就已经…
而如今,她居然真的出现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群臣终于反应过来,齐齐离席跪拜:“拜见和宁公主安康——”
“平身。”和宁公主淡道,落座在了皇座上。
楚凤宸微微笑了,牵过“妹妹”的手,在她耳畔轻声道:“白昕,你一路过来,有没有遇到什么人?比如裴毓?”
“没有。”
“那就好。”
楚凤宸悄悄松了一口气。今日寿宴,裴毓这厮托人送了一句话来,说是稍晚才到,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要是他有心拦截,白昕之事很有可能就此曝光。她猜不透他,所以只能步步都抢在他的前面,如是,才能赢得一点先机。
丝竹之声渐渐消散,一曲终了。
楚凤宸拉着白昕的手站起身来俯瞰殿下,只片刻功夫,所有的朝臣就都出席跪在了殿下。她俯瞰那一地人头,露出了一丝笑意,道:“想来各位爱卿都已经知晓朕的决定,不过朕还是想要当众与诸位宣布,和宁公主今日年满十五,朕已决定将她许配于司律府顾璟,待到和宁年满十六及笄之时便是他们完婚之日。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百官稍稍静默,齐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楚凤宸微笑朝史官投去一眼,不露痕迹道:“朕还未亲政,特此征求各位意见,摄政王那日已经在殿上言明,敢问各位辅政大臣意向如何?”
辅政大臣除了已经过世的魏贤还剩下两人,丞相沈卿之,司律府顾璟。
沈卿之眉目温和,抱拳行礼道:“臣辅政五年,日日盼着陛下与公主能早日成家立业,安我民心,公主寻得东床良婿,臣自然欣喜万分。”
“顾爱卿呢?”
顾璟缓缓抬起头来,静默片刻道:“臣,没有异议。”
楚凤宸原本就憋着笑,这下终于没有憋住,低头闷笑了起来,她一笑,文武百官也跟着笑了起来,偌大一个福德殿就只有顾璟一人闷声不响跪在殿下,苍凉得就像是雨夜里被摧残的嫩枝。
驸马都尉做得如此委屈的,古往今来只顾璟一人。
总算楚凤宸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地步,她笑着示意百官回席,却发现有一个身影闪了闪,居然退了席。那是——
“陛下?”白昕轻轻触碰楚凤宸。
楚凤宸却在原地静默,良久,她轻声道:“朕离开片刻,你留在这儿支撑片刻,可好?”
“…好。”软软的声音。
许多事情发生之后,即使时候想千百遍也找不到理由。夏日的骄阳几乎要把御花园中的树叶都烧得打了卷儿,楚凤宸甩开了所有的宫人独身一人来到御花园的时候,身上还留有着一路上徘徊的荒谬的感觉,为什么跟出来?
繁枝密布的小道上,那个中途离席的人静静伫立着,宽厚的脊背像是一座雕像。
楚凤宸在他身后站了片刻,终于狠狠心开了口:“瞿放。”
瞿放却没有回头,他的拳头死死握着,上头的青筋像是要把整个筋骨都撑裂开来。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回了头,血红的眼睛里肆虐着说不出的情绪。
“瞿放。”楚凤宸又轻轻唤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只好尴尬地站在他的对面。
瞿放闭上了眼。
寂静。
热风吹动落叶。楚凤宸眯着眼睛小心地喘了一口气,轻声道:“瞿放,你想要兵权,想要阮军师,只要你想,朕都已经替你达成。为什么你还是这样子?”
瞿放沉默。
“对你,的确是朕太过专断,三年前不分青红皂白向你袒露心迹…可是朕并没有想要徒增你的困扰。我只是…只是太想试一试,你也用行动告诉了我,你并不喜欢我。”
瞿放脊背越发绷直。
楚凤宸稍稍靠近了些,仰头看着他的脸,低道:“瞿放,整个朝野,你是唯一知晓我所有秘密的人,也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如果连你也背弃朕…”
“不会。”嘶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楚凤宸缓缓笑了,她仰头看着他的神态,说不出的委屈让眼眶渐渐开始酸痛起来,然后红得可怜兮兮。也许许多年后她也会抱着茶壶想念这个狼狈的夏日,想念这一刻把所有的狼狈都曝露在烈日下的酣畅,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咬着牙在憋着眼泪。
“我不知道。”她一字一句道,“瞿放,朕最后问你一次,你究竟有没有苦衷?”
瞿放的神色陡然一怔,却最终摇了摇头。
楚凤宸忽然觉得轻松无比,轻松得莫名的心酸催生了眼泪,她轻声道:“好,那我便放心了。”
“陛下…”瞿放伸了手。
“不碍事。”楚凤宸后退了一步躲过那只试图靠近的手,狼狈地抬起袖子在脸上乱抹了一气,咧嘴笑了,“不碍事的。可能是最近换了一次女装,朕居然也变得婆婆妈妈起来哈哈…你就当做没瞧见吧。”
她边笑边摆手后退,手腕却忽的被瞿放拽在了手里。
“宸…”他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了一个字。
楚凤宸狠狠甩开了他的手。
瞿放愣在当场。
楚凤宸抬起头看着他,眼里已经是清明一片。她道:“瞿放,你担心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再发生,君无戏言。朕不希望朕的将军与朕有罅隙,所以,请你回宴席,如何?”
瞿放欲言又止。
楚凤宸却在他开口之前阻止了他,她道:“不论如何,今日和宁公主都必须出现在众人面前,朕不敢断定裴毓与沈卿之是否会有动作,所以还要请你多多照看。”
“是。”终于,瞿放低了头,徐徐跪在了她面前。
这是一个将军对君王的礼仪。
这一次楚凤宸心安理得。其实,他说出没有苦衷的那一刻起,是否真的有苦衷已经不重要了。她已经自私自利争取了许多次,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不论他有什么理由,都已经不重要。
“瞿…”
她还想再开口,忽然听见不远处响起了尖锐的惊叫声!
片刻之后,小甲踉踉跄跄跑来,气喘吁吁尖声道:“陛下…陛下!公主她…”
白昕?!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晚上还有一章~
大家等等哈
第27章 公主寿宴5
无数宫婢尖声叫嚷着四散,禁卫军纷乱的脚步声连同着兵刃出鞘的声音一齐撕裂夏日午后的宁静。楚凤宸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来得太过强烈,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隔着湖泊遥遥可以眺望看见的福德殿已经是一片喧哗。
白昕!
楚凤宸在原地踟蹰了一小会儿,拔腿就朝福德店飞奔——
她不该把白昕留在宴场的!这宫闱之中有多少人对和宁公主抱着怀疑的态度,有多少人隐晦地传递着诧异的眼神,这些她统统知道,可是她居然还是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只不过为了找瞿放问清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这简直是愚蠢至极!
“陛下!”瞿放忽的一闪身,拦住了她的去路。
楚凤宸情急咬牙:“你让开!”
瞿放的眼色凌厉:“那不过是个替身!陛下不该以身犯险!末将不会允许陛下鲁莽行事!”
“瞿放!”
“末将受皇命所托,绝不会…”
“白昕如果暴露,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楚氏龙凤双生已亡其一,轻者朝中动乱,重者我身份暴露,神官府介入大祭司会亲自处理我!到时候瞿将军是否会替我收尸?”
“我…”
“让开!否则朕追责到底,决不轻饶,朕说到做到!”
瞿放的终于缓缓退后了一步,楚凤宸就趁着这小小间隙冲了出去,直奔福德殿。从御花园到福德殿其实不过片刻的功夫,可是真的竭尽全力去奔跑却也足够让她气喘吁吁。终于,福德殿殿门就在眼前,她抓着衣襟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强压下气喘一步踏入殿内。
殿内果然已经出了大事。
照理,宫中宴会并不会有太多的侍卫在外把守,可是在她离开的短短时间内,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了许多禁卫装扮的人,他们已经抽出了兵刃,每一个都面带杀意,刀刃直指的是皇座上缩成一团的白昕。
“陛下!保护陛下!”人群中终于有人发现了踏入殿门的楚凤宸,尖声叫嚷起来。只一瞬间,好几个人便把她团团围了起来护在中心。
楚凤宸静静看着周遭,发现保护着她的人也是禁卫打扮,不由一愣。
“怎么回事?”她冷道。
禁卫统领面色凝重,抱拳道:“属下管教不严,他们是魏贤旧部,原本摄政王已经下令把他们整编散入各支禁卫…”
魏贤旧部…楚凤宸目光一暗,神色凝重起来。魏贤生前手握燕晗半数兵马,他的势力当然早就深入宫闱各处,而现在魏贤的兵权落到了裴毓手里,以裴毓的个性不可能养虎为患,他一定会对他们进行清理…很显然,他们是被逼上了绝路,趁着这宫中的盛世殊死一搏。
果然,还是裴毓那禽兽惹出来的祸端,难怪他今天都不敢出现了。
楚凤宸的手心出了一点汗,暗暗攥紧了宽袖。
“你们退下。”
“陛下,这些人…”禁卫统领犹豫,手依旧按在刀刃上。
“退下。”
“…是。”
禁卫们小心地让开了一条小缝隙。楚凤宸深深吸了一口气,缓步穿过那条小缝隙靠近那一堆执刀的刺客禁卫。一步,两步,越来越近,她没走一步,所有人的眼神就颤上一颤。等到她真的已经接近他们的刀刃,外头的刺客却仓惶退后了一步——
“你们都曾经是燕晗宫闱的禁卫,即使现在也是。”楚凤宸轻道,“可你们若是伤了和宁公主,或者是让这殿上任何一个人流了血,你们就是刺客。宫中行刺该担负什么样的罪责,你们应该比朕更加清楚,不是么?”
她道:“朕继位五年,这五年,保护朕和整个宫闱安危的也有你们一份,朕并不会忘恩。”
刺客们相互望了望,神色凝重。
他们在犹豫彷徨。
楚凤宸强鼓起勇气露了个笑,又上前一步:“放下兵刃,朕保你们性命平安,绝对没有人敢要你们的性命。此事过后你们不便留在宫中,朕放你们回去与家人团聚,绝不追究。”
殿上寂静一片,只有夏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隔着湖泊传来。刺客们面面相觑,眼里的暴戾神色也像是被风吹淡了许多,最外延的已经开始挪动脚步想要往后撤…
忽然,刺客中最靠近白昕的一个陡然向前了几步,拔出刀剑抵在了白昕的脖颈上!
“啊——”白昕惊叫出声。
“公主!”“来人!快、快保护公主——”
那个持刀的人却狰狞着笑了出来,边笑边嘶吼:“我不信——我不信!就算你容得下我们,裴毓也容不下我们!我们已经隐忍了那么久…可是裴毓他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不给我们!我们从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可是他为什么连条活路都不给我们剩下,非要赶尽杀绝?”
楚凤宸低垂下目光。她没有办法回答他,因为那是裴毓,裴毓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他不会给自己留下后患的机会。大清洗,其实从他接手兵权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她沉默片刻,道:“朕保你们出宫返乡。”
“哈哈哈…”那人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忽然扔了手里的刀刃掏出一把匕首,用力插入了白昕的肩口,狂笑嘶吼,“就算回乡了又怎么样?我们还是活不了,我们不可能活着!”
“啊——”白昕颤颤巍巍发出一声声响,鲜红的血在在鹅黄的轻纱上晕染开一朵花。
“你想要什么条件?”
“条件…”刺客恍恍惚惚四望,偏执狂躁的眼睛里闪烁着浑浊的光芒。
“是。”楚凤宸轻道,“你还有家人,你抱着必死的觉醒自然不需要,可你的家人会不会需要呢?”
“家人…”
执刀的刺客的手忍不住颤动了起来,眼中的躁动更添了几重,不过在撞上楚凤宸的目光之后却渐渐熄灭了。他似乎是在犹豫,扯着白昕朝前走了两步,张了张口——几乎是在下一瞬间,之前的假象就被撕裂,他忽然拔出了匕首,又急速地朝白昕刺了一刀!
“我不信!你骗我——!”
白昕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俨然是连喘息都困难了。艳红的血喷涌而出,濡湿了大半件衣裳。
刺客的脸色惨白,目光却越过楚凤宸落在了她的身后。
楚凤宸迟缓地转过身去,终于明白了他之前忽然变卦是因为什么。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的地方,一抹暗紫色的身影站在那儿,安静如同要融进画里一样。
是裴毓。
他原本面无表情,却在楚凤宸回头的一瞬间微微笑了笑,缓步到了她身旁站定了,掩口咳嗽了起来。寂静的福德殿反反复复回荡着他的喘息咳嗽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也没有一个人敢走动一步。直到所有的声音禁止,裴毓哑声开了口。
他说:“本王的承诺,想必你也不会相信。不如,我们谈些更加有意义的事?”
刺客脸色惨白,眼里已经满是疯狂的颜色。
裴毓却稍稍上前一步,有意无意地把楚凤宸掩在了身后,他盯着刺客的眼轻声道:“柳重则,金度城人士,家中一女,父母安在。”
“徐则,咳咳…南华人士,家中有母卧病在榻,妻儿均在帝都城。”
“沈宁玉…”
…
裴毓的声音低哑,甚至可以说是柔和低沉,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声咳嗽声,只是他娓娓道来的时候却让人整个脊背遍生凉意…他每说一人的名字,就有一个刺客开始发抖起来,到后来所有的人都已经赤红了眼睛,青筋暴露。
他却淡淡笑了笑,道:“本王不喜欢临战威胁,只是告知你们,你们必死无疑。”
楚凤宸也想要发抖,不仅仅是因为裴毓靠得那么近,更因为她知道,他并不是和他们在商量,他是在通知他们。他既然已经抵达,证明承德殿外已经有了重兵把守,他们这些人插翅也难逃了。可是白昕,白昕还在他们手上!
“裴…”
裴毓回了头,冰凉的眼眸因为楚凤宸颤栗着的身体而恢复了一些温度。他轻道:“闭上眼。”
“裴毓,和宁…”
“别怕。”裴毓轻道,“不久的。”
“和宁还在他们手上!”
裴毓却只是低笑,忽然,他的眼神一冷,厉声道:“动手!”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和宁公主被疯狂的刺客钳制在手里,被其余人团团包围着站在皇座旁,他们每个人都沉浸在裴毓造成的恐慌中。即便如此,也没有一个禁卫敢轻举妄动靠近他们,可是裴毓的一声动手却让整个局面发生了惊天的变故,在刺客圈中居然有三个身影陡然变了姿势,刀剑直指同伴!
“你们——”
挟持白昕的刺客忽的吐出一口血来,一柄雪亮的刀刃直直穿透他的胸口!
砰——他重重栽倒在地上,眼睛依旧保持着快要瞪裂的模样,站在他身后的禁卫目光如炬,忽的卷起白昕的身躯朝前行进,他左右两个禁卫刀光如影,硬生生替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刀剑声终于彻底响彻福德殿,抱着白昕的禁卫足下几点飞身越过无数人群,直直落在了裴毓身前,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道:“属下幸不辱命,请摄政王殿下指示!”
楚凤宸愣愣看着这一切发生,连呼吸都忘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