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朕分分钟弄死你们上一章:第 3 章
  • 朕分分钟弄死你们下一章:第 5 章

“哦?顾爱卿有雅兴?”

“国玺未带,陛下亲笔签阅臣的奏章也可。”

“…”顾璟!

楚凤宸用力吸了一口气,逼自己冷静了下来,似笑非笑看着顾璟。顾璟的心思显然不在美酒佳肴上,当然也不在她的身上,不过这不要紧,只要他愿意当着驸马都尉,以后舅兄和妹夫多得是谈心的机会,不愁没机会把这冰渣子给撬开个缝儿。

“顾璟,朕问你,你到底娶妻了没有?”

顾璟的眉头皱了起来,良久,他才道:“尚未。”

楚凤宸眼睛一亮,兴匆匆道:“朕有个皇妹,性格温柔弱质芊芊,知诗书通礼仪,姿容皆是上上人,不知顾爱卿愿不愿意与朕结个亲?”

顾璟沉默。

御花园中春风过,花絮落下不少。有几瓣落在了桌上的琼浆之中,激荡起层层的细波。

良久。

楚凤宸紧张地看着顾璟,还有他皱起的眉头。她有种诡异的感觉,这个顾璟并不是在犹豫是否做这个驸马都尉,他根本就是在努力理解她的“结亲”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种脑袋里只有审案问刑卷宗的木头…

“臣并无结亲打算。”许久,顾璟冷声道。

果然。

“没关系,朕不着急。”楚凤宸笑了,“顾爱卿是个可造之材,朕一直有重用之心。爱卿可以回去好好思量一番,朕的皇妹体弱,等她身子好些了,朕会安排爱卿见上一见,许是那时候爱卿会发现结亲也并无不可呢。”

顾璟沉默,眼底冷光盈盈。

楚凤宸身子一僵,硬着头皮道:“顾爱卿,朕知道你是个难得的贤臣,只不过如今在朝中难免为沈卿之和裴毓牵制,你的才华无法施展。如果你与朕结为皇亲,朕一定保你…”

顾璟的目光陡然锐利,俨然已经有了阴森意味。

“顾、顾卿…”

燕晗宸皇又快被一个作死的大臣吓哭了。

这眼神她见过的,和那天在刑房里见过的一模一样。她想起了那一天在刑房中见过的明明失去意识手却微举着晃动的魏忠,于是默默地把席上那奏折窝在了手里,艰难道:“朕去看一看再盖章,顾爱卿事务繁忙,先回司律府吧…”

“臣告辞。”顾璟冷道,头也不回离开。

御花园中,燕晗宸皇一个人坐在冷风里,忽然悲从中来,沧桑灌了一杯酒无语凝噎:楚家先祖在上,不孝子孙楚凤宸这皇帝,当得憋屈啊啊啊——

黄昏时分,楚凤宸在御书房里看完了顾璟的奏折。奏折上简单罗列了魏忠与其同党所犯之罪,并且言明,魏忠将于后日黄昏处决,其家眷被发配往边关。魏忠手下中有帮他一起行刺摄政王的,被全部囚禁在帝都牢狱,最轻的也会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待上二十年。

夕阳渐渐落下,楚凤宸支着下巴看着手中奏折,忽然觉得它有点儿分量,国玺捏在手中怎么都盖不下去。迟疑良久,她终于咬咬牙按了下去。

鲜亮的红色印章出现在奏折上,她垂下眼睛看了一眼,轻轻阖上了。

或许对于司律府顾璟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章,对于裴毓他们这些人来说,她更只是个用来摆着看的花瓶,可是毕竟国玺在她的手上,许多攸关性命的事情还是经过她的手的。生命宝贵,绝无从来的机会,如果这天下真能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如果没有裴毓和沈卿之,朝野上下团结一心,该有多好?

“宸儿?”一直在旁陪伴着她的瑾太妃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在发什么呆?”

“…啊?”

瑾太妃把玩着艳丽的护甲,含笑妍妍:“你说你找好了驸马都尉的人选?”

“嗯。”虽然人家还没有顺从…不过应该算找到了?

“是认真找的,还是随意找的呀?”

楚凤宸瞪眼:“什么叫认真找、随意找?”

瑾太妃似乎闲得很,嘴角的笑容变了味儿,上上下下打量了她片刻,才道:“所谓随意找,就是嫁个公主的空壳子给人家,等大事告成之后赏他黄金白银、高官厚禄,顺便夺了他驸马都尉的位置,如果他有野心,顺便杀了兔死狗烹;所谓认真找…”

楚凤宸防备地看了瑾太妃一眼,被她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谓认真找,就是将错就错,你既替裴毓找了对手,也替自己找了驸马。不过那样的话,人品样貌才智可都要挑一挑了,你是我燕晗唯一仅存的皇裔,挑了驸马,几乎就是把江山都做了嫁妆,这普天之下最贵之女,随便不得。”

瑾太妃白皙的手指端起茶杯,轻轻掀开杯盖儿,明眸一挑:“别告诉我,你没想过驸马都尉是你自己的夫君。”

楚凤宸囧然:“不是朕的妹夫吗?”

瑾太妃:“…”

楚凤宸:“…”

瑾太妃心疼地扶着不小心坳断的护甲,干笑道:“也罢,那你决定的人选到底是哪家公卿?”

楚凤宸眼角抽了抽,小心道:“司律府执事,顾璟。”

“噗——”一口热茶喷涌而出。瑾太妃两眼瞪圆,死命捶胸,狼狈的咳嗽在御书房里响彻。

司律府顾璟是内定的驸马都尉,这一点已经不可更改。论个性,论人品,论才智,论脾气,这朝中已经再也找不出比他更加合适的人选了,他成为驸马都尉简直顺理成章。

若是寻常皇族,甚至是燕晗历史上任何一代皇帝,要想立一个驸马不过是一道旨意的事儿,可惜她并不是真正意义上亲政的皇帝。如果是下旨,必须经由裴毓这摄政王,他根本不可能答应立驸马都尉…除非顾璟亲自开口,上折求赐婚。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她一口答应下来,裴毓未必会强行阻挠。

剩下一点点小问题,就是如何逼他答应。她才十五,离“他”二十岁弱冠却还有五年时间。这一点,完全可以从长计议。

首先,可以从投其所好开始。

但凡凡人总有个爱好。有人喜欢琴棋书画,有人喜欢跑马蹴鞠,高雅点的喜欢收集古玩古籍,低俗点的喜欢往府里装点儿舞姬侍妾,要想知道一个人真正的爱好,不能单纯问人家喜欢什么,问出来的永远有八成机会是假的,有人会把喜欢漂亮舞姬说成热爱琴弦古艺,最好是能够亲眼看一看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才能知道人家需要点儿什么。

“陛下,又出宫?”清晨,小甲紧张兮兮地站在楚凤宸身旁问。

楚凤宸点头。当务之急是尽快和顾璟发展一下舅兄与妹夫之间坚韧不拔的感情。

小甲泪流:“可是您上次出去死了魏将军,上上次出去死了魏大人,上上次…”

“…你不用跟了。”

小甲泪奔抱大腿:“那死的就是奴婢啊!”

太阳缓缓爬上了宫墙,楚凤宸猥琐地摸了一把自己胸前,确定那儿平坦得像是草原,才终于放心昂首挺胸一步踏出宫门。啪。折扇在她手里展开翻了个花式打开了。燕晗自古风流一帝鬓发飘扬,出宫去也。

今日阳光明媚,帝都的集市繁华而热闹。

楚凤宸在街上停停走走,一路走一路打量四周。听探子回报,顾璟平常在司律府并不太出门,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暗室之中审讯犯人,或者待在宗卷房整理历年的案件,不过每隔一个月却都会到帝都最热闹的街巷走一遭,买些笔墨纸砚,除此之外,还有个地方是他每次出门都必须进去逛一逛的,而且一待就是大半日。

“去青楼?花魁?纾解纾解?”小甲眼睛发亮。

“…当铺。”楚凤宸艰涩道。

“情挑当铺美艳老板娘?”小甲亮晶晶。

楚凤宸默默走在了前头叹息:宫中宫人普及教学堪忧,宫婢小甲,基本上离被逐出宫不远了。

“陛…公子,你快看…”小甲小小声的声音传来。

楚凤宸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小甲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她疑惑地顺着小甲的目光朝前看,却见着在熙熙攘攘的街巷之上,暖阳的光华晕染之下,一个暗色的身影站在一个小摊之前。

他身姿挺拔,恰若这川流不息的熙熙人群中唯一停驻的颜色。

第7章 悲壮遇险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像是被抽空了似的,唯有五彩斑斓的颜色充斥在纷纷攘攘的画卷中。

楚凤宸有些迷惘,小甲的神色焦虑,好像是在紧张地说着些什么,可是她却都听不见了,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十几步开外的那个颀长身影上,可是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开来,就像是被黏在地上了一样。心跳却如雷。

虽然只有一个背影,可是那个人就算把他浑身上下的骨头一节一节拆了然后再组装起来,她也认得出来的,就像是闭上眼睛可以摸索到房间中的每一个处摆设,屏住呼吸可以感觉到心跳一样。

那是瞿放。

三年没有见,前几日在议事殿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愿意的瞿放。

“公子…”小甲紧张地拽楚凤宸的袖子。

楚凤宸陡然清醒过来,险险地止住了向前迈动的步伐,倏地一侧身躲在了墙角。她的额头上冒出了许多汗珠儿,手里的折扇有些不够用,于是摇晃得更加急促——而街巷边那个人…她小心地探出脑袋屏息朝那儿望去,只见他站在一个卖字画的摊位前,似乎正与摊主说着些什么。

“公子,我们为什么要躲?”

“嘘——”

“公子,你出了好多汗啊!”

总有一种聒噪能让人恨不得把出声的东西叉出去油炸。

“闭嘴!”楚凤宸气急败坏捂住小甲聒噪的嘴巴,用力把这一只宫婢拖到了墙角。等她在抬起头朝不远处张望的时候,却发现一直侧对着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身子。熙攘中,无数人穿梭而过,拿着纸鸢的孩童,提着花灯的女子,摇头晃脑的书生…那个人的眼睛若隐若现,虽然还还没有真正称得上眼对眼,却显然正在注意这边的方向。

完了!

“公唔——”小甲用力挣扎。

楚凤宸只觉得脑袋中“嗡”地一声,慌不择路,拔腿就跑!

“公子啊——!”

公子你祖宗啊!此时不跑,难道留下来把楚氏皇族所剩无几的尊严再来让他踩上几遍吗?楚家先祖在上,不肖子孙楚凤宸一不小心把你们八辈子的脸都丢光了,罪无可赦等这辈子玩脱了再下去赔罪啊!

“公子?您的字画?哎呀,小生的画…”街巷的另一端,字画摊上的书生快要哭了:这位客人眼看着非富即贵,一看就知道是惹不起的角色,可是再达官显贵也不能这么糟蹋字画啊!虽然他从刚才开始就死死盯着街道的另一端默不作声,冰凉的眼眸中居然露出了一丝惘然,一副劳苦愁深模样。可他的画,他的画哟…被他捏得泛白的手拽在手里,都快成渣渣了!

“公子…”卖画书生红了眼。

那非富即贵就差在脑袋上戳一个“爷有权有钱素来宰”的客人终于回过了神来,盯了一眼手里的话,沉默地丢了一份银钱到他摊上,转身朝街巷的另一端小巷缓步走去。

街巷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快要哭出来的身影在团团转。那是在三条岔路的入口踟蹰的小甲,她已经急得两眼通红快要把自己的发辫拽下来,一面暴躁一面在原地踱步。就在她转上第二十圈的时候,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宫中人?”冰凉的声音。

“不是不是不是…”小甲慌不择路想逃窜,却被一柄刀刃拦住了去路。她惨烈抬头,看见了一张棱角分明却面无表情的脸,不由一愣,“瞿、瞿将军…”

瞿放终于看清了小甲的脸,神色微微一滞,涩然道:“她在里面?”

小甲点头。

“带了多少禁卫?”

小甲:“溜出来的。”

瞿放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

小甲泪流:“瞿将军快去找陛下吧,她这次要是玩大了,奴婢会被摄政王一片一片剜了的…”

没有带半个禁卫…瞿放握刀的手一紧,眼眸中寒光混杂着躁动一闪而过。他放下了握刀的手望向巷口,眉头锁得更紧:三条巷口,三条路,她会选哪一条?

当有甲乙丙三条路放在面前,道路通向的地方没有任何人知晓,该怎么选呢?

楚凤宸逃窜的一路在用力思考着这一个问题,没脑子的选左,聪明人选中间,慌不择路的人选右边,像瞿放那样熟读兵法的会反其道而行之,选没脑子的人选择的左边,她只要避开左边那条路选择随意一边就可以…

所以,楚凤宸果断地选择了左边。横竖每次做选择她几乎都是错的,果断按照分析出来最好的结果相反选就对了。

左边那条路蜿蜒曲折,到最昏暗的地方几乎是遮天蔽日。楚凤宸越走越心慌,却不敢停,等到依稀的人声再一次传来的时候,她才倚在墙上松了一口气,重重喘息,一面喘息一面忍不住笑,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愚蠢。

究竟是有多自以为是、自作多情才觉着他会来追?

好在,手中折扇还没有丢掉。她倚在墙上灰溜溜喘息了一阵子缓过了神 。啪,扇子一开,又是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郎。

探子回报时说顾璟常逛的当铺位于帝都城最繁华的地段。楚凤宸不是第一次偷溜出来,对帝都的布局早就摸了个半熟,半个时辰后,她终于站在了城中最大的当铺门口,还抽空盯着上头鎏金的大当字发了一会儿呆。

燕晗,真的有那么国富民强安居乐业?可她这皇帝当得明明很吃瘪啊…

“这位公子,您是典当,还是赎货?或者是来淘个货?”当铺小厮热情地迎了出来。

楚凤宸摇摇扇儿风流倜傥笑:“花钱打听个人,你们这种生意做不做?”

小厮一愣:“我说公子,我们这里可不是黑心当铺,您戏折子看多了吧?”

“那我典当。”楚凤宸在怀中摸了摸,把上次生辰得来的一块紫玉掏了出来,“你看一下,这个能换多少钱?”

小厮眼睛一亮,沉吟道:“品相普通,五百文。”

“…”

小厮一把夺过了玉佩,指手画脚:“怎么,你这玉成色不佳,而且是新玉,看着是紫玉,可是你看着龙凤交缠得,啧啧,做工着实不怎么样,不过我当行无不做之生意,看小公子心诚,您要是嫌少,小的可以跟老板请示下,多加五十文,五百五十文,如何?”

楚凤宸瞠目结舌了片刻:“五百五十文,加个消息,怎么样?”

小厮含恨咬牙,最终轻声道:“小公子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这儿姓顾的主顾,每月都会来一趟买些东西的顾璟,他每月买的都是些什么?”

小厮一愣,抱着玉摇头:“小公子,您这是要小的东家关门大吉呀!”

楚凤宸笑眯眯看着他:“没关系,你知我知,我不说,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家因为我打听顾璟的事情关门大吉。”宰客宰得这么丧心病狂,这家当铺关门定了,理由是宰到当今圣上头顶上,活腻了!

小厮左看右看,最终还是摇摇头狠狠心把玉塞回了楚凤宸手中:“这生意不做了不做了!”

“诶——等等!”楚凤宸眼疾手快拦住他,“我不买消息了,不如这样,我用这块玉佩和你换顾璟经常来你这儿买的东西,怎么样?我与顾大人爱好颇为相似,一直不知道他都是哪里买的,所以…咳咳,见谅见谅。”

小厮停下了脚步,狐疑看着楚凤宸,像是看一个怪物一样。良久才喃喃:“看不出…小公子长得细皮嫩肉仪表堂堂,居然有这样的爱好…”

楚凤宸囧然:“…哪种?”

“顾大人那种!”

“…”

楚凤宸跟着小厮进到了当铺最深处,等待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终于见到小厮从当铺里头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布包,鬼鬼祟祟交到了她的手中。

这布包里似乎是一个盒子,算不得有多重,也不知道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只不过看小厮诡异奇怪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想问一句顾璟的爱好到底是有…多猥琐?!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口却传来了一个欢喜的声音:“顾大人来了!”

楚凤宸一愣,匆匆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自带阴冷之气,能让周遭都陪着一起冻上三分的身影,可不就是未来的驸马都尉,她的妹夫!

“顾爱…兄!”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她兴致勃勃冲了上去。

顾璟正熟门熟路地从当铺老板手中接过一个同样是黑色的小布包,听见声响冷然回头,他锐利目光落在楚凤宸的笑脸上,片刻,然后转过身朝门外走,连一个多余的眼色都没有留下。

宸皇陛下被人晾了。血淋淋的。

楚凤宸目瞪口呆,实在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认出来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他的主子,燕晗堂堂的宸皇陛下。眼看着他已经走出了当铺去了外头喧闹的街市,她匆匆甩下玉佩奋起直追,终于在距离当铺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把未来驸马都尉堵住了:

“顾璟,你没看到我吗?”

顾璟凉凉道:“看见。”

“…看见了不是应该招呼一声吗?”

顾璟沉吟片刻,忽然作势要跪。

“诶——等等!”楚凤宸慌忙阻拦,笑话,这当铺的人都认识顾璟,他要是当街这么一跪,她根本就不用回宫了!“免礼免礼,谁要你行礼了!”

“是。那臣告辞。”顾璟淡道,有挺起了腰板,转身就走。

冷风过,衣袂飘扬。宸皇被晾。第二次。

一个人究竟能够淡泊名利到什么地步,才能放着驸马都尉的位置不要,还能把当今圣上当一颗印章来看呢?还是说他根本就是有什么诡异的癖好,耻于开口的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