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回忆

咯吱,素手轻推木门,霓莎将腊八粥放在桌上,回头望眼木桶,却惊的僵住了身。没有,哪里还有楚凡

的影子,可只是片刻,她却笑了。

“凡哥哥?”

白衣男子回身,手护玉笛,依旧是灿如桃,清如风的笑:“你都知道了?”不然她是不会叫自己凡哥

哥的,楚凡垂目,他宁愿她未曾知道。

“嗯!”霓莎点头,两手端上一碗腊八粥:“林中就只有竹笋,五谷米,少了红枣,唯独怕不是不如

以前,凡哥哥趁热喝吧。”他能醒,她已感到万幸,亏欠的始终要还。

轻笑接过,楚凡指指竹影下:“我们端着碗去那里喝,如何?”就像小时候,不离不弃只有唯一,手

指镶嵌在肉里,似是只有这样做,才能支撑住这濒临至死的躯壳。

“好!”霓莎上前想要搀扶他,岂料楚凡只是摆手笑笑,率先走出了屋。

步子凌乱了几分,也只有习武之人才能看破。

两人席地而坐,说说笑笑的将碗中腊八粥喝净,羡煞了一旁的士兵。

雷小勾则是满脸谗样,遭受了赵刚和小钥无数白眼,这小鬼是几百年没吃过东西啊!

“莎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以背靠背,双眸紧合,楚凡笑容可掬道:“那时你才几岁

,又瘦又小,活像被人虐待过。躲在皇府的御膳房里偷偷熬粥,真像个小老鼠。”他们?*担丝煲赖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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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的他,是快要死了么?

他笑,她亦笑:“记得,怎会不记得。那时候凡哥哥被人打的遍体鳞伤,真惨真惨!”记忆已经全部

复苏,那一年也是腊八,燕王做寿宴请百官。他与她自是上不了台面,只能互相偎着喝粥。

“是挺惨的。”楚凡笑意欲浓,背对着众人,双肩微微抽搐.谁都不知道,他是在想止住发自心肺的

咳。只是嘴角流出的血痕,红的惊心动魄。

“不过却觉得很高兴,那个时候你真是好笑的可以,端来粥给我。一边呵着气,一边说大哥哥不痛,

不痛了喔。”然后,他就真的觉得不疼了,稀薄的光线越发的多,他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温暖。

嘟着双颊,霓莎扳扳手指:“那时候还小,确实笨了些。”谁都有天真烂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这幅

身子的原因,往往说到过去,心总会抽的紧紧的。

“莎儿。”尾音有点发颤。

她答声:“嗯。”

“莎儿。”未曾出口的话,终究还是咽进了心中。

“嗯?”霓莎想要回头,却被大掌一把按住,清清亮亮的咳声响在头顶:“那你还记不记得四年前,

我出征时,你在桃花书下咏的诗歌?”血水渐在白衫上,一霎那,楚凡的神情是无法描述的眷恋。

“记得。”秀鼻一拧,怎么总觉得有铁锈味,霓莎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又是笑道:“凡哥哥想听了

?”那是在一本书上看到结尾,每每想来都揪心

167.梦里花落知多少

楚凡点点头,以手遮面,楚凡透澈的嗓音七分刚,三分柔:“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次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叫。”男低音中混合着女子清脆的笑,默契度亦如年少,

惹来士兵们纷纷回头。

然后,瞪大了眼眸,然后僵在了原地,然后望着满身是血的白衣男子,忘记了尖叫。

霓莎合着瞳,还在继续诵:“不知不觉我们睡觉了.“

噗通!许是再也支撑不住,白衣似雪纷飞在天边。

她回眸,只看到那祥和温润的笑,那笑颜里含着血,鲜红的刺人眼。

他的手刚巧落在她的手上,掌心安静的躺着一块玉,如花般怒放。

血,好多血,她愣了,也傻了,眼泪一直悬在眶内。

“凡哥哥。”她叫。

可是再也没有人说,莎儿,不痛了,不痛了喔。

“凡哥哥。”她还在叫。

可是再也没有人说,莎儿,我该拿你怎么办。

“凡哥哥,凡哥哥,凡哥哥。”她狂喊着,茫然然的抬头,然后哇的一声哭了。

谁都没有见过这样的霓莎,她总是静静的落泪,隐忍着浅笑,可现在她双手抱腿,哭的像个没有家的

孩子。

没有人动,赵刚,小钥,雷小勾。他们没有上前一步,而是背过了身,红了眼眶。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继续读那首诗,像是复读机般只重复着一句。

“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里花落知多少。”

那片桃花还会开,那个少女依旧在,可那个白衣似水的男子却再也不会展露笑颜。

“凡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做你的娘子好不好。”

“凡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做你的娘子好不好。”

“凡哥哥,等我长大了就做你的娘子好不好。”

有首诗这样写“郎骑竹马来 绕床弄青梅。”她说过要嫁给他的啊,霓莎咬着唇,抖着肩,霓莎坐在

那从清晨到晌午,指腹划过他的侧脸。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的说,说到开始咳,咳的整个身子都发颤,掌心布满了血,

不知是他的还是她的。“那他喜欢什么?”

“海,自由自在的海。”他们曾说要有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可是,背弃承诺的人是自己。她沛裴不仅负了楚凡,更负了霓莎。

“血,好多血。”她抬眸,却止不住泉涌的泪:“离人,你知道为什么凡哥哥会流这么多血么。”

耶律离人摇头,他知道自己不该怨恨,可却控制不住片片破碎的心。只因,她的眼里只有楚凡。

“因为就算是快要死了,他还在惦念着喂食乌玉。傻不傻,你说凡哥哥傻不傻。”说到最后两个字,

霓莎再也无法抑制,将头埋在腿间,哭的泣不成句。

大掌攥了攥,耶律离人伸手想要揽过女子的肩,可却被硬生生的避开了。

他笑,昼夜未眠,不顾流言,策马而来,她心中却再也无他。

也是,就算他再怎么样努力,都无用了。

“莎儿,乖,你不能一直这样抱着他。”耶律离人柔声说着,替她披上狐毛裘衣:“楚凡是燕国的王

,他必须回芙蓉城去。”

双瞳如黑耀,霓莎盯着耶律离人,空洞无神,苍白朱唇微启“所有人都背叛过我.唯一一个没有背叛

我的人,我却背叛了他。”素手指指胸口,她昂着头:“这里,好疼,好疼,比死了还要疼。”说完,她

又开始咳,满手鲜红,让人胆颤心惊。可她不罢休,似乎想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才甘心。

谁都能感觉到,她痛的不只是心,还有灵魂。

她的话寸寸凌迟着他的心,耶律离人却舍不得她咳,只好叹口气,唰的一伸手,点了霓莎的睡穴。

抱着倒下来的身子,离人长袖一挥:“苍穹,准备冰棺,将燕王的尸体放着。王后醒了,再送回芙蓉

去。”

“遵命!”苍穹眼光收敛,双手抱拳,掩去满身的杀气。

众人都沉寂在悲伤中,久久不拔,这一等就是三日三夜。轩皇城外大军叫阵,轩皇城内百姓混乱。

荒漠,龙帐,布城图前。

“有没有搞错,现在大敌当前,圣上居然什么都没有吩咐,整日守在那百鬼竹林!”郭熊一拍脑门,

气的狠狠落座在木椅上。

虎尉扫了他一眼,还未开口训斥,便见银光闪过,皮开肉绽,郭熊捂着脸直喊疼。

是苍穹,他一身黑衫站在龙账前,剑桥上还带着血,冷冷的环视四周一眼:“君臣,君臣,你们眼里

似乎没有君这个字眼!若是谁在说万岁爷一句不是,军法处置!”

此话一落,众将领均是叹息摇头,心中倒也不服这年轻气盛的苍将军。他们阎阁就算在江湖上名声震

天,也不见得会打这硬仗。

可他们却不知,阎阁是耶律离人重点培育的军事作战基地,里面的四大杀手不仅仅是通晓杀人之术,

更是熟读各类兵书,更何况苍穹袖口中还藏着耶律离人的锦囊妙计。

“各位将军,皇上吩咐过,明日开战!”唰唰唰,他一举手,身形微动,左右中军将领手中各自多了

一个黄色锦囊,苍穹冷声又道:“开战时,方可打开。”寒风入帐,众人还未回神,他早已消失无踪。

手中的饮血剑嗡嗡作响,经过刚才的事情,苍穹更加觉得,王后,非杀不可。

赵刚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或许他并不明白他们的感情。

主子爱她,她也爱过主子,只是不同情而已。

这样就足够了,不是么?

“公主,公主。”赵刚唤道,不忍中还有残余的恨意:“陛下已经去了,请允许属下带他回归故里。

霓莎不理,紧紧抱着手中半温的身躯,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雷小勾看的喉口一酸,他扭过脸,迎面走来一人,步下生花,俊逸非凡。

华裔男子站在竹竿下,看着草地上的两人,许久许久才道:“莎儿,让他入土为安吧。”就这么一刻

,他发不起怒,也吃不起嫉妒,反而心底暗暗害怕。

深深浅浅的暗影打在长长的睫毛上,一眨便是一颗泪,她哽咽着:“凡哥哥,不喜欢土。”他小的时

候就想着要离开将军府,四处游荡行医,是自己困主了他。

168.葬礼

黄昏,落日,百鬼竹林。

一直雄鹰飞掠过木屋,稳稳落在华裔男子的肩头。黑瘦的腿间系着黄帕,食指轻捏而开。

墨眸扫过帕上的字迹,嘴角勾勒出邪魅的笑纹:“师傅的动作,比想像中要快。”他看看木屋内的女

子,然后将雄鹰放飞上天,以背靠着竹竿,似乎在?*魇裁础?br />

“主子。”一阵风吹过,暗中落跪一人,满目寒霜。

轻挥衣袖,耶律离人道:“起来,事情办的如何了?”

“已经将锦囊交给了三位军师,陛下放心。”苍穹顺着他的眼光,遁到屋内,长剑不动声色的隐灭杀

气。

“朕要带走索命,无情。”耶律离人上前一步,认真的盯着苍穹:“三天,你要保护好莎儿!师弟。

”最后两个字说的极为重,字字敲在苍穹的心头

背脊一僵,自从出了狼窟,主子从未唤过这个称谓。苍穹没有答话,而是反问:“王上,值得么?她

的存在,只能影响你的江山。大敌当前,全朝都在议论,说红颜祸水,国之将亡。”他从未忘记过,当初

救他与狼口的少年,是如何的壮志雄心。他说要做这全天下的王,救万民与水火!

“江山,呵。有人共赏的才叫江山。”耶律离人玩味一笑,拍拍苍穹的左肩:“若朕走的这条路没了

她,会有多寂寥。”幸福,他从未相信,他相信的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苍穹不懂,他急了,忘记了君臣之礼:“可是你的龙体又该怎么办。我问过枫,现在只有王后的身子

和乌玉的碎末都救你。你是轩辕的王,怎么能.”

“闭嘴!”一道凌厉的眼光射过去,耶律离人顿住脚步,回眸生笑:“朕再说一次,保护好她,必须

万无一失。”语落,风动,竹影摇曳。

手中的剑,攥了张,张了又攥。苍穹对着无人的泉边,摇摇头。这一次,他不会再墨守成规,为了耶

律离人,也为了天下苍生。

王后,非杀不可!即便他也于心不忍,可是主子必须活着!

咯吱,门开了,三天三夜,这道门终于开了。

霓莎自屋内走出,看了眼苍穹,手中依旧握着血红的乌玉。她在笑,是无人接近的浅笑。

不远处的小钥,赵刚和雷小勾闻声回头。均是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

“赵刚,我想过。凡哥哥还是葬在百鬼竹林吧。”他回燕国,只会更不快乐。

点点头,赵刚算是默许了,霓莎便吩咐着几个士兵跟着一同去埋葬。

葬礼很静,麻雀两三只,不见繁华似水,只见祥和安宁,像极了楚凡给人的感觉。

日落西山,小钥催着霓莎回去,她只是摇摇头自怀中掏出玉笛:“你们回去,我陪着凡哥哥呆一个时

辰。”

众人知晓她的脾气,纷纷退了下去,走到半山腰,一阵阵的笛音传来。然后,笛声止,然后,清风起

,然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