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堪用作诸侯国太傅之人。

“你那老师,”胡亥记忆犹新,道:“当初先是跟着陈胜反秦,等陈胜被灭了,他还死活不肯跟着夏临渊等人回来。让你老师去做诸侯国的太傅?”他瞅着叔孙通,道:“这是你要留在咸阳做人质么?一旦那孔鲋再生不臣之心,就把你抓来‘咔擦’一刀!”

叔孙通忙捂住脖子,笑道:“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小臣老师已经明悟了,知道只有陛下在位,才能解救天下黔首。小臣老师如今唯有一个心愿,便是弘扬儒学,教授弟子,使得有心向学的年轻人,都能找到老师。”

这番话倒是暗合了胡亥的心事。

如今普及识字率,选拔可用的官吏,实在是重中之重。

而孔鲋想做的事情,正是根基。

“这果真是你老师的想法?”胡亥审视着叔孙通,又道:“讲课之时,可不准夹带私货。”

“不敢不敢!”

“也不知赵高的字帖写得怎么样了…”胡亥自言自语道。

“陛下?”

“朕是说,那孔鲋想做的事情,倒是与朕让赵高去做的事情,不谋而合了。”胡亥道:“这件事且记下,等朕与赵高谈过,再与你老师见一面。”

“喏。”

胡亥大致浏览了叔孙通所拟名目,见整体构架并无大碍,多是根据他此前跟叔孙通所说而来。

“就照着这份草稿细化完整下去。”胡亥给了肯定,又道:“等做完了,先给左右相看过,你们三处改出结果来,再最终给朕来看。”

“喏。”

“好好干。”胡亥拍拍叔孙通肩膀,笑道:“到时候朕给你涨俸禄,好让你为女儿攒嫁妆!”

叔孙通笑道:“君无戏言。”

“那是当然。”

叔孙通退下后,侍从来提醒,“陛下,您今日与楚王殿下相约,要去检阅北营骑兵——楚王殿下已经在等了。”

胡亥摸着那枚写着刘萤诞育下一子的竹简正在出神,闻言自失一笑,道:“是有这么回事儿——走,去。”

北营骑兵校场上,李甲带队,正领着二十人的精锐骑兵在练习骑射。

胡亥到的时候,李甲正与韩信捉对练习。

只见两人都骑在加了马鞍马镫的骏马上,用的是钝头涂了胭脂的木箭,一面夹着马肚疾驰,一面不时立起身来弯弓搭箭。

只听“嗖嗖嗖”三声,李甲三箭连发,发时控箭微抖,要在韩信身上打出三个伤。

胡亥低叫道:“好!”

中原士卒,要能在马上如此疾驰,好似马是自身的一部分,已是不易。

更何况还要于疾驰中放箭?

听得箭响,韩信仰面躺倒在马背上,躲过了冲背心而来的第一支箭,只听“咄咄”两声,腿上却已露出两个红点——若是再战场上,这两个红点上就该插着利箭了。

“承让!”李甲疾驰上去,伸手拉起养在马背上的韩信,笑道:“殿下是还不熟悉这马镫的缘故…”

韩信虽然输了,却很难讨厌李甲那种少年明亮的笑,顿了顿,道:“是你箭法马术都了得。”

李甲惊喜笑道:“真的吗?殿下觉得我武艺挺好的?”

韩信也忍不住笑了。

两人下马,迎接胡亥。

胡亥也怕韩信输了心里不自在,笑道:“贤王良将,相得益彰!朕真不该答应楚王,来这校场上,只能看你们争英雄了!”

韩信道:“李小将军训兵有方,这支骑兵队,不可小觑。”

“哦?”胡亥看向李甲,道:“若是与胡人打呢?有几分胜算?”

李甲实事求是道:“陛下,那些胡人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七八岁的孩子都能在马上拉弓射兔子了。这不是咱们的士卒短时间训练能追得上的。”

胡亥点头,见两人都面色沉重,拍拍李甲肩膀,道:“加紧练——朕与楚王说两句话。”

“喏!”李甲答应着去了。

“你看如何?”胡亥问韩信道。

韩信沉默片刻,道:“难于登天。”

五年之约,只剩不到三年,要在这不到三年的时间里,训练出一支能在草原上打败匈奴的队伍,简直是天方夜谭。

两人绕着校场慢慢走着。

半响,胡亥道:“北地来消息了,说是刘萤平安生下一子。”

韩信不知该说什么好。

又是半响沉默,韩信道:“臣今日收到家书,也说姬妾给臣生了一个儿子。”

胡亥不再提刘萤的话题,笑道:“那很好嘛——这就是朕的孙女婿了!”

韩信道:“妾室所出的小子,岂敢高攀太子妃的长女。”

“别说这种没劲的话。”

韩信笑了,顿了顿,道:“戚夫人那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要是不好办,干脆给臣带回去——汉王太后总不能到臣封地去要人。”

戚瑶带着如意在太子妃处安置后,似乎是安分了,一直没有特别的动静,一步都不曾外出,也再没有求见陛下了。

胡亥叫冯劫把夏侯婴与灌婴二人留下来,暂时也都还没见。

把戚瑶和如意交回给吕雉,胡亥是不会这么做的。

世人都知道这对母子逃到咸阳,是来寻求皇帝庇护的。

若是拱手把她们送回去,皇帝的颜面何在,皇权所带来的安全感又何在。

然而若留下她们,却会大大得罪此时的朋友——汉王太后。

所以韩信这个提议,也是了解皇帝的难处,主动为皇帝解围——同时也把戚夫人与如意带到了自己地盘上,成为了他的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我的大脑还在飞转,但是我的胳膊手指跟不上了,哈哈哈,又累又爽。

感谢小思瑶、嘉嘉、彭琼辉三位小天使的地雷!

再次感谢大佬吉吉和元禄的□□,明天继续三更!

晚安!元旦快乐!

第 202 章

平心而论, 韩信的提议也的确能算个办法,但对于胡亥来说, 这是下下策, 乃是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胡亥微笑道:“如此一来,岂不是让你和汉王太后起了龃龉?不妥。再看看。”

韩信也不认为皇帝会立刻答应, 笑道:“那您就再看看——不过别看太久。”

“怎么?你急着回去看儿子啊?”

韩信低头一笑,带了几分默认的意思,却是道:“儿子又不会跑,有什么好看的?臣还等着为陛下出力呢。”

胡亥道:“朕不放你, 一来是朕舍不得你, 二来新春的武士入咸阳, 还要你给蒙盐掌掌舵。”

自去年开始, 胡亥便下令,要求底下各郡每年推举两名贤良和两名武士给朝廷。贤良的推举标准是品行高洁、博学多识之人, 而武士就很好理解了。武士候选的年龄要求是不超过四十五岁, 而贤良的年龄要求却是不能低于四十岁。

如今各郡国送来的贤良和武士已经在路上。

贤良抵达咸阳后, 会安排去做各分曹做郎, 经过一段试用期后就走马上任,正式成为朝廷的官员。武士则是安排入军营, 也要经过考察期。

韩信笑着感叹道:“陛下这是要把人才都纳入麾下啊。”

胡亥笑道:“朕的就是你的——到时候, 你看哪个人好用,只管跟朕开口。”

把朝廷的官员派去诸侯国内,胡亥求之不得呢。

韩信笑道:“这可是陛下说的。将来可不许赖账啊。”

君臣二人正在说话,忽然有宫中侍从寻来。在旁边跟皇帝的侍从低声说话。

胡亥看那人眼熟, 似乎是太子宫中的人,便招手让他上前。

“你是服侍太子的?”

“回陛下,小的是服侍太子妃娘娘的。”那侍从眉眼都是笑,道:“小的是来报喜的!上次太子殿下宫人有孕,就是小的来报的信儿,难为陛下还记得小的…”

胡亥笑骂道:“报喜就报喜——拉拉杂杂这么多废话。快说!”

那侍从笑道:“回陛下,太子妃娘娘又有喜了!”

胡亥见他神色,原已猜到几分,待真的听到,还是笑起来,对韩信道:“看来戚夫人之事不必再等了。”

于是厚赏了那报喜侍从,又开私库赏赐太子妃丝绸绫罗、金银器物。

那侍从捧了赏金,喜滋滋去了,心道:果然陛下没骗人,上次去报宫人有孕,没捞着好处;这次来报太子妃有喜,就发财了!

太子妃鲁元怀疑自己有孕已经有月余。

身边的姑姑一直劝她召见太医。

然而鲁元一直推迟着,回避着。

她是太希望能再孕育一个孩子了,一个帝国的继承人。

新婚过后,张氏入宫后,太子殿下对她日渐疏远,而后宫之中姹紫嫣红的女人越来越多。

鲁元心里的担忧,说出来恐怕都有几分好笑:她恐怕太子与张氏吵架时来宿的那一夜,就是她与太子殿下的最后一夜。

果真如此,那么这次是否有孕,就是她最后的机会。

正因为负担太大,鲁元才一直不敢召见太医,恐怕是一场幻梦,醒来之后就会变成噩梦。

随着时间推移,鲁元渐渐确信腹中的确有了骨肉,这才召见太医,确诊了有孕一事。

太医亲口宣布之后,鲁元抚着小腹,竟然直直掉下泪来。

戚瑶在旁,红了眼圈,道:“娘娘这样的善心人,自有神仙保佑…”

借着腹中的孩子,太子妃再与王太后说话时,底气便更足了——而她戚瑶似乎便能抱着如意活下去了。

消息传开,皇帝的赏赐流水价般淌入太子宫。

随后,皇帝就召见了戚瑶与如意。

第一批返乡宫女的名册中,的确有戚瑶的名字。

虽然胡亥已经记不清戚瑶这个具体的人,但是他始终记得当初给第一批返乡宫女讲话之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年轻昂扬的力量。

那股积极的氛围,始终萦绕在胡亥心中。

使得胡亥此时看到戚瑶第一眼时,忍不住在心里“啊”了一声。

阶下站着的女子,虽然年轻貌美,然而眉宇间堆叠的仇怨孤苦,叫人一望便忍不住心生寒意。与之相比,她那新长出来的青青一层头发茬,她那瘦的像是随时会折断的腰肢,连同她那手背颈间尚未好全的伤痕,都不是那么刺目骇人了。

一个人,到了这样的状态,是非常危险的。

她不是要毁灭别人,就是要毁灭自己。

用好了,她会是一柄淬毒的利剑;稍有不慎,她就会是咬死农夫的蛇。

与胡亥不同,戚瑶对于与皇帝有关的一切都记得异样清晰。

匍匐在皇帝面前,戚瑶仿佛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在阿萤姊姊陪伴下于水畔草地上翩然起舞的时光,那些她生命中闪闪发光的日子,一刹那涌入脑海,让戚瑶控制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清晰如昨的一幕幕,却是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那样纯真的岁月,那种无忧无虑的心情,再也不能有了。

如今的戚瑶,是死去汉王的姬妾,是汉王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是独自带着五岁孩子的孤苦妇人。

“陛下…”戚瑶低呼,眼泪随着这声低呼扑簌簌落下来。

胡亥沉声道:“朕召见你之前,才接了汉王太后的信——”他举起手中书信,道:“你可知道她信中写了什么?”

戚瑶凄惶摇头。

“汉王太后请求朕把你和如意交给她处置,说这是她的家事。”

戚瑶膝行上前,泣道:“求陛下怜惜,万万不可把妾和如意交还回去。一旦回去,妾身绝无活路!”她仿佛又回到了驿站阴冷的小屋里,在吕雉冰冷的注视下,被侍女揪住头发一寸一寸剪掉,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身边的人却都像是聋了一样,没有人给她回应,她感到冰冷的锐器贴上了头皮…“今日就先到这里。”吕雉冷酷的声音响起,她的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笑意。

“陛下!”戚瑶实在是被吕雉吓破了胆,“妾身愿意给您做侍女,还像从前一样,洒扫宫室,织布裁衣,只要给妾身与如意一口饭吃!求您千万不要答应王太后,求您…”

如意被亲娘的情绪带动,吓得想哭又不敢哭,把小脸憋的通红,跌跌撞撞跟着戚瑶也往前走。

母子俩被侍从拦住。

“你不要惊慌。”胡亥语气温和,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朕不过是转述王太后所求。你与孩子既然入了咸阳宫,又得了太子妃的许可,朕也不能把你们娘俩赶出去——朕不是这等狠心之人。”

戚瑶牢牢盯着皇帝,目露乞求。

胡亥道:“太子妃正是非常时期,凡事都要以太子妃心情平和、身体康健为先。你明白?”

戚瑶忙不迭点头。

“朕召见你,便是要你安心在此。万事都等太子妃平安诞育子女之后再说。对你,朕这么说;对王太后,朕也是这么说。”

戚瑶流泪道:“苍天保佑太子妃娘娘…”

“你长期住在太子妃处,也不合规矩。”胡亥想了想,道:“你是汉王子的生母,也不好薄待。太子宫东面的小宫殿还没有人住,朕派人稍加休整,你们母子便暂且寄身其中。”

戚瑶长出一口气,伏地道:“陛下大恩,救妾身母子!妾无以为报…”

胡亥摆摆手,道:“你养好如意——是叫如意?便是最好的回报。”

因太子妃鲁元有孕,让戚瑶寻得了一线生机,却让张二丫妒火中烧。

同样是太子的女人,同样有孕,这天上地下的待遇,不能不叫人心里难受。

二丫又跟太子吵了一架,扶着五个月的肚子,撒泼道:“我辛辛苦苦怀这孩子,图点什么?连一两金子的赏赐都没见着!感情这不是你的种!”

不比第一次大吵之时,这会儿的太子泩已经习惯了张氏没事儿都要吵一架的行事风格,有时候也生气,但是有时候却又觉得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竟然还别有一分温馨。

太子泩笑道:“这话也能胡说?来,赏你一块玉——这可比金子值钱。”

“呸!你的东西都是记了名造了册的,别说是随身带的玉佩,就是一根针、一条丝线都有的查,我哪里敢要?我要你的金子作甚?”

太子泩知道她这是见了皇帝对太子妃的大肆封赏,禁不住眼红吃醋了,劝不住,便道外面还有事儿,一掀帘子走了。

二丫满肚子火气没处撒,扶着肚子,转念一想,道:“叫我哥送几箱金子来!”

侍女吓了一跳,道:“几、几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