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刘邦一旦醒来,也一定会派人往西追索。
马车辘辘声中,吕雉打量着毫无所觉的刘老太公——她这算不算是绑了刘邦的爹?
可是旋即想到刘邦对子女的态度,吕雉垂下了眼皮。
对亲生子女尚且如何,更何况是对他爹呢?真到了厉害关头,刘老太公对刘邦而言,也可以只是个糟老头子而已。
刘萤面色雪白,直到确认出城安全后,她才觉出来——自己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吕嬃好奇而又关切地看着她,问道:“你可是冷?我行囊中还有一袭薄被。”
刘萤想不出来拒绝的话,裹上了绣着送子观音的薄锦被。
吕雉一语双关道:“别怕,我们走到夏天里来了。”
刘萤勉强一笑,人在薄被下瑟瑟发抖,双手交握,心道——要给陛下传信才行!叛军又打回来了!
一郡之隔的胡亥,正在前往泗水郡的路上,刚收到章邯返来的捷报。
“好好好,故魏也灭了,故齐也灭了。”胡亥心情不错,对李斯道:“这宁陵君魏咎也算是个人物了。他手下的将军周市一死,他自知不敌,倒也不再拼死挣扎,徒然消耗民力士卒,自己个儿跳了火堆。”
李斯抚着白胡须点头。
蒙盐一走,他的“重疾”便不药而愈了。
胡亥观摩着作战图,道:“先前的齐王田儋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弟弟田荣又起来了。这田荣收拢了他哥哥的余兵,跑到东阿去了。章邯来信说是已率军去追击。”
胡亥取出另一份蒙盐的奏章,递给李斯,“你看看。”
李斯抚着白胡须,迅速浏览了一遍,道:“不太妙啊不太妙。东阿不仅有田荣兵马。那项梁听说了田荣告急,也领兵赶去了。”
胡亥皱眉道:“项梁如今有多少兵马了?”
李斯还在沉吟,王离开口道:“不下二十万。那项氏从牧羊人里面把从前故楚的后人熊心找到了,立为楚怀王。这下子,从前打着故楚旗号起来的反叛军,都纷纷加入了项梁军队。”
胡亥目光凝于地图上东阿所在之地,田荣大军再加项梁二十万大军,两面夹击;章邯又是异地作战。
这一战不容易啊。
王离犹豫了一瞬,还是道:“末将恐怕,章邯将军这一仗要输。”
作者有话要说:夜夜修仙!快乐无边!
晚安,明天见~
第 90 章
章邯这一仗果然输了。
项梁召集了旗下所有兵马,包括刚攻下沛县的刘邦等人。
在刘邦意图欺凌刘萤被吕雉砸晕后, 直到次日天亮, 仆从才发现不对,进内室救醒了刘邦。
刘邦撑开眼皮, 因为失血, 面如金纸,虚弱而阴狠道:“吕雉…刘萤…”
“…一个都不要放过。”
仆从忙去传“吕雉”、“刘萤”, 却发现不管是北城小院,还是驿站,都是人去楼空, 两人早已逃出城去。
守城门的士卒也是冤枉,被提溜到县衙来, 迷茫道:“不是沛公您的吩咐吗?樊哙亲自来送的, 还拿着您的官印…”
刘邦气得险些又晕过去,急召樊哙前来。
樊哙也是毫无所觉, 哼着歌进了县衙大门, 一见面大吃一惊,“沛公姐夫!您头上这是怎么了?哟!左眼圈紫得真吓人。”
吕雉虽然砸得是刘邦后脑勺,可是刘邦晕落下来,额头撞到了柱子, 当时就鼓起来鸡蛋大的包;滑落的时候, 皮肤又给刮破了,还冒了血。因为那鸡蛋大的包,血脉不通, 于是底下左眼一圈全黑紫了。
现下的刘邦,不单是“一只耳”,还成了“一只眼”。
刘邦虚弱地躺着,虽然怒极,但是因为体虚气弱,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压迫感,“…你送那俩贱|妇出城的?”
樊哙一愣,没反应过来,“俩贱|妇”到底是在说吕雉和刘萤,还是吕雉和吕嬃。
“咹?”
刘邦积威犹在。
樊哙一激灵,意识到事情不对,忙道:“沛公,大姨子可是拿着您的官印来的——说是您的吩咐,要把家人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不光是大姨子,连我媳妇,咱们的孩子们,还有刘姑娘,对了,连您爹一起——都出城了啊。”
刘邦只觉眼前一黑,差点真又晕过去。
樊哙怒睁了一对铜铃般的眼睛,撸着袖子道:“怎么回事儿?难道是刘萤那小娘皮伤了您?她们才出城不到半日,我骑快马带人去追,一定追得上!”
——被自己媳妇给砸的。
这事实太丢人了。
饶是无赖如刘邦,也丢不起这个人,只好含糊认了。
樊哙怒发冲冠,撸着袖子就要去追。
刘邦摆手,道:“先叫吕泽和吕释之过来。”
这是吕雉的两位哥哥。
一时士卒来报,说是吕雉的两位哥哥,吕泽和吕释之,各领了所率的五百兵马,于天未亮之时便出了城门。
原来吕泽和吕释之接了妹妹吕雉的消息,说是沛公已决定送家人出城,叫他们各领兵马前去保护,出城西行去往吴中。
吴中作为故楚的大本营,对于投靠了项梁的刘邦来说,的确是极为安全的地方。
两人不疑有他,当即清点人马,齐备后便出城追着吕雉去了。
刘邦听了这则消息,既失去了吕雉的两名哥哥做筹码,又折损了一千兵马。
以他从项梁处借的五千兵马,加上沿路收拢的、与占城后整编的三千兵马,一共也不过八千人马。
其中真正善战的精兵,连三千都不不到。
吕泽和吕释之这一下就带走了一千精兵,等于在刘邦心口剜肉。
急痛攻心,刘邦只觉一股腥甜冲到了喉头,好歹没吐出血来,却是仰面跌坐,手脚酸软,心如火焚。
樊哙一听这消息也傻眼了——这是什么情况?大姨子要反了姐夫?
刘邦一开始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是这梦也太离奇了。他挂着骇人的笑容,静止般僵了片刻,才出离愤怒起来。
“妈的!老子要活剥了这俩贱妇的皮!姓吕的没一个好东西!他妈的…”刘邦破口大骂,语言污秽到了极点。
就连樊哙这种市井间打滚的屠狗之人也听不下去了。
骂了大半天,到底体虚,刘邦摸了摸气得发晕的脑袋,道:“叫上雍齿一起!你俩带人出城去追!若吕泽、吕释之不知情,只要回来,我都能原谅。若他们反抗,就地斩杀。你俩各带一千兵马!”
雍齿是刘邦从前认识的朋友,骁勇善战。
“我这就去!沛公你先养伤。”
“狗娘养的…”刘邦再度破口大骂,若不是这会儿晕的起不来身,他焉用樊哙、雍齿,早就亲身上阵逮人了!
就在樊哙与雍齿要领兵出城,追吕雉等人之时,项梁的信使到了,要求刘邦带兵支援,北上东阿。
刘邦这翻身重来的五千兵马是项梁借给他的。他现在的势力还比较微小,乱世中要倚靠大人物,才能平安活下去。
所以刘邦这会儿不敢违背项梁的意思,甚至他还要好好表现。
不管多么头晕,刘邦还是强撑着起身,披挂整齐,率着手下众人,领着从项梁处借来的五千兵北上,把剩下的三千兵马留给了雍齿,叫他好好守住丰邑。
丰邑,这是他刘邦起家的大本营。
若不是项梁派人来搬兵,樊哙和雍齿真追出城去,吕雉等人是否能逃过一劫还真不好说。
毕竟吕泽与吕释之并不知情,而一千兵马过处,必然会留下痕迹。
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谁知道刘邦前脚刚走,雍齿立刻反叛,领着三千兵马,又找了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故魏后人,复辟了魏国。
于是当初魏咎为了保全民众,自己跳火自尽,算是白死了。而四散的故魏人马,又都往丰邑聚集。
可是没等他们聚集起来,蒙盐已经领兵杀入丰邑,大破守兵,斩杀雍齿。
占城后,蒙盐并不满足,四面出击,尽收故魏兵马,号称已有十万之众。
当然实际不过五万人马上下。
丰邑重新回归朝廷统治。
刘萤那二十名护卫中,仍能自如活动的一二人,找到县衙来,面见苏角,备述刘萤被刘邦强行接走,之后音讯全无一事。
苏角听完,回到殿上,面色沉重。
“出什么事儿了?”涉间问道。
蒙盐也从地图上抬起头来,看向苏角。
苏角道:“此地的那名返乡宫女,怕是被刘邦荼毒了。”
涉间道:“兵乱至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你没看县衙里用水,都不从院里那口井中汲水吗?据说一年前,丰邑刚叛乱的时候,原本那县令的妻女便都被糟蹋了,母女俩最后投井而死。 ”
苏角叹气道:“话虽如此。可是我打听过了,这位刘姓的返乡宫女颇得陛下看重。消息传回去…将军与陛下的关系刚和缓些,只怕…”
涉间也皱起眉头。
在他二人心中,蒙盐既然回来了,自然要竭力为朝廷,光耀蒙氏门楣。
眼看着陛下看重小将军,小将军也像是平了心,俩人都为之振奋。谁知道又横生枝节呢。
是那个趾高气昂的返乡宫女啊。
蒙盐默然片刻,虽然这女子不讨人喜欢,却也不应该有如此命运。
“陛下本就疑心我当初放走了刘邦…”
蒙盐抿唇。
这算不算他阴错阳差害了那返乡宫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涉间脾气火爆,“要不咱们追着刘邦北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苏角想了想道:“也可行,我们守城有失。到时候捉了刘邦,也算将功折罪。更何况,如今章邯大军左支右绌,也需要我们去分担压力。”
两人都看向蒙盐,问道:“小将军,您觉得呢?”
蒙盐沉默地盯着地图,半响道:“我们调头返程。”
“调头返程?”两人讶然。
涉间问道:“回去干嘛啊?”
“接陛下。”
蒙盐在砀县接到胡亥的时候,胡亥刚收到章邯战败的消息。
原来当初田荣告急,项梁引兵至东阿,两面夹击,果然打败了章邯。章邯领兵西退,项梁引兵追击。而田荣趁机攻打齐王假。故齐域一片乱战,各方势力邀请故赵出马。而张耳按兵不动。
这时候,项梁召集的各地兵马也都到了。他命令项羽带领数名将军与人马,去攻打城阳。刘邦也是跟着项羽的众将军中一员。
项羽攻占了城阳,而后屠城,又向西,打败了秦军。秦军退入濮阳。
此后,项羽率兵,攻打定陶。久攻不下,于是领兵往西,前往雍丘。
此刻在雍丘守城的乃是李由。
以李由之能,也不能抵挡项羽的攻势。
秦军再次大败。
可以说,此刻传回朝廷中心的,是一连串的败仗消息。
与王离、李斯等人的焦灼不安不同,胡亥对此倒是还淡定。
他知道不久之后的定陶之战,章邯会大破楚军,逼得项梁兵败自杀。
眼前的败绩,并不是真正的危险。
真正的危险,在定陶大胜之后。
“陛下!要不,末将领兵前去驰援!”王离担忧道。
胡亥摇头,道:“你的任务,就是保护朕的安全。你领的二十万大军,不是朕的命令,哪里也不许去。”
李斯得知长子在雍丘大败的消息,也是心急如焚,道:“抽调雍丘周围的兵马,前去支援,当是可行的。”
“自然。”胡亥点头,安抚道:“早前,朕已经叫夏临渊和李甲去给李由做帮手了。夏临渊和李甲福大命大,有他俩在,李由一定也无事的。”
李斯只好苦笑,好在陛下没有追究长子战败之事。
一时李斯与王离都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殿中,胡亥独自抱着小黑狗,一边撸狗一边喃喃道:“项梁立了楚怀王。项氏独大,那楚怀王能安心么?故楚集团,又果真是铁板一块吗?”想着想着,他慢慢微笑起来。
“…也许,可以跟楚怀王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 91 章
故楚集团内还真不是铁板一块。
楚怀王熊心, 在国破后, 隐匿民间做牧羊人, 后来被项梁寻回复立了楚国。可是他这楚王, 可以说是傀儡得相当彻底了。军权基本都掌握在项氏一家手中。熊心身边还可以用的人,也就是一个叫宋义的。
宋义是从前楚国的令尹, 不属于项氏的人。
楚怀王熊心封了宋义做大将军。
当然,现在项氏数破秦军, 故楚集团内无人敢置喙。
项梁自东阿骑兵, 西北至于定陶,再破秦军。
此前项羽领兵, 也两次击败秦军, 于是难免瞧不起秦军,面露骄色。
宋义规劝项氏,骄兵必败乃是常识。
然而根本没有人听他的意见。
宋义?那是什么东西?若不是还需要楚怀王熊心这个幌子,根本没人理会宋义。
项氏把宋义打发了,叫他去给故齐叛军送信。
宋义去的路上,恰好碰到故齐的使者高陵君,于是问道:“你是要去见武信君项梁吗?路上慢慢走。我看那项氏是一定要打大败仗的。你慢慢走,还能逃过一劫。若是走得快了,到地方刚好赶上祸事, 恐怕要赔上一条命哩。”
宋义这不详的预言,此刻还没有传入项梁、项羽的耳中。
项氏叔侄俩,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