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唿吸,放慢步子,写成一道“丧魂失魄符”,凝而不发。

  无声无息地走了十步,魔徒心子突地一跳。巷道尽头,出现了一团光亮,光亮里,方非侧身站立,左顾右盼,神色十分惶急。

  “没路了?”心中闪过一阵狂喜,风揽月一扬手,符光迸闪,只听哎呀一声,方非摔倒在地。

  风揽月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还没瞧见倒地的少年,一股异样感觉,忽从心底升起。

  魔徒浑身一凛,抬头看去,前方虚无深处,浮现出了一面巨大的圆镜。

  大还心镜!风揽月吓傻了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这地宫深处,居然遇上了这个克星!

  他奋起浑身气力,一纵身,想要退出镜室。

  “僵如木石!”一束青光飞来,风揽月浑身一紧,手足僵硬,千绳万锁重重缠绕,将他死死定在宝镜面前。

  这一道“定身符”,方非酝酿已久,威力十足。风揽月又叫宝镜夺了心神,稍一疏忽,惨被定住,可比“定身符”更难受的还是“大还心镜”,这一面上古宝镜,镇住了他的灵魄和精魂。

  “别过来!”风揽月发出一声凄厉绝伦的尖叫,整座镜室也簌簌发抖。

  方非不胜骇异,这个魔头真是了得,明明中了定身符,居然还能开口说话。

  只一瞬,他又明白过来——这声音尖锐苍老,不是出乎天素,而是来自镜子。

  方非一抬眼,几乎忘了唿吸。

  镜子里面,少女眉眼低垂,昏迷不醒。在她的肩头,趴着一个人头虫身的怪物,他浑身苍白光滑,没有一根毛发,个头比山都更小,一对尖耳簌簌抖动。它有手无腿,腰身以下一段一段,好似一条巨大的蛆虫,虫身子盘曲缠绕,缚住了天素的魂魄,一双枯手好似铁钩,狠狠扣住了少女的咽喉。

  “挪开镜子!”人头蛆举起一手,狠狠拍向镜面,镜面出现一片水纹,荡起炫目的奇光。怪物如受火烧,慌忙缩手,手掌黑烟腾腾,脸上透出极大的痛苦。

  “要不然……”怪物两眼暴突,血红发光,“我吸了她的魂儿!”它张开大嘴,两排尖牙对准少女白皙的脖子。

  方非望着镜子,脸色苍白,他已看出魔头害怕宝镜,脑海中光芒连闪,响起了天素回答帝江的话:“……镜祛法需要一面照魂镜子,还有一位顶厉害的道者,透过镜中的魂魄,把妖灵从宿主的魂魄上剥离下来!……”

  “挪开镜子!”人头蛆又叫一声,“我说最后一次!”

  方非盯着镜子,后背汗如雨下。他长吸了一口气,向前跨出一步,一刹那,他的影子也投入了镜中。

  风揽月不明所以,只一呆,脖子忽地剧痛,被一双大手狠狠扣住。他大吃一惊,尽力回头,与方非的影子打了个照面。

  心镜照魂,与其说是镜子照出了魂魄,不如说是魂魄进入了镜子。

  方非投影入镜,镜子外面的方非根本没动,动的只是他的魂魄。风揽月只留言到镜子外面,压根儿没有料到——这个对手极为特别,能在镜子里与自己交手。

  经过数月的苦练,面对大还心镜,方非的肉身魂魄,已可任意分合,他的身子没动,魂魄却已捏住了风揽月的脖子。

  这感觉古怪透顶,分明双手空空,可他感觉捏到了一个滑溜溜、黏腻腻、冷冰冰的东西。

  “咕!”怪物拼命一挣,方非只觉身子一晃,几乎摔了出去。

  风揽月放开了天素,扬起两只枯爪,手指好似烧红的叉子,深深陷入了方非的手臂。

  仿佛瓷器皲裂,手臂被扣地方,呈现出丝丝裂纹,一股出离的痛楚贯穿全身,方非两眼一黑,险些昏了过去。

  “呀!”一声尖啸,出自风揽月的喉咙,全无得胜的喜悦,反而充满了痛苦和绝望,好比垂死下落的苍鹰,发出惊心动魄的哀鸣。

  方非定眼望去,在他的魂魄深处,燃起了一团白光,这光芒如此夺目,照亮了他的整个魂魄。白光透出躯壳,风揽月的爪子好似着了火,浓浓的黑烟弥漫了镜面。

  “什么东西?”方非无比诧异,白光越见清晰,透出长方形的轮廓。

  “隐书!”方非恍然大悟。风揽月说过,天试院时,他就试图附上方非的身体,结果遇上了一股力量,彻底战败,几乎死掉。如今真相大白,这股神奇力量,就是支离邪的隐书。

  双手有了知觉,力量源源涌出,方非驾驭魂魄,拽住怪物全身,向后狠狠拖拽。风揽月拼命挣扎,蛆虫似的身子一点点地离开天素。

  “咕!”魔头狠狠低头,一口咬中方非的脖子。方非似被铁棍击中,重击中夹杂刺痛,颈骨似乎快要折断。

  “呀!”风揽月抬起头来,嘴里涌出黑烟,他想食掉方非的魂儿,反被隐书的神光灼伤了唇舌。

  方非趁机发难,使劲一拽,风揽月脱离了天素,嗖地一下,虫尾巴狠狠缠住了方非。

  风揽月恨死了这个少年,到了这个时候,但求同归于尽。他一手掐住方非的脖子,一手狠击他的头部,一拳,两拳,每一拳都如千斤重锤,方非眼冒金星,眼耳口鼻流出鲜血。

  天素脱离魔灵,瘫倒在地,落地时的震动,激醒了她的灵智。

  少女睁开眼睛,望见了镜中的两人,一瞬间,她明白发生了什么,目光一转,投向镜框边的一行符文,那是极为深奥的古符字,震旦里认得这种符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可是天素认得,她扬起云扫,发出虚弱的声音:“神明虚照,万邪皆空……”

  念符声一出,风揽月浑身一颤。他面露惊慌,拽住方非的爪子松开了。镜面打破了沉寂,水波似的流转起来,至深至秘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旋涡。

  旋涡越转越大,风揽月的身子随波起伏,忽似一片枯叶,轻轻地脱离了方非,落入了旋涡的中间。

  “呀!”魔头嚎叫一声,随着旋涡转动,一圈圈向下沉落,它的叫声越去越远,越来越轻,落入涡流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镜面归于沉寂,镜子一男一女,相互对视一眼,双双倒在地上。

  “别睡,还要大考呢……”昏沉间,方非似乎听见有人喊叫,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只觉头痛欲裂、浑身酸软,天素躺在远处,好似一片卧云散雪。

  他挣扎起来,面对宝镜吸了一口气,抖擞一下精神,镜中人一扫颓色,一股元气灌注全身。

  方非扶起天素,连叫两声,她才悠悠醒转,呆了呆,冲口而出:“我们赢了?”方非苦笑点头。

  天素沉默一下,轻声说:“我刚才,是不是叫无相魔附了体?”

  “啊!”方非似乎没有听见,拿出仙罗盘一瞧,“辰时还没到,兴许可以赶上大考!”他一面说,一面扶起天素。

  少女双腿酸软,几乎不能举步,她被邪魔附体,魂魄所受创伤,胜过方非百倍,尽管百般运气,身子仍是绵绵软软,使不上一点儿力气。

  “怎么回事?”天素挥拳捶打双腿。

  “我来背你!”方非不由分说,背起天素向外跑去,少女又好气,又无奈,挣扎两下,只好任其摆布,心想:“也许只是一时无力,到了苍灵地峡就好了!”

  跑出地宫,看见乐当时,老头儿昏沉未醒,天素惊说:“他在这儿干吗?”

  方飞苦笑一下,默默不答,他跑到太极坪,跳上飞蹬,飞到中途,看见吕品,忍不住说:“天素,怎么救他下来?”

  “救他干嘛?”天素气愤难平,“闹成这样,全都怪他!”

  “不论怎样,他都是危字组的人啊!”

  天素哼了一声,扬起笔来,手腕却似灌满了黑醋,笔尖光芒跳动,符字不能成形。她又惊又气,只好说:“你会,‘顺风推云符’吗?”

  “会!”方飞靠近吕品,一挥笔:“乘风驾雾!”

  一道青光闪过,吕品漂浮起来,乘着一团云气,冉冉落向地面。三人几乎同时落地,懒鬼瞪视两人,脸上一半是惊,一半是喜。

  方飞松了一口气,又问天素:“这符网怎么解?”

  “这是‘乾金网灵符’,专门对付变化的道者和妖怪!”少女想了想,“火克金,可用‘三味灵火符’,不过这道符威力不小,使得不好,绳子没烧断,先把人烧死了!”

  方飞想了想,轻声说:“我来试试!”

  吕品流露出惊恐神气,眼睛发疯似的乱转,方飞不理他,一挥笔:“玄又玄昧神无明!”

  一道纯青火光射出笔端,到了吕品身前一寸,方飞凝神一收,火焰居然停住。天素双目一亮,轻轻咦了一声,懒鬼也是面色惨白,死死盯着焰锋,火焰顺着金光游走,烧毁金网,却不伤吕品。

  符网小时,吕品仍不动弹,天素有说:“他还中了‘定身符’,你用‘解禁符’试试!”

  “风消雪解!”方飞一指吕品,懒鬼浑身一抖,跳了起来,嘴里大喊大叫:“憋死我了,无相魔呢?”

  “叫大还心镜收了!”方飞一瞅时间,辰时还差一刻,慌忙纵起尺木,极速飞向宫外,吕品一言不发,驾轮跟在一边。

  “你上哪儿去?”天素瞪着他。

  “去苍龙地峡!”吕品咧嘴一笑。

  “你不去更好!”天素咬牙切齿,“去了只会碍手碍脚!”

  “哎哟哟,你别闹错了,我又不是去考试,我是去看你们的笑话!”

  “你……你混蛋!”

  一边吵嘴,一边飞行,转眼冲出宫门,钻进蚣明车。大蜈蚣颠簸起伏,疾驰向前,可三人只是嫌慢,恨不得各拿起一根鞭子,轮番抽打车身。

  好容易到了回龙壁,方飞背起天素,刚刚跑出车外,少女忽地轻声说:“方飞,算啦!”

  “什么?”

  “来不及!”天素嗓音发颤。

  方飞一回头,少女手持仙盘,面色苍白如纸,黑幽幽的瞳子里,透出一股深深的绝望。

  “还差五分钟!”吕品唉声叹气,“苍龙地峡,离这儿有两百多里!”

  方飞一咬牙,背起天素,少女说:“你做什么?”

  “长牙!”方飞手捏剑诀,青光一转,尺木落在前方。

  “说了来不及了!”天素声音凄惶,“方飞,算啦!”

  方飞的心里乱糟糟的,天素是青榜天元,落到这个步,大半与他有关。如果她遭到淘汰,方飞一生一世也不会原谅自己。

  一咬牙,他跳上了尺木,身后传来吕品的咕哝声:“一根筋的家伙!”

  “你才一根筋呢!”天素掉头怒骂。

  “呵!”苍劲的笑声远远传来,三人齐齐掉头,同声大叫:“天道师!”

  天皓白站在远处,招手说:“快来!”

  “天道师,快迟到了!”方飞飞上前去。

  “不要紧!”老道师信手一挥,天青色的符光,勾勒出一道半圆形的拱门。

  “随意门?”素轻唿一声。

  “有意思!”吕品一晃身,跨进大门,青光一闪,懒鬼消失了。

  “快!”天素拍了方飞一下,“快进门!”

  “这`这门是画的啊!”方飞吃惊极了。

  “那又怎么样?”天都催促,“别磨蹭!”

  方飞收起尺木,举步跨向画门。前脚刚刚跨进,他浑身一热,眼前物换景移,出现了一座壮美的峡谷,峡口巨石累累·金碧发光,苍然木比肩林立,高出左右山崖,峡口的烟云吞吐变换,在那烟云深处,仿佛一条巨龙。

  方飞回头望去,天皓白也通过了法门,拱门的青光幽幽淡去。

  “这是‘随意门‘!”天素在她耳边低语,“需要两道符法才能办到。一是’缩地成寸符‘,一是’登堂入奥符‘,前者是阳符,后者是阴符,每道符法就是一扇门,天道师把阴符留在这儿,千里以内再写一道阳符,阴阳相吸,两道门户就能缩千里于一步,隔空连接起来!”

  “你会写吗?”方飞忍不住问。

  天素哼了一声,冷冷的说:“就我所知,震旦里能画出‘随意门‘的人,绝不超过六个!”

  “怎么才来?”山烂石沉着脸走上来,在他身后,跟着一群学生。

  “我……”方飞张口结舌,不待他答话,山烂石又叫:“天素,你这是怎么回事?”

  “出了点儿意外!”天素给了方飞一拳,“快放下我来!”

  方飞这才想起放下少女,天素双脚落地,膝盖一软,几乎摔倒。贝露·贝雨抢上来扶住,红着眼问:“天素姐姐,你怎么了?”

  天素咬牙不语,他使出全力,想要站起,可是双腿发软,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

  “别动!”孙先生从人群里走出来,“天素,你的魂魄受了重创,三天内不可乱动元气!”

  “三天!”天素变了脸色,“可是考试……”

  “没办法!”孙先生惋惜摇头,“你的放弃大考!”

  人群一片哗然,白虎人纷纷露出笑容,其余道种的学生,大多流露出失望————危字组没了天素,还有什么指望?

  天素站在那儿,两眼空洞无神,直勾勾望着脚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山烂石望着少女,不胜困惑。

  “我们……”方飞刚要开口,天素忽叫:“方飞!”他回头一看,少女冲他轻轻摇头。方飞恍惚明白过来,魔灵附体并不光彩,云巢里的事情,天素不愿别人知道。

  “天道师!”贝露·贝雨跑上去,扯着天皓白的衣角,记得双双落泪,“你帮帮天素姐姐!”

  “我没有办法!”老道师神色郑重,“天素,你得去灵素馆静养,要不然,这个伤会毁了你的道基!”

  “不!”天素抬起头来,“方非,你过来!”

  少年茫然上前,天素看他一眼,轻声说:“苍龙方非,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危字组的组长?”

  “我?”方非一愣。

  “苍龙方非!”天素的嗓音微微发抖,“你一定会赢!”

  “为什么?”方非心跳加快。

  “因为……。”天素目光迷离,声音变得柔和,“你是九星之子!”

  人堆里响起刺耳的嘘声,伴随着一阵恶毒的哄笑。

  “好个九星之子哇!”司守拙大吼大叫。

  “北斗九星之子的私生子哇!”钟离焘怪腔怪调地凑趣。

  “呸!”巫袅袅小嘴一扁,“不要脸的大骗子!”

  方非不知所措,双手绞在一起,回头看峡口,那儿危崖高耸,似要倾倒压来。

  “唔!”天皓白看了看仙罗盘,“辰时五分,各就各位!”

  学生散开聚拢,分成二十八队。贝氏姐妹将天素放下,恋恋不舍地返回本组。

  方非一掉头,与简真打了个照面,大个儿一脸哭像:“只有我们两个吗?完了,这下子没救啦!”

  “我们……”方非刚要开口,天素忽叫:“方非!”他回头一看,少女冲他轻轻摇头。方非恍惚明白过来,魔灵附体并不光彩,云巢里的事情,天素不愿别人知道。

  “天道师!”贝露、贝雨跑上去,扯住天皓白的衣角,急得双双落泪,“你要帮帮天素姐姐!”

  “我没有办法!”老道师神色郑重,“天素,你得去灵素馆静养,要不然,这个伤会毁了你的道基!”

  “不!”天素抬起头来,“方非,你过来!”

  少年茫然上前,天素看他一眼,轻声说:“苍龙方非,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危字组的组长!”

  “我?”方非一愣。

  “苍龙方非!”天素的嗓音微微发抖,“你一定会赢!”

  “为什么?”方非心跳加快。

  “因为……”天素目光迷离,声音变得柔和,“你是九星之子!”

  人堆里响起刺耳的嘘声,伴随着一阵恶毒的哄笑。

  “好个九星之子哇!”司守拙大吼大叫。

  “北斗九星的私生子哇!”钟离焘怪腔怪调地凑趣。

  “呸!”巫袅袅小嘴一扁,“不要脸的大骗子!”

  方非不知所措,双手绞在一起,回头看向峡口,那儿危崖高耸,似要倾倒压来。

  “唔!”天皓白看了看仙罗盘,“辰时五分,各就各位!”

  学生们散开聚拢,分成二十八组。贝氏姐妹将天素放下,恋恋不舍地返回本组。

  方非一掉头,与简真打了个照面,大个儿一脸哭相:“只有我们两个了吗?完了,这下子没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