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爸原来一直出轨…他爸…褚年潜意识好像还精明着,他知道对他来说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让余笑收回那些话,跟他爸妈解释清楚,他应该想好如何去交换和解决。

可他控制不住去想,他爸出轨了。

之前余笑的爸爸那个熊样儿,褚年还觉得余笑的低落是矫情,爹妈不好不想就行了,你看他自己骂自己亲妈不也习惯了吗?直到轮到他自己,他才知道针不扎自己身上那果然是真不知道疼的。

现在他是真的疼。

太疼了。

热水冲刷在身上,褚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抓了洗头还是抓了洗澡的,随便在身上头发上抹了抹,他打了个冷颤。

洗完澡出来,勉强把自己擦了个七分干,褚年就躺在床上不动了。

他想找人说话,他想有个人能和他对着吼,他想喝酒或者抽根烟。

但是没有人。

连余笑都不要他了。

细瘦的手指摸过平坦的肚皮,褚年轻声说:

“孩子呀,你听爸爸说话好不好?你看你妈今天又说不要你了,其实她挺疼你的,你看之前你奶奶来闹腾她都不带管的,知道有你了,她又开始让着我了。

世上的爸妈都该稀罕自己的孩子吧?你说这孩子也没啥毛病,长得挺帅,学习挺好,工作也不赖,谁见了都稀罕,怎么了呢?

他爸怎么就悄么声儿地在外面一直有人呢?

他妈还知道。

这是什么个道理呢?”

当然没有人能回答他,不到九个周的小小胚胎安安稳稳地待在Ta母亲的身体里。

想着想着,褚年就睡着了,睡前他拉了一角毯子勉强盖在身上,只有一只手牢牢地捂在自己的小肚子上。

第二天是周一,褚年还记着自己大老远跑去省城提的方案,收拾好了自己,他穿着拖鞋拐着脚去上班了。

这一天的工作平静无波,褚年罕有地无精打采让他收到了小玉和韩大姐的慰问。

下班的时候,他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路边。

见到余笑,褚年的心里有点发虚。

“其实我爸的事儿我真不知道,你对他有气,你昨天该砸的也砸了,该说的也说了。”

坐在车后座上,褚年还怕余笑对他撒气。

余笑的表情很平静,一边开车一边说:

“中午吃饭了吗?”

“吃了…吃的鸡腿和馒头,你妈说下午过来送了东西,现在放门卫那了,你要是饿了咱们回去吃饭吧,不用往外走了。”

褚年看看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又问:

“你是要去哪儿?”

余笑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褚年的问题,她突然说出口的话让褚年的心跳猛地蹿上了一百六:

“我想好了,我还是想换回来的。”

“啊?那那那我们赶紧回家,不对,你让我回去,今天早上已经四十分了,我两天,不对,我明天晚上就能攒够了九十,然后咱们就换回去了。”

褚年觉得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

“但是首先,你要把孩子打了。”

咚。

心重重落回来,砸得褚年疼的要命。

“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考虑换回来,但是你要先打掉孩子,昨天我和你爸说的话每个字都是真的,我已经把结扎做了,你再把孩子打掉,我可以很诚实地告诉你,我认为那个计分器在我不再爱你的情况下是不可能有满分出现的,所以就算要换回来,我也会找别的办法,我不信一个游戏就能把我们彻底困住。”

茅山道士、少林和尚、西藏喇嘛、土地老爷黄大仙儿…要是这些本土的不够,日本还有阴阳师,她还可以去英国看看有没有真的巫师,据说美国也有学校,那美国也可以去看看。

要是这些都不行,她还可以求助量子力学*。

褚年的表情已经彻底错乱了,他猛地从后座上往前蹿,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原本的“兄弟”。

“你去结扎了?!”这他妈…褚年觉得自己出轨被发现之后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开始发生了。

“嗯,挺快的,加上醒药时间也不过一个半小时,流产手术会略有难度,但是我已经问过了,人民医院的技术很先进,怀孕还不到十周,风险不大。你做完之后我回请钟点工照顾你。”

说起流产的事情,余笑的脸是木的。

褚年咬紧了牙关看着她,半天才说:“余笑,这是你的孩子!”

“从根儿上就烂透了的基因我不想我的孩子继承,这个解释你满意么?打掉这个孩子,我们想办法换回来,然后离婚,该你的该我的无所谓,我只想跟你们一家人以后再没有一点关系。”

“不行!绝对不行!”

褚年坐回到座位上,两只手抱紧了自己的肚子。

他几乎要说出口,要是打掉这个孩子余笑就很难再怀孕了。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心底是酸涩一闪而过,他把舌尖上带毒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不信你!”褚年对余笑说,“先换回来,你自己去打。”

“妊娠十个周之内是最好的流产时间,你的时间不多了,至于我换回来的决心你不用担心,你的父母连着你自己,都已经超过了我能忍受的底线。”余笑透过后视镜看了褚年一眼,这也是从褚年上车以来,余笑第一次看他。

“不行!”褚年还是抱着肚子摇头。

“难道你不想换回来了吗?”

褚年当然想换回来,但是…

手指所触摸的位置,那里面就藏着他的“代价”。

“余笑,换回来我求之不得,但是让我打孩子没门儿,你要是把我逼急了,我就带着你的这个身体去死,说不定死了一个就换回来了呢。”

余笑冷笑:“你要是有这个胆量,就不会现在过得这么惨了。”

不欢而散。

褚年不是不相信余笑想要换回来,他只是…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

其实一下车他就后悔了,可是就有一种力量拦住了他。

让他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卫那儿拿了余笑妈妈送来的饭,一瘸一拐地走回家。

甚至让都忘了担心自己的“好兄弟”。

是夜,余笑登上了开往京城的飞机,开始了赭阳东林改造的第二期计划,不管怎么样,她的事情还是要继续做的。

就像那个女孩儿说的那样,她就算是把不会被记住的火,也得有灰烬留下来。

褚年的看见自己亲妈打给自己的电话,又想起了那句“西厂的杨寡妇”。

他接起了电话。

“余笑啊~我是妈妈,最近身体怎么样呀?我这儿弄了一只农村自家养的老母鸡,明天我炖了给你送过去呀。”

声音甜得让褚年一阵儿反胃。

第43章 一大碗鸡汤

褚年他妈难得来一次之前先打了电话询问,却被褚年直言拒绝了。

他不想见他那个其实早就在外面有人的爸, 也不想见他这个一直忍着男人出轨的妈。

或者说他现在的脑子早就乱糟糟成了一团, 工作之外的任何人他都不想见。

除了余笑, 可她发了个短信给自己就飞走了。

快三十岁的男人了突然知道自己那个“家”根本是一地鸡毛, 他都不知道该说自己的妈演技卓绝, 还是该说…他对余笑的背叛真是有根又有据。

第二天下班回家,褚年还是看见了那个五十多岁的女人拎着保温桶站在他的家门口。

“余笑啊。”

褚年看见自己亲妈脸上挤出的笑,眼角的皱纹很深。

他心里的防备也很深。

“你来干嘛?”

“我给你炖了老母鸡,我跟你讲, 这个汤可好了。”

“我不用, 我不喝。”

“别啊余笑。”褚年妈妈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淡,又重新热情了起来,“褚年又出差了,你一个人在家能做了什么好吃的?这个鸡汤我跟你讲是真的好,我还放了红枣枸杞,你的脸色一直不好, 喝了这个汤肯定就好了!”

大夏天的,褚年的妈妈拎着保温桶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脸上脖子上全是汗。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儿媳妇脸色一直不好?

合着你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对儿媳妇说话?

褚年的嘴张了张,怼人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是自己的妈。

他越过自己的妈掏出钥匙开了门:

“你进来喝口水凉快一下吧。”

进了房间打开空调, 褚年就走进了厨房。

早上他煮了四个半生不熟的鸡蛋, 吃了两个还剩两个, 昨天余笑妈妈送了些包好的饺子生馄饨过来, 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几个保温盒里。

昨儿的晚饭褚年就煮了一盒里的十来个饺子,连着余笑妈妈炖的排骨一起吃了,剩下的冻了起来。

他晚饭就打算吃馄饨了。

站在自己儿子家里,褚年妈妈有心想和从前一样“巡视”一番,站在卧室门口,她到底没进去,转而也去了厨房。

看见摆在台面上的冻馄饨和剩菜,她的脸色难看了两分,开口说:

“这是你妈送来的吧。”

褚年没说话。

烧上水,他随手敲开了鸡蛋壳。

“唉?!你干嘛?”

见着“余笑”低头把鸡蛋往嘴里送,褚年他妈一步抢上来把鸡蛋夺了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有鸡汤你吃什么鸡蛋呐?再说了,鸡蛋是凉的还没熟,你怎么能吃呢?!”

褚年生气了,一把抓起另一个鸡蛋,说:

“我想吃什么吃什么,鸡汤我不想喝我说了两天不想喝,我让你进来是看你在门口太累太热了,不是让你进来管我的。”

“不是我非要管你,你看看你,怀着孕呢吃生鸡蛋,你不知道这样造孽生不出儿子吗?”

“你又从哪儿学了些歪理?我说了,我想吃什么吃什么,你管不着,你知道什么叫管不着吗?”

褚年的妈妈抓着他的手:

“你怀了我孙子我怎么管不着?什么都不管你再把孩子弄没了怎么办?啊,我儿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就疯了,我还没问你到底干了什么呢!好声好气给你送东西,你这是什么语气?”

“好声好气?不说酸话就叫好声好气吗?我吃个鸡蛋你直接给我扔垃圾桶了,这叫好声好气吗?”

一把甩开亲妈的手,褚年后退了一步差点就撞到了烧着水的锅上。

他转身,啪地把火关了。

“你走吧。我就不该让你进来。”

“又赶我走?”说完这四个字,褚年的妈妈安静了下来。

安静了好一会儿,锅里泛起的细泡泡都变少了,褚年回头,看见他妈站在厨房门口。

在哭。

“你们都知道了是吧,都看不起我了,我嫁了个男人在外面养了别人,生了个儿子突然就疯疯癫癫的,你这就看不起我了,赶我走了。”

手抓着厨房的门,女人额头上的一缕头发垂下来,夹着不少的白。

她抬手,一把的鼻涕眼泪都攥了起来。

“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呸!你们都看不起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啊?谁都知道褚时捷在外面有人了!我以为褚年不知道!结果他也知道了!谁都知道我苗晓芬连个男人都看不住!我活了一辈子连个男人都看不住!我养出来的儿子说疯就疯了,我儿子给我找的儿媳也看不起我!”

女人的哽咽突然成了连续不断的抱怨和怒骂,积年的泪水汇成了海,恨不能把所有人都淹死在里面。

褚年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满嘴的酸和苦,拿起装馄饨的盒子又砸回到台子上,心里的郁闷也没有丝毫的纾解,他甚至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妈:

“我说了,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你有!你们都有!褚年都有!要不是为了褚年,我能守着褚时捷过一辈子吗!啊?!结果呢?连他也不要我了!他就那么扔下我走了!我做错什么了?我除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我做错什么了?他说要让我断子绝孙!他还说要结扎,他说他喜欢男人…

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怎么就这天就突然塌了呢?”

声带仿佛被撕裂一样地发出了声响,在层层崩开别人的耳膜之后又戛然而止。

褚年终于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母亲。

“妈。”

他说了一个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妈妈真的有千错万错,可现在褚年不想说错在她的身上。

坐在厨房门口地上,褚年的妈妈从乱糟糟的头发里抬起脑袋。

“你别叫我妈。”她通红的眼睛看着“余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偷了人,这个孩子根本不是褚年的,才把我好好的儿子给折腾疯了。”

褚年笑了,被生生气笑了:

“你自己被绿了那么多年,还真把绿帽子当传家宝了。你放心,孩子是初年的…”

想到远在京城的余笑,褚年又干巴巴地说:

“他工作也挺顺利的。”

褚年妈妈眼中还带着怀疑,又逼问道:

“那他真的喜欢男人?真的要结扎不做了?”

却没办法否认前天余笑说的那些话,现在的“褚年”就是喜欢男人,就是…

“结扎,她已经做了。”

果然,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

“他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喜欢男的他也得让我抱着孙子啊!对自己的子孙根儿下手算什么呀?!”

喜欢男的也得让你抱孙子?

褚年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肌肉一抽。

他从来不知道他妈竟然这么的神奇,每当他心里有所动摇和放松的时候,她就会暴露出她让人没办法忍受的那一面。

“妈,你哭完了闹完了,就走吧,我也没什么能说的,我也没什么能帮的,要是你想揍我爸一顿我可以帮忙,别的我也无能为力。”

至少现在的褚年无能为力,如果他现在还是那个掏钱养着自己爸妈的褚年,他至少可以用钱来威胁,让他爸把外面处理干净,或者让父母离婚。

是的,离婚,要是他妈愿意的话。

“揍他?你疯了你敢揍你公公?!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儿媳妇!你看看我那隔壁老刘家的儿媳妇,人家生了两个儿子,天天早上起来给公公婆婆做饭,你看看你,我们买了房子把你娶进门还娶出罪过来了!”

褚年立刻又闭上了嘴,他再说一个字他就连吞二十个生鸡蛋!

转回去,他重新开始烧水。

“你走吧,我得做饭了。”

煮馄饨算是做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