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商量,其实就是一副命令的口气,求人办事偏还说得这般轻描淡写,萧焰听得好笑:“谁说我要回去?”
“你那宝贝儿子哭得这般厉害,难不成还拖着他往前走?这样的天气,大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个小孩子!”
萧焰轻轻点头:“不错,原先是我估计不足,如今看到这样的风暴,确实不能再带着他了。”
“那好,马车由你带走,附带三匹马,食物按人头均分,其余装备都留给我们,包括那顶帐篷。”
她觉得很公正的分配,却被他摇头拒绝:“不好。”
“那你想如何分?”雷牧歌不动声色问道。
萧焰想了想道:“八匹马,三成干粮,一顶帐篷,以上留作进山装备,其余物资则由回返人马带走。”
秦惊羽心思轱动,觉得还可以接受,当即点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
“我话还没说完昵——”萧焰笑着补充,“八匹马中,我三你五。”
话音刚落,李一舟率先叫出来:“怎么,你还要跟着?”
那黑衣首领也是不甚赞同叫道:“主子!你的腿…”
萧焰瞥他一眼,止住他接下来的话,朝秦惊羽正色道:“人手太多,目标也大,你们三人,再带上两名得力的侍卫也就够了,而我,也只需带上两人,其余人等合并成一队,都回去村子里等消息。”
秦惊羽转念一想,时间紧迫,只能轻装上阵,听起来倒是在理。
“我反对!”李一舟冷笑一声,指着萧焰道,“我们此去乃是救人,所以才会冒这样大的风险,而你就是为了区区一头雪兽,竞然罔顾生死,这样的理由也太牵强了!这里面肯定有大大的阴谋,殿下你可不要被他蒙蔽!”
萧焰闻言轻笑:“我为母亲求取一张御寒的褥子,一片孝心,无关名利,自然比不上你们大张旗鼓涉险救人。”言下之意,却是在暗指他们此行乃是利益驱使,并非本心。
“你…”李一舟还要反驳,被雷牧歌按住,轻轻摇头。论口才,他哪里是这萧二殿下的对手!
倒是那黑衣首领凑到萧焰跟前,急道:“主子,让属下跟着你去。”
萧焰摇头道:“你得看好这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
黑衣首领听他说得郑重,只得点头应道:“是。”
秦惊羽没再说话,见她默许,雷牧歌与李一舟也不再说什么,几人背靠大石又坐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天亮,风势小得多了,过后不久太阳升了起来,将大地照得一片亮堂。
趁着整队分配之机,秦惊羽去到前方一座小山坡,向不远处的雪山看去,但见山中升起了白茫茫的一片,似雾非雾,记得窦岩曾经说过,北凉境内时常下雪,如果遇到强风,积雪被风吹向山中,在半空中裹上一层细小的冰粒,便如迷雾一般,那比下漫天大雪更麻烦,令得进山之人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如遇强敌,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必须趁着风雪还没大起来的时候,抓紧时间赶到山脚下,至于萧焰…
无论武功心智,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管他安的什么心,至少现在看起来,他的加入对己方那是有利无害的。
如此说服自己,正待回头,却听得背后沙沙作响,有人悄然靠近。
“殿下…”
那声音并不陌生,秦惊羽蹙眉:“你?”
黑衣首领窜到她面前,怀中还抱着层层包裹的婴孩,躬了躬身道:“小世子须得送回村落,主子有命,我不得不从,但我想求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秦惊羽淡淡道。
“请殿下念在我家主子千辛万苦追随相护的份上,能对他好一点,主子心里苦,我都看在眼里,他其实…”他顿住,声音微哑,叹了口乞,忽朝秦惊羽一抱拳,转头飞身而去。
秦惊羽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见过这么多次,自己竟还不知他姓甚名谁,也从来没想过要去询问知晓,也罢,都是不相干的人,主子如此,属下也不例外。
等回到营地,两队人马装备都己分配完毕,一队由她、雷牧歌、李一舟、萧焰与两回侍卫共计八人组成,骑马进山,另一队则是由那黑衣首领率领大批人马回返村子,原地待命。
回返的队伍逶迤而行,距离越来越远,马蹄声渐渐不闻,秦惊羽看着远去的人马,忽视临行前黑衣首领投射过来的隐含期冀的一瞥,素手挥起,一声令下。
“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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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殿下们,节日快乐!爱你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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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原长空 第二十九章 温泉故梦
阳光过后,紧接着便是风雪交加。
八骑朝着雪山行进,越往山里走,积雪就越多,行进的速度算不是快,黄昏时分又刮起大风,火把根本点不着,只能就地扎营。
靠着四处搜集来的枯枝,雷牧歌指挥一行人等在山崖下方燃起了两个大大的火堆,入夜之后,寒风呼啸,一顶单薄的帐篷哪里抵档得住,只能是围坐在火堆周围,不住地烧水,喝着滚热的汤来御寒。
到这个时候,秦惊羽才有些后悔,早知今日,当时断不该意气用事,将萧焰送的那包衣物给丢了,就算是留下个一两件,也好过这生生捱冻。
记起那不经意一督,包袱里的衣物那柔软而暖和的面料,如果穿在身上,一定会很舒服。
唉,很多时候,人总是很自以为是,以为对自己做了最好的决定,却不知,也是导致处境悲惨的决定…
一身傲气,何苦来着?
到第二天,队伍又继续向前走,地上已经根本没有路,全是高低不平的石冈子,这是山地,也别想有平坦大道来策马畅游,雷牧歌面色愈发沉郁,号令众人加快速度,只盼着在雪化成冰之前,快些到得那山脚下去,寻得一处落脚之处,否则若是再遇上狂风,便是一任蹂躏,连个遮档物都没有。
第三天晌午,队伍总算是置身在山中,四面望去,除了高耸雄峻的雪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山道狭窄,却又曲折崎岖,不得已,只好牵着坐骑慢慢朝高处走,歇息时偶尔回首望去,但见来处萧瑟,一片净白,空寂无人。
这雪域高原的天,说变就变,刚才还是一团和气,此时却呼呼吹起风来。
大风把地上的积雪带动飞起,冰粒像是浮沙一样地滚动,雪地上的脚印瞬间无痕,虽然众人将衣领竖起,帽檐拉低,包裹得严严实实,但那细小的冰粒仍然从一切缝隙中钻进来,每一颗冰粒进入衣服中,就像是被谁轻轻刺了一针似的,令人不由自主要发抖。
站在高坡的雪地上,四面查看,眼望茫茫群山,秦惊羽发现了一个事实——
他们,迷路了。
一开始目标都是明确的,冲着那巍峨耸立的雪峰而去,可是埋头走过一座又一座山坡,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就那么一眨眼,那雪峰竟然没影了!
走来走去,四周尽是积雪的山峰,高高低低,错落屹立,雪末被风卷得在空中打转,满耳都是风声,入目皆为雪色,前途茫茫,不辨方向。
还没瞧见要救之人的影儿,却将自己困在这无边无际的雪山之中。
怎么办?怎么办?
找到一处背风的山石,拂去积雪,火堆点起,好歹驱走些许寒气,秦惊羽棒着小脸,仰望被迷蒙雪雾笼罩的天穹,有点点金光,从云层空隙中折射下来,落在这皑皑白雪的山头,带出七彩的美妙的光晕。
忽然觉得,周围太静了些。
不止是现在,自从大部队分散之后,她的周围就少了很多鼓噪声。
很安静,也太安静了些,有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怪异的平静。
然而她来不及多想,随着风声减弱,但觉一道低低的,细细的,几乎是不可能的声音从雪山深处飘了过来。
没有听错吧?
秦惊羽跳了起来,死死盯着那传出声响的高山,原本纠结的眉宇渐渐舒展,红唇一抿,扯出个难得的笑容。
是流水,细微却又真实的流水声!
暂不论这雪山之中怎么会有流水声,至少于走投无路的他们而言,此时此刻听来,便如天籁一般!
一刻钟之后,一行人由秦惊羽带路,牵马下了高坡,继续前行。
眼见天色阴沉,风势又大了起来,这步行的队伍紧赶慢赶,是力争在天黑之前要到得她口中所说有着“小溪流水”的仙境。
“殿下没听错吧,这冰天雪地之所,会有潺潺流水?”李一舟疑感发问,与生平痛恨之人为伍,他的脾气忍了又忍,已经快要超出底限,即便对她,口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说有,那就有。”秦惊羽沉着回应。她的眼神耳力,不容置疑。
“听殿下的。”雷牧歌简单一句,稳健跟在她身旁,只一肩之距。
秦惊羽听着那低沉的嗓音,忍不住侧头看他一眼,歉意一笑。萧焰一行跟在队伍里,他表面如常,心底肯定是不高兴的,只是权宜之计,希望她不说,他也能明白。
而萧焰那边,就跟那隐形人似的,一声不吭,却又紧紧相随,甩之不去。
走着走着,眼看前方又是巍巍高山,忽一人叫道:“啊,快看,那是什么?”那是一名大夏兵士,他的手,正指着一处绝壁。
众人只看见山崖上点点石青色,有一点莹白之光,颤颤闪动,落在秦惊羽眼中,却是一株玉白带绿的花朵,恰好生在冰川石缝当中,裹着层淡淡的绒毛,枝叶如羽,花形如莲。
是…雪莲花!
这只在书本中读到的奇花异草,不想竟在这里得见,令得她情不自禁叫出名来,叹道:“好美!”
可惜,那绝壁离地面恐有百丈之高,只可远观不可近赏。
秦惊羽望着那雪莲看了好一会,不经意垂眸,却见雷牧歌已经在弯弓搭箭,堪堪对准绝壁方向——
以他的箭术,击中目标那是没有一点问题,但是这样远的距离,又有狂风不断,要想花叶无损,断茎而落,想来也不容易,是以他虽然已经瞄准,却在迟疑,未有下一步动作。
雪莲花这东西,想来这雪山之中到处部有,这株生得高,指不定下一株就在地面,弯腰可得。
“算了牧歌…”秦惊羽正待阻止,忽听得身后风声骤起,一人白衣飘飘,直飞冲天。
“二殿下!”那两名南越侍卫同时出声,朝着萧焰跃起的方向奔去。
不得不说,这个萧二殿下,武功高深,轻身功夫更是绝妙,凭借那山崖上凸出的山石,东一点,西一蹬,如灵猴般借力上窜,明明险到极致,偏生他的动作做出来又是那么优雅流畅,让人心惊胆战之际,却又赏心悦目。
须臾间,萧焰已经攀上绝壁,手指一勾,便将那株雪莲花连茎掐断,转身跳下。
“二殿下,当心!”两名南越侍卫吓得脸都白了,比脚下白雪还白了三分,一见那人玉树梨花般轻缓降下,顾不得欣赏,赶紧迎上前去。
“我没事。”萧焰摆摆手,却是朝她大步过来,温柔含笑,双手奉上,“给你。”
秦惊羽瞧着那雪莲花,粉白中带着丝丝碧绿,晶莹剔透,着实可爱,不由得伸手接过,萧焰看在眼里,笑意加深,轻声道:“路上若是还有,我再给你多摘些。”
“多谢萧二殿下!”李一舟从背后转出来,呵呵笑道,“我最近在炼制的药丸,正巧就差这一味雪莲,真是天随人愿啊!”说着就要来她手里取花。
萧焰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没看到他的动作,连半个眼神都没投给他,仍是微笑淡淡,注视着秦惊羽。
被那水波一样的眸光凝望着,秦惊羽忽然有丝歉疚,不单是为了那包随手丢弃的衣物,还有此前种种殷勤种种讨好种种相助,都从心底涌了出来,
心念意动,那捧着花的手,适时移开两寸,令得李一舟的手抓了个空。
“你!”李一舟急了。
“这花…看着讨喜。”秦惊羽思索着措辞,以求两边都说得过去,“等我玩够了,再给你做药。”
“好了,天色不早了,继续赶路吧。”雷牧歌恰到好处冒出来,拍了拍李一舟的肩,催促众人上马前行。
风声呼啸,秦惊羽仔细辨听着夹杂其中的流水声,带着队伍时快时慢不住驰骋。
顺着她指示的方向,雷牧歌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又行了一阵,突然扯住缰绳,挥手喝道:“停!”
秦惊羽定睛一看,却见一道又宽又长的山涧挡住去路,下方并无流水,已然干涸,踢一块石子下去,好半晌才听得极其细微一声,显然深不可测。
雷牧歌走到边缘地带,居高临下看了看,又目测下宽度,舒了口气:“大家都退后,照我的法子过去。”说罢飞身上马,策马朝来处奔出一大段,然后调转马头,忽然一夹马腹,马儿嘶吼一声,发力狂奔,蹄声得得,疾驰到得山涧,一个扬蹄便从那缺口一跃而过,轻松落在对面实地!
秦惊羽看着那山涧,想着自己稀松平常的骑术,有些为难,却听得雷牧歌在对面喊遵:“一舟,你带殿下过来!”
李一舟答应一声,推她上马,自己也跟着跨坐上去,也是助跑一阵,顺利越过山涧。
那两名大夏兵士依样画葫芦,都骑马跃过,到得对岸。
“还磨蹭什么,该你们了,快些过来!”李一舟不耐朝那边的三人叫道。
萧焰轻应一声,策马后退,也是与雷牧歌差不多的距离,随后疾驰过来,待奔到山涧边缘,猛地扯起缰绳,马蹄扬起,刚到半空,下一瞬,却扰如断了线的风筝,连人带马一同坠落!
这一变故,令得在场之人皆是傻了眼,那两名南越侍卫惶然下马,奔到山涧边张望,哪里还看得见人,怔愣一下,立时抬头怒目而视,神形俱裂:“是你们,暗箭伤人!”
李一舟无奈摊手:“别冤枉好人哪,我好好站在这里,动都没动一下。你们那殿下方才不是去悬崖上摘花来着,力气用尽,所以控制不住马儿,不慎失足,却怎么能赖到我们头上?”
那两名侍卫狠狠瞪他一眼,无暇多说,慢慢从山涧边上攀援而下,前往寻人。
秦惊羽看着那面色坦然的两人,轻声道:“真的是失足?”
李一舟不迭点头:“就是就是。”
雷牧歌没有说话,只从唇边扯起一抹久违的笑客,望着她目光炯炯:“天快黑了,我们是在这里等,还是继续行路?”
秦惊羽瞅瞅他,再看着李一舟,怎么看怎么诡异,难怪这一路上两人如此沉默,原来是在暗中酗酿好戏!
想来也不复杂,萧焰为她攀岩摘花之时,那两名南越侍卫担心主子也离开了岗位,这样好的机会,要动点手脚,那是十分容易,李一舟身上那些个金针银刀,瓶瓶罐罐的,也许动不了萧焰,可动动他的坐骑,令其在关键时刻失控,只是举手之劳,没有任何问题!
说是两人合谋,恐怕更多的,是雷牧歌的主意,他对萧焰的仇视与敌意,比李一舟更甚,作为文武双全的少年将军,那张灿烂笑脸之后,其实隐藏着深沉而坚决的心思。
“殿下?”见她久久不答,雷牧歌剑眉微扬,墨黑而锋锐,逼人心魄。
等,还能等来什么,一具鲜血淋漓支离破碎的尸体?
秦惊羽微叹一口气:“当然是…继续行路。”怀里还揣着那朵雪莲,被细细的绒毛扎了下,忽然觉得有微微的疼。
如此也好,不留余地,她心软,便由他们来帮她做决定。
怪只怪,他姓了萧,注定是敌非友…
一路无话。
天黑之前,他们终于来到了那群山深处,眼前的景致,令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没错,她没有听错,确实是流水声。
只不过,这不是普通的流水,而是一处…温泉!
在那光秃秃的岩石上,有一条狭窄的山缝,石缝中长满了青草与灌木,温泉水正是从这样的缝隙中涌出来,形成一条一尺来宽的小溪,蜿蜒向前流着,形成一个又一个的温泉池,汩汩冒着热气。
没有一丝风,没有一丁点寒冷,只有暖暖的泉水,温暖如斯,宁静如斯,在这样的崇山峻岭之中,竟有如此美妙的地方,简直就是仙境!
又来了,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又忽然冒了出来。
只觉得那池边青草多了些,池里泉水黄了些,比不得她记忆中的那处,那艘繁花似锦,缱绻如梦——
春波碧草,暖泉深处,相对浴红衣。
到底,是不是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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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命中注定
“是我。”
低沉的男子嗓音,拉回她恍惚入梦的心绪,也令她打消惊叫挣扎的念头,抬眸看着眼前之人:“牧歌,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