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喝酒那还不容易,等下自然有人给你送来,要多少有多少,不过一——”他拎起她的衣领,满目阴鸷看着她,审视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内心,“你要酒,还是要男人?”

“我要…”秦惊羽蹙着眉,傻乎乎地笑,“很难取舍的,可不可以两样都要?”

“真是贪心。”萧冥听得冷笑,慢慢松手,“你在想别的男人,我二弟听了,不知道会不会有点难过?”

秦惊羽故作不解,期期艾艾继续傻笑。

“不过他现在佳人在怀,春风得意,自然也顾不得你,你对他而言,也就是个暖床之物,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个癖好说出去也不好听,他也不会再犯。”手臂一挥,使劲将她掼在地上。

秦惊羽无力摔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爬起来,只得抚着胸口,微微喘气苦笑:“是哦,他不再是小太监,而是南越皇子,自然移情别恋,看不上我了,呵呵…”

这番话半真半假说出来,原本只是在他面前演出戏,却没想到越说越是心中酸楚,苦涩难言。

萧冥紧盯着她,似乎在掂量着她的表现,眼底一片森寒:“还有,你别打小风的主意,给我老实呆着,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丢下这一句,他拂袖而去。

等他走远,秦惊羽才慢慢坐起来,扶着墙慢慢走进内室,瘫倒在床上,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痛。

受了气,挨了打,换来的是萧冥对她的警戒心降低,这是好事。但是她也深深知道,萧冥这个人的疑心太重,仅仅是警戒降低而已,他还没有最后放下戒备,而且,她在这宫中也找不到内援,全部都是他的人,她没法求得生机,只能期盼外援来救。

外援…

暗夜门还不知道萧焰是叛徒,凭他在门内的身份和手段,就算影士中有人找到南越来,他也会想办法,不让他们接近苍岐,更别说进得南越皇宫。而大夏那边,萧月说有使者过来,细想之下,可能性倒是极大。能迅速知悉自己和元熙的下落,调兵遣将,安排部署,这其中到底是父皇的斥候力量,还是因为程十三前往天京报讯?

不论如何,她只盼早日脱离这囚徒生活,带着元熙平安回归…

周身酸痛,想得迷迷糊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如果一觉醒来,发觉这一切只是场噩梦,该有多好!

时间流逝,仿佛过了须臾,又仿佛过了许久。

带着这样的期冀醒转,睁开眼,看到床头那道静静坐着的熟悉身影,才知道只是奢望。

这一天到底是什么日子,该来的,不该来的,一下子到了个齐!

秦惊羽冷笑着撑起身来,脸上凉凉的,肿痛消减不少,不必想也知道是他给敷了药膏,可是有什么用,身上的伤可以用药来医治,那么心呢,心破了碎了,有药可医吗?

“别急着起来,再躺会吧。”他轻轻按住她的肩,数日不见,他的面色苍白了许多,说话也是有气无力,却仍然是温润悦耳。

秦惊羽没说话,靠在他塞来后背的软垫上,闭目养神。

“疼吗?”手掌抚上她被打的那边面颊,没得到她的回应,萧焰轻叹一声,“下回别跟大哥硬碰硬,再忍忍,等拿到后面的解药,我就送你们回去。”

送他们回去?

秦惊羽睁眼,却见他脸上满是悲悯之色,温柔的眸光凝望过来,疼惜中蕴含着丝丝不舍。

“你要送我们回去?回哪里?”她在心里冷笑,当初她就是被他这样的眼神骗了一次又一次,现在,以后,都不会再上当了。“自然是回大夏。”一丝苦笑凝在他唇边,抿了下薄唇,他垂眼低道,“我最近很忙,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你自己保重,我会派人跟你联系。”

他很忙?怕是忙着陪他那位未婚妻子,忙着准备大婚事宜吧!

秦惊羽看他一眼,眼睛再次闭上。

有心想问一句,既然已经有了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他又为何来招惹自己,说那么多甜蜜的情话,做那么多体贴的事情…话到嘴边终还是咽下。

问了又如何呢,自取其辱吗?其实谁都明白,那只是他设下的圈套,预定的剧情,聪明如她,还是抵挡不住他的温柔,进了套,入了戏,付出了血的代价!

她早就看透了,也已经抽身而出,心如止水,不是吗?

“以后少喝点酒,酗酒的戏份大哥有些信了,不要太过了,伤的是自己的身体。”萧焰长臂一揽,圈住她僵直的身体,手指抚过她的唇,“别让别人亲这里,我会嫉妒,我会发疯。”

原来他知道,什么都知道,知道她醉酒装疯,知道她强吻叶霁风…

秦惊羽笑了起来,他是这宫里的二皇子,有什么事情瞒得过他呢,包括她的心思,他都是了如指掌,全然掌控。

“你想怎样?在萧冥面前揭发我?去啊,就像你给他传递情报那样,什么都告诉他去!”她冷冷地说。

他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静默着,突然将她搂紧,紧得令人窒息:“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原谅我?”

原谅?这个词对她来说太陌生,太不可思议。

秦惊羽红了眼,只是摇头。

“很多事情,我在遇见你之前就已经注定,我的家族,我的身份,我的责任…你知道吗,你这样待我不公平,不公平…”他低喃着,越说越是急切,很难想象,那样近乎呓语语无伦次的话,会是出自这位心思缜密的南越皇子之口,“你怎样…才能明白…”

秦惊羽不由冷笑,打断他道:“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你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如今的她,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利用,值得他来忤悔演戏呢?已经没有必要了。

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二殿下该回寝宫了。”

“殿下…”他抓住她的手,抓得那样紧,眸光里有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好了,我困了,二殿下请回吧。”

秦惊羽一点点抽出手来,看着他失落站起,看着他萧索远去,那背影,衣袂飘飘,孑然一身,如孤雁独自高飞在天际。

怨恨交织,心在这一刻痛到极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死去的人能够复活,如果欺骗都不复存在,如果受到的伤害可以平复,如果她和元熙都还好好待在大夏皇宫,如果他不姓萧或者她不姓秦,如果没有这一切的一切…也许,她可以原谅他。

但是时间是一直向前的,所有的事情都没法重来一次,所有的一切都不可避免会发生,所有的假设都不能成立,所以…

所以,她没有办法原谅,也永远都不会原谅。

那些是非恩怨,那些血海深仇,一刀一刀刻在心里,水远都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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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恨情仇 第四十一章 步步相离

转眼已是月初。

这段时日,再没人来打搅,酒适量而饮,每天好吃好睡,秦惊羽感觉自己的五感又恢复了些,站在窗前极目远眺,能看见湖里的游鱼,水边草叶上的露珠,甚至是远处飞檐上瑞兽身上细碎的刻痕。

而到了夜里,不管是皇宫各处侍卫巡逻的脚步声,还是角落里太监宫女细微的说话声,一点点风吹草动,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时至阳春三月,百花盛放,温暖的气候似乎使得人心放松,就连每日送酒菜饭食前来的侍女脸上都有着嫣红的笑颜。

酒足饭饱,秦惊羽照例返回寝室,倒头呼呼大睡。

外间两名侍女悉悉索索收拾着碗筷,忽然啪嗒一声,似是一只酒杯落到地上,摔成几瓣。

静默了几秒钟,有人轻声责怪:“你怎么这样不小心?”

“嘻嘻,手滑了,没拿住。”

“你呀…还好这是在质子府,没人得见,要是二殿下大婚之日,你也是这般毛手毛脚,就等着受罚吧!”

“嘘,小声点,二殿下不让人声张的,尤其是在质子面前。”

“怕什么,质子已经睡下了,又听不到。”

听不到…

秦惊羽闭着眼,笑得苦涩,她也想听不到,可是那低声交谈的话语就像钢锥一般,皮开肉绽,硬生生往她耳朵里钻。

“这倒是,唉,你说那容郡主多好的福气啊,被皇后娘娘认作干女儿,封了郡主,还能嫁给二殿下这样的夫婿,二殿下平日对人都是那么好,对他的皇子妃,那还不疼到心里去!”

“是啊,听说婚前七日不能见面,所以前几日二殿下天天守在叶府陪着容郡主,还带她去城外游山玩水,那么深情痴心的男子,这世上谁能抗拒得了…”

谁能抗拒得了…

深情…痴心…哈哈哈,都是假的!是假的!

秦惊羽大笑出声,笑声惊动了外屋的侍女,两人对望一眼,惊慌站起,双双奔到门口,看向床上的人影。

“质子…”

秦惊羽抱着酒壶,正欲张嘴说话,忽然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猛然一刺,接着耳蜗里涌出一丝热意。

伸手一摸,摸到一股温温的黏湿。

“啊,血!质子你流血了!”一名侍女眼尖得见,吓得掩口低呼。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叫太医,快去啊!”

“好,我这就去…”

秦惊羽静静看着手指上的血渍,这回的血,是从耳朵里流出的,是不是意味着第三次毒发即将开始?

抬起头,望见朝外奔出的身影,厉声高喝:“站住!”

“是…是…”两名侍女被她忽如其来的威严吓了一跳,赶紧停步回头,满目怔愣看着她。

秦惊羽举袖拭去耳边的鲜血,淡淡道:“我挖耳朵挖得用力了些,不要紧。”

仰头将酒壶里的酒水饮尽,见侍女还愣在原地,一挥手,酒壶咣当一声砸过去,碎在两人身侧的墙壁:“都给我滚!”

侍女一哆嗦,顾不得收拾,听话离开。

秦惊羽坐在床上胸口起伏着,将情绪慢慢压住,一摸耳蜗,血已经止住不流了。

或许这只是个提前警示的征兆,最凶险的时刻还没有真正来临。

忽然间悲哀地发现,就算是有外援来救,没有萧冥的解药,她同样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也罢,只要能将元熙送回大夏,她无论怎样都没有关系。

缓慢起身,转头看见地上的酒壶碎片,无意识伸手去拾,却被那尖锐的棱角划过指尖,血滴滴洒落,染红了洁白的瓷片。

秦惊羽望着那血滴发呆,忽而听得身后一声不满的低咒:“真是个笨蛋,你流血了你知不知道?!”

不必转头,听声音也知道来人身份,叶霁风,他又来做什么?

秦惊羽一动不动,冷淡看着他:“阁下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我…”叶霁风有丝语塞,抓了抓脑袋,呐呐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

他也知道这质子府意义深远,不是自己能够随来随去的地方,但他就是没忍住,这几日都快要憋疯了,总想着那少年漆黑的眼,柔软的身子,鲜嫩的嘴唇,湿润甜腻的吻…

今日想方设法潜入,他就是来看看,搞清楚自己再见到他,还会不会像当日那般手足无措,只是这个目的,再无其他。

“那随你便吧,别来烦我。”秦惊羽撇开他,从他身边绕过,去到外屋找酒喝。

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冷淡,居然心里说不出的沉郁失落。

叶霁风呆立了一会,疾步追过去,拉住她的手:“你的手还在流血,我帮你包扎吧。”

秦惊羽抬眸看他:“关你什么事?”

“你…”叶府独子,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的人物,何时受过这样的奚落,但对上那双满是厌恶的黑眸,他竟没法生气,叶霁风咬牙,语气放软,“是不关我的事,但是身体是你的,你自己总要珍惜吧。”

说罢,不等她回答,自顾自撕下一截衣衫,这是他素日里最爱的衣袍,此时撕给人用以裹伤,心里竟然没有半点后悔,他到底怎么了?!

等他准备就绪,却见那少年已经将手指含入嘴里,轻轻吮吸,边做边是蹙眉看他,满是鄙夷:“你衣服都穿脏了,还想拿来给我包扎?我才不要呢。”

叶霁风气得一跺脚,将衣带甩在地上,扭头就走。

少爷脾气还真不小!

秦惊羽懒得理会,在食案下找到酒水,自斟自饮起来。

刚喝了一口,酒壶就给人抢了去:“成天就知道喝,亏你还是个太子呢,跟个酒鬼有什么区别?”

秦惊羽睨着他,轻忽一笑:“这跟你有关系吗?你又不是我的谁!”暗地却在怨念,这个傻小子,横加干预,就怕坏了她的好事!

“你…我…”叶霁风涨红了脸,心中愤愤难平,非要这样撇清关系吗,他难道忘了那一日的亲吻,自己做梦不忘,他怎么能毫不在意,跟个没事人一般。

“你听着,我叫叶霁风,是叶府二少爷,我并没有恶意,只是对你觉得好奇,所以偷偷溜进来想看看你,没想到…”没想到会被他强吻,没想到自己因此而丢了魂…

心里一个咯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天,他怎么能对一个同性如此在意,难道他成了…断袖…

越想越怕,心扑通扑通跳着,直觉想逃,偏偏秦惊羽回过神来,抓住他的胳膊,笑嘻嘻凑脸过来:“喂,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不,不是!”叶霁风惊得跳了起来,连连后退。

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他!

就算他长得好看些,与众不同些,惹人怜爱些,也不该喜欢他,不该…

“不是就不是嘛,瞧你吓成那样。”秦惊羽坐回原处,又去摸酒壶,口中低低嚷着,“敢做不敢认,胆小鬼…”

“你说谁是胆小鬼?”叶霁风停下脚步,一想到他轻视自己,就忍不住火气上涌。

“还能有谁?你呀!要承认喜欢就那么难吗?你在怕什么?哈哈,对了,你之前还说我没有魅力,变态龌龊,瘦得像竹竿来着,我就不明白了,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你竟然会偷偷喜欢还不敢承认…”

“谁说我不敢承认,我——”叶霁风心里憋足了气,看着眼前摇头晃脑说话的少年,忽然闪电般出手,将之拉扯过来,重重吻上。

秦惊羽没想到他会倏然偷袭,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口中异物侵入,这才开始反抗,只可惜酒喝多了,浑身酸软,那拳脚招呼在他身上,不像是抗拒,倒像是半推半就一般。

再次尝到那甜美的滋味,叶霁风心跳都仿佛停止了,没有任何技巧,只凭着一腔热情,满心雀跃,在那少年娇软的唇瓣上乱无章法又亲又啃。

明知此举不妥,明知违背常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

“唔,你放开——”

“不放,我不放!”叶霁风豁出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不是要我承认吗,好,我承认,你赢了,你勾引我成功了,我喜欢你,我这就去求冥殿下…”去求来做什么,放了他,还是怎样?忽然间想到他的质子身份,不由微微怔愣。

“叶霁风,够了!”

秦惊羽忍无可忍,趁他失神之际,一把将他推开,只觉得意兴阑珊:“不错,我是勾引你,只是一时好玩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现在对你没感觉了,你走吧,以后不要来了!”

“我不走,我——”叶霁风瞪着她,忽然看清后方的身影,不觉怔住,喃道,“啊,皇后娘娘…”

秦惊羽定了定神,也感觉到身后微颤不稳的气息,陡然转身。

门口,一名中年贵妃直直站在那里,眉眼婉约,气质温和,五官有丝熟悉,唇角紧紧抿着,盯着两人相握的手上,显而易见对这举止十分不喜。

“叶霁风见过皇后娘娘!”

秦惊羽愣在当场,直到见得叶霁风上前恭敬行礼,这才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