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安静了一会,人群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车帘掀开,汝儿苍白着脸探头进来,声音颤抖:“主子,你受伤没?”
“没有。”
秦惊羽揉着额头,抓住他的肩膀,两腿虚软滑下车去,发狂的奔马已经倒毙,马头迸裂,令人作呕,地上血淋淋一片。
车前两名男子一站一蹲,正在低声交谈,听得背后声响,那站着之人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接,皆是一诧。
“怎么是你?!”
竟然是雷牧歌!
秦惊羽惊惧未定,愣愣看着他,有些傻眼,再看那地上蹲着之人,不是那蒙古大夫李一舟,却又是谁!
李一舟见她也是一呆,随即大笑:“我就说嘛,雷你跟我出来喝酒是绝对不会错的,要不怎么能见到你的心上…哎…”腰间一麻,只得改口,“心上人的宝贝弟弟!”
听的四周声音噪杂,眼见人群聚拢过来,雷牧歌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哎,你要带我去哪里,汝儿,还有我的马车…”
“一舟会处理!”
匆匆扔下一句,雷牧歌拉着她在街巷人群里钻来钻去,闪进一家酒楼,直接进了雅室。
雅室窗户大开,街景尽收眼底,窗边摆有一张小桌,桌上有酒有菜,菜上还微微冒着热气。
“来,喝口酒,压压惊!”
秦惊羽一屁股坐下,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毫不客气,一饮而尽。
“这小日子过得滋润啊,未来姐夫…”
话声未落,眼前黑影一闪,雷牧歌已是长腿绕过小桌,欺身而至。
秦惊羽端着酒杯,仰头望着他,一时忘了下面调侃的话。这家伙一脸严肃,想做什么?
“看你,额头都红了,疼不?”
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额上的伤口,衣袖上柔滑的布料拂过她的面颊。
这姿势,说不出的暧昧。
“咳咳!”
门口进来之人轻咳两声,正好缓解秦惊羽的尴尬,一下子跳了开去。
雷牧歌不动声色坐回原位,顺手拉她在身边坐下:“一舟来得正好,快给三殿下看看伤势。”
李一舟迈步进来,在两人对面坐下,目光在秦惊羽面上打了个转,笑道:“不用紧张,小伤,没有大碍,回去抹点穆老先生的特制药膏,两人就好。”说罢,面色一整,沉声道,“恕我冒昧一问,三殿下最近是否在外惹了祸事,与人结下梁子?”
秦惊羽挑眉:“此话怎讲?”
李一舟手掌一摊,掌心一方素色布帕,中央躺着几跟还带着血肉的细针。
“有人将这钢针斜扎进马儿的四蹄,马儿跑的路程越远,着力越多,钢针就扎得越深,针上可能还喂了毒,正式令得马儿癫狂的原因。”
秦惊羽盯着那钢针,那些精铁磨制的细针,若在平时,它是寻常的缝补工具,随处可见,而此刻,却成为杀人无痕的利器。
如果不是雷牧歌与李一舟恰在附近饮酒,正好碰见,她必被这癫狂奔马所累,非死即伤!
忽然间,身心俱疲,觉得无比悲哀。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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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爱恨情仇 第十三章 暗夜惊情
不知不觉,已是夜色降临。
对于钢针暗害一事,尽管两人一问再问,秦惊羽还是打死不开口,只端起酒杯,不自觉喝多了。
“呵呵,这是什么酒,问着像梨花白,喝着又有几分青梅酒的韵味,不错不错!”
“这是店主自家酿的米酒,温酒的时候加了蜜汁腌梅的,口感很是特别。”雷牧歌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短暂停驻,一脸宠溺,“你生病才刚好些,别光顾着喝酒,吃点菜吧,这里的菜不必闻香楼差的,你想吃什么,还可以点。”
秦惊羽摸了下饱胀的腹部,看着窗外暗下来的天色笑道:“我已经吃好了,该回去了。”
跌跌撞撞,站起来经过雷牧歌的身侧,却被他倏然拉住手:“别走!”
秦惊羽朝他翻个白眼:“天都黑了,你想让我回去挨骂啊?”
“当然不是!”雷牧歌稍一用力,秦惊羽只觉得身形不稳,歪倒在他怀里,淡淡的酒香迎面扑来,夹杂着年轻男子微微的汗气,只听的他低沉喃道,“再陪我坐会,我等下送你回宫去。”
秦惊羽头有些晕,手掌撑着他的胸口推开他:“不用,有汝儿…”
“哎!”对面的李一舟一拍脑门,像是忽然间想起似的,脱口道,“我赶着来这里找你们,把你那小太监一个人和那散架的马车丢在大街上了!”
秦惊羽瞪着他:“汝儿没跟着你进酒楼来?”他们不说,她也没问,还以为汝儿就在门外候着呢。
“我这就去找他——”李一舟扔下一句,打开门出去。
过了一会,他又踱了进来,歉意道:“小太监不见了,死马也没了,大概是被官府的人弄走了,我只好又雇了辆马车来,已经候在外间,殿下要走,随时可以出发。”
秦惊羽沉着脸没做声,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雷牧歌凑过来,爽朗笑道:“被怄气,我们两个给你当马夫,还能沿途保护你,何乐而不为?”
秦惊羽望望窗外天色,别无他法,也只好如此了,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出了酒楼,李一舟倒是自觉地爬上车架去赶车,雷牧歌却没这份觉悟,将她扶上车,自己也随后跳了上去,坐到她身边。
秦惊羽别他一眼,哼道:“我还没见过在车厢里赶车的马夫呢,真是稀罕!”
马车缓缓前行,雷牧歌似是心情极好,笑容满面:“一舟的赶车技术不错,我就不去凑热闹了,留在车厢里陪你说话解闷不是更好么?”
没听到她吭声,雷牧歌放低了声音:“你最近到底得罪了谁,就不能跟我说说吗?你不方便出门,我帮你想办法解决…”
“你别乱想,我没得罪谁。”
“没得罪谁,那别人干嘛往你的马尔脚底扎针?”雷牧歌加重了语气。
“我真没得罪谁,不信你在天京城里打听打听,我三少的名声不是盖的,侠骨柔肠,义薄云天,最讲江湖道义,再说我最近都待在宫里闭门不出,哪有时间去得罪人?”
雷牧歌皱起眉头:“说的也是,马车是在宫里调出来,一般人也没法下手…”
越说越明显了,秦惊羽真怕他再深入追查下去,赶紧打断他:“多半是哪个死小子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上面挑衅,哼,胆敢出手给我下绊子,等我查出来,我一定灭他全…”想想不对,又改口道,“打的他鼻青脸肿,满地找牙!”
“别成天打打杀杀的,往后好好呆在宫里,真要出来玩,提早跟我说,我派人跟着你。”
“是,雷婆婆,我知道啦!”
“又叫我雷婆婆!”雷牧歌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揉按她的发顶,“你答应过的事,怎么总是不作数?说过叫我名字的,总是不叫。”
秦惊羽挣脱不开,只得低喊:“好啦,别动手动脚的,我改口还不行吗!”
雷牧歌低头凝望过来,眼眸里亮晶晶的,闪耀不定:“那好,你叫啊…叫我的你名字,不加姓的。”
“叫就叫,谁怕谁!”
秦惊羽答得满不在乎,清了清嗓子,一口气叫道:“牧歌,牧歌,牧歌…”一连叫了十来下,口干舌燥,这才停下,“够了不?”
“不够啊,这么多年,欠下我这样多,再叫千遍万遍都不够。”雷牧歌微微一笑,手指朝她小脸上轻轻一拂,“咦,你的脸怎么这样烫?”
“大概是喝多了,呵呵。”秦惊羽拍拍自己的脸往后挪开一点位置,侧身撩开车窗的布帘,一看不打紧,立时喊道,“李一舟你也酒喝多了么,走错路了!”
李一舟停住马车,笑呵呵转头:“没错啊,就是这里。”
秦惊羽再看下窗外的景致,虽然是茫茫夜色,但凭借她过人的眼力,一眼看出不对,回宫该走大路,他却把车往小巷子赶,最后还停在个死胡同里,这算什么,绑架勒索?
她坐着没动,雷牧歌也不动,就听见李一舟的声音再次传来:“好啦,我去巷口吹吹风,给你们守着,雷你别浪费时间,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外间脚步声远去,秦惊羽忍了半天的火气终于冒出来。
“你跟李一舟到底搞什么鬼?!”后出一句,拉开车门就往下跳。
雷牧歌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别生气。”
秦惊羽转过头,恶狠狠瞪他:“你们犯神经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把我拉这里来,闲的没事做吗?”
雷牧歌直视着她的眼:“我有话跟你说。”
秦惊羽听得无语:“刚才在酒楼里说话还少了吗,路上你嘴巴也没闭着,还要说什么?”
雷牧歌慢吞吞道:“难得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秦惊羽为之气急:“长篇大论少来,说重点!”
“你从密云回来,这一阵怎么越来越瘦了?”
面对那张满是关切的俊脸,秦惊羽只觉得有气没处发:“我减肥可以不?”
雷牧歌扑哧一声笑出来:“够瘦了,在减就成皮包骨了。”
看他表情不假,秦惊羽抚了下脸,低道:“真的很瘦?”
昨日燕儿抱着她的时候,好似也说了句类似的话,当时迷迷糊糊没听得真切,像是说什么骨头磕人…
越想,脸上越是热烫,在清凉的夜风里,温度持续高涨。
忽然间,很想念那个坚韧温暖的怀抱。
雷牧歌嗯了一声,看着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恍惚,柔声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秦惊羽蹙眉,迎上他的目光,“你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惧症啊?日子不是还没选好吗,你还有足够的时间调整,实在不行,你就把大皇姐找出来,跟她毫升沟通,相信她会很高兴的,要不你还可以去找昭玉,他才是你嫡亲嫡亲的小舅子…”
“羽儿!”
雷牧歌按住她的肩膀,一脸凝重:“你听我说,我和飞凰其实不是…”
秦惊羽吃痛,有些恼羞成怒:“不是什么啊,大皇姐等你这么多年,折尽了长公主的尊严,好不容易守到这一天,你竟然还否认,我告诉你雷牧歌,你要是再辜负她,我觉得不会原谅你!”
“这是你的心里话?”
“是。”
雷牧歌静静看着她,片刻才道:“我今日一直在慈宁宫,当着太后与陛下的面,回绝了这门婚事。”
“什么?”秦惊羽张大了嘴,直觉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清醒得很。”
秦惊羽揉着脑袋,摇头道:“父皇不会答应你,皇祖母更不会!”
雷牧歌笑笑,语气里带着一丝轻松:“不巧,他们都默许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圣意已定,再有太后在暗中使力加劲,这门婚事那就是板上钉钉子,没法挣脱的,他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难道是…母妃暗中找到他,告知了自己的性别秘密,,所以他才会如此笃定去退婚?
秦惊羽越想越慌,抬起头,惊疑看他,“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理由?”
“真想知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雷牧歌说完,果真低头,把脸凑上来。
剑眉朗目,挺鼻丹唇,英俊的五官在夜色中更显深邃,轮廓分明。
秦惊羽顾不得欣赏,只想朝他一巴掌挥过去,深吸一口气,劈头就骂:“你看清楚,我是男人,你要变态,自己一边弄去,少来恶心我!”
“我知道你是男人——”
听得他悠悠一叹,秦惊羽下意识偏头,顶上黑影笼罩下来,随后腰间收紧,被他拥进胸怀,附耳低喃,“我跟他们说,我不爱女人,我爱的是男人。”
“你…”除了震撼,还是震撼,如此离经叛道的话,当着出自他的口中?
舔了舔被风吹的干裂的嘴唇,秦惊羽低唤:“雷牧歌…”
“叫我牧歌。”
“牧歌,你为什么…”
“因为你,羽儿!”几乎是低喊出这一句,他的眼眸亮起来整张脸都洒满光辉,“我最近想了很多,也想明白了,我喜欢你,我爱你,心里想的念得全是你,不管你是女人男人,既然如此,我为什么非要勉强自己套一个婚姻的枷锁,还要赔上飞凰终身的幸福呢?!”
秦惊羽听的傻了眼:“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面颊被他的大手轻揉捧起,额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腮边接着也是一暖,秦惊羽瞠目屏息,听得他柔声低语,“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不会吧,断袖…
秦惊羽终于回神,啊的一声惊跳起来:“雷牧歌你脑子有病啦?你抗旨退婚那是你的事,干嘛把我拉下水?你说你喜欢男人,那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喜欢什么?”
“你自认该喜欢我。”雷牧歌笑的很是愉悦,且自恋。
“凭什么?!”秦惊羽瞪着他,真想撕烂那张笑容灿烂的俊脸。
“就凭我当年离开天京去西北的时候,你要我守身如玉,我信守承诺归来,你自当以身相许以作回报。”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还翻出来说你觉得有意思吗?我随口一句玩笑话,都能作数吗?”秦惊羽憋着气嚷,就算那个时候心里对他有丝淡淡的喜欢,但是此一时彼一时,事情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可同日而语。
雷牧歌眼神炽热,扣紧了她的双肩,低沉道:“可是我当真了,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秦惊羽听得愈发头疼,揉着额头道:“你今天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我没法跟你说,你回去好好想想,你是雷大将军的独子,是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像什么话!”
雷牧歌酒意上来,抱着她不放手:“我没喝醉,我心里明白,羽儿我是认真的!”
秦惊羽任他抱着不动,只是冷笑:“这事再怎么也要讲个两厢情愿吧?”
雷牧歌亲抚着她的发髻,俯下身来,笑意温柔:“当然是两厢情愿,你头上还带着我送的发簪,你心里自然也是想着我的,你说是不是?”
“雷牧歌你个自恋狂!你放手!”秦惊羽狠狠一脚踏在他鞋面上。不过是随手在台上取的发簪,早知道他会这样想,她当初真不该要,直接扔进大海里去!
“不放,我不放开!”
雷牧歌也来了脾气,微微动怒:“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跟那燕儿不也是成天腻在一起,搂搂抱抱,无所顾忌,既然他能抱得,那我也抱得!你能对一个小太监这般亲密,为何就不能对我好一点?再怎么我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他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