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双,血债定要血偿!
再说司马钦和巫双这边。
自从那日战场回到小院后,巫双就一直没有醒,呼吸虽然微弱但好歹状况还算稳定。
司马钦急急理了东西,带上几个木傀儡,当天夜里就启程往墨月宫赶——尊上突然失踪,早日离开此地方为上策。
没了大半鬼气,司马钦只得和来时一样从北到南沿路回去。
这些天,巫双脸上的气色渐渐好了起来。司马钦每日都会喂她几粒前朝太医鬼做的保命药丸,效果看来很不错。
虽说是连夜赶路,但由于巫双昏睡不醒,一直骑马狂奔完全不可能,马车的速度还是慢上了许多。等他们终于出了幽州的时候,也已经是几天以后了。
沿路,司马钦特意绕去了几个乱葬岗,集了些新鲜鬼气,以备不时之需。当然,同时也避开了疫区。要是再遇上流民,可就没那么顺利了。
再次进入齐州,司马钦准备停上一天,找间客栈,采买干粮,为木傀儡注些鬼气。
看了看巫双脏兮兮的衣裳,他还请店里的老板娘帮她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接下来还要赶路,应该没什么机会打理了。
这一晚司马钦真是累着了,和着衣服在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巫双依旧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
——到了墨月宫,就不用担心了。那里没人找得到的。
翌日一早,阳光透过窗户纸照了进来,暖洋洋的。
司马钦揉揉眼起了身,稍稍洗漱之后便准备扶着巫双出门。
“嗯——”
哪知刚半扶起她,竟然就听到了她出声。
醒了?
司马钦惊喜地转头看去,只见巫双眼睫颤动了几下,而后缓缓睁了开来。
这是真的醒了!
“妹子!还好不?”他赶忙拉了个枕头垫在巫双身后。
此时的巫双浑身无力不说,还有些睁不开眼,好半天才看清了眼前人,“司马钦?”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司马钦有些语无伦次地欢喜着,“这么些天,一定饿了吧!哥哥去给你买些吃的!”
边说,他边扶她又躺了下去,“好好歇着,我马上就回!”
巫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司马钦人已经出门不见了。
顺了顺气,她半躺靠在枕头上,呆呆地看着窗户,默不作声。
——自己真的没死掉呢。
刚下了楼的司马钦,一眼就看到了客栈外头的煎饼瘫子,味道很香,好多人都在排队。他想了想也站到了队伍里头——这个巫双应该会喜欢吃。
队伍走得还挺快,不一会就到他了。付钱要了两个煎饼还有一碗豆浆,老板用油纸帮他包了起来,豆浆的碗可以喝完了再送回来。
提着煎饼,端着豆浆正要往回走的司马钦突然就停了步子——他好似看见了熟悉的人影,正从城门那处走进来。
虽然距离比较远,但那群人很是醒目——清一色的道袍,还有紫云山的标识。
司马钦下意识隐了身形,站到了客栈的廊柱后头。
那些人正牵马而行,有四个都是紫云山上头的折鬼,还有一个
咦?好像是那天砸巫双杯子的姑娘。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司马钦拉上黑袍衣帽,半遮住脸走回了二楼的房间。
“妹子,吃饭了。”他把东西放在小桌上,给巫双端到了床边,“吃完我们就出发,早日回到墨月宫也好早日太平。”
巫双闷不做声,低头喝着豆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尊上就是鬼王这件事,墨月宫岂不就是鬼王的人?那她留在墨月宫真的好吗?还有,那一天后来究竟怎么样了
“别光喝豆浆,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司马钦递过煎饼,巫双乖乖接了过来。
“慢慢吃。”他笑着说,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窗户那里飘去。
司马钦现在坐的位置临街,透过窗户缝正好可以看到街上的情况。先前他见到的紫云山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他的视线之内。屏气凝神,他细细探听,眼睛渐渐变成了墨色。
“就在这里。”秦清指着客栈肯定地说道,“那些人身上奇怪的生木味道就到这里停了。”
“师兄,我们是进去找人还是守株待兔?”尹夕转向纪百里,压低声音,“巫双身边会不会有很厉害的人?”
“不要打草惊蛇。”纪百里直接走进了客栈,“店家,住店。”
这些话一字不拉地进到司马钦耳朵里,他面色蓦地一变——生木味道?想不到那个女的竟然是循着这个找来的!木傀儡的味道很淡但是很特殊,都是他特地处理过的。
快速咬了两口煎饼,司马钦看向了巫双,眼中的墨色还没有散去,“我们要快快离开此地。”
巫双一抬头,被他的眼睛惊了一下,“怎么了?”
“紫云山的人,怕是来者不善。”司马钦边说边理起了东西。木傀儡现在都变小了被他收在包袱里,那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循着味道找到这间屋子。
虽然身子还没怎么缓过来,但是面对紫云山的人,巫双这个“逃犯”还是直觉就选择了墨月宫。先避开紫云山这边再说。
司马钦绿意思考,丢了两个破损了得傀儡在屋里,而后径直走向巫双,嘴角带着习惯的痞笑,“妹子,等会可要抱紧了!我们走!”
双手抱起她,司马钦一跃从窗户而出,接着直奔后院取了马,抄小路向着城门一路快马加鞭。
纪百里他们刚进到客栈,就听到外头嘈杂了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什么。
“师兄?要不要出去看看。”
秦清拉住了尹夕,“生木味道还在这里,别多生事端。”
“哦。”尹夕乖觉地站着。
交了房费,秦清拿着钥匙上了二楼,缓缓走过一间间屋子。其他四人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面色严肃,一触即发。
忽然,秦清停了步子,站定在了最左边的一间屋前。
她伸手指了指,眼中神色不言而喻:就是这里!
纪百里和封时远上前两步,皆执了兵器在手中。同时抬手,猛地就推开了门。
“啪啦——”门开了。
——屋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桌上有两个废了的木头傀儡。盛豆浆的碗还热乎着,边上还有两个没吃光的煎饼。临街的窗户大开,屋里也没有什么行李。
不好!他们跑了!
几人匆匆下楼,抢过小二手里还未栓起的马绳,翻身上马。
“秦姑娘,可找得到他们痕迹?”
秦清甫一坐定,骑着马原地走了两步,而后一甩马鞭就走上巷子里的小路。
“他们从这跑了。应该还没走远。”
“唉!几位客官——!”小二的声音很快就被远远甩在了后头。
眼看快到城门,司马钦突然跃身把巫双放在了路边一处民宅院子里,主人此刻似乎不在家。
“他们追上来了,妹子你先躲在这儿。寻个机会从另一边城门出去,往墨月宫方向走。”
“那你呢?”巫双拉住他。
“哥哥我先引开他们,过些时日,就去沿路找你。”
巫双刚醒来,身子很弱,带着她要甩脱这些人委实困难了些。时间不多,司马钦简单叮嘱了几句,留下一些银两、药品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匆匆骑马而走的背影,巫双忽然就慌了,“司马钦!”
她出声叫住他,却只得了他骑在马上,回身一笑,对她挥了挥手。
“驾——”扬鞭走马。
司马钦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巫双听到了更多马蹄声从院子旁边匆匆而过——应该是紫云山的人。她缩在角落,不敢出声,紧紧抓住了手中包袱,满是不安。
——司马钦,你可要小心啊。
第34章 折鬼手(二)
出了城门,正是一片树林,此刻春意盎然,郁郁葱葱,能遮去不少视线。
司马钦骑着马一头扎入林中,疾疾而行。
剩下的木偶依旧揣在他的背包里。他打算引这群人远离了此处之后再丢掉木偶,来个金蝉脱壳。毕竟,巫双还在城内,他引得越远,她便越是安全。对于此行,他有十足的把握能甩掉那些人。
犹豫树林之中皆是木叶的味道,与那生木也很相似,秦清需要偶尔停下细细斟酌。渐渐的,与司马钦的距离也就拉了开来。
“这样下去会追丢吧?”尹夕很是着急,看着远方的树林,他们已经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秦姑娘莫急,循着味道一定能找到的。”纪百里安慰她道。
“嗯!”秦清定定神,再次确认方向后,一行人立刻上路,马不停蹄。
司马钦已经跑了好些路,见身后没了动静,他赶忙勒停了马——可不能让紫云山那些人跟丢了自己,要是他们再返回城里那就大事不妙了。
就这么你追我赶,整整一天一夜,司马钦不紧不慢地领着他们足足跑出去了一两百里。估摸着距离该差不多了,他这才从怀里取了木偶。先幻化了一个和他体型相似的傀儡出来,让它骑上了马,剩下的木偶则都给它背在了背上。
马鞭扬起,冲向前方的马背上已经换成了傀儡。
司马钦悄悄戴上黑袍帽,几个跃身隐进了路边山林。
过了好一会儿,纪百里他们才追到了此处。秦清闻了味道,而后领着其他四人径直往前走,掠过身边有着高耸大树的山林,谁也没有回头。
果然呢只是生木味道的话,很好对付。
藏身在树上的司马钦一动不动地静待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直到连马匹的声音都再听不到时,他这才跃身往相反的方向离开——这里离天霜城挺近,他可以先去买匹马,骑着去找巫双。
用轻功赶了小半天时间,司马钦远远就见到了天霜城城门。上次路过的时候,因着尊上的命令,他们没有进城,所以这倒也是他头一回来天霜城。
疫区就在附近,但是天霜城并没有太多人感染。所有人都觉得与城里守卫森严不无关系。看着城门口等待检查放进的人群,司马钦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这队要排上许久了。
可是他要是直接溜进城的话,那么买了马出城的时候就又没有公文了。所以,他只好在这里乖乖排着队。
而就在此时,赶路前往幽州的尹九平和几位长老正好也在天霜城外等待放行。他们原意为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行。城门的队伍走得比较慢,还有专职的大夫在检查想要进城的人是否有瘟疫的症状。
紫云山的人对此颇有些微词——本来就不是真正的疫病,这般检查是绝对拦不住鬼妖的。
终于轮到尹九平他们,不得不说紫云山的标识很有说服力,很快他们就通过了检查进到了城内。天霜城里和其他大城镇没什么区别,完全看不出是靠近疫区的模样。
就在昨天,尹九平刚收到消息,纪百里一行人已经开始追踪巫双。尹九平没想到,当初那么不起眼的小姑娘,竟然可能有这么深的背景。墨月宫、鬼王现下看来确实都是和她有关。希望折鬼们能擒住她回来问个清楚。至于他们这个些老头子,尹九平决定还是继续原先计划,去到幽州看一下情形再说。
眼看着快到中饭时间,尹九平一行人先找了间酒楼,刚坐下没多久,正要喝茶的他停住了动作。
——酒楼门口经过了一位身穿黑衣的男子,戴着连衣黑色大帽。他的身形竟然很是熟悉。
尹九平放下手中茶杯,盯着门口出神了一会,而后猛地拍桌站起,“带走巫双的那个墨月宫人!”竟然会在天霜城碰到,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留下这句话,尹九平快速跃出了酒楼,直循着黑衣人走掉的方向而去。几个长老下一刻也纷纷起身,稍稍落后一些跟上了他的步子。
这个时候,司马钦刚到一处租车马的地方没多久,才和店家谈妥了价钱要买一匹马,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墨月宫妖人!哪里走!”凌厉的掌风同时袭来,毫不留情。
侧身一闪,脚下连退,司马钦跃到三丈之外,半蹲着警戒地看着来人,面色不由一紧——紫云山掌门尹九平!真是冤家路窄!
周围人群被尹九平突如其来的煞气惊得散了开来。江湖人士恩怨,他们还是自保为上。
尹九平站定身姿,双目紧盯着司马钦,刚才他一闪而过的身形正和那位墨月宫的黑衣人一模一样,他绝不会认错。两人僵持着,稍远处的几位长老眼看着也要赶到此处。
一时间,司马钦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为何尹九平会在此处?难不成那些折鬼已经识破了他?巫双是否会有危险?
但最终要的是——寡不敌众,唯有一逃!
一个转身,司马钦毫不犹豫地跃入人群,边逃边脱去了身上的黑色长袍,一袭短打劲衣目标小了许多,行动也更为灵活。可尹九平那些人又岂是那般容易摆脱的,对付鬼他们不行,但对付人还是绰绰有余。再加上司马钦本就一宿未息,奔波劳累,更加不是他们的对手。
在逃了大半个天霜城仍没有甩掉尹九平后,司马钦渐渐体力不支、速度也缓了下来。
紧追不舍的尹掌门自然是看出他的劣势,越发加快脚下步子——看来这墨月宫妖人今日定是有什么状况,不然也不会就这么一直任自己追着,而不用墨月宫那一套妖法逃脱。
确实不巧,本来能防身的鬼气刚都注入了傀儡之中,现在的司马钦也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习武之人罢了。在尹九平这些个内力深厚的前辈面前犹如困兽,无法抗衡。
眼看着渐渐被逼入绝境,司马钦意识到自己这般是逃不走的。他一咬牙从人群中掳了一个小孩扣在胸前,回身面对紫云山众人。
“谁敢再上,这个孩子当即命绝!”他气喘呼呼地扣着孩子的脖子,却没有用力,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倒透出几分红来,嘴唇发紫,显得越发诡异。
“哇——娘!”
孩子不过五六岁在他怀里嚎啕大哭。
司马钦实属无奈,他真是逃不动了,只能借这个孩子掩护一下。只要尹九平不再紧紧相逼,待他逃走,自然会放这个孩子回来。
尹九平和众位长老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站定,一个个义愤填膺,“妖人还敢作孽!还不快快放了孩子!”
司马钦喘着粗气,背后已然湿透,戒备地看着他们,“放我离开,我自会保这孩子平安。”
孩子的娘亲已经哭得瘫倒在了地上,拉着尹九平的衣角哀求不止,“道长,快救救我家孩子!道长,求你救救我家孩子。”边说,她边磕起了头,额头一会就溢出了血来。
“娘——我要娘!”小孩哭得更加凶了。
司马钦静静等着尹九平做决定,如果他们一直追着,他自然是跑不了的。但他们毕竟是所谓正道人士,应该不会自损身份当着众人的面伤及孩子。
“道长!我求求你了!你就放他走吧”
尹九平伸手扶起了妇人,眼神真挚,“墨月宫妖人的话,您真觉得可信吗?”
妇人明显顿了一下,尹九平继续说道,一副无奈至极的两难模样,“要是他今日带了孩子逃走,也许这辈子您就再也见不到了孩子了”
司马钦眉头一皱刚要反驳,尹九平却先发制人,面向周围百姓,朗声说道,“七日之前,幽州突发异象,皆是墨月宫妖人所为,他们倒行逆施,罔顾人常,妄想借死人之力危害世间。瘟疫一事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墨月宫!害我万千百姓,凌我无数生灵,我紫云山上下,今日定会将这妖孽拿下,以祭苍生!”
一番慷慨陈词,竟是将所有事情都悉数推在了墨月宫头上,司马钦看着周围百姓皆是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嘴角禁不住扯出一抹蔑笑,“紫云山掌门好大本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般无中生有真是罔顾紫云之名!”
尹九平镇定自若,拔剑指向了司马钦,“妖人!受死!”
话音落,剑尖直直向司马钦怀中的孩子袭去,其势毫不懈怠,竟是不见血不罢休的模样。司马钦大惊,侧身一掌将那孩子送了出去,避开来剑,而自己却被尹九平的剑势紧紧缠绕而上,一再败退。眨眼间,身上已有多处血痕。
“紫云山原来都是这般欺名盗世之徒!”
“墨月妖人,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尹九平自是发现了司马钦并未对那孩子下重手。既然是个好心的妖人,就别怪我们兵不厌诈!
几位长老见势,一涌而上,将司马钦团团困在剑阵之中。
几个来回之后,尹九平挽了剑花,乘着司马钦疲于应付之时露出的破绽,一个狠劲,竟一气呵成将他的手筋、脚筋寸寸挑断。
司马钦再也无反抗之力,只能浑身是血的瘫躺在地上。
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巫双是不是也是这般痛
手脚皆废
“范长老,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尹九平在司马钦的衣服上擦了擦剑尖的血,回头吩咐道。
“是,掌门。”刑讯逼供自然是范长老的长处。
架起司马钦,范长老眯了眼,“当初本想用在巫双那个妖孽身上的招式正好一件件来招呼你吧。”
“呸——”司马钦吐出一口血唾沫,正中范长老眼睛,“卑鄙无耻——”
“你!!!!”范长老拿起剑柄狠狠砸向他的脑袋,只一下司马钦就昏死了过去。
“抬走!”
周围百姓拍手称快,尹九平笑笑地安抚大家,“这是我们紫云山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道长,什么时候能审好这个妖人?”妇人紧紧抱着孩子,恨恨地看着破烂一样的司马钦。
“紫云山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尹九平一脸严肃,正气凌然。
人群欢呼许久,终于散开,紫云山几位长老抬着废了的司马钦离开了。
路边,刚才被司马钦劫持的孩子拉着娘亲袖子,小声说道,“娘。那个大哥哥没有弄疼我他还救了我。”
“傻孩子!吓着了吧!娘回去给你煮个鸡蛋压压惊。”
妇人牵着孩子的手离开了,原地只剩下了一滩未干的血迹,还有继续津津乐道的人们。
何所谓正,何所谓邪?
孰是孰非,不过是人云亦云。
正在路边吃面的巫双,没由来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又咬了一口面条——奇怪,怎么突然就有些食不知味了。
整整一天后,巫双才有力气从院子后门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