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连绵的锦霞如火烧到了房门口,该来的人,还是没来。
此时,湛乐已经有点不淡定了,笑容还维持在脸上,但仔细观察可以看出,捏着杯子的手力气一直在加大。
等了又等,月上柳梢,夜半子时,就是不见人影。
他还偏犯了倔脾气,就固执坐在床头等着了!
虽然心里明白,体内的毒素在蔓延,越是迟得到救助对自己没有好处。可是他就不想回去找自己那边的名医。他就不信了,自己一门心思讨好这个女人,因为自己的顾虑不搭理他也就算了,还真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那口血本来不该在她住处吐出来,是他发现不对之后,当机立断逼出一口血,为的就是引起她的愧疚和心疼。
到底一天之内发生了太多的事,纵然他习武,在毒素侵袭之下,也渐渐体力不支睡了过去。
直到东方一声清亮悠长的鸡鸣,他蓦地一惊,半梦半醒地睁开眼。
奇异的是,他仿佛感觉到手臂上有道清凉的气息一触而过,紧接着是领口、脖颈、下巴,最终落在了嘴边。随着唇上那指尖轻柔的摩挲,一颗圆圆的珠子在他嘴唇翕张时被喂了进来,入口即化作一股清气,流进了脏腑中。
轻微麻痹刺痛着五脏的感觉减轻,他一直绷着的眉头舒展开来,不知不觉中就安稳地陷入黑甜的梦中。
·
时至中午。
湛乐回想清晨时那点微末的记忆,灰暗的心情顿时一瞬间愉悦万分,没等用饭就信心饱满、神采奕奕地跑到越秋房门口。
“你家姑娘可是在里面?”
“在呢。”这会儿站着守门的是另一个小丫鬟,不知为何,一看见湛乐就吃吃笑起来。
他莫名所以。
总算笑过瘾了,小丫鬟咳了两声说:“姑娘说了,公子翻墙的本领好,到门口不必通报,门也不消开,且请您自行翻墙。”
“…”
真是厉害!
湛乐都要佩服那个女人了,头一回,有人能挑拨的他心情又气又怒。
前一刻还是阳光灿烂,对方救了自己,可见是对自己有情。他正高兴呢,兜头就是一盆冷水泼下来!
说什么不必通报,翻墙即可,分明就是不希望自己进去!
一口牙咬碎了,他才有些缓过来。
寻常男人,多不能忍受这样叫人尴尬狼狈的情形,心里难免会对那个不够善解人意的女子产生怨怒。可是不知为何——
想起晨早那一点独属于她的清凉气息,和清晰感受到的温柔之意,他便有些舍不得了。
她心心念念着要把自己推出去,即使是为自己解毒,也要趁他不清醒的时候出现,不让他领这份情,又在门口设置这样难堪的局面,一力推拒他,不就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男人夺了她的清白吗?犹记得那一回,她在他怀里哭得神魂俱碎。
原先他是在意,即使他没有真的喜欢她,但她明面上毕竟是他的女人。
可现在,他更心疼那个女人。
那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到底心里受了怎样的打击,才会哭成那副模样?
房间里,越秋托腮看着光屏上跃动的数值,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明媚。
42%。
从他的从容,到焦急,再从焦急到失望,最后放弃。然后在绝地反攻的清晨,黑暗过后的一束阳光,带来的期望让他前线失守,丢盔弃甲。
她知道对一个自信自满的人来说,随便地对他好他并不会领情。
所以她刻意压制他的情绪,在刚开始连一丁点的甜头都不能给他,压的他失去信心,才能着手翻盘。
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
即使猜想到越秋的打算,湛乐还是没有翻墙,或者强硬要求进去。
成败不急于一时,这个道理他再明白不过。
只是——
有耐心归有耐心,该有的行动还是要的。他转转眼珠,马上就有了一个计划。
第二天,他再次来到她房门前。
与上次的神清气爽不同,他面容显露着不正常的青灰之色,嘴唇泛紫,素来明亮的眼神黯淡无光。守门的小丫头吓了一大跳。
“这这这、湛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他苦笑,复诚恳地问,“不知能否请你家姑娘替我看一看?”
“您等着,我马上去!”
可真是把人吓坏了,小丫鬟跐溜一下钻进越秋的闺房里,连说带比划,因为害怕,不自觉对越秋流露出求拯救的期待目光。也不知道是救湛乐,还是救她被吓到的小心脏。
越秋好容易才忍住笑。
不过慢了须臾,她便当机立断站起身,凝重地道:“叫他进来。”
小丫鬟忙不迭应了,等目送着人进了她家姑娘的房间,才吁出口气。
虽然孤男寡女最好不要单独共处一室,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湖女儿,不拘小节!
“怎么回事?”看见他诡异的中毒模样,她丰唇紧紧抿着。
他摇头猜测道:“我也不知,大概是毒没清干净吧。”
“…哼。”她从他进来起就在打量,直到他状似无辜的说出这句话来,那清冷的模样方透出一点愠怒。手指毫不留情的点在他眉心,“印堂发黑,没救了。”说着收了手就转过身去。
“…嗯?”他愕然抬头。
“到别处去死,别脏了我的地方。”
湛乐一看她气的口不择言,先是压抑着愤怒,而后像是想通了什么,蓦地心里一烫。就像在滚水里烫过一遍,即使烫伤了,也能从这高炽的温度中感受到那份恼怒和关怀。
“秋儿…”他低唤,眉眼间浮着触动,“对不起,是我不好。”
她不理会。
他不喜欢她时,连绵的情话都能想出来,如今真正有些喜欢她了,反而说不出太多的话。颇是尴尬地笑了一笑,才从她的态度中悟过来,连忙从腰间拿出一丸解药吞了。
“我就是想见你,偏偏你又不想见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鬼使神差…”
“我和你保证,以后我绝不再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她这方有了反应,只是脸色还是不好看,清丽的容貌浮现出一抹冷艳。“你死你的,与我何干?”
湛乐噗嗤一声乐了。
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质,说出小女孩儿一般赌气的话来,实在是…太可爱了。
越秋恼恨地转过身,直盯着他瞧,却因看见他眼里的纵容宠溺,耳后晕开浅浅的酡红,连白玉般的颈脖也漫出那么一两分来,叫眼尖的男人逮个正着。
事情正往好的方向去,湛乐心里甜滋滋的。
却谁知,下一刻,刚刚还站在跟前的女人,忽然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对虐渣真的没什么灵感,所以在攻略这里停的比较久。突然发现,我果然还是比较爱写攻略,每次写虐渣的情节,痛苦的像在虐自己σ(_メ) 。你们要是有虐渣的好主意可以说出来启发我一下?
还在追文的妹纸们抱抱\( ̄︶ ̄*\)),辛苦你们啦,等一个渣作者更新实在不容易。
推一下花花的后宫文。
设定很新奇,我打算养一养就去宰来着。
和我一样有兴趣的妹纸可以先收藏哦。
文案:
作为一个被迫入宫最后还死得不明不白的年轻贵妃,在两千年后被人挖出来复原复活也就算了,时光突然倒转回到她被害死的那一天也算了,但是顺道拐回来一个会高科技会隐身的大外挂男主又是怎么回事?!
这位帅到飞起的公子,送佛送到西,您就顺便也帮我报报仇吧。
“陆时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原来的时代。”
“你会忘了我吗?”
…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
你蠢得这么惨绝人寰,真是永生难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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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旅途
幸而跟前的男人靠谱,见她身子下滑就一个纵步跨过来接住了她。
越秋扶着嗡鸣的脑袋,眼前一半是黑一半是金星,难受得她宁愿自己马上晕过去。偏偏意识还清醒着,她只好咬牙忍耐了一阵。
头晕时说不出话来,男人慌神时也忘了把她扶去床边,她便一直倚靠在他怀里缓缓恢复过来。
“怎么样了?”湛乐神情凝重地低头。
方才见她脸色白成一片,眼睛闭了又睁,来回数次,但却不和他说话。他凭经验忖度最好先不要移动她,一时空不出手,连杯水也没给她倒。幸好现在看着好了一些。
她摇摇头,忍了又忍,出口却还是实话,“不舒服。”
有那么一点难描难觅的委屈,叫他捕捉到了。
心里一软,与她五指相缠,渡去自己的体温给予她温暖。低声鼓励她,“可能是刚刚被我气极了,都是我的不是。秋儿这么厉害,给自己把把脉好不好?要是还不舒服呢,我再叫人把镇子里的大夫都叫来。”
“他们的医术还不如秋儿,要不是你不舒服,我可信不过。”
就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小心翼翼,唯恐磕着碰着。
可能是觉得他这样小心过头的模样很有趣,越秋脸上极浅的酒窝一陷,抿出朵笑花儿来。苍白的面色多了几分鲜活,他见了心弦微微一动,怜惜愈浓。
大夫不自医,是怕关心则乱,把不准自己的脉。
她呢,心里素质是好,但本不是大夫,学的那点微末医术远不如原主,所以刚刚没有想到过。这会儿得他提醒,到底先试了试。
这一试,提醒了她一件事。
“是‘容颜易逝’…”她蹙起黛眉,直言道。
蛊毒她没本事测出来,但是身体极速的衰弱,以至于承受不住晕厥过去,也只有被依娜种进身体的这种蛊可以解释了。
“容颜易逝…”湛乐轻念,“怎么会突然发作?”
考虑了许久,没有多少例证可以让她下结论,到底只捉住一丝一毫的头绪:“可能是合欢蛊的激发?也不对,如果两蛊不能相安无事,一开始就会暴露出来…又或者,是我上次用另一种方法解蛊,导致它蚕食的更迅猛,或许只是这会儿有了异常,之后会没事。”
话虽如此,她心里还是乱糟糟的,难得过多的言语将她的心情表露无遗。
本来打算长期抗战,但如果蛊毒被激发到蚕食她所有的生机,任务未完成就死亡的话,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在前面几个任务里,她根本没碰到过这样的问题。
听到这份揣测,湛乐亦觉得心中混乱,一开始接近她,其实是为了那个该死的少将军。他借着她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使得对方心不在焉,战事频频失利,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任务。其实她如果死了,后续处理起来会更加方便。
但是——
或许应该不要放弃,把那份机密危险的任务也完成了…
他心神不定。
两人各自思考自己的心事,沉默许久。
最后还是湛乐先开了口,“去找闵将军吧。”
他说。
·
闵靖每逢十五都会来到小镇,偶尔想念越秋,又或者得到了新奇的东西、想到了如何“讨好”她的方法时,也会前来。于他而言,打仗固然让他热血沸腾,但是只要一想到没有一个越秋在后方等着他归来,那么一切都显得索然无味。
他是真的很爱她。
越秋没有去信叫他回来过,但她相信如果她肯写,那对方大约是会放下手头的所有事务回来吧。
湛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折,提议说:“你眼□体情况吃不消,不如写信叫他回来。”
她拒绝了,眼眸低垂道:“除此之外,有些事情,也时候该解决了。”
因着还要回来住,提前发了三个月的月俸安顿好奴仆,他们只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便上路了。许是那般亲密的相处过,再变回从前冷冰冰的模样未免矫情,越秋没有再推拒湛乐的好意。再者,她虽会武艺,但身体里安了一颗不定时炸弹,路上多一个男人照顾左右总是好的。
况且——对白薇来说,有些事,可能还要借着他才能达成。
在旅途中,越秋看着将事情都一一安排妥当的男人,不知怎么觉得有点想笑。
他以为自己看不出来吗?走累了渴了热了,就会突然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个茶棚,周遭的东西还是崭新的,弄了些灰土撒上去,勉强有破旧的感觉。无论是煮茶的老公公还是帮忙的小姑娘,态度都热情的过分,总是惶恐又殷勤地伺候着。
到了客栈呢,老板也是诚惶诚恐,扬着僵硬的笑容表示好巧,正好还剩最后两间或者最后一间。
这段时间出行的人多,许多客栈都是人满为患,也不知他属下人是怎么“虐待”那些个老板,才能让人家做出又想哭又要笑的表情。
此番不看数据,她也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这个男人是喜欢她的。
否则不会为了让她过得更舒服,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把遇到的风雨困难除去,将前路都铺好。
可能,还有一点愧疚?
她在被店小二送上楼的时候,心不在焉的想着。
光看数据,却也猜不出自己的份量有没有到使对方放弃任务的地步。任何人被利用心里都会觉得不那么高兴,她亦然。不过想想自己同样没有付出真心,便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秋儿?”湛乐和人说妥,见她在晃神,连续唤了她几次。
她从思绪里脱离出来,迷茫地眨眼“嗯?”
他笑起来,“我是想问你是要在大堂里吃,还是叫人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刚刚在想什么?”
“觉得很凑巧。”她很坦然,“连续三次都是只剩下一间房。”
湛乐听了,笑得越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