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分品阶纷纷起身行跪叩大礼,面朝帝后振臂高呼,道:“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熙帝携皇后盛渡茗在主位落座,闻言展颜一笑,嗓音威严含笑,随意拂袖道:“众卿不必多礼,平身,赐座。”
“谢陛下!”
明珠同众人齐声呼谢,这才站起身重新在席上落座,随之将目光悄然看向高坐在上的帝后。恭熙帝名为萧尊佑,一个膝下皇子均相貌堂堂的君王,容貌自然不必说,同启华皇后同席而坐,竟般配得像是天造地设。今日恭熙帝心情大好,含笑在群臣之间扫视一圈儿,道,
“皇后寿诞,历来都是朕心中的头等大事,众爱卿费心了。”
启华听后大为动容,双眸微红竟似要落下泪来,站起身来朝皇帝蹲身谢恩,道:“嫔妾谢过陛下厚爱。”
恭熙帝同皇后感情好,这一点举朝之内无人不知。明珠感叹启华皇后真是好福气,同陛下成婚多年,他待她却仍旧如初。华珠显然也与她有同感,不由含笑低声道,“看来陛下是真的很爱皇后娘娘,对她真好。”
华珠却不以为然,压低嗓子窃窃说:“过个生日就是好么?若真爱她,便不会有那么多三宫六院了。”
如是一说,倒也没有错。明珠微皱眉,当今圣上后宫充盈,除了皇后外,还有许多望族出身的嫔妃,并且每三年都要从各处征召新的美人入宫参选。
大姑娘闻言不甚赞同,拿帕子稍稍掩口,低声说:“华姐儿这话可就怪了。陛下是天子,怎么可能只有皇后一个女人呢?”
“如果他真心爱皇后,那就绝不会有其他女人。”四姑娘脸上淡淡的,话也说得轻描淡写,“其实你们别看皇后每日都笑盈盈的,她心里不知多难受呢。一国之母不能生妒,每日都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去找其他女人,谁受得了啊?”
“你的话……也不是完全没道理。”兰珠精致的脸儿上若有所思,似乎有些怅然,道,“可是自古以来,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哪儿有一心一意只喜欢一个人的?”
华珠摇头,“说得也是,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说完才想起来话痨七妹一直没插话,不由感到狐疑,转头看,只见明珠小脑袋低垂着,眉宇间的神色有些凝重,不由道:“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明珠挤出个笑摇摇头,“没事,没事。”目光却看向了父兄一桌。
今日她弄砸了父亲的计划,照着七王的说法,皇后是绝无可能册立赵家的女儿为太子妃的。事情过去有些时辰了,想必父亲那方也已经知道算盘落空,恐怕早气得不行了吧!
七姑娘抿了抿唇。
父亲怎么能这样做呢?有时在政斗中需要不择手段,可是明珠怎么也没想到,她的父亲竟然会算计兰珠。那是赵氏的嫡长女,她们的亲姐姐,父亲怎么狠得下心?上一世在承合殿,兰珠一定绝望至极吧,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被自己最亲近的人算计更教人哀绝?
她感到无比困顿与伤心,甚至不知道,经历了这样一件事,自己今后要以怎样的眼光来看待她的父亲。毫无疑问,父亲的做法的确是为了赵氏整个家族,在他的心中,只要兰珠当上了太子妃,今后顺理成章成为皇后,赵氏一门必定会更加显赫。
只是牺牲兰珠清白的这个做法,她实在无法苟同。
眼底神色有刹那的黯淡,明珠不自觉地往皇子一席看过去。
萧桓虽行三却是储君,坐在恭熙帝右手方的首位。萧氏出美人,太子的五官面貌自然不在话下。由于与七王是同胞兄弟,是以他与萧衍有三分神似。一个心肠毒辣的人,举手投足却满是温谦有礼,眉眼含笑,背地里十足一把冷刀。
是时殿上诸人共同举杯恭贺皇后,齐齐呼道:“恭祝皇后娘娘寿比南山,长乐无极——”
启华皇后含笑一点头,广袖掩面微微抿了一口杯中的清酒。
太子舒臂放下酒樽,白玉扳指在青瓷杯上磕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瑞王侧目往他看了一眼,含笑道,“今日母后寿辰,邀各望族将嫡女都携入宫中,恐怕是有意为太子择妃啊。”
萧桓听了一笑,“怎么,二兄看上里头的哪一位了?”
萧璟拂手,皱了眉头倾身几分道:“瞧太子这话说的。你我二人是亲兄弟,你的婚姻大事,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得关念几分。什么看上哪一位,这不扯远了么?”
皇室之中亲情淡漠,二王说这话,太子自然是半点都不信的。萧桓微挑眉,四年前这位兄长夺嫡败北,随后便一蹶不振纵情酒色,这些年没少在皇父跟前挨训斥。这会儿过来关心他的婚事,难道脑子清醒过来了,打算东山再起?
可东山再起谈何容易?二王已经大失圣心,根本没有能力再与他抗衡。不过……前几日重返京城的七王却有些棘手。
太子眼底一冷。萧衍战功赫赫,回京之后大受皇父褒奖,朝中群臣也都有争相巴结的迹象,这不是个好苗头。看来,得赶紧想办法对付七王。而孤掌难鸣,他的当务之急便是迎娶一位门第显赫的世家女为正妃,为自己的后背铸一副能挡刀剑的甲胄。
宴饮过半,殿中众人却都没了用膳的兴致。毕竟今日大宴有两件大事,其一是恭贺皇后寿辰,其二便是替太子选妃。第一件已经办了,这第二件估计也等不了多久。
臣工们抬眼,不着痕迹在承远侯同靖国公两桌来回扫视。
其实各家都知道,自己此番极有可能只是陪同走个过场。太子是国之储君,论门第,太子妃的人选只会在赵杨两家中敲定。赵氏是第一世家,长女又生得貌美动人,婚配予太子再合适不过。不过杨家的大妇是皇后的妹妹,也自有一番优势。
众人暗自揣摩着,均静静等待帝后发话赐婚。终于,启华皇后含笑开了口,她微微低首,朝身旁的恭熙帝婉声道,“陛下,今日是妾身的生辰,不如趁机将太子的婚事定下来,也算喜上加喜。”
萧尊佑听了抚掌一笑,颔首,“皇后的提议甚好。”说罢看向萧桓,“太子如今二十有五,正妃之位悬空数年,也的确是时候册个太子妃了。”
启华笑盈盈附声,“陛下同妾身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听皇后的意思,似乎心中有人选了。”恭熙帝夹了口菜放进面前的玉碟,挑了眉看向盛渡茗,“皇后属意哪家女儿?说出来,让朕看看皇后的眼光。”
皇后抿唇而笑,视线从女眷一席依次掠过,最终落在一个姿容秀丽的少女身上。杨娆似乎有些羞赧,目光躲闪着微微垂首,一旁的盛夫人却朝皇后勾唇笑了笑。
启华不着痕迹微点头,同妹妹眼神上一番往来,终笑道,“陛下,嫔妾以为,靖国公家的嫡女秀美端庄,知书达理,与太子又是表兄妹,自幼相识,正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话音落地,明珠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她暗道有惊无险,如此一来,前世的种种也能随之改变了。
与之截然相反的则是赵氏家主承远侯。赵青山面色大变,心中大为懊恼。布局多时,不料竟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他蹙眉,转头不着痕迹地朝长女看了一眼。
“……”兰珠心知有负父亲嘱托,不由面露愧色,垂下头,脸色也不大好看。今日父亲原本嘱咐她要去承合殿,谁知半路杀出个二王萧璟,华珠险些被人欺负,她这个做长姊的自然得陪同在侧。她心中愧怍不已,虽不知父亲的计划究竟是什么,可有一点毋庸置疑,太子妃择中杨氏女,必定是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
明珠将她面上的神色收入眼底,心中霎时涌起莫名的愤怒,握住兰珠的手沉声道,“太子妃姓杨还是姓赵,原本就是皇后娘娘说了算,长姊何须愧疚?咱们都是女流,要争要斗全是男人的事,如何怪得到咱们头上?”
“幺宝,你不明白。”兰珠仍旧自责不已,“今日之事,我脱不了干系……”
然而明珠蓦地打断她,“不明白的是你!父亲根本就大错特错!”
“幺宝,你怎么能这样说父亲?”
“我……”
“哎哎哎,”华珠转过头狐疑地看两人,“好好儿的怎么快吵起来了?真是。”边说边嗑着瓜子儿抬了抬下巴,“快看戏。”
“靖国公家的?”高位上的皇帝微挑眉,略微回忆了一番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是皇后妹妹的女儿,朕记得那孩子。”
皇后闻言一笑,“三娘小时候入宫,皇上还抱过她呢。”说着看过去,“娆儿,还不上前来。”
杨娆对掖双手应是,直起身施施然行至大殿中央。她容颜虽不及赵氏几女,却也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行进之间莲步轻移婀娜娉婷,一举一动都是世家闺秀的端庄。福身见礼,低眉垂首含羞胆怯,也尤为动人,“臣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恭熙帝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未几颔首,面上露出几分满意之色,“不错,可配予太子为妃。”接着转眼看向盛渡茗,“那就照皇后的意思来。”
话音落地,太子同靖国公一家都起身见礼言谢。如此一来,华璋殿中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赵家人心思各异,有又气又恼的,如承远侯之辈,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如华珠之辈,有欢欣鼓舞的,如明珠之辈。
赵幺妹愉悦得很,然而合家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她不好表现得太明显,只好也跟着微微锁眉,粉嫩的小脸上努力摆出愁云惨淡的表情。
七王的目光几乎从始至终没从明珠身上离开过。
她分明欢喜得很,想笑又非得装得愁眉不展,这副小模样很滑稽,几乎令他破天荒生出发笑的冲动。
萧衍发现这个小东西很有意思,稚嫩的小脸上时常老气横秋。或许是本能,人总会对于自己截然相反的事物产生兴趣。他自己生在天家,寡言少语和喜怒不形于色都与生俱来,可这个娇娇却有灵动的眉眼和繁多的表情,似乎喜怒哀乐在她那儿都有千万种方式呈现。
很新奇,也很有趣。
所以他决定得到她,得到她妩媚漂亮的脸蛋,娇软雪白的身子,得到她的一颦一笑,得到她所有的喜怒哀乐,用尽所有方法,不择一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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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宸宫回府,分明只是短短的一整天,对明珠而言却极漫长,漫长到踏进侯府大门,她竟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其实这种感受也不是无缘无故。毕竟一天之内发生了那么多事,尤其还和七王发生了那么多意外,明珠发誓自己是真真正正的心力交瘁。她有些疲惫地抬眼,夜深露浓,府中廊檐下的大红宫灯璀璨,院中堆了雪的梅树在灯火的照样下仿佛能发光。
嗯,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和过去没有任何分别。
明珠心神稍定,跟爷娘兄姊们一道往前走。行至后院时侯爷终于开了口,他心中的恼闷隐忍许久,皱了眉看兰珠,说:“兰姐,父亲再三叮嘱过你,你倒好,全当父亲的话是耳旁风?万无一失的局,最后白白便宜了杨家。”
听他责难女儿,孙夫人皱了眉,拉过兰珠护在身后道:“侯爷这是做什么?太子妃是皇后亲选,杨家三娘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她自然处处相帮,如何能责怪兰珠呢?”
华珠向来对这种事漠不关心,闻言掏了掏耳朵,揖手道:“父亲母亲,长姊二兄,你们先聊着啊,我肚子疼就先走了啊。”说完朝七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也赶紧走,随之便一溜烟儿窜进垂花门不见了踪影。
“哎……”二郎微微皱眉,低下头看幺妹,手指着华珠开溜的方向道,“看看这模样,疯疯癫癫,将来是不会有人家敢要的!幺宝别跟四姐姐学,知道么?”
明珠正竖尖了耳朵听那头,压根不知道礼鑫在说什么。她心中很生气,不明白父亲怎么能好意思责怪兰珠,此事理亏的分明是他自己,那样的手段,用龌龊二字都不为过,兰珠有什么错呢!
思忖着,她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于是朝父亲长揖一礼,语调淡漠道:“时辰不早了,父亲母亲早些歇息吧。”说完便去扯兰珠的胳膊,瞪大了眼睛道:“长姊方才不是说身子不舒坦么?咱们一同去歇了吧。”
听了这话,孙夫人登时面色稍变,“不舒坦?怎么不早说呢?”拉过兰珠的纤手,目光在她面上细打量,“脸色是不大好,母亲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不必了,母亲,女儿没有大碍,只是今日劳心劳神,有些乏了。”兰珠垂着眸子道。
孙氏蹙眉,连忙道,“那就回屋好好歇着,今日应付了一天,你疲累些是应该的。”说完眸光一转看向承远侯,神色冷下去,“侯爷听见了,兰姐儿身子不适,您还打算苛责多久?”
赵青山心中烦躁,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神色不耐:“都回去歇着吧。”
长女同二郎恭声应是,七姑娘却丝毫没搭理,只一把拉过兰珠的手旋身而去。侯爷转过头看向孙芸袖,面上冷硬的表情稍稍缓和几分,道:“夫人,辛苦你了,今日我还是去……”
“侯爷去白氏的房中吧。”孙氏蹲身纳福,“妾身今日身子不爽,先告退。”随之便带着一众挑灯迎上来的仆妇头也不回地离去。
“你们……”承远侯气得脸色一变,哼了一声才拂袖往白姨娘的凌霜坞去了。
将兰珠送回幽兰居,七妹一路上自然又是一通开解劝告,随后才在丫鬟们的陪同下回了棠梨苑。她觉得疲乏,梳洗完后匆匆落榻,可说来怪诞,竟然半天也没睡着。
明珠在如意床上翻了个身,心中有些焦灼。
也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萧衍那张棱角分明而冷厉的脸便会在脑海中浮现。她想起他大大的手掌,修长漂亮的五指,还有深邃寒冽的眼。她咬了咬唇,仔细想想其实会觉得很离奇。
京城那么大,她能在市集上遇见他。
宸宫那么大,她也能在承合殿附近遇见他。
这么说来,或许他们二人真的有些缘分呢?然而念头刚一冒出来便被明珠甩开了。即便真有缘分也不是什么好缘分,那么可怕的一个男人,不是她这种角色招惹得起的呢!
思索着,七姑娘拉高了锦被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小小的身躯蜷在一起抱紧热乎乎的汤婆子,合上了双眼努力入睡。
快睡着快睡着,不要胡思乱想。一觉醒来,大宸宫和七王,就都是昨天的事了。他们之间会和上一世一样,没有任何交集。
一夜多梦,囫囵整晚都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沉浮。次日醒来,明珠觉得脑子晕沉沉的,她暗道倒霉,觉得萧衍给她留下的阴影还真是深重至极,竟然连梦里也寻衅不断,实在是可恶。
丫鬟们进屋来伺候明七姑娘梳妆。她坐在梳妆镜前看窗外,只见今日天气大好,碧澄澄的一汪天穹上蓝云千朵,有种相得益彰的美。
她乌溜溜的大眼眸子晶亮,生出了荡秋千的兴致,是以匆匆梳洗完便出了门,往凭栏榭去邀华珠。
穿过画廊和拱桥,细碎的日光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暗影。明珠玩心大起,小手提起裙摆去踩树影,她低着头神态专注,小小的彩边高缦履一蹦一蹦地落在廊庑的青砖上,银铃叮叮地轻响。
蓦地,视线里引入了一双云头靴,她认出这是礼鑫的,当即便准备抬头叫人。然而下一刻,另一双长靿靴也出现在了视野中。金线镶边,做工极其精致,不似凡品。
明珠疑惑地蹙眉,眸子往上一抬,霎时怔在了原地。
赵家二郎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心情极佳的模样,忽地想起了什么,斥道:“幺宝,见了殿下怎么都不行礼呢?”
“……”七姑娘瞠大了眸子,眨也不眨地瞪着完全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这位着亲王常服束玉冠,面无表情满目清冷的仁兄居然是……她心中万马奔腾,纳福见礼,结巴道:“臣女……参见七王殿下。”
“不必多礼。”他淡淡睨她。
“谢殿下……”她几乎快哭了,抬起眸子木呆呆地看他,“殿下怎么……”
萧衍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神色从容而淡漠地回答说:“上次赵兄说要与本王切磋兵法,本王来与他好好切磋。”
明珠目瞪口呆。
大清早的,切磋个鬼兵法啊!
26|2.15|
七王说来与二郎切磋兵法,明珠觉得,他纯粹是在鬼扯。
哪儿有人大清早来切磋兵法的?这个皇七子一贯不安好心,八成儿是来给她添堵的才对!明珠暗暗腹诽,又开始怨怼礼鑫,垂着小脑袋敢怒不敢言。
这个向来着调的二哥这回颇不着调,竟然把一个外男带到赵府的花园来瞎逛,切磋兵法随便哪儿都行,府中女眷都住在后院儿,他怎么能让七王进来呢?看吧,她一出门儿就撞见煞神,可不是大大的凶兆么!
觉得自己要倒大霉的七姑娘很消沉,小肩膀垮得低低的,朝七王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讷讷道:“呵呵,七王殿下果然异于常人,大早上的来与二兄切磋兵法,真是勤勉呢……”
一番言不由衷的恭维话,衬着甜软又有气无力的嗓子,听得萧衍微微抿了唇。切磋兵法的确是个借口,他来赵府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见这个小东西。他垂眸,视线不着痕迹地在小丫头身上扫了一遭。
清晨的日光柔和明媚,在她身上镀了层薄金,愈发显得肌肤雪白,光洁如玉。与昨日入宫赴宴的隆重打扮不同,离开了盛装簪珥,她着藕粉色的小襦裙,不施粉黛的小脸素洁雅致,行走间垂髫微摇,透出青涩而灵动的美。
真正的美人果然是不挑衣裳的,她五官的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个小东西虽年幼,可媚骨天成,举手投足都能拨撩人心。这样一株稚嫩的娇花,浑身上下都是脆弱娇柔的美,他已经开始期待她为他完全绽放的一天了。
七王唇角微微勾起个淡笑,眸子俯视她,眉微挑,道,“本王清早来与赵兄切磋兵法,七姑娘似乎有些不满?”他眼中的兴味渐浓,又问:“清早有什么不好的么?”
明珠小脸上的表情一滞,仰着脖子,两只大眼睛圆圆地瞪着眼前的高个男人。
清早有什么不好?清早似乎没什么不好的……可是自己什么时候说清早不好了?她挠了挠小脑袋。如果没记错,刚才她分明是在很诚挚地“夸”他啊,这人好坏不分么?夸他都听不出来!虽然虚情假意了点……可也不能歪曲她的意思吧!
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边儿上二郎就率先抢过了话头。鑫二爷贯是个一根筋的耿直人,怎么也想不到七王说这话,其实只是为了逗他家七妹。
他有些紧张,只当是妹妹出言不慎得罪了七王,忙揖手笑道:“殿下想是误会了,明珠没有这个意思的,清早多好啊,一日之计在于晨嘛特工妖妃逃不掉。”说着,目光一扫给七妹递了个眼色,“是吧妹妹?”
见二哥为自己解围,明珠心头顿时感动不已,连忙将起先腹诽礼鑫的话囫囵收了回来。她是个识时务的俊杰,知道七王不好招惹,自然样样都顺着他的心意来。
于是赵七妹小脑袋点头如捣蒜,换上副恳切真诚的神情由衷赞美,说:“二兄说得对,殿下真的误会臣女了!臣女觉得,殿下将切磋兵法的时候定在早上,那真是再睿智不过,必能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听妹妹愈说愈离谱,二郎被呛了呛。
反观七王倒是淡定从容的样子,他了然地颔首,步子微动朝面前的小娇娇走近几分,“时辰对了,那就是人不对。”顿了顿,萧衍的嗓音微沉,“七姑娘不高兴,是因为很不想见到本王?嗯?”
男人的声音低沉端凝,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无形的压迫与威慑,从头顶传下来,直教明珠小小的身板抖了抖。
坦白说,赵七娘子觉得很委屈。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这人却能揪出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错处来。污蔑她不满这个不满那个,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她气得都快哭了,看看,她没猜错吧,切磋兵法是假,专程找她茬才是真!
七王说得对,她还真是很不想见到他,可是她不敢得罪七王。萧衍一向是个锱铢必较的,她略忖度,咬咬牙,昧着良心猛摆小手,决定为了赵氏一族将来的前程豁出去,于是字字有力道:“殿下说的哪里话!殿下屈尊临驾,令整个赵府都蓬荜生辉!臣女不是不想看见殿下,臣女和二兄,都恨不得天天都看见殿下呢!”
萧衍挑眉,极缓慢地吐出两个字,“当真?”
明珠严肃而恭谨地颔首,道:“臣女不敢欺瞒七王殿下。”
看着那张傻乎乎的小脸,七王心情大好。恨不得天天都看见他?嗯,这话不错,听着挺顺耳。他思忖了阵儿,微点头,淡淡道,“七姑娘的意思本王明白了。”
“……”七娘子有些迷茫地抬头看萧衍。
她的什么意思,他明白什么了?又觉这人说话的确古怪,没头没尾又莫名其妙的。
明珠这头满脑子雾水,七王那头却不打算为她解惑了。他不打算继续捉弄她,因微微侧目,视线看向身旁的礼鑫,道,“赵兄不是还要东西要问么?”
二郎这才回过神,赶忙掖袖给七王比了个请,含笑恭谨道:“后院儿里女眷多,殿下出入不大方便,还请殿下移驾潮音阁,礼鑫愿与殿下促膝长谈。”
萧衍神色淡漠,微颔首,提步绕过明珠,兀自沿着游廊去了。鑫二爷迈出几步又回首看了眼七妹,眼神中既狐疑又纳闷儿。他再迟钝也看得出来,七王今日是有意刁难幺宝,可为什么呢?二郎疑窦丛生,忖了忖没想明白,索性作罢,只跟在七王身后去了。
那人一走,明珠脑子里绷紧的弦便骤然松泛下来。她直起身长舒一口气,小手拍拍胸脯,俨然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悄悄转头往身后看,只见那道高大得不像话的背影渐行渐远,二郎则恭谨有度地随行在旁。她气鼓鼓的,两只小手叉腰,朝七王的背影狠狠做了个鬼脸,之后还觉不解气,又随手扯了片枯叶子下来,把叶子想象成萧衍的脸,扔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穿越之星际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