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秦清玄喃喃道:“你、你…”

卫飞卿微微一笑:“不过在那之前,自然还要以段大侠、段夫人的婚事为重。”

十一月十七,大吉之日,宜嫁娶。

九重天宫的各山之上随意可见绑在树梢枝丫上的红丝带,各殿之中也四周悬挂着红灯笼,令一向清寂的天宫显得尤为喜庆。

九重天宫当然不是没有过嫁娶之事,只是从未有过这样热闹令得全宫上下每个人都参与其中的嫁娶之事。

以往哪怕是宫主或各殿主成婚,也不过简简单单行个礼,再令各宫中人聚在一起吃个饭而已。

二十二年前段芳踪与岑江心的那场婚礼,更是只偷偷在老宫主贺兰敏的灵前磕了几个头,连岑江颖都只站在门外守着。说是简陋,却又岂止是简陋而已?严格算来根本算不得正式的婚礼。

那时候岑江心不在乎,而段芳踪不懂。

是以这是段芳踪欠岑江心的。

太霄殿光华宫,应是整个九重天宫除开紫霄殿外最华丽的一处,因为此地供奉着天宫历代宫主之灵位。宫中凡有大事需九位殿主共同决策,亦是在此处进行。

今日的光华宫两页巨大的门扇大敞,最里间的灵位供奉处除了一至七代宫主灵位之外,贺兰敏灵位前方已多出“第九代宫主贺兰雪之灵位”,而第八代宫主贺兰春,第十代宫主卫飞卿,此刻就站在那灵位的前方。

某种意义而言,这亦是一种“团聚”。

贺春秋目光从那些灵位上一一扫过,一时思绪万千。待目光终于触到贺兰敏与贺兰雪灵位,他目中顿时涌起难以言喻的伤感,仿佛几十年前当他与贺兰雪都还只是漫山遍野乱跑的顽童之时、贺兰敏亲自做好了饭再出来寻找他们的情景在这一瞬间扑面向他涌来,令他热泪盈眶。

耳听卫飞卿语带几分嘲讽道:“一屋子姓贺兰的,这般算来我倒是九重天宫第一个异姓宫主呢。”

敛下满怀的情思,贺春秋摇了摇头,喟叹道:“原本就是些无谓的东西,况且原本也该是你的。”他前二十年忌讳着这一天,几乎用尽了所有手段,到头来事情果然是发展成他早先最惧怕的模样,还是以最差的方式。然而当真到了这一天,他忽然之间又开始疑惑,当初他为何要对他的亲侄儿、要对那样小的一个孩子怀着那样深的忌讳呢?

让他忌惮了那么多年的卫尽倾就那样轻易的死掉了,而他却为此毁掉两个孩子以至更多人的一生。

卫飞卿偏头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舅父这些日子倒是安分得很,莫非内心又在成算甚不可告人之事?”

摇了摇头,贺春秋半晌哑声道:“我恐惧之事成为现实摆在我的眼前…我却不知这与从前相比又有什么大不了。”

而这个卫飞卿成为了魔头、卫飞卿入主九重天宫、卫飞卿一统武林的“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实,造成这现实的至少一半罪责都该归属在他身上的认知,终于击溃了他半生坚持的一切心念。

难得很是认同他话中之理,卫飞卿愣怔过后亦摇头自嘲笑道:“是啊,到头来都是一场空,也不知机关算尽究竟为何。”

贺春秋正要说话,却见卫雪卿一脸喜色行进来:“来了。”

贺卫二人对望一眼,齐齐抬步往外行去,卫飞卿边走边向卫雪卿笑道:“人家两夫妻成婚,倒把你这闲杂之人乐得合不拢嘴。”

卫雪卿闻言一怔,情不自禁伸手拂了拂自己嘴角:“我有吗?”

卫飞卿嘲弄看他一眼。

卫雪卿面上那笑意与喜色忽然便淡了下去,口中叹道:“或许我是想着,如不是因为咱们那个爹,这两人不会是以这种形式成婚。”

一生,一死。

笑了笑,卫飞卿悠悠道:“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咱们那个爹也算他们两位的媒人。”

卫雪卿怔了怔,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第144章 别万山,不再返(六)

三人跨出宫门,便见太霄殿所有人以及卫飞卿此番带来的各派弟子都整整齐齐排列在宫门两边,前方不远处,段芳踪一身红衣,手边扶着上盖一块红绸的冰棺,身后尾随了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向着他们这方向行来。

段芳踪、段须眉、岑江颖、梅莱禾与封禅以及牧野族族人前去下方冰窟迎岑江心冰棺,随后从中天山一路行上来。每经过一重宫殿便接受整殿之人道贺,随即带领所有人继续前行,待终于上得成天山来,便又复现了卫飞卿等人上山那日整宫之人齐聚的盛况,只是今日众人明显没有那日剑拔弩张,倒是各自面上都有几分喜色呈现出来。

待得众人行得更近一些,卫飞卿几人才瞧见段芳踪竟是单手托着那厚重的冰棺,不消多想也知他必是从头到尾都未假手于他人。他身量矮小,托着那巨大冰棺更衬得他有若侏儒,然而看在今日所有知情之人的眼中,但觉那被阴阳阻隔了二十年之久的一人一棺竟十分相称。纵使各派亲传弟子对卫飞卿都心怀着很大的仇恨,但他们毕竟也都是年轻人,年轻人即便眼里有仇内心却总归也装着几分热血,听闻段芳踪昔年冤屈又亲眼见过他为人过后,这些热血的年轻人们至少今日参加这寻常人看来奇诡无比的婚礼都是真心实意。

直至人行到眼前,卫飞卿这才拱手笑道:“恭喜二位。”

段芳踪面含淡淡喜色,单手不便回礼,便只朝他颔一颔首道:“多谢。”随即跨过门口众人,行进光华宫去。

看一眼紧随其后的段须眉,卫飞卿笑了笑,亦跟着行进去。

段芳踪行到大殿中央,已小心翼翼将那冰棺放下,伸手揭下棺上红绸,棺中那张栩栩如生的美丽脸庞便透过厚重的透明冰面影影绰绰映入跨入殿内众人的眼中。

天宫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岑江颖二十年前将岑江心尸身放置在山下的千年冰窟之中以保肉身不腐,然而二十年来碍于岑江颖心情任何人也未能真正去看一眼。他们当然也知晓岑江颖保存岑江心肉身目的为何,此刻见段芳踪揭开红绸,竟不约而同产生“她竟当真等到这一日”的不可置信与欣慰之感。

目光从冰棺上移开环顾众人,又看向正前方那代表了九重天宫历史的贺兰家历代灵位,段芳踪忽道:“二十二年前,老宫主身故,我因担忧阿心便悄悄潜回来,阿心和我说老宫主弥留之际她已求得老宫主同意我二人婚事,当即我们便决定成婚。老宫主于阿心如师如父,我们想要在老宫主灵前成婚,只是光华宫如非大事一向不允许弟子私入,更何况当时那样混乱的情形。最终我们便偷偷潜了过来,想办法引开守门的弟子,又让阿颖替我们守着门口。”他指着自己站立的地方,微微笑道,“就是在这里,时间紧迫,我们没有换新衣裳,连朵大红花也不晓得戴,她就只戴着我送的‘聘礼’,一根特别不值钱的金钗,我们匆匆磕了三个头,就算结为夫妻了,然后手牵着手无比快活的偷溜出去。”

他目中光痕脉脉,面上却带着个十分温柔的微笑:“我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的自己真是猪都比我会想事情。老宫主一向待她亲厚,我那样轻易就想娶走她,只怕当时那场婚礼老宫主从来都未承认过吧。”

他说话之间,段须眉从头上拔下金钗,走上前将钗头插入那棺盖之上。

众人看着这一家三口,一时心情都有些复杂,也不知是可怜多一些,还是惋惜多一些。

良久秦清玄抹了抹眼睛,笑道:“当年那场婚礼是你二人之间事,咱们谁也并不知晓,但当年没能及时送上的祝福,今日再送给阿心,想必她也是能够收到的。”

段芳踪冲他点了点头。

看一眼外间,卫飞卿笑道:“吉时已到,咱们这就开始吧。”

卫飞卿论年轻与辈分自不够资格为这两人主婚,但今日婚事本就说好由段芳踪兄长封禅与天宫几位宫主共同为两人主婚,卫飞卿自然也就占据其中一席了。

司仪由段须眉担当。

但他尚未开口,宫门之外却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禽类长鸣。

这鸣声听在众人耳里也只是比普通的鸟叫更为响亮罢了,听在段须眉、段芳踪、封禅、卫飞卿几人耳里那却是再熟悉亲切不过。

那自是曾带着几人纵横万里的大雕发出的声音。

但大雕的主人段须眉此刻就在这殿中,他也并未吹笛召唤,那雕又为何会忽然主动出现在此处?

鸣声刚歇,那巨大的雕便已降落在光华宫门外。

一眼看出这雕绝非他往日与段须眉同乘那一只,卫飞卿面上忽然露出笑容。

下刻便见两人从雕背之上一跃而下。

就如同他与段须眉当日在枉死城中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胆大包天的跃下。

来人一男一女,眉目间颇多风霜,显见都已有些年纪,但气度与风采却未稍减,并肩站在那处便不由自主叫人觉出“神仙眷侣”之感。

段芳踪惊讶极了,抢上前迎接二人,脱口叫道:“二哥!二嫂!你们怎会来此?”

来人正是枉死城主傅八音及其夫人叶清缚。

叶清缚微微一笑,英姿飒飒,有若神仙中人:“四弟你第一次成亲咱们谁都不在,想必你是不打算成第三次,既如此,此番我与你二哥又岂能不来?”

她气质雍容端庄,但一开口便十分爽朗随意,令人颇觉亲切。

“可是我没有…”段芳踪挠了挠头,竟不觉带了几分少年的情态,有些恍然看向封禅道,“三哥你瞒得我好哇!”

封禅摇了摇头:“不是我叫的。”目光望向一早迎着傅叶二人行过来的段须眉。

段须眉亦摇了摇头。

一时三人都有些愣怔。

傅八音见状冷笑道:“我等你们三人有这聪明劲儿,只怕要等下辈子重新投胎了。”

这三人性格说好听了是不拘小节,实话实说那就是大小事不过脑子,没一个会为人处世的。

三人一时都有些讪讪,段芳踪抓了抓头发:“我想着你们也不好入关来,今日婚礼过后我反正也要回去了,就…”

傅八音与叶清缚对他一向疼爱,若得知今日事必定要赶来,但经过二十年前事,枉死城与朝廷关系一向紧张,别说傅叶二人若在中原叫人发现会惹来麻烦,便是枉死城之人如得知两人行动,只怕也不好轻易交代。

傅八音却不理他,朝他身后卫飞卿抱拳道:“多谢卫小友告知今日之事。”

竟是卫飞卿!

段芳踪几人皆转过头诧异看向卫飞卿。

目光飞快瞟过段须眉,卫飞卿含笑朝傅八音回了一礼:“傅城主不必客气。”又转向段芳踪道,“在下想今日之事终究还是要前辈家人共同见证才好,还请前辈不要怪我多事。”

然而他此举究竟为了谁,知情之人又岂会不明白?

段芳踪微微笑道:“是我太过疏忽了,多谢卫盟主如此替我…们一家人着想。”

卫飞卿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自意识到傅八音二人身份便有些躁动不安的各派弟子,好声好气道:“都安分点。”

他说话模样与声音都再温柔不过,听在众弟子耳中,却生生听出了一股阴森森的威逼味道。要知众弟子非但是恨他,见识过他当日暴虐之后内心更是隐隐将他当做最恐惧之人,闻言不自觉便各自闭紧了嘴巴。

卫飞卿对众人又是厌恶又是畏惧的模样有如不见,转过头笑道:“人既然到齐了,咱们这就继续吧。”

当下傅叶夫妻二人走到封禅跟前站定,叶清缚看着冰棺之中容颜缥缈的岑江心,有几分叹息又有几分温柔笑道:“弟妹这样好看,只可惜当年我们却无缘相识,否则定能结为好友。”

她这话却不止是因为岑江心是段芳踪妻子才这样说。她认识傅八音以前,身为枉死城唯一继承人一向都被当做男儿养,端的一身豪爽义气与飒爽英姿。而段芳踪口中的岑江心,向来是聪明狡黠又善良体贴,文韬武略的热血佳人。只可惜当年除开池冥闯入九重天宫,在岑江心弥留之际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他们几人身为段芳踪亲人竟都未在岑江心活在之时打过照面,在叶清缚的心中当真引此为遗憾。

段芳踪目色一黯,片刻又重新振作起来。

当下傅八音、叶清缚、封禅、贺春秋与卫飞卿五人站在贺兰家众牌位之前,见证段芳踪时隔二十二年后终于在双方所有亲人见证下行了再慎重不过的夫妻之礼。说是夫妻之礼,但也不过段芳踪守着冰棺,自行对着天地、对着贺兰家牌位以及对着冰棺深深拜下去,只是他下拜之时,始终牢牢的握着冰棺之中的那根金钗。

礼成过后,卫飞卿上前两步朗声道:“我以九重天宫第十任宫主身份宣布,天宫弟子、丹霄殿第八代殿主岑江心与牧野族段芳踪结为夫妇,从此刻…不,从二十二年前两人在此拜堂成亲的那日起,岑江心便为段门之妇,望段大侠珍之重之。”

段芳踪热泪盈眶,终于还是拔下金钗,俯身在老宫主贺兰敏的灵前重重三叩首。

卫雪卿掩在人群之中静静看着微微含笑的卫飞卿,想着他不知何时给枉死城去的信,又想到当日在登楼他对段芳踪说的那番看似契合他自己利益实则解了段芳踪所有心意与遗憾的话,以及他适才话语中那声“二十二年前”,悠悠想道,比起贺修筠为了他而做的一连串疯狂之事,他为段须眉所为看似微不足道,却又分明都是段须眉最需要的。桩桩件件,哪一样又不是在淡然之中包裹深情?

他忽然觉得,如果这个人愿意放弃一切随段须眉离开,对他自己而言难道不是一件最大的幸事?

恍惚中他看向卫飞卿,见那人眼神果然真放在段须眉身上,淡淡笑意中有着因其开心而开心以及…道别。

第145章 别万山,不再返(完)

卫雪卿倏忽清醒过来。

是了,婚礼已经结束了,然后呢?

卫飞卿正朝段芳踪问道:“前辈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手抚着冰棺,段芳踪哑声道:“我要带阿心回关外了。”

这是众人都知晓的事了。

然而众人目光不约而同都望向那冰棺。

千年*玄冰所制的冰棺自然不易融解,是以能从山下一路抬到这山顶上来。只是一天与一个月绝不可同日而语,退一万步说,即便这冰棺当真能坚持到段芳踪将岑江心千里迢迢带回牧野族,可以后呢?这冰棺离开终年严寒之地,终究不可能长久不化。

而早已逝去二十年的岑江心尸身一旦得见风霜,其结果众人根本不必想象。

目中似有些哀伤,有些不舍,有些凄凉,痴痴看着棺中女子半晌,所有情绪终究化作决绝,段芳踪一字字道:“我会烧了她。”

两声短促的惊叫同时响起,梅莱禾与岑江颖各自上前一步,梅莱禾眉头紧蹙,岑江颖满脸无措,看着段芳踪又看看冰棺,眼泪夺眶而出。

众人闻言多少都有些意外,转念却又想到除此确实没有第二个能让他将岑江心带走的办法,做这决定最痛苦的只怕还是他自己。想到此处,即便心里觉得有些不妥当的,却也开不了口了。

沉默半晌,卫飞卿慢慢道:“如若你选择留在此地陪伴她,便不会有这问题了。”

现在想来,当初段芳踪执意要夺得九重天宫想要一生待在此处,并未就没有这一重考量。

段芳踪说出了最艰难的话,此时反而轻松了,甚带了两分笑意摇了摇头:“不必了,我只是觉得你说得很对,她最想做的事,大概是随我回家乡看一看。”

直到傅八音夫妇站在他面前,叶清缚说出无缘与岑江心成为好友的遗憾之时,他才恍然当年他与岑江心聚少离多,只怕岑江心也曾默默遗憾未能结识他的几位兄长吧。他总是粗枝大叶,而卫飞卿此番能替他弥补这番遗憾,委实令他感激之至。

点了点头,卫飞卿玩笑道:“等了这么多年方只重逢这一刻,前辈舍得吗?”

沉默片刻,段芳踪淡淡叹息一声:“红颜枯骨,是她就好。”说罢一手托起冰棺,又要往外行去,见卫飞卿跟他身边,想了想道,“人的情意都是放在心里的,心中情意不断,外力阻隔都是枉然。”

他这话似是而非,似是在说他与岑江心之间牵绊,又似乎代指一些旁的什么。

旁人或许听不明白,但卫飞卿是何许人也?只暗暗想道这样一个万事都不过心的人,对待儿子的事却终究有一分有别于旁人的细致与敏锐。

只可惜他…听懂了也是枉然。

火化便在光华宫外不远处、成天山顶上进行,卫飞卿本建议连同冰棺一起火化,纵然多花费一些时间,却也不会让岑江心遗体有损,段芳踪却执意开棺。

开棺一刹,包含段须眉、岑江颖和梅莱禾在内的所有人都默契退后数步去,任谁也没有见到岑江心在那刻究竟变成了何等的模样,是迅速风化成了一具干枯的白骨,还是化作更丑陋的模样?

唯一见到的段芳踪俯下身去,将脸埋入冰棺之中。

执意开棺,只为一吻。

如他自己所言,红颜枯骨,只要是她,与他本就没有半分差别。

二十年的思念,也都只化作这临别一吻。

半晌段芳踪声音微颤道:“眉儿,你过来。”

段须眉行了过去。

父子二人将岑江心尸身架入柴禾之中,再共同点燃了火把。

等待尸骨成灰的过程当中,卫飞卿将齐聚了一整日的人一一遣散。秦清玄临走之前,默默将一朵野花放入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看着他眼眶通红的模样,卫飞卿不由笑道:“秦殿主真是个温柔的人。”

摇了摇头,秦清玄有些低落道:“只是个无论发生何事也无法改变分毫的无用之人罢了。”说罢向段芳踪几人行了礼,转身大步离去。

待到山上只剩寥寥数人,段芳踪眼睛仍看着那还在噼啪燃烧的火焰,口中淡淡道:“我们今次离开,这一生大约是不会再入中原了。我与这地方、这地方的人纠缠了数十年,但缘分到此也该尽了。”

他这话是说给他身边的卫飞卿听。

而卫飞卿也知道他口中的“我们”是指谁:他,封禅,傅八音,或许还有…段须眉。

这几个人的名头都曾经威震中原武林,曾经在武林之中掀起惊涛与骇浪,然而他们又都是那些名利追逐与争斗之中的失败者与牺牲品,只因终究他们都不是属于这里的人,他们都有自己肩负的责任,也有自己追寻的自由。

如今他们想要的东西在这个地方已经不可能追寻得到。

今次一别,再无会面之期。

转过头来看他,段芳踪道:“我虽不知你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观你的模样,时不时便觉你比我们这几个垂暮的老家伙还要了无生志。”

心下一惊,卫飞卿有些勉强笑道:“若有谁敢认为几位前辈‘垂暮’,那必定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日你所说的那些话,我都很认真听了,觉得你当真可怜,也很可怕,同时又有些可敬。”根本不接他那话茬,段芳踪悠悠道,“我希望你无论做什么都好,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

他的初衷?

卫飞卿有一瞬茫然,随即了然。

他最初开始反击,也不过是想要安安稳稳活下去而已。

他的初衷,不过一个生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