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也是最早知道“沈天舒”根本不是沈天舒的人。
但他也做过与贺兰雪一样的事情——他从未正面向卫尽倾求证过沈天舒的结局。
明知可证,是以不证。
“我的确知道。”丁远山慢慢道,“我只是做梦也没料到…过程是这样的。”
他没有贺春秋那样的眼力,是以即使他早知眼前顶着与沈天舒一模一样的人是卫尽倾,他也想象不出这张脸真的就是沈天舒的脸。
他更想象不出沈天舒二十年前的孤立无援与二十年来的无人问津。
卫尽倾眨了眨眼:“难道你到了这时候突然良心发现,想着要替沈天舒报仇?”
丁远山半晌摇了摇头:“天舒是我的朋友,但是…他已经死了,而我还活着。”
死人固然重要,活着的人当然更加重要。他在那一瞬间克制不住浑身的杀意是为了死人,他在那刻之后又制止了自己所有想做的行为却是为了活人。
卫尽倾柔声笑道:“我一向欣赏你这样理智与聪明。”
丁远山慢慢闭上了眼。
卫尽倾满意地笑了笑,续又悠悠接过适才他自己的话题:“我暗中打点好一切,段芳踪下山,我自然也就随之下山了。”卫尽倾含笑瞟了一眼贺兰雪,“自然,阿雪是一早就以为我下山去了,浑然不知我藏身在沈天舒的紫霄殿中,否则她又岂会尾随芳踪偷偷离去?而我若不是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放在手心,又岂能在阿雪最想见到我的时候顺理成章出现在她眼前?”
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没有巧合,没有缘分,只有算计。
从他们在九重天宫第一次相遇开始。
或者说,早在他们相遇很早以前。
贺兰雪以为那是一场倾尽她所有、倾尽她一生的爱情。
其实那只是一场戏。
她甚至还不是那场戏的第一主角。
卫尽倾是先算计卫君歆与贺兰春失败,这才又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贺兰雪死死瞪着眼睛看着他,尽管羞耻得浑身发抖,却仍不肯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似乎要把他身上每一块肉、每一滴血都牢牢印刻进她充满了屈辱的内心。
“然后呢?”贺春秋咬着牙一字字问道。
“我那一年,当真做了许许多多的事,如若后来不是被你们一一抹杀掉,我必定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震惊天下,而不是徒留一个不知所谓世人甚至不关心生死的‘竹君’名号。”卫尽倾似乎又有些愤怒起来,目光一半含笑一半阴森从贺春秋谢殷几人身上扫过,“芳踪武功大成,我鼓动他挑战天下高手,又说服池冥带领关雎之人暗杀那些被段芳踪打败的武林各派高手,以待他日助芳踪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顺便还可将那时重又在武林中闯出名头来的清心小筑给毁掉。实则芳踪那个孩子醉心武学,又岂会对甚武林盟主有兴趣?正常时候的池冥必定不会为我所惑,只可惜他那个时候早已被痛苦与怨恨冲昏头脑,那两年我陪着芳踪的时间又远远多过于他,他自然也就对我言听计从了。于是这两兄弟一个忙着在前比武,一个忙着在后杀人,至于我么,当然就默默替他们收拾这两个心大之人根本注意不到的各种细微之事以及…陪着我的心上人阿雪风花雪月,行侠仗义。本来呢,芳踪与池冥替我收拾了中原武林,顺带与不听话总爱蹦跶的甚贺兰春谢殷同归于尽,我再把阿雪给哄好了,待贺兰敏死后,顺理成章把九重天宫给哄到我手中来,到时候我不废一兵一卒就得到了旁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一切,你们说这多么完美,这其中甚至都不需要死太多人,流太多血,我只觉自己良善仁义,真是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偏偏…就有人不肯领我的情,非要在这时候又再背叛我一次。”
他说到这里回过头去,目光森然看向木然的卫君歆。
但卫君歆未曾理他,却见贺兰雪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适才的羞耻不堪,而是换上了另一种自她出现在这里后从未在她身上出现过的极端冷硬与隐隐的惧怕:“你刚才说待我爹死后…你怎会知道…你怎能预料我爹何时…”
卫尽倾与她对视,似乎将她目中掩藏的一切情绪都看得一清二楚,末了似乎有些可怜她地轻叹一声:“你说…贺兰敏为何会在你走之后就生病呢?难道你离宫对他造成的打击会比贺兰春叛宫打击他更甚?”
他几乎是在问她,实则他这问题中早已给了她答案。
“不…这不可能…”贺兰雪摇着头,一步步慢慢后退。
真相已经摆在她面前,她却开始后悔适才为何要问出那问题。
卫尽倾却不肯给她后悔的机会:“傻孩子,当时我武功纵然与贺兰敏天长地远,可我确是实打实的天下第一的使毒高手啊。你忘了么,你将我偷偷藏在太霄殿中治伤,你因此而对贺兰敏甚为愧疚,那段时间时常亲自下厨做饭给他吃啊。”
卫尽倾是天下第一的使毒高手。
贺兰敏却是一手教出了贺兰春、贺兰雪、岑江心的真正的天下第一武学高手。
武功练到贺兰敏那样的境界究竟是何等实力,卫尽倾想象不出,也不敢去试探。
但即便是贺兰敏,也有他全心亲近与信赖的人。
比如他的亲生女儿贺兰雪。
卫尽倾于是通过贺兰雪在贺兰敏身上下了一些功夫。
他不求立刻杀死贺兰敏执掌九重天宫,他那时候没有那样的实力。
他只求贺兰敏死得更快一点,贺兰雪上位更早一点。
而贺兰雪呢?
她在一无所知间充当了间接害死她父亲的凶手。
她以为她早已将卫尽倾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已看透。
可如果不是他刚才自己说出了那句话,而她又听出了那话外之音问出了那个问题,那或许她今生今生也绝不会意识到——
她竟是她自己的杀父仇人。
杀!父!仇!人!
茫然跪倒在地,她喃喃道:“为什么要说出来…就这一件事…我一生早已被你彻底毁了…就这一件事…就当你唯一一次补偿我好了…二十多年了…为什么不能隐瞒到最后…”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她的所作所为竟比她自以为的还要残忍千百倍。她曾经亲手给她父亲喂了毒药,然后在他被病体折磨的时候她正在与害死他的另一个元凶山盟海誓,而后她又做了什么?她害死了她的父亲,她甚至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然后她又逼死了代替她给父亲送终的岑江心。
她…
死死抓住自己胸口的衣襟,贺兰雪只觉那地方正不断传来的撕裂般的痛苦几乎要生生撕碎她。她不敢看贺兰春,她怕看贺兰春一眼就会忍不住立即恳求他出手杀了她替他们的父亲报仇。她也不敢松手,因为她更怕自己一松手就要立时一掌拍死她自己。
她现在…还不能死。
一遍遍在心里念着这句话,贺兰雪强迫自己从地上站起来,重新看向卫尽倾。
她还不能死。
她也真心想知道,这个人究竟为什么能对她残忍到这地步。
卫尽倾温柔朝她笑了笑:“我也不想让你难过啊阿雪,可你知道吗?你的父亲贺兰敏,他真是我一生之中对我造成最大压力之人了。当年段芳踪前往九重天宫,连闯三座宫殿,惊动全宫之人,也包括了贺兰敏。那时我远远看见他站在人群之中,真是连靠近人群的勇气都没有,我生平第一次只感受到一个人身上气息就不自禁吓得发抖,只因我明白我若一个不慎落到他手里,纵然我有千百种手段,也决计是无法脱落,那就是真正实力的差距…那时候我就明白,我必定是要让这个人死的,不管是为了我最终的目的,还是这个人给我的从未有过的羞辱感。到后来他真的就像个垂暮老人那样死掉的时候,我真是欣喜若狂…那时候我就想得好好的,暂且再忍耐片刻,等一切事情完结,我就能向九重天宫、向天下人宣布我杀死了真正举世无双的高手贺兰敏。武功高又怎么样呢?只要他挡了我的道,那他就只有死。一切都很好,很顺利…如果不是卫君歆那贱人!”
他说到最后一句,蓦地转头看向卫君歆,声音之中如同包裹着千万只利箭齐齐向她射去。
卫君歆却半分未被他这可怖的杀意吓到,仍是那木然神情道:“没错,起初我为了保护你不曾将你的身世与真面目告知任何人。可惜后来我发现你竟亲自去勾引了春秋的亲妹妹,又一跃成为了正道之中的领军人物…我知道我若再隐瞒这件事,必定会造成任谁也无法承受的后果,春秋更是永生永世也不会原谅我了。我于是将你我身世、将一切对他和盘托出。我们又将这一切都告诉阿雪,她到这时候都还极力偏帮你,甚至说是我们疯了,直到…她知道你早已有了结发妻子,甚至你的妻子才刚刚替你生下一个儿子。”
贺兰雪的错愕、痛苦和悔恨可以想见。
贺春秋更是恨不能将卫尽倾挫骨扬灰。
可一切都已经走到最糟糕的一步。
段芳踪被逼入绝境,枉死城、牧野族、关雎来援。因为枉死城与牧野族的插手,这件事甚至很有可能超脱于武林之事以外。
不是段芳踪死,就是中原武林亡。
以及即便走到那一步,贺春秋还是不得不为九重天宫与贺兰雪名声考虑。
让段芳踪与卫尽倾一起去死,不动声色间瓦解还来不及有任何行动的长生殿,那是他们反复思考过后的最佳方案。
于是一切的计划都照旧,清心小筑与登楼之人合力去对抗枉死城之人,牧野族被朝廷兵马阻拦在凤辞关外,关雎与长生殿之人死战,贺兰春、贺兰雪、谢殷、卫尽倾四大高手截杀段芳踪于孤绝峰顶。若说唯一的改变,只是卫尽倾由那个武林正道的领军人物,被其余三人无声息提上了更甚与段芳踪的首杀名单而已。
谢殷沉声问道:“你是如何看出当中破绽?”
事前他们反反复复演算过千百次,每一次都确认其中绝无破绽。
然而卫尽倾最终没有死在他们任何一人手里这却是不争事实。
卫尽倾坠下深渊那一刻起,便已确定了他们的失败。
卫尽倾这样的人,他从头到尾做的所有事,布下的一切的局,若非确认将他钉死在地上,将他的肉剐尽,让他的血流干,谁又敢闭上眼睛安安生生睡上一觉?
他们失败了。
可他们究竟是怎么失败的?
卫尽倾悠悠道:“那一战是一切的关键,原本我若能按照计划令你们几与段芳踪两败俱伤,自然我也就有法子令我与阿雪成为那一战唯一两个活下来的人,清心小筑、登楼、关雎、中原武林、枉死城、牧野族…届时各个灰头土脸,又如何再来与我争锋?只是或许是直觉吧,虽说阿雪后面那段时间在我面前表现当真可算毫无破绽,可我这心里就是觉得不安宁。我那时候还只当这是大事将成,即便是我也难免心神不宁。虽则如此,我还是决定凡事要以策万全。如诸位所知,那时候成碧已经诞下了卿儿,阿雪肚子里也已经有了筠儿,我于是准备若当真出现任何意外,只怕我一己之力也很难对抗这些残兵败将联合起来,我不如蛰伏一段时间,等我一双儿女都长大了,届时九重天宫与长生殿联手,更能确保万无一失。我便在孤绝峰下布置了一番逃生的法门,直到我上山之时我都还以为这是我多此一举了,谁知与段芳踪比斗过程中,叫我发现贺兰春与谢殷竟比我这原本打算敷衍了事的还要更敷衍,到这时我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好将计就计,来了一出不慎坠崖惨死,可即便我也没料到,你们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我当真死了。”
谢殷淡淡道:“毕竟你若当真坠崖而死,你的尸体必定臭到野狗也不会来闻一下。”
而崖下却并未找到他的尸体。
卫尽倾有些遗憾笑了笑:“成者为王败者寇啊,到了这一步我又还能说什么,我若要硬拼,你们必定暗中集结了所有势力早已在等着我?我只好暂且当真去‘死一死’了,把我几年来辛辛苦苦落下的所有成就,都拱手让给池冥、段芳踪以及你们这两个卑鄙小人。”
从头到尾,害死九重天宫宫主的是他,整治得中原武林日月无光的是他,一手打造了段芳踪这个武林公敌的是他,让关雎存在于世的是他,将贺兰春、谢殷这些武林中人人称颂的俊杰牵着鼻子团团转的人是他,然而到了最后,他却不得不眼睁睁的看着遗臭万年的极恶归于段芳踪与池冥,流芳千古的美名归于贺春秋与谢殷。
没他什么事。
竹君卫尽倾,从头到尾只是过程当中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人物。
这令他…二十年来每每一想起,便屈辱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如今日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景,这样的天下瞩目,他已不知幻想过几千几万遍。
他一眼望去就数不清个人。
每个人眼里都只有他。
或畏惧,或憎恨,或恶心,或防备。
卫尽倾满意的笑起来。
谢殷忽道:“你可知以你如此算无遗策,无所不用其极,二十年前为何竟会一败涂地?”
卫尽倾挑眉。
谢殷看着他,目中俱是傲然与轻视:“因为你从头到尾都只想着坐享其成,与武林中人拼命的是段芳踪,杀人的是池冥,为了整个武林奔走的是贺春秋与我,你呢,你从头到尾除了在背后搞风搞雨,在人前装模作样,你还做过什么?你从头到尾没有做过任何实事却妄想一统武林,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说来说去,你也就是只四处窜逃的老鼠而已,你从孤绝峰逃脱以后,生怕被我们寻到,是以你又逃去了九重天宫?”
卫尽倾一直以来风度极好,却在谢殷这短短几句话中数次变了颜色,冷冷道:“无知鼠辈,你自以为厉害,却甚至不必本座出手,你已在本座儿女手中一败涂地,有什么资格在此大放厥词?没错,本座去了九重天宫,趁着那一片混乱趁机杀死了早在我掌控之中的沈天舒,随后彻底取代了他。等到贺兰雪生产以后重新坐镇九重天宫,本座早已在紫霄殿站稳脚跟,布置好当中一切。本座什么都没做?本座只需要找到个好女人,再有一对能干的儿女,本座什么都不必做,已足够将你们送入地狱。”
谢殷目中讥讽与轻蔑愈发浓厚:“二十年前你什么都不做,二十年后你依然只躲在阴沟里眼看着你的一双儿女在前面拼死拼活,而你在后方企图夺走一个女人二十年来所有的心血。卫尽倾啊卫尽倾,你永远如此天真,真不知你哪来的自信,竟当真以为自己此时功成名就,一派得意。”
众人只见卫尽倾身影一闪,下刻便出现在谢殷面前,一拳携十成威势向他面门捣去。谢殷言语激他,自不可能全不防备,灵飞刀早已出手,直直与他拳头相撞。
两人一击交手不分胜负,卫尽倾出乎意料竟不再与他缠斗,只是拂了拂袖,挥了挥手。
随着他这拂袖与挥手,九重天宫、长生殿、卫庄之人尽数微妙动了动,只是这一稍动,便将今日观礼的数千人尽数围在了场中央。
而在四周高地之中,数百弓箭手业已挽弦拉弓。
卫尽倾森然一笑:“本座的故事讲完了,想要急着下地狱的,本座绝不阻拦。”
在他这道声音之中,似乎有人动了动。
那个人原本站在卫尽倾的正后方。
卫尽倾的眼睛全然不能看见她。
但他原本应当能够听见她。
他确实听见了。
听见那个全无内力、步伐沉重、呼吸凌乱的人向他靠近。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提防的?
况且他为了试探与提防她,已经很废了一番功夫。
因此他讲完那句话以后,才转过身来打算面对他。
那个人就在此刻骤然提速!
适才还全无内息、步伐沉重、呼吸凌乱之人在他转过头的瞬间忽然身轻如燕,内力暴涨,在那一瞬间整个扑入了他的怀里,手中一物以生生承受他仓促下一拳的代价深深钉入他心中。
他那一拳未尽全力。
却足够让他怀中之人五脏受损,一口含着碎渣的鲜血狂喷而出尽数吐在他的脸上,身上,一边吐一边心满意足咬牙切齿朝他笑道:“当我开始设这个局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了这一幕,我要你在天下人面前承认你做过的一切,我知道你必然我这样做,然后我要在你最志得意满、最狂妄傲慢、最愚昧无知之时第一个为你的终结献上致命一击,连同我、与我哥哥的份。这滋味…果然比我想象中还要快意百倍!”
这个人,当然就是贺修筠。
而她刺入卫尽倾心中的那物,是一枚小小的飞镖。
是卫雪卿最早打向她与卫尽倾、卫尽倾不知何时收起来一枚而她更不知何时也收起来一枚的飞镖。
第99章 你以虚情换假意(上)
那一瞬间谢殷、贺春秋就如同与贺修筠有着从头到尾的默契,在她扑向卫尽倾怀里的同一时间两人都动了。
谢殷的灵飞刀携雷霆霸道向着卫尽倾当头斩去。
而贺春秋的剑——
直到手上并无兵器的贺春秋手在腰间一拂抽出一把软剑来,霎时便从另一个方向将卫尽倾与贺修筠尽数笼进万千剑光之中,众人才后知后觉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奇侠贺兰春,他原本使得一手绝世的剑法,而他的佩剑,唤作蒹葭。
曾经名列兵器谱榜首的蒹葭宝剑也随着当年奇侠的失踪而从此匿迹。
却在此刻,现身于此。
卫尽倾适才被贺修筠暗算一计,此刻又被她紧紧抱在怀里,谢贺两人动如雷霆,这一刀一剑若是落实,哪怕是卫尽倾只怕也要顷刻毙命,而贺修筠恐怕也并不能幸免。
然而当真会如此么?
卫尽倾与贺修筠一触即分。
卫尽倾并没有再握起他的拳头,或者说他自己已经化身成一颗拳头,这颗人做的拳头带着流星一样的速度向他身后砸去——砸向谢殷的灵飞刀以及谢殷本身。
贺修筠同样向后仰去。
她手中不知何时继方才那支飞镖过后又多出了一把匕首,匕首在半空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划向她身后那遮天蔽地的剑光。
贺修筠红裙摇曳,长发触地,纤腰早已弯成一张弓,看上去是那样柔弱。
而她手上的匕首在剑光织成的网幕面前看上去也是那样渺小。
她的这把渺小的匕首真的能够对抗名动天下的蒹葭么?
或者说,贺春秋真的会杀死这个不是他亲生女儿却在他膝下长了二十年的无人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么、想些什么的姑娘么?
后面一个问题暂且得不到答案了。
因为贺修筠已证明了前一个问题——她能。
她在匕首与剑幕相触的瞬间,整个人身上突然爆发出一团巨大的黑气,在那黑气升腾之中,她的匕首轻松划开了剑幕。
下一刻她本来可以穿越剑幕直接去到贺春秋眼前。
但她破解那剑幕的瞬间她身体便由一张弓化作了一根箭,这支箭没有射向后方的贺春秋,而是射向了与谢殷难得强硬的交手一招过后各自蹭蹭蹭倒退三步的卫尽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