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巫蛊作祟一事尚无定论,他也就照常的不动声色,去批改折子。

批着批着,他突然停下了动作。手里的朱砂笔顿在半空,要落不落的,时间一长,“啪嗒”落下一滴“血珠”来。

——有人上表弹劾了昱王!

说他私吞军饷,贪赃纳贿!

嘉隆帝皱紧眉头将笔往笔架上一丢,再翻一本,又是弹劾昱王的!

他顿时又觉头痛不已,根本看不下去折子。

但折子还得看。

他一本接一本的看,一条接一条的看,终于看得浑身都不痛快了。

按说应当立刻去查明其中真伪,但他现下已无暇分心,便将奏章尽数丢到了一旁不去管,只不断催人问那巫医,如何了。

可十二个时辰就是十二个时辰。

一天一夜后,巫医来禀:

源头是一木人,身刻陛下八字,头缠陛下落发,以长钉封住五体,以蛇蝎之血浇头而下,是为巫咒。

这咒,就埋在南方。

巫医口中念念有词,闭着眼睛在京城地图上摸索比划,突然浑身一颤,中指指尖点在了南方一处。

嘉隆帝亲自去看,一眼认出——那是昱王府所在。

第347章邪祟

他目光一凛,望向了巫医。

巫医闭目低头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却在同一时刻将头抬了起来。他的手指依然点在那一处,双眼也依旧紧闭着,但他像是早已看清了嘉隆帝面上的神情,忽然声音一尖,变得似男非男,似女非女,咬字含糊地道:“邪祟出没,帝星将陨——”

这声音像是一根尖针扎进了嘉隆帝的脑子里,搅得他眉头紧锁,头痛难忍,意识也混沌了。

可听清楚这句话的瞬间,嘉隆帝还是下意识抬起脚,重重朝跪在地上的巫医踹了过去。

他愤怒至极,用了十分的力气,一脚下去,将巫医踹得身子歪倒,跌出去足足两步之远。

紧接着又是一脚,他将地上的图纸给碾成了一团,口中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朕的面前如此胡言乱语、轻言肆口!尔等妖言惑众之辈,实该千刀万剐!”

“还请陛下息怒。”嘉隆帝气极之中威严逼人,可巫医从地上爬起来,睁开眼,里头却是一副平静之色,“草民敢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来作担保,草民方才所言字字是真,句句不假。”

他又开始磕头,边磕边道:“陛下信与不信,只管一查便知。”

嘉隆帝冷笑道:“查?查什么?笑话!朕如何能信你的鬼话!”

他忍着一阵阵愈来愈厉害的头疼,再懒得多看底下的人一眼,只扬声唤人进来将巫医拖下去。

巫医却并不挣扎讨饶,只是低下头,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叹,叹得嘉隆帝的头更加剧烈地疼了起来。

他回到寝殿,走路都打颤,上了床后抱头痛呼,药呢!药呢!

可巫医被关,太医院的药又不见效,哪还有什么药。

嘉隆帝只觉得这疼痛像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不由心生绝望,口中喃喃念叨起了朕要死了…朕怕是要死了…

他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身上的疤痕大大小小、深深浅浅,不知有多少。

此刻却还是这般叫痛。

可见这疼痛的骇人!

随侍在旁的大太监见状双眼都发直了,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不敢问,嘉隆帝也不说,就这么忍着疼了大半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嘉隆帝才青白着一张脸咬着牙吩咐道:“去…再去将那巫医给我找来…”

短短一句话,似乎就用光了他的力气。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有气无力。

太监不敢耽搁,急匆匆地去,急匆匆地回来。

嘉隆帝见着人后又吩咐道,着人去查!

不论真假,先查了再说。

若不然,他就真的要先被这疼痛给折磨死了。

一夜之间,这痛仿佛又蔓延到了心肺,他几乎要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痛,哪里在折磨自己。但脑子里的痛,至始至终一直都在,令他连思考都变得艰难至极。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满心满腹只有灭了邪祟这一件事。

只要能够让他不再饱受病痛折磨,他什么都愿意。

不过这几日他虽召见了巫医,但巫蛊作祟一事并不曾外传,是以当禁卫军带着巫医奔向昱王府的时候,众人都哗然了。

皇上染病,竟是昱王之故?

人人都很吃惊。

昱王府里的人,更是如此。

禁卫军气势汹汹而来,瞧着个比个的凶神恶煞,真真是要吓死人。

知道是皇命,又同邪祟巫蛊相关,王府管家吓得双腿都开始发软,想悄悄地命人速去给昱王送信,不想却叫人给拦了下来。

禁卫统领撕了信,笑了笑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殿下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

管家白着一张脸,心想放你娘的屁,这怎么能一样!可嘴上是一句不敢应,只喏喏道是,由得一帮人带个怪模怪样的中年男人在王府里四处乱翻起来。

很快,角角落落便全都找遍了。

没东西,也没动静。

管家瞧着,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可没想到,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那被称为巫医的男人突然伸手一指,说邪祟只怕深藏地下。于是一伙人立马你拿锄头我扛东西的,要挖起地来。

管家大惊失色,连说不可,要等昱王殿下回来。

但禁卫统领闻言只是皮笑肉不笑地打量着他道:“怎么,地下果真藏有东西?”

管家一噎,脸色愈发惨白。

主子的事他可不是事无巨细样样都知道的,这地下有没有东西,他哪里能知道!

可禁卫统领观他脸色已是认定了有东西,立即便招呼人挖了起来。

巫医站在一旁看着,一脸的高深莫测,但神色是笃定的。

管家则惴惴的要命。

然而禁卫们寸土不放,掘地三尺,竟什么也没有发现!

巫医的脸色渐渐变了。

又过一会,禁卫统领走到了他身侧,低声询问起来:“如何?”

巫医盯着面前的一片狼藉,已不复先前镇定,略显张皇地道:“不可能,一定在这里!”

禁卫统领深深看了他一眼,发话让众人继续。

往深了挖,再挖,再找,一块都不能漏。

可直到昱王回府,他们仍然没有找到任何东西。

休说什么木人邪祟,就是连块多余的木头也没有找见。

昱王铁青着一张脸走过来时,禁卫统领有些慌了。

巫医的面色更是比方才的王府管家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惨白。

他显然是不愿意相信,仍挥着手想要让人继续挖掘。

昱王冷笑了声,不咸不淡地道:“挖吧,放心大胆,尽情地挖,本王相信尔等定能挖出宝贝来。”

禁卫统领一听这话立马赔起了笑脸:“还请殿下见谅,微臣皇命在身不得不查,而今已是查清,便不继续叨扰殿下了。”

昱王面色稍霁,颔首道:“辛苦大人跑这一趟。”

禁卫统领连说不敢,转过身便高声命众人立即撤退。

巫医神色惶惶地看着他,支支吾吾道:“大、大人…”

这怎么可能会没有?

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消息传出,太子得知后,亦是大惊失色。

明明——早就藏好了!

第348章怪案

他百思不得其解,事情从未泄露,东西怎会凭空不见?

但没有便是没有。

与此同时,却有人在昱王府相去甚远的地方挖出了几只木箱。

箱上花纹遍布,模样怪异,谁也没有见过,谁也不知道这几只箱子是打哪儿来的,又是何时被人埋在这里的。

一连挖出了五口箱子后,周围引来了一群围观的人。

人群里便有人窃窃道:“这箱子里该不会埋着什么宝贝吧?”

金子。

银子。

珠宝翡翠…绫罗绸缎…

一定是值钱的东西!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人。

发现箱子的几个人眼瞅着阵仗是越来越大,哪里还敢久留。万一里头真有宝贝呢?当然得自己留着!几个人头碰头小声商量了两句,搬起箱子就要走。

所幸箱子也不大,虽然挺沉,但远不到抱不动的程度。

可他们想走,围观的群众却不肯了。

俗话说的好,见者有份,管是谁发现的,如今见了的都该分上一分。

众人嘴上嚷嚷着,手里阻拦着,谁也走不掉。慌乱间,也不知是谁撞倒了人,你踩来我踏去的,一排人都摔做了一团。其中有个抱着箱子的,脚下不稳,也跟着趔趔趄趄地往前冲,哪知一个不留神,箱子从手里跌了出来。

“嘭”地一声。

箱子摔开了。

周围一静,旋即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纷沓杂乱的脚步声,更是一改先前的兴致勃勃,变得仓皇失色。

众人推搡着往前跑,谁也不敢再在原地多逗留上一刻。

那箱子里跌出来的,哪里是什么宝贝,分明是颗腐烂的头,是人的脑袋!

人人都被吓了个半死,等到官兵赶来时,四周已是空无一人。

捡回脑袋,箱子被尽数运回了衙门。

一共五口。

其中一口里装的是人头。

那剩下的四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仵作将剩下的箱子一一打开了来,定睛看去,两口装的手,两口装的腿,是人的四肢,唯独没有躯干。

这具尸体,被肢解了。

然而真正古怪的,却是尸块上贴着的黄符。

符上纹路繁复,不知写的是什么,可光是这样,便已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仵作不敢耽搁,立即便将事情报了上去。

几位大人一听,黄符?邪祟!巫蛊!一阵联想,想到了嘉隆帝的病,想到了那被挖成了筛子的昱王府,当下谁也不敢多说,只立即派人将消息再往上头递去。

因着兹事体大,谁也不敢放松,这消息便一路往上报,最终报到了嘉隆帝跟前。

嘉隆帝正头痛难捱,见那巫医未能查出源头却将事情牵扯上了昱王,心下是又悔又恼,震怒不已。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他却听到了这么个消息。

真是太巧,太巧了!

他当即发话道,要彻查!

此言一出,这桩案子你推来我推去,落到了苏彧头上。

他的几位上峰为官尚可,查案却是远不及他,闻听嘉隆帝要彻查要速查,那是压力大得不得了,吃饭都不香了,哪敢自己亲自动手去查。

毕竟查出来是好事能邀功,可若是查不出呢?

惹恼了嘉隆帝,谁有好果子吃。

是以几个人一琢磨,此事非苏彧莫属,便一个两个地去寻他道,务必查清!

苏彧倒也不推脱,领了命便去了一趟仵作那,回来后道,这是巫蛊之术,非寻常命案。

他神色淡淡,口气却很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