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翌日上午系主任就又召见了她。何妍早有准备,波澜不惊地反问系主任:“主任,我觉得我处理的没错,您说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

她哪句话都没说错,还真叫人抓不到把柄。系主任也拿她没法,最后只能不痛不痒地说道:“现在学生都不好惹,还是应该注意些的,尤其是在和学生交往过程中,要注意把握距离,把握尺度。”

若在以往,何妍绝不会受这种话,可在经历过傅慎行之后,这些话、这些事对她来说已是不痛不痒,无关紧要,她没心思和系主任在这里纠缠此事,闻言只是微笑着点头,应付道:“行,我以后注意。”

她态度这样好,系主任倒觉得有点对她不起了,又补充道:“小何老师,你放心,学校对你还是很信任的,好好工作,你的努力大家都看得到。”

何妍依旧是淡淡微笑,“我会的。”

她回自己办公室,拿出那部秘密手机出来看,老同学没有给她回信,该是还没有查到什么有用信息解密天机档案。她把手机关机重又放好,在纸上随手涂写“傅慎行”与“沈知节”各自的事件点,猜他们有可能产生交集之处。

傅慎行三年前出国,而那时还有个沈知节留在狱中,既然现在的傅慎行是沈知节,那彼时的沈知节是谁?而原本的那个以弱冠之年执掌傅氏,短短几年时间就把傅氏企业发展成如今的经济大鳄的,天之骄子般的傅慎行,他又去了哪里?

难道是灵魂重生吗?沈知节死了,却在傅慎行身上重生,两个灵魂交融在一起?不然,以亡命徒沈知节之资,又如何驾驭得了傅氏这头大鳄?哦,傅慎行现在还在西班牙,他竟然还会西班牙语!

这除了鬼魂附体,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不,她不相信,人死魂灭,重生不过是人们臆想出来的荒谬事,现实中绝不存在!

既与灵魂无关,那必然是在三年前真的“沈知节”就已经被从狱中偷偷换出,假的那个替他入狱,而真的这个却以“傅慎行”之名出国。可这两个大活人又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下对换的?会不会留下什么可以追查的痕迹?谁能待在狱中严守着秘密,平静地等候着死亡的到来?那个最终被执行死刑的人,他会是谁?

如果,陈警官还活着,那就好了。

何妍不觉微微抿唇,迟疑了片刻,站起身来先把自己涂画的那张纸碎掉,这才穿上大衣出门。楼下大厅就有插卡的公共电话,她却视而不见,径直出了教务楼大门,在路边上随便找了个电话亭,给陈禾果打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陈禾果才接起来,听到何妍声音似是有些惊喜,道:“何老师,真是巧啊,我刚进了你们h大校门,正准备去英语系找你呢!”

何妍也觉得巧,问清了她在哪个校门,叫她沿着直路慢慢往里走,自己则快步走过去接她。陈禾果的速度显然要比何妍慢很多,何妍直走到游泳馆前,才迎面看到了她。

她不是一个人。

何妍微微愣了一下,这才大步地走上前去,礼貌地弯下腰来,望向轮椅上的那位老人,说道:“陈妈妈,您好。”

第34章

陈母是位面容和蔼的老人,向着何妍轻轻点头微笑,你好,何老师。

虽是近午时分,可室外依旧天寒,不是说话的地方,何妍轻声征询她的意见:陈妈妈,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聊,好吗?

陈母却是拒绝,笑道:不了,还是在外面吧,腿脚不利索了,去哪都不方便,好多日子没在外面逛一逛了。何老师,辛苦你一下,推着我老太婆在校园里转一转吧。她说着又看向孙女。果果,你不是说要去找同学玩吗?你去吧,我跟何老师聊一聊,等走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看神情陈禾果并不愿意离去,可又不敢违逆奶奶,有些不情愿地撅了撅嘴,这才把轮椅交到了何妍手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团布帅血。

何妍笑了笑,推着陈母继续往前,探过身问她:陈妈妈,我们去湖边走一走,怎么样?那边是我们H大风景最好的地方,不过就是可能会有点风,您没关系吧?

没事,老太婆身上穿得厚实呢。陈母笑道。

空旷的地方视野好,冬天里却爱起风,不过今天天气晴朗,太阳浓烈,湖边虽有微风却不刺面。颇有几分早春的触感。何妍推着陈母沿着湖边甬道缓缓慢行,道:这两天一直想着去拜访您,不想这么巧,刚给果果打电话,您却先来了。

陈母也是微笑,默了一会儿后,这才说道:何老师,你和果果说的话她都告诉我了。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来是想告诉你,你多想了,老太婆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

何妍张了张口欲要解释,陈母却脑后长了眼睛,抬手制止了她,继续说道:我儿子是警察,有你,他要抓坏人,没你,他也要抓坏人,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职责。。换句话说,傅慎行杀我儿子是报复也好,是怕我儿子因为你再去调查他也好,杀人的都是傅慎行,不是你。何老师,谁有罪,谁无辜,我老太婆还不糊涂。

何妍嗓子有些发哽,半晌之后,轻声说道:谢谢你,陈妈妈。

陈母依旧是笑笑,指着不远处的一张休息椅,我们去那边晒晒太阳。

何妍推她过去,把轮椅刹住,两人均面朝湖面坐下来,一时皆都无言,阳光正好,静谧安闲,仿若这世间所有的罪恶与伤害尽不存在。好一会儿,陈母才目含怜悯地望向何妍,出声问她:你有什么打算?

何妍仍注视着湖面,怔怔摇头,轻声道:我不知道,就像是一觉醒来面前突然压了座大山,壁立千仞,遮天蔽日,翻,翻不过,移,移不走,除了叫自己撞得头破血流之外,别无他法。

退一步呢?陈母又问。

何妍苦涩笑笑,身后悬崖万丈,退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这就是她如今的处境,真实情况或许更糟,因为那座山会动,他会随着心情来决定是直接把她逼落悬崖永不超生,还是暂退几步笑看她殊死挣扎,做困兽之斗。

可即便是困兽,她也不能束手就擒。何妍望着湖面,唇角不自觉地抿起,目光渐渐坚毅,又道:只能向前,哪怕撞得筋骨寸断,也要撞出一条活路来!

陈母赞许地点头,问她:老太婆能为你做点什么?

何妍沉默良久,开口却是说道:陈妈妈,不管是傅慎行还是沈知节,他都是个很危险的人。也许,您才该退一步,您和我不一样,我是不得不为,而您却可以保重自己,等着看他们遭受报应。我信善恶有报,他总有一天会有报应的。

陈母脸上露出洞察世事的微笑,目光温和的望着何妍,丫头,你身后是悬崖万丈,后退不得。而老太婆身后却是儿子的尸骨,一样也后退不得。你信上天善恶有报,老太婆也信。不过,她用手指天,语速舒缓,却又坚定刚强,上天需要我们来做那只惩恶扬善的手,而不是叫我们置身事外,冷眼旁观。

老人的话叫何妍受到震动,更添几分敬佩之情。她起身蹲到老人身前,双手握住老人的手,沉声道:陈妈妈,我想知道沈知节在狱中时的情况,越详细越好。

陈母点头,我去想办法,我儿子做了一辈子的警察,虽然没能升官发财,可朋友却是也交下了几个的。

何妍犹豫了一下,又提醒她道:您要小心,傅慎行很狡猾,报复心又强,您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果果那里,她还太年轻。如果可以,我建议她先出国留学,离开这里。我有朋友在国外,也许可以帮上点忙。

虽然陈禾果的离开会导致老人无人照料,可既要与傅慎行搏斗,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不能否认,陈禾果是个很勇敢很机灵的小姑娘,可她也太冲动太冒险,像去找傅慎行要签名这样的事情,只要再多上一两次,难免不会引起他的警戒与怀疑。

我理解你的好意,我会考虑。老人认真回答,又道:你是个心细的丫头,还想到了什么,都说给我老太婆听。我老了,难免会有很多地方考虑不到。

何妍想了想,又道:陈警官的那些记事本,我建议您交上去,尤其是最近的那本,叫他们放心,不过,我写得那张纸条您得拿出来,毁掉它吧。

老人闻言不由笑了,轻拍何妍的手,道:前两天,我已经叫警局的人过来把本子拿走了。至于这个,她从衣袋里掏出何妍写的那张便签纸来,交到何妍的手中,我把它还给你。

她又抬手,轻轻抚摸何妍头发,我叫你一声丫头,你相信老太婆,老太婆也和你讲心里话。老太婆有私心,果果脾气太倔,知道她爸爸的死和傅氏有关之后,一心想要去接近那个混蛋,替她爸爸报仇,可老太婆舍不得自己的孙女,所以只能来找你。

这是人之常情,何妍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而因为老人的这些话,更觉她心胸坦荡。您什么也不用解释,我都理解。我们只商量以后该怎么做。她笑笑,记下陈母的手机号码和住址,又道:我会网购一台功能简单的老年机给您,您用那个和我联系,到时我会另给您一个号码,你有事就给那个号码发短信,我可能不能及时看到,但是看到后一定会联系您。

陈母郑重点头,笑道:放心,老太婆的儿子是警察,多少也知道该怎么做的。

何妍迟疑了一下,手机的事情不要告诉果果,可以吗?不是不信任她——

不会告诉她。陈母打断她的话,以后的事情,我会尽量叫她少参与。

她们相视一笑,竟生出些知己之感。陈母深深看何妍一眼,仿佛已经料到她的打算,嘱咐道:丫头,你自己要多加小心,那是头恶狼,会吃人的恶狼。

何妍点头,沉声道:我知道。

第35章

可不知为何,近来这头恶狼却一直任何讯息,何妍说不上是喜是忧。只按步照班地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老同学给了回信,传言傅氏之前是有黑道背景的,只是经过两代人的努力,如今已经洗得极为干净了,起码目前是找不到傅氏从事违法行业的任何证据。

何妍突然想到了醉今朝,那样一个藏污纳垢的销金窟,怎么可能干净?只是那里便是查出事来也动不了傅慎行筋骨,更别说将他一击毙命,那条路走不通。

不过,傅氏既曾有黑道背景,再联系到她那晚在醉今朝见到的几个男人,个个不像什么善类,这有没有可能说明傅氏暗地下依旧有着见不得光的一部分。只是人们尚未发现?由此推去,那小混混出身的沈知节,有没有可能就是来自于傅氏,毕竟他和傅慎行面目长得那样像。若无血缘关系,哪里来得这样的巧合?

可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推测。她首先需要知道沈知节到底是如何从狱中逃脱,并变身为傅慎行的。而要知道这些。她就必须耐心等待陈母那边的消息,看看陈母到底能查到些什么。

学校的新年晚会顺利结束,许成博改唱的那首歌竟极受欢迎,外语学院本就阴盛阳衰,他人长得帅气,再一卖弄深沉,更是得到拥趸无数。何妍没有特意找他,既没解释,也没躲避,更没在意。少年人嘛,暗恋个把老师也没什么,只要那层窗户纸不捅破。。过不多久也就淡了。

新年夜那天晚上,她和梁远泽在父母那里吃的饭,饭后两人早早携手出来,也未开车,乘地铁去江边参加跨年欢庆活动。在地铁上就感觉到了人多,明明不是高峰时段,车厢里却是人挤着人。两个人都没座,梁远泽手臂用力撑着车厢。勉强给何妍撑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又笑着说道:还是有老公好吧?不管外面怎样,老公我都能给你撑起一个天地!

话音刚落,车厢门打开,外面又硬挤进来一群人,梁远泽一个没撑住,那小小的天地就塌了,不但空隙没了,自己也压到了何妍身上。何妍被挤得闷吭一声,然后就忍不住笑,梁远泽有些尴尬,嘴就贴在她耳朵边上,低声说道:笑什么笑?

高兴呀。她特真诚地答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又道:你看,你在这么多人面前壁咚我,多浪漫!

梁远泽却是不懂什么叫壁咚,可瞧着她开心就也觉得开心,小心翼翼地瞄了瞄四周,然后飞快地低头在她唇上点了一点,又赶紧直起身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何妍翘着唇角笑,偷偷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再来一下。

梁远泽却忍不住红了脸,做贼一般地扫了眼周围,身体站得越发直了些,故意绷紧了脸,正经点!

她只是笑,瞧他不肯弯腰,索性踮起脚尖来凑他,到底在他唇上啃了一下,这才放过他。

待两人出了地铁,江边早已是灯火璀璨,人潮拥挤。他两个牵着手顺着人流沿着滨江路慢慢往前,走走停停。有买花的小女孩上前纠缠,何妍本不想理,可梁远泽掏出钱来买了一支递给她,笑道:拿着吧,小孩子也不容易。

何妍无奈笑笑,低头看了看那支盛开的玫瑰,把花茎折断了,只把玫瑰花比在鬓边,侧过头叫梁远泽看,美目流转,问他:好看吗?

因为是新年夜,她特意仔细打扮过,红唇本就娇艳欲滴,此刻再与鬓边的玫瑰交相辉映,更叫人移不开眼。他怔怔看她,像丢了魂,直到她伸手在他眼前晃动,这才一把扯下了她的手,低头在她额头轻吻一下,由衷地赞道:好看。

她其实只是向他耍宝,不想他竟这样一本正经地回答,索性就顺着他的心意真把这花簪道了鬓边,又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嘿嘿笑道:晚上把这朵花带回去,我给你跳卡门!

他两个举止虽然亲昵,瞧上去和其他情侣却也没什么区别,混在拥挤的人潮中毫不起眼,可不知为何,人山人海中,傅慎行还是一眼看到了何妍。万千人中一眼看到她,这是一种巧合,还是一种缘分?

傅慎行不想知道,也无意去深究。

行哥,看什么呢?小五从屋里走出来,懒洋洋地往围栏上一靠,也顺着傅慎行的视线往楼下看了一眼,见到那乌压压的人群,不禁惊叹道:哎呦,这人多的!

傅慎行不说话,仍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街上出神,小五顺着他看的方向瞅了好几眼,也没能看出他到底在看什么来,于是就招呼傅慎行进屋去玩,又笑道:今儿来得这些妞都倍儿水灵,不只小白杨来了,花姐还特意找了两雏儿过来,行哥你不先挑,兄弟们都不好意思下手。

傅慎行闻言浅浅地扯了下唇角,总算说了句话,道:玩你们的去,不用管我。

雏儿也不要?小五故作惊讶,故意凑近了傅慎行瞧他,压低声音问道:哥,咱身体没事吧?

傅慎行瞥他一眼,只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来:滚。

遵命!小五嘿嘿笑着,忙就进了屋,玻璃门一开一合之间,屋内的喧嚣瞬间泻出,引得傅慎行微微皱眉。其实楼下也乱,只是隔了些距离,又有夜色阻挡,反而不像身后传来的那般恼人。

傅慎行重又把视线放到街上,很轻易地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何妍。他拨何妍的手机,耐心地等待着,看着她明显惊愣了一下的模样,又在她接起电话后,用淡漠的口吻命令她:抬头,往后面看。

她依言抬头,转身往身后看过来,目光先在低处转了好久,这才知道往高处找来,然后就看到了站在露台上的他。

上来,一个人。他说。

她明显着有些慌乱地转过了身去,像是极怕被身边的梁远泽发现,又故意往旁侧走了两步,低下了头,用无奈而又愤恨的语气,在电话里和他讨价还价:改天行不行?明天,就明天,我去醉今朝找你,行吗?

第36章

不行。他声音轻缓,态度却一如既往的强硬。

她又软语相求:求你了。

傅慎行察觉到她对待他态度的转变,不再一味耍狠使倔。而是开始慢慢软化,似乎在尝试着以柔克刚,这变化叫他感到有趣,他不觉低声轻笑,回她道:不行。

那声音低软轻柔,完全不同于他以往的淡漠冷酷,竟有几分温柔的意味。何妍听得愣了一下,突觉得她可以再进一步,试探下傅慎行对她的容忍度,探一探他的底线。而且,她也绝不想在这个时候抛下梁远泽,去见那个混蛋。

她犹豫着,正打算不再理会他。直接挂掉电话,却又听他叫她的名字,何妍,他顿了下。不紧不慢地说道:挂我电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何妍已摁上挂掉键的手指就定在了那里,片刻之后才轻笑一声,道:好啊,那你下来找我好了。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指。

梁远泽看她收起了手机,这才又过来牵她的手,并不询问是谁的电话,只是侧头问她:累不累?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去坐一会儿。

何妍大部分心思都被傅慎行牵扯了去,只顾着拉着梁远泽往前走,想尽快离开头顶那人的视线范围,闻言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应道:好啊。

梁远泽踮起脚来往四下里看,想看看附近有什么去处没,何妍却不想留在这附近,仍拉着他分开人群奋力向前,口中道:去前面。我知道前面有家咖啡店很不错。

等一下。走没多远,梁远泽却拉住了她,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来向她示意,解释道:我接个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何妍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禁有些紧张的盯着梁远泽看。而梁远泽在接通电话后也向她看过来,脸上露出诧异,片刻之后。他把手机给她递过来,有些奇怪地说道:找你的。

何妍的手不自觉地有些发抖,她掩饰地握了下拳,这才接过了手机,刚贴到耳边,就听到傅慎行的声音从内传了过来,他说:这样的游戏不好玩,你说是不是?

何妍心脏咚咚直跳,可面上却露出僵硬的笑容,看了一眼身边的梁远泽,故意提高了声音,笑着问道:你怎么打到这个电话上来了?这是我老公的手机。

电话中沉默着,傅慎行显然没有配合她演戏的意思,她停了停,又道:是吗?我手机没事啊,刚还接电话呢。她说着,又掏出自己的手机来煞有其事地打量,口中却是说道:手机没事,可能是刚才信号不好吧。怎么了?找我有什么事?

傅慎行轻声嗤笑,道:何妍,你演得一手好戏。

她无视他的讥诮,只做出倾听的模样,脸上神色渐渐严肃,过得一会儿,这才说道:她没找过我,嗯,你先别着急,我现在也在滨江路上呢,我帮你找找她。

傅慎行不理会她的装腔作势,只淡淡说道:十分钟,我给你十分钟的时间。

好,到时候见。她就势应道。

挂掉电话,何妍把手机还给梁远泽,抬眼看他。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已经被生生分成了两个人格,在内的那个失声痛哭着,而在外的那个却面不改色地撒着慌,就是刚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同事,两口子出来玩,因为点小事闹翻了,结果同事跑了,这不,她老公把电话打我这里来了。

梁远泽依旧是有些不解,奇道:他怎么打我手机上来了。

同事存得呗,我以前把你电话告诉过她,怕有个什么事好帮我联系你。那两口子准是把通讯录共享了。何妍不耐烦地耸耸肩,又道:好了,先不管这些了,还是先找人吧。我们分头行动,我去找同事,你去找同事老公那里,劝劝他,别等我把同事找回来了,他却又跑了。

梁远泽微微皱眉,他并不想两人的约会被人打扰,可又不好拒绝何妍的求助,于是便就说道:你同事老公在哪呢,我知道去哪找他啊,不如我和你一起去找你同事。

何妍笑得艰难,费尽力气才能翘起唇角,胡乱说了一家酒吧的名字给他,道:快去吧,到那给我同事老公打电话,看着他点,别叫他惹乱子。我找到同事就赶过去,我们抓紧时间,没准还能一起等跨年呢。

梁远泽似是有什么预感一般,一向对何妍言听计从的他竟就不肯离开,有些孩子气地绝倒:不要。

何妍看着他,看着看着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圈。

梁远泽吓了一跳,妍妍,你怎么了?

何妍真怕自己下一秒就会崩溃,她撒了那么多的慌,来欺骗她最信任的,也是最信任她的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不能把事情向梁远泽全盘托出,为什么非要咬着牙一个人抗?

可是不是现在,决不能是今天晚上。

她咬紧了牙,强自把泪意压了回去,看着他,问:远泽,你信任我吗?如果你信任我,你现在就离开这里,你先回家等我,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等把事情处理完,我就回去,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高楼之上,傅慎行一直默默地盯着街上的何妍和梁远泽,忽地问身边的阿江道:你说何妍和梁远泽在说些什么?

阿江不知道,他猜不到,也有点不愿去猜。街上那么多的人,皆都顺着人流缓缓移动,唯独那两个人立在那里,像是被一股看不到的力揪扯着,半晌之后,那个男人终于逆着人潮一步步远去,而那女人却独自留在了原处,在那样热闹的街上,露出孤独无助来。

傅先生,放过她吧。阿江突然说道,待话一出口,自己都不觉惊住了。

傅慎行转过身来,淡淡看他,良久之后才冷冷开口:你的傅先生也许会放过她,而我,我不会。

阿江吓得噤声,身体站得笔直,垂头不语。也是这时,露台的玻璃门又被推开,小五从内喊道:行哥,有人找。

第37章

何妍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内,阿江瞄了一眼傅慎行,赶紧上前替何妍扶住了门。等她过去后,趁着这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露台。小五还留在屋内,往露台上张望,扯过阿江打听: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我怎么瞧着行哥对她不一般呢?

阿江哪敢多嘴,闻言只是摇摇头,不肯回答。

不过,我觉得这两年行哥真是越来越有人气了,看着比以前像是冷硬了不少,可我反倒觉得他比以前热乎了。小五又盯了露台一眼,却是嘿嘿直笑,哎?你别说啊,行哥这眼光还真不错,这小娘们越瞅越有味。瞧那屁股翘的,啧啧。

阿江凉凉瞥他一眼,冷声道: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听了这话,小五心里略有所得。面上却只是笑,不再去看露台,回过身来伸手拍拍阿江肩头,临离开前又笑道:都是过过嘴瘾啦。我小五什么人啊,兄弟的女人绝对不碰的。

阿江没说话,只背靠着玻璃门,安静地守在那里。

露台上,何妍站在离傅慎行几步远的地方,微微垂目,而傅慎行也未说话,只转过身来,沉静看她。她鬓角上还簪着那朵红玫瑰,许是自己都忘记了,脸上的妆稍稍有些浓,配上一头黑色的长卷发。艳丽异常。

她应是哭过了,脸上虽没留下泪痕,眼睛那里却能看出来,黑色的眼线被泪水浸过,有些晕染开了,显得那眼睛越发的大。

刚才和梁远泽说了些什么?他沉声问道。

她这才抬眼看他,那目光明明是冷的,可内里却透着浓烈的情感。。那是恨,她用理智都无法压抑下的恨意。说晚上回去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他轻轻扬眉,似是有些诧异,问: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她回答:告诉他你对我做过的一切,告诉他我现在正在承受着的一切。

他默默地看她,过得片刻才又轻笑,然后呢?

然后,和他离婚。她抬了抬脸,似是努力在控制着不叫眼泪留下来,嗓子哽咽着,好一会儿才能发声,求他离开,以三年为期,如果我还能活下来,如果到时他还能接受我,我们再在一起。

三年??他低声念道,垂了垂眼帘,问她:这是你给我们的游戏定下的时长,是吗?

是。她回答得干脆,身体发着抖,三年,也是我能为父母坚持的时间,三年后如果还不能解脱,那我就选择痛快地死去,不会再去顾忌任何人,不论是你杀了我父母,还是要灭了我九族。

她盯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我已入地狱,还管这人间事做什么?

他看着她,忽地笑起来,向她伸过手,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