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平很快回来, 气喘吁吁地说道:“姑娘, 事情闹大了。那几个金人是来都城议和的,要知府把打人的百姓全部交出去,由他们处置。”
夏初岚握了握拳头。她低头往院外走, 对六平压低声音说道:“备马车去相府。”
“不用去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夏初岚一怔, 抬眸看去。顾行简从外面走进来,穿着正式的官服,一袭紫色的官袍, 挂着金鱼袋,浑身透着股高高在上的官威。他径自走到夏初岚的面前,停住脚步:“瓦子里的事, 我都知道了。”
“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们是…”夏初岚急忙说道。
顾行简抬手将她整个儿抱进怀里, 轻靠在她的头顶。真想让她以后都别出门了,如若今晚那些金人敢…他的手臂收紧,眼底闪现狠戾之色。
勾栏的门人略微形容了一下被调戏的几个姑娘,他就知道必定是她。于是放着临安府衙闹翻天的局势不管,先跑来这里看看她是否安好。看到她的那一刻, 心里才踏实了。
他也不知从何时起,竟然这么看重这个人了。也许从她询问他是否有家室时起,他这个坐在枯井里的人,便无法推开她这抹试图靠近的光芒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内心深处,有多渴望光明和温暖。
夏初岚撞进他的怀里,被他的气息温柔地包围着,只觉得很有安全感。她抬手抱住他的腰,喃喃道:“是我给您添麻烦了。今日是您的生辰,愿您今岁康健。今夜在顾家,过得还好吗?”
顾行简低头凝视着她片刻,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说破,只是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今岁的腊月嫁我可好?我等不了太长时间了。”
腊月?距离现在不到四个月了。他这么着急吗?成亲有一堆的事需要准备,通常要半年的时间。
不过想想,以他的年纪确实该着急了。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红着脸点了点头。腊月便腊月吧,她也不想以后见他还要偷偷摸摸的。
顾行简莞尔,又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舍不得松手。她发间的馨香,还有柔软的身体,着实太令人迷恋了。有时候觉得她很强大,强大到能够独当一面地撑起一份家业。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弱小,这么纤弱的身体,好像揉一揉就会化掉,得好好护着。
直到崇明小声催到:“相爷…”府衙那边恐怕不能再等了,晚点真要出人命了。
顾行简这才松开了手:“早些安置。事情我会处理好。”
夏初岚退开些,又不放心地扯住他的袖子:“会不会很麻烦…”顾行简抬手按在她的头顶,安抚道:“不麻烦,快去睡吧。记得把门闩好。”说完便转身走了。
夏初岚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六平过去闩好门。
等他回头,看到姑娘还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叹了口气。怎么感觉姑娘被相爷给吃得死死的呢?
夏静月站在角落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她原本睡不着,想要到院子里看看夏初岚,恰好看到顾行简来了。见两个人拥抱在一起,不避旁人,感情似乎很好。
她将自己的小心思很好地藏了起来。那个人,今生便远远地望着就好了。
接待外使的四方馆在六部桥旁,外面围着一层矮墙,歇山顶的大门,宏伟壮阔。门前的竖杆上挂着一个巨大的红灯笼,上面用墨书着“四方”二字。
这一带跟宫门前一样,用大红梐枑隔着,不准百姓靠近,所以不如御街上热闹。今夜禁中赐下御酒,守馆的禁军人人都喝了一些,面色微红。
刚刚一群拿着金国文书的金人气势汹汹地进去了,手里还押着几个百姓,不知是何事。但来使为客,大宋为礼仪之邦,所以禁军也没有过问。
忽然,寂静的大道上响起咯哒咯哒的马蹄声。禁军将领上前几步,看到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大步往这边走。他喝道:“什么人!此处是四方馆,不得靠近。”
顾行简走到光明处,那禁军将领认出他来,连忙软化下来,行礼道:“相爷。”
“刚刚是不是有几个金人进去了?”顾行简侧头,冷峻地问道。他去府衙的时候,没看到完颜昌,也没看到金人。知府说,因为官府不同意抓人,那些金人就走了。顾行简觉得蹊跷,派人去瓦子看了一眼,金人竟然直接去瓦子将人抓走了。
“是。不久前的确有几个金使进去。”禁军回道。
顾行简直接往四方馆里走,那禁军欲说话,顾行简头也不回地说道:“进馆的手谕我现在没有,但是人命关天,明日我会亲自跟皇上解释。不会对你们追责。”
禁军哪里真的敢拦顾行简,何况与金国的交涉一直是他负责的。
顾行简带着人进了四方馆,不敢打扰别国的使臣,直接搜索哪处院子的灯火还亮着。
完颜昌的手下听到动静,赶紧叫人将灯火灭了,但是已经来不及。
崇明一把推开屋门,带人冲了进来,顾行简跟在后面。
借着月色,能看到那几个被抓来的百姓都被五花大绑地丢在角落里。有一个正被按在中间的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看来他们是打算一个个收拾的。
金人看到顾行简,反而镇定下来,用女真语说道:“相爷擅闯我们的地盘,想干什么?”
顾行简走进去坐下来,淡淡地看着那个金人:“这是在大宋的领土,几位既然贵为使臣,还是说汉语比较好。所谓入乡随俗,这个道理不用我说吧?”
金人都知道顾行简的女真语其实说得非常好,跟金人无异,所以才说女真语。金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改口用生硬的汉语说道:“顾相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进入都城,未事先告知于我,还在都城轻薄良家女子,擅自抓走大宋的子民。谁给你们的胆子!”顾行简握着拳头,喝道,“完颜昌呢,叫他来见我。”
金人被他一喝,面面相觑,没想到对金国一向友好的顾相竟然会对他们兴师问罪。
这个时候,完颜昌从门外走进来:“顾相,我们是老朋友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他的汉语说得非常流利。如今金国的贵族纷纷学习汉语,服饰礼仪也都汉化得十分严重。金国皇帝还下诏令遏制此风,却收效甚微。
顾行简扯了下嘴角:“王爷若真把顾某当做朋友,为何要秘密进都?还纵容手下到处作恶,这并非朋友所为。今夜我得讨一个说法,否则对不起这身官服。”
完颜昌愣了一下,再看到屋里瑟瑟发抖的百姓,询问刚才说话的金人是怎么回事。听完之后,他扇了那金人一巴掌,厉声道:“我说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了!”
金人捂着脸,不敢说话。他们哪里想到只不过想要留下两个姑娘,就激怒了临安的百姓。他们有两个人还躺在医馆里等着救治呢。
完颜昌让金人把抓来的百姓都放了,又将他们都骂了出去,亲自倒了一杯水递给顾行简:“知珩,何必发这么大的火?你我相识多年,这次要不是你向皇上求情,我还不能从行台回来。其实你不必亲自过来,只要派人说一声,我自会教训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
顾行简一边喝水一边淡淡地说:“完颜兄为何没跟他们在一起?”
他说话的口气十分轻描淡写,却让完颜昌警觉了起来,莫非被他发觉了什么?不可能,他行事明明十分隐蔽。想到这里,完颜昌镇定道:“我去燕馆了,听说姚七娘是临安第一名妓,我也想去抱抱美人。”
“不巧,据我所知,姚七娘从来不招待金人。”顾行简将杯子放在手边的茶几上,直视着完颜昌,“或者我这么说,你秘密进都,其实是有任务在身。完颜兄若不能与我坦诚相见,那么我们就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说着便要起身走出去。
完颜昌立刻按住他,过去看了看门外是否有人。然后关好门,才低声说道:“是皇上想杀陆彦远。他说只有陆彦远死了,才肯收兵和谈。你能否帮我这个忙?事成之后,我们必定退兵。”
顾行简眯了眯眼睛:“你将我的回信给金国的皇帝看了?”他在信上说要完颜宗弼的命,金国皇帝便提出要陆彦远的命。
“我是没办法。若不给皇上看,他怎么会信任我,由我来进行和谈?我知道陆彦远是你的政敌,他死了,对你只有好处。何况他现在重伤昏迷,弄死也不是什么难事。”完颜昌劝道。
顾行简没有理会他,而是说道:“陆彦远不死,你们金国就不会退兵?”
完颜昌点了点头。他虽是主和派,也是金国人。他觉得陆彦远该死。
顾行简摸着手里的佛珠,淡淡笑了一下:“你们未免太小看我,也太小看大宋了。”
第70章
完颜昌愣了愣:“你这是何意?”
顾行简慢慢地说道:“王爷想必也知道,你与完颜宗弼乃是死敌, 但你们都要陆彦远死。在国家面前, 没有个人恩怨。更何况若不是英国公父子, 恐怕你还不能站在这四方馆中。故而, 我不可能帮你。若是你们想出这么个交换条件, 未免打错算盘。”
完颜昌看着他清冷的表情, 一时想不出什么说辞。
他跟顾行简数次打交道, 从未见他的态度如此强硬过。想来上一次议和,宋朝这边占了下风,所以他不得不示弱。此次前线的战事分明对宋朝有利, 而宋人一直对向金国称臣这件事不满, 所以顾行简才会如此强硬。
完颜昌缓和了口气:“我既然来议和,肯定是带着诚意来的。既然你不愿意,我不勉强你就是了。”
顾行简抬手道:“不是不勉强我, 而是你最好打消念头。临安是天子脚下,如若让你们杀了我方大将,大宋颜面何在?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你在都城里埋的细作。上次你们盗取枢府机密, 皇城司只揪出了两个人, 我却知道远不止。你们也别太得寸进尺了。”
完颜昌勉强笑道:“你这话说的,好像在我们上京,没有你们宋朝的细作似的。”
顾行简转着佛珠,漠然地看着完颜昌。完颜昌被看得脊背发凉,额上不断地冒出冷汗。他在金国也是说一不二的鲁国王, 但在这个汉臣面前,却觉得自己生生地矮了一截。要说汉臣对顾行简的褒贬不一,有追随他的,也有辱骂他的。他身上并没有像英国公父子的那种浩然正气,也谈不上是什么大忠之臣。
但是这人太有原则了,油盐不进。当年议和之时,他竭力维护了宋朝的半壁江山,让大宋向金俯首称臣,暗中却在边界修建防事,为的就是掣肘金国的这一日。北征之时,顾行简刚好被贬官,那些主和派表面上看起来是不敌主战派,败下阵来,直接导致了宋朝皇帝同意北征。可完颜昌深知,这或许就是顾行简的高明之处。
顾行简心中是想要北征的,因为时机已经成熟,但他却要表现出无力阻止的样子,好让金国没有任何理由向他发难。
完颜昌讪讪地说道:“我明白了,我们不会动陆彦远的。我会向皇上请示,但完颜宗弼恐怕…”
顾行简摇头道:“完颜宗弼必须死。王爷如此妇人之仁,给他以喘息的机会,就不怕他下次反扑,要的是你的命,而不是把你从上京赶走?他那人睚眦必报,你应当比我清楚姑息的下场。何况我早就说过了,要我方退兵,他必须死。金国若这点诚意都没有,我们只能战到底了。”
“你,你就不能退一步?”完颜昌急促地问道。
顾行简摸着椅子的扶手,淡淡地说道:“当初我北上议和之时,贵国可是一毫一厘都没有让。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若不能拿完颜宗弼的人头来,和谈的事不提也罢。”
完颜昌只觉得挫败,垂着头连声叹气:“我尽力。你这个人真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行简并未多言,起身告辞离去。他走到门外,对崇明点了下头,崇明才让藏在暗处的人都撤走了。
金人走到屋子里,看到完颜昌瘫坐在椅子上,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他问道:“王爷,刚刚为何要对顾行简说实话。我们明明可以…”他做了个暗中下手的动作。
完颜昌拍了他的头,喝道:“废物!我告诉你们进都城都给我小心点,为何不听?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你们以为自己能讨到什么好处?此人表面看着温和,实际上城府极深。你可知今夜他带了多少人来?刚刚我若有半分隐瞒,恐怕他都会杀了我!”一想到这里,完颜昌就倒吸一口冷气。
金人咋舌,完全不敢相信。那个顾相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没想到竟是个这么狠辣的角色?
“可我们是来议和的,他若对我们动手,恐怕也无法向宋朝的皇帝交代吧。”
“愚蠢!你以为如今的局势,还跟几年前议和时一样吗?给我磨墨,我要给皇上写信。”完颜昌坐直了身子说道。
…
顾行简走出四方馆,看到枢密使蒋堂和副相莫怀琮带着人马站在馆外。他们看到他从里面出来,表情各异。蒋堂尚且收敛,只道:“我和副相听闻了候潮门外瓦子的事,这帮金人胆子也太大了。”
顾行简淡淡道:“被抓的百姓都已经放回去了。这里毕竟是四方馆,你们都回去吧。”他说完便要转身离开。一个言官急追几步,大声骂道:“顾行简,金人如此辱我大宋,难道就这样算了吗!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脊梁骨!今夜若不将那些金人抓住严惩,我定要狠狠地参你一本!”
那言官是上次参他的人之一,左拾遗王律。顾行简回头看了他一眼,王律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下,还是梗着脖子站着。
顾行简没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蒋堂原本也是怒气冲冲的,但顾行简说人已经放回去了,他一时又拿不定注意要不要进去,侧头询问莫怀琮的意思。莫怀琮抬头看了眼四方馆的匾额,沉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回去吧。”
他想,当年那个为了百姓的一口粮食,跟上司据理力争的年轻人,早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当初莫怀琮很看好顾行简,曾有意栽培,他却不肯依附。莫怀琮有心让他吃点苦头,将他派到最贫苦的地方为官。那三年,几乎忘记了有这么个人存在。没想到三年后,他因政绩出色,又被调回了都城。后来机缘巧合入了翰林院,频繁在皇上面前露脸,越来越受重用。
莫怀琮没有等来顾行简的低头。那时候若是提拔他一把,或许今日的结果会完全不一样…可能就是他的女婿了。
蒋堂倒是不清楚莫怀琮跟顾行简之间的瓜葛,他单纯觉得这么放过金人实在太便宜了。但四方馆接待外使,向来礼遇,这个节骨眼上的确不便与使臣大动干戈。
夏初岚沉沉地睡了一夜,第二日起来,肚子有些饿。她走到堂屋,听到里面夏柏青对夏静月训话。
原来夏静月禁不住夏柏青的盘问,把事情全都招了。
夏柏青气道:“你可知道自己闯下多大的祸事?那金国的使臣,也是你们能招惹的?那些无辜的百姓若有性命之危,为父如何向百官和皇上交代?”
夏静月吓得不敢说话。
“三叔,不怪静月。我们只是想去瓦子里看热闹,没想到遇见了金人,只是个巧合而已。”夏初岚走进去,帮夏静月说话。
夏柏青也是昨晚宴席散了之后才知道此事,还听说顾行简亲自去了四方馆,将被金人带走的百姓救了出来。而金人后来也没有再闹事。只不过今早王律等言官又上书参了顾行简一本,说的无非是些忠君爱国的大道理。
夏柏青以前对夏初岚是长辈般的关怀,现在她的身份不一样了,身后是顾行简,他更加不敢随意责备。
“好在事情解决了,你们两人以后出去小心些。别再招惹这些祸事。”他叮嘱道。幸而有顾行简在,也没闯出大祸来。
“是。”夏静月松了口气,她最怕爹爹生气了。
夏柏青又对夏初岚说:“昨夜我和同僚去喝酒,裴永昭又拦着我说话,说他后悔将阿荧给休了,想要跟她重归于好。我没有理他,可他应该不会就此罢休。”
夏初岚皱了皱眉头。夏初荧肚子里毕竟还怀着裴永昭的孩子,裴永昭见他们这边无动于衷,难保不会跑到绍兴去求夏初荧回心转意。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裴永昭百般看不上的夏家,如今也是他巴结的对象了。
正这么想着,院子里响起一个声音:“三叔,姐姐,我回来了!”
夏初岚心中一喜,跟着夏柏青走到院子里,看到夏衍笑眯眯地走进来。圆脸瘦下去一些,眼睛却更亮了。
“衍儿。”夏初岚叫了一声。夏衍连忙跑到夏初岚面前:“姐姐可有想我?三叔,大家都还好吗?”
夏柏青点头道:“家里都好。你在太学是否习惯?”
“认识了很多新朋友。就是经常跟隔壁的国子学较劲,不过挺好玩的。”夏衍摸着后脑,憨厚地说道。
夏柏青让他到屋里坐,说话的空隙,夏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木雕来,放在夏初岚的手里:“蒋哥哥教我做的。”
夏初岚看到是一个小姑娘的木雕,常常的头发,圆圆的眼睛,很是可爱,问道:“这是我?”
夏衍含羞点了点头。
夏静月在旁边看了一眼,故意酸酸地说道:“六弟弟好偏心。只给三姐姐做木雕,不给我做。”
夏衍连忙说道:“五姐姐别误会。这是我第一次做,做得不好,怕你笑话。等我学会了,一定给你雕个更好看的。”
夏静月笑道:“我逗你的,哪能跟你计较这些,太学的学业已经够忙的了。你一定口渴了吧?我去弄些茶水给你喝。”说完就起身出去了。
夏柏青又问夏衍课业,夏初岚在旁边听着,只觉得夏衍在太学似乎过得挺精彩的。
“姑娘!”思安跑进来,身后跟着上次去绍兴提亲的孙媒婆。孙媒婆笑意盈盈的,一见到夏初岚就行礼:“姑娘大喜。顾家已经把迎娶的日子定下来了,腊月初八。请你们尽早准备。”
夏柏青道:“腊月初八,可就不到四个月的时间了?是不是着急了些?”
孙媒婆甩了下帕子:“瞧您说的,宰相心急娶娇妻,日子当然是越早越好。姑娘这边若是忙不过来,支会顾家一声,自会派人前去帮忙。过两日,聘礼就会送到绍兴夏家。提醒姑娘一句,这段日子,您跟相爷别再见面了,不吉利的。”
夏初岚倒是不信这些,夏柏青却深信不疑:“你放心,我过两日就将她送回绍兴待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状态不好,晚了些,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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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夏初岚离开临安之前,分别派人去顾家和相府送信。顾行简不在相府, 南伯说他有事离开了都城。夏初岚无奈, 在三叔的督促之下, 提前打道回府。
马车出了城门, 夏初岚撩开车窗上的帘子, 无意地朝外看了一眼, 道旁依依惜别的男女正是萧碧灵和凤子鸣。凤子鸣风流倜傥, 眉眼细长,天生就是多情俊俏的模样,难怪招女孩子喜欢。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萧碧灵的侧影, 柔美俏丽的模样, 如春天豆蔻结在枝头。
夏初岚猜测,凤子鸣大概是如愿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上次他帮忙抓住了韩湛父子,他们之间可以算是两清了。凤子鸣这个人其实说不上好坏, 只不过一心想要往上爬的普通人罢了。在这个权力即代表一切的时代,举士登科,出身名门, 并不代表着衣食无忧。
诸如裴永昭, 也算是进士, 却始终在低等官吏之间游走。而凤子鸣出身于蜀中的名门,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反观顾行简凭借自己的能力,用短短二十年的时间,便走到了今天的位置,其实可以算作一个奇迹了。
天时地利人和, 缺一不可。
马车还没有驶出去多远,忽然猛地停了下来。
六平在马车外说道:“前方何人!为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外面响起了一个轻柔的说话声音,随即有人在马车旁急声说道:“妹妹,你在车上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是莫秀庭的声音。
夏初岚叹了口气,下了马车,看到眼前原本娟秀的女子,只随意绾了个发髻,妆容也没有前两次见面时来得精致,眼底有深刻的青影。她一看到夏初岚,就握着她的手腕说道:“夫君现在危在旦夕,一直在喊你的名字。妹妹,你跟我去英国公府看他一眼可好?”
夏初岚轻轻抽回手:“夫人,我当不起这一声妹妹,还请你收回。你应当知道,我是待嫁之身了。而且我不是大夫,你应该让翰林医官去看世子。”
莫秀庭呆呆地望着她,咬了咬嘴唇又说道:“皇上派了翰林医官来,可汤药都灌不下去。医官说他求生的意识很薄弱…你知道我多么艰难才把他盼回来吗?我不能这样看着他死。医官说,如果有人能唤醒他的意识,那就还有救,否则…”她哽咽起来,又去拉夏初岚的手,“我知道他娶我是被迫的,他心里最喜欢的人一直是你。如果你能让他活下来,你要我做什么都愿意!”
夏初岚扯了一下嘴角:“真的什么都愿意?”
莫秀庭的脸色白了白,却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反正夏初岚现在已经许给顾行简了,肯定不会提出要正妻之位。
“可惜你那里还真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夏初岚笑着说道,抬眸看到莫秀庭身后,另一个妇人正缓缓地走过来。那妇人的眉眼之间跟陆彦远有些许相像,身材臃肿,面相威严,却没有陆彦远长得好看。她的脸色不太好,步履蹒跚,扶着身旁的侍女。
“母亲,您怎么过来了?”莫秀庭转身说道。
原来这就是英国公夫人。夏初岚先前没有见过她,只知道原主算是她间接逼死的,所以对她没有什么好感。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夫人,随意就可以捏死一个平民,这就是特权阶级。
许氏三年前派人去泉州打听消息的时候,就听说夏初岚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她自认将近半生,阅人无数,但也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姑娘,怪不得儿子当初百般对抗家里,也要跟她在一起。
“夏姑娘,大郎为国浴血奋战,死里逃生,却因为听闻皇上将你许配给顾相的消息而一病不起。就算你不看在你们曾经的情分上,哪怕是看在他是为国负伤的份上,请你去看看他行吗?”许氏几乎算是低声下气地说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曾经高高在上的英国公夫人,如今为了陆彦远,竟然来求她了。
夏初岚说道:“夫人应当最清楚,我跟世子之间的恩怨,三年前就已经结束了。此事还是您一手促成的。他为国流血负伤,我十分钦佩,也衷心希望他能好起来。不过我不能跟您去这一趟。”
许氏抖了抖嘴唇:“你…”
夏初岚淡然道:“夫人想说我不识抬举?这几年我变了很多,唯独这点,好像没什么变化。我既然已经有了夫家,便不能不守妇道,再与旁的男子有所瓜葛。我言尽于此,希望世子早日好起来,还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说完,她微微一礼,已经转身上了马车。
许氏和莫秀庭双双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
莫秀庭没想到夏初岚的态度如此坚决,好像英国公府在她眼里就不值一提似的。她不信。若真的视富贵如浮云,又怎么会攀上顾行简,还得了正妻的位置?这可比当陆彦远的侧夫人风光多了。
“我们走。”许氏狠声说道。她一贯是不求人的,要不是看陆彦远真的危在旦夕,还在心心念念这个狠心的丫头,她才不会多方打听,亲自来这一趟。
…
萧碧灵目送凤子鸣的马车离开,幽幽地叹了口气,左右寻不到萧昱的身影,便询问侍女。侍女说萧昱刚刚走开了,也不知道去哪里。事实上,萧昱在萧家是除了宋俭以外最有权威的人,谁敢过问他去做什么。
过了会儿,萧昱手里提着一袋炒栗子回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人也送了,回去吧。”
萧碧灵抿着嘴说道:“哥哥还是不喜欢凤哥哥,对么?”
在萧昱看来,像凤子鸣这种善于钻研的小人,自然入不得眼。要不是怕朝中的主和派官员再打和亲的主意,会把萧碧灵牵扯进去,他绝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凤子鸣的求亲。
他扫了眼萧碧灵的腰上,忽然问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见你佩玉了。那块玉佩呢?”
“刚刚我给凤哥哥了,当做定情信物。凤哥哥也把祖传的玉镯给我了。”萧碧灵伸出手腕,得意地晃了晃手腕上的玉镯。
那玉镯成色尚可,但怎么能跟萧家祖传的玉佩比?
“胡闹!”萧昱轻斥了一声,可凤子鸣的车马早就走远了,现在哪里还追得上。
“你可知道那块玉佩是祖传的,不能随便给人的?你做事之前为何不动脑子!”萧昱口气严厉,萧碧灵缩了下肩膀,小声道:“凤哥哥给我的这玉镯也是祖传的啊…”
萧昱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不理她,大步走到马旁,翻身上马走了。
萧碧灵扁了扁嘴,真不喜欢哥哥这阴晴不定的性子。好像小时候就是这样,旁人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萧家是前朝的皇族,太/祖曾是萧氏的部将,从萧家手里夺得江山,所以留有遗训,要皇室善待萧家后人。她从出生就是花团锦簇的县主,高高在上,锦衣玉食。
她不懂哥哥为何眉宇间总有一股化不开的忧愁。莫非是对现在的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我们也回去吧。”她吩咐左右,懒得动脑瓜去想。反正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