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芝与刘家人并不熟,也听不出说话的到底是谁,只听他们客套生意上的事,偶尔沈帧会接几句。
过了会儿,沈帧恭喜刘老爷又新添了两只船。
“哈哈哈哈,今年茶货生意好,那几艘船都不够运的,多亏了计家帮忙。”
这时有个年轻的声音传来,十分的客气:“刘世伯您说这是哪儿的话,去年若不是刘家帮忙,计家怕是撑不下去。”
蹲坐在这儿的安芝一怔,随即用力握紧了拳头,目光紧盯着门外的屏风,很想要推翻这个屏风去看清楚说话人的嘴脸。
计成云,你还有脸说!
小厅内,刘家二老爷与计成云就这么相互客气着,沈帧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落下时打断了他们:“计少爷,听闻计家如今连南国的船线都停了。”
计成云笑道:“只是暂时停了,去年出事到现在,才将那些账理清,这次正好是与刘世伯一道过来,之前与沈家的生意都是大哥在处理,如今由我接手,怎么也得先来拜访您一下。”
沈帧轻噢了声,转头看李忱,像是在询问,声音却不轻:“计家那事如今在谁手上?”
李忱低头禀告,这声音也似是故意一样,底下坐着的都听得见:“原本每年二月就该送了货帐,四月里人再来一趟,今年等到四月都没收到货账,已经交给齐家了。”
沈帧点了点头,看向计成云:“计少爷,按着规矩,二月里就该送来的货账,四月里还没到,沈家这儿就不会再等,今年的生意应该是做不成了。”
计成云脸色微变,反应的也很快:“沈少爷放心,明年一定准时送过来。”
沈帧没有作声,计成云心里也没底了,他来之前是想的很好,计家和沈家这生意做了十来年,从未间断过也从未出错过,沈家不会因了这一两个月直接断了多年的生意,但如今瞧着,恐怕是要黄了。
“沈少爷,如今计家撑起来着实是不容易,您也知道计家大老爷是什么样的人,计家如今还是这般。”刘二老爷在旁说着好话,不明里要人家沈家再留这一笔,暗中也说了,换做别人家,可没计家拿出来的好,做生不如做熟。
沈帧一下下掀着茶盖:“听闻计家老爷是病死的?”
“大伯身体本来就不好,听闻商船沉了,大哥和小叔又出了事没有生还可能,他就直接病倒了,那些日子整日都有人上门来讨债,几间铺外都是人,还有直接闯进来抢的,大伯一时病发…”计成云没再往下说,神情哀痛,“之后我们想去宜山将妹妹接回来,还没到那儿,却听闻宜山观内突逢大火,救下来的人中,没有她。”
说到伤心处,计成云眼眶隐隐有泪,真的是伤心极了,大伯一家没一个活下来,连个后人都没有。
这时坐在刘二老爷身后的刘家三小姐低声哽咽道:“安芝从小体弱多病,还有道士批命说她活不过十岁,计家伯伯就将她送去了宜山观内修养,好不容易过了那劫,如今却,她还没有及笄,想想真是可怜。”
刘三小姐的声音细细柔柔,伤心起来时更添可怜,她说完后抬起头看沈帧,那一行泪是恰到好处的落了下来,我见犹怜。
在厢房内的安芝是不知道刘家三小姐这么多戏,不过她听出了这声音,不就是那个之前在寺庙中与她吵了一架的刘悦蓉。
她会可怜自己?
安芝微动了嘴角翻了个白眼,她推她不成,反从台阶上滚下去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又有声音传来,是计成云在说:“大伯临终前要我好好打理计家的生意,照顾好安芝,我若是早一天去,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安芝伸手握住门框,将这气力都泄在了上面,指间泛白。
这时门缝间忽然挤进来一物,沉甸甸的坐在了安芝的腿上,双爪攀上她的小腿,特别高兴的汪了声。
“…”
“汪汪汪汪——”小家伙越叫越兴奋。
“…”安芝一脸沉静的将腿往屋外伸,轻轻一翻,待小狗翻到地上后,迅速的缩回脚将门到最小的缝隙,转身跑到窗边撑了框子翻出去,一气呵成。
李忱赶过来,只见大少爷的小宠在使劲扒拉门,可力气太小,就只在门上留下些小爪痕而已。
李忱推开门往内厢看,里面空荡荡的,但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小家伙冲进门去,到了窗边后又蹦又跳的,李忱将它抱起来出去,送到沈帧怀里后,恹恹的坐着不肯动了。
沈帧失笑,轻轻拨了下它的耳朵,刚刚冲下去时还这么高兴。
刘家三小姐看着沈帧有些出神,在李忱说请大家到花园去坐坐时才回过神来,低下头去脸颊微红,之前父亲说起想与沈家结亲时她是不愿意的,可如今看着,却觉得这一趟来值了。
…
这厢君怡园内,阁楼后的杂役房内,小梅拎了一桶油过来,看安芝往另一只木桶中兑着说不清是什么的粘稠液体,好奇问:“欢儿姐姐,这是要做什么。”
安芝用力捣弄着木桶,牙痒痒道:“这可是——好——东——西!”
第19章 丢人
花园内的气氛看起来很和乐,刘家二老爷是个能说会道的,恭维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很顺耳,随后说着便提到了跟随自己过来的侄女刘家三小姐。
说了些生意上的事后,刘家二老爷忽然道:“也没来过金陵,这回正好,带她出来走走,我听说金陵这儿的水塔夜景很是有名,不知道沈少爷可否有空,与我们一道去瞧瞧。”
前有六只金箱,后有这般“客气”的送生意上门来结交,之前的帖子可以让李忱去,如今人家上门拜访,沈家作为东道主,如何都不好再推脱。
沈帧微笑,想到了可以带姐姐出去走走:“十二那日河边还有灯会,我叫人备船。”
掐算了日子,刘二老爷乐呵呵:“那敢情好。”坐在他身后的刘悦蓉是一副温婉相,数不清悄悄看了沈帧多少次,她心里可通透着呢,这一趟过来怎么也得让沈少爷对她留有印象,之后再叫父亲来说。
计成云有些插不上话来,主要原因不是没话说,而是他现在人有些难受。
到花园之后没多久,他就开始闹肚子疼,起初只是略微一阵,疼一下就过去了,在喝了两杯茶后这疼痛就开始加剧,拧着胃又到了肠胃,让他不能集中精神来想事情,更别说与沈家大少爷谈合作的事。
在他的肚子第三度发出咕噜声时,坐在那儿的沈帧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计少爷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没,没有。”计成云笑了笑,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口来掩饰,才咽下去脸色就不对了,他手快的去捂肚子,可还是没能阻止那一声咕噜。
更为尴尬的是,这会儿有些忍不住,是非去东厕不可了。
计成云起身:“兴许是来时吃错了什么。”
李忱叫了个丫鬟带计成云去东厕,计成云尴尬的笑着,快步从这花园里出去,走出拱门时控制不住出了气。
这下子更忍不住了,计成云跟着丫鬟等看到了东厕后对她道:“你先回去,等会我自己过来。”
“是,计少爷。”
计成云快步往东厕走去,解了裤袋蹲下身子,忽然,头顶那儿的天窗上掉下来一股黑色的粘稠液体,当头淋下,浇了他一身。
“啊!”
这边领路的丫鬟还没走远,听到这叫声连忙赶过去,在快靠近时,东厕内冲出来的人将她吓了一跳,满脸黑色浆物,从头到脚发出一阵臭烘烘的气味,比东厕内的还要叫人恶心。
最关键的是,计少爷的鞋子还没了一只,可能是在里面踩空了,白色的裹脚布这会儿泥泞一样的脏。
“计,计少爷。”饶是被嘱咐过不许对客人露出什么异样神色来,这丫鬟还是被这臭味给熏的想要赶快逃离,反应过来后急忙道,“我这就去叫人。”
丫鬟赶到花园内禀报,沈帧行动不便,就由李忱过来看,本以为是多大的事,在距离计成云数十米远时李忱停住脚步,忍着捏鼻子的冲动,快速吩咐:“安排最近的客房,备水。”
丫鬟匆忙离开,李忱又对计成云道:“计少爷,先将身子清一清。”
头发上还有大坨的东西掉下来,落到地上,都看不出是什么。
计成云快疯了,他被那一股臭烘烘的东西浇的有些懵,这会儿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臭味,已经将他的理智也给熏没了,他哪里还有那心思去计较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想赶快把这些处理好,洗干净,再要闻下去,他会死。
半个时辰后,东厕附近的客房小院中,弥漫了一股挥之不去的臭味。
走廊里进出的丫鬟,都是一手捂着口鼻一手拎着水桶的,可饶是如此还是无法阻挡这气味,不明真相的她们,都当这位计家少爷是掉进东厕里了,要不然什么东西能这么臭。
“第几桶了?”
“我这第八桶了,屋里还是抽的不像样。”
“李管事派人取来的草药呢,添上了没?”
“怎么没添,这些水都是用草药煮的,你闻闻。”
“…闻不出来,太臭了。”
“…再多添几袋进去,我去让她们快些烧水。”
丫鬟进进出出,屋内的水桶已经换了好几遍,从最初的浑黑到现在的清澈,那难闻的气味总算是淡了,可对计成云来说淡的只是屋子内,他身上的气味不论怎么洗怎么泡都还很重,最为关键的是,他发现这黑泥浆一样的脏东西,洗不干净。
他的手上还有淡淡的灰黑,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脸上有,这时又有丫鬟进来倒水,屏风外似还有人在弄熏香炉子,不多时屋内散起了一股好闻的檀木香味。
沐浴的汤水中也添了药包,总算是冲淡了他鼻息下那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计成云往后靠了靠,挨着浴桶壁,温热的水放松了神经,生出些困意来。
就这时,安芝推门进来。
隔着屏风还能看到这腾起来的雾气,安芝掐着声冲屏风那儿道:“计少爷,换的衣服给您放在这儿了。”
没有回声传来,安芝绕过屏风,计成云靠在浴桶上歪着头已经睡着了。
“你怎么有脸说是受父亲所托照顾我,临终前还将计家交给你。”安芝按住浴桶边沿看着他,低头看浴桶内漂浮着的药包,此时的水因为药包的缘故颜色深了许多,还散着一阵阵的药味。
可他就算是拿人参汤来泡都没有用,她为他准备的黑浆,臭才是开头而已,他脸上的灰黑要半个月才会褪干净,至于黑浆内放了什么,他慢慢都会体会到。
这时她只要将拿几张浸湿的纸盖在他脸上,不用多久他就会死,就如当初她下山想要报仇时所计划的。
可她不能这么做。
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安芝转身在他那一堆换下的衣服内翻找,很快找到了两把钥匙,用力按在权叔给她的印泥上。
将钥匙藏回去后,安芝走到熏炉那儿,用新的熏香替换了快燃尽的那一小截,用帕子包裹了灰烬,藏入怀中,在丫鬟进来换水时,将搁在角落里的草药盆子端了出去。
回到君怡园后,水浸泡了灰烬埋到花坛内,安芝在杂役房内用艾草熏过,忙过这一阵时天已经黑了。
侍奉过大小姐吃饭后,安芝去库房领东西,这一路听到的都是关于下午外院东厕发生的事,那味儿委实是有些大,后来是用灰烬填了后才驱散,只不过这些都惨不过掉进东厕的计家少爷,他在客房内整整泡了两个时辰,还是没能洗干净,离开时脸上还灰灰的留着痕迹。
是了,府里都当这计家少爷是掉进了东厕,底下还有他落下的鞋子,没人怀疑他是被人给整了,计少爷第一次来沈家,谁会和他过不去呢,就是运气不好罢了,踩空了板子,就连最快赶过去的李忱都没看仔细,换下的衣服后来也都扔了。
安芝了解这个二哥,他过几日还会来沈家,如今卖了一条船,再丢了沈家这生意的话,没这笔钱是小,传出去的话会对计家的生意产生影响,金陵沈家都不愿意和他做生意,可不是件好事。
而她要做的,就是让他无功而返。
…
计成云的事并未在沈府中掀起什么来,倒给大家添了些笑话,接连几日刘家二老爷派人送帖都让沈帧给拒绝了,直到十二日这天,刘二老爷约着出游的日子。
看水塔夜景是金陵的一大特色,到了休沐之日更是热闹,书院学堂放了假,就会有不少书生租船游河。
马车从沈府到东市拦河集这儿,因为人潮拥挤,走了半个多时辰才到,马车到码头后,小兰掀开帘子:“欢儿姐姐,到了。”
安芝扶着沈歆下来,原本还担心自己会与计成云遇上,在看到这么多人后便将心放下了,昨天李管事说这件事的时候提起过安排了两条船,大小姐独坐一条,让她们几个陪她游夜河。
“真热闹。”沈歆看着船上吊起来的灯,再看码头外人山人海的,对安芝笑着道,“六月里人还要多。”
上船后行使了一会儿,远远的能看到大少爷的那只,甲板上有不少人,往外看,河道上已飘了不少船,除了船上那些的灯光之外,最惹眼的是河道上立起来的一座座水塔,水塔的顶端的灯最亮,塔身上还垂挂着数盏大大小小的灯,映衬在河面上格外的漂亮。
“我与子书就是在三年前的夜游上遇见的。”风拂过格外舒畅,沈歆的心情也很不错,叫安芝取了一壶酒,指着前面经过的船只,“还能成不少姻缘美事。”
安芝为她倒了一小杯酒,沈歆看了她一会儿,正要开口,不远处传来了噗通的落水声。
往外看去,就是刚刚沈歆指着的那条船,原本上面站着几位年轻男女,这会儿都堆在一处看着船下扑腾的人。
再看那几个年轻男女争执不下,其中还有急着下去救人的,安芝心中默默添了句:姻缘是没看出来,孽缘还差不多。
这想法才闪过,前头沈帧在的那条大船,也传来了落水声,安芝一怔。
这接二连三的,敢情今天黄历上写的是宜落水不成。
第20章 状况
落水声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但人还没救上来,别的船也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等到两刻钟后安芝这边的船驶过去才知道,大少爷那边落水的是刘家三小姐,而早前那艘船上落水的是严家六小姐。
沈歆关切的很,虽说她不认得宣城刘家的小姐,可到底是沈帧的客人,如今虽已是五月天,夜里的河水还是冷的,姑娘家这么掉下水颜面上不说,受了惊吓生了寒可不好。
“船上那么多人,怕是有些乱,这小船靠大船的也不安全,我让小兰过去问问情况。”安芝劝住了沈歆,“要是您出了什么事儿,大少爷可不得担心死。”
两艘船并在一起,起了波浪就会摇晃不止,实在是没有特意过去的必要。
“也好。”透过船舱沈歆望出去,大船那儿是有些乱,人走来走去的,想必是把大家都给吓着了。
安芝让小兰过去:“叫船夫握着些,不过去就别勉强,在这头问问就好。”
小兰点点头,走出船舱。
过了约莫一刻钟,小兰回来了,手里还拎了个食盒,是李忱让她带来的,打开来里面摆着七八样点心,沈歆无奈:“他还记得这个,船上可无恙了?”
“刘家三小姐被救上来后吐了几口水,如今已经醒了,在船舱里休息。”
“好端端的怎么会落水的?”
小兰犹豫了下:“说是落水前与董小姐一起在船尾看水塔灯,刘家三小姐落水后,明珠小姐也受了惊吓,说是两个人好好靠着扶栏,忽然扶栏有些松,刘小姐拉住了她,等她站稳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家三小姐就掉下去了。”
“她与明珠在一起啊。”沈歆微皱了下眉头,想到这个表妹的刁蛮,总觉得这儿哪里透着些蹊跷,“刘家三小姐没说什么?”
小兰摇头:“受了惊吓一直没说话。”
安芝给沈歆倒了杯茶,安抚她:“大少爷在船上呢,不会有事的,如今人也救上来了,大少爷会安顿好的。”
说完后安芝走到船尾,让船夫将船驶的开一些,免得那边再出什么幺蛾子来坏了大小姐的兴致,说完后沿着边上绕回到船舱,安芝朝大船那儿看去,通亮的船舱内人不少,其中隐约有沈帧的身影,还有那个董家小姐。
安芝微眯了眼,刘家送金箱这一行为说明了他们的意图,这回刘悦蓉跟着前来就更明显了,今夜出游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给刘悦蓉表现的机会。
她要没记错的话,船上的客人可都是沈帧派人发了帖子邀请来的,包括董小姐在内。
沈少爷可真有意思。
正望着,安芝脚下忽然轻沉了下,这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她低头看水面,只有船在行驶时泛过的涟漪。
安芝转身要回舱内,才走两步,快速的又折了回来,仔细看着船身与水面的接触处,喊了声小梅:“去找一根长杆来,越长越好。”
小梅在前面甲板上找了找,拿过来一根竹竿:“欢儿姐姐,这够不够。”
安芝举起竹竿缓缓往下探,水面与船身相贴着的地方停下,三步一个距离在竹竿上画下印记,示意小梅:“你站在这儿。”
随后安芝快步去了对侧的,接连侧了三四处后,看着与刚才相差一个拳头的印记,眉头微皱,吃水不对。
可船上只有他们这些人,两个船夫都在后面,小姐和小兰在舱内,这艘船虽然没有大少爷那边大,可也不算小,小梅一个人哪可能会出现这么多的吃水差距。
除了东西放的有轻重出现了偏差,还有什么。
安芝脸色一变,快步走到船尾:“大叔,这舱底怎么下去?”
“姑娘您要去舱底啊,底下可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就更不对了,船上边的东西可是一面了然的,水面又这么平静:“我想去底下看看,从哪儿下去?”
“就在前头,虎子,带这位姑娘下去看看,拎上灯,底下暗的很。”给了钱就是主子,平日里出游看水塔灯的客人那么多,船夫也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不是跳河自尽,想去船底自然要如他们的意思。
安芝叫了小梅一起,到了下舱底的入口,让她守在外面,船夫的儿子带头拎了油灯往下走:“姑娘小心,底下霉气重,味儿不好闻。”
说完没多久,常年在河上走,落到底下的虎子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水气很重。
凭着油灯的光亮安芝直接从扶梯的一半跃了下去,朝刚才吃水比较重的位置走过去,原本是踩着木板的沉声,忽然多了水渍的声音,阿阮顿住,低头看去,木板湿漉漉的透着水。
往前看去,水越来越多,安芝对身后的虎子道:“把油灯给我,你别过来。”
虎子将油灯递给她,起初也没往漏水上去想,毕竟是自家的游船,出发前都是检查仔细的,可等安芝走到那堆了些杂货的地方,踢开凳子,看着那拳头大小的洞眼,河水不断的从这洞眼往里灌,虎子就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安芝转头朝出口那儿大喊,“小梅,船底漏水,让船夫掉头回去,不要告诉大小姐。”
随后安芝从那已经盖过脚板的河水中淌过去,在那堆杂物中翻到麻袋,用力摆在了洞眼上。
麻袋很快就被渗透了,由外向内灌入的水很急,也就是下来的这点功夫就又往上涨了些,虎子也不敢往安芝这儿靠太近,就在船底翻找着,可船底太干净了,就如船夫说的,实在是没什么东西。
“这边回去最快要多久?”
“今夜河上船上很多,快不了,起码得两刻钟。”
看着灌进来的水,安芝没有再犹豫,解了衣扣把外衫脱了下来:“你把外衣留下,到上面去找小梅,让她收集些衣物下来,不要声张。”
虎子飞快的脱下外衣扔给了安芝,爬上船去,这边安芝想用衣裳成团塞住洞口,但因为这个位置已经是在水底,水的冲劲很大,塞进的衣裳很快就给冲开了,安芝只得用手去压着。
很快虎子就抱了几块布下来,那还是在船舱内找的,不能让大小姐察觉就只能找到这些,而这些根本堵不住。
安芝想了会儿,翻找出一条木凳,倒放踩着合口处用力一掰,将布用力缠绕在凳角上,包裹到比拳头大一些,用力塞在出水的位置。
看着大部分被堵住,安芝抬手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这样应该可以支撑到靠岸。”
“我来罢姑娘,我力气大一些。”虎子上去看了一趟,下来后向给安芝做替手。
“你太重了,把这些都搬到那头去,你也站在那边。”安芝脚下的水还在缓缓往上攀,安芝不敢有松懈,别看这洞口小,若不是发现的及时,等水灌到一定的程度船就会倾斜,越是倾斜水会倒灌的越厉害,翻船的速度很快,根本不会给人挽救的时间。
时间是尤其的漫长,小梅担心她来看过好几回,可为了不让大小姐发现,只能装着若无其事。
安芝在船底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船在转弯,今晚河上的船太多了,速度太快容易撞到别人,只能小心点绕过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安芝这边的东西都搬空了,河水的位置已经漫过了安芝的手肘,船身明显的倾斜了,这时若转弯的太急,船就会倾倒的厉害,安芝往后站了些试图减轻自己对这个位置的重量,这时上边传来小梅的声音:“欢儿姐姐,快靠岸了!”
安芝心中一喜。
那边小梅才说完,忽然哎呀了声,人好像撞在了舱底入口的掀门上,紧接着安芝的身体猛地被往旁边一拉,人不受控制直接摔在了水里,手上的凳脚跟着松开,洞口没了压力,一股水的冲力撞到了安芝的脚上。
安芝再扑过去时已经挡不住这水势,凳脚被冲到了另一头,高过手肘的水在船的晃动下将人给冲的站不稳,安芝连呛了几口水:“快把东西给我!”
就这会儿的功夫,水位涨的很是夸张,虎子捡了凳脚扔过来,安芝跪倒,仰着头拿着凳脚探下去。
漫进来的水越多越是难堵,船斜的厉害,破洞的位置就越往下,河水的压力下只会倒灌的更猛烈,安芝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后钻进水里用力堵上,身子浮了起来,安芝就用手拉住船身上的绳子。
记不得换气了几回,终于听到了沉重的船身靠岸声。
等了片刻估算着大小姐已经下船了,安芝才松手,拉着绳子从水面上站起来,冲虎子摆了摆手,攀了扶梯往上走。
船外的光线很亮,透进来时安芝忍不住眯了下眼,待她再睁开时眼前却多了个人。
沈帧就在船底的入口处,看着她,神情很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