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九也算是开眼了。

他皮笑肉不笑:“若孟掌门他日落难,我薛九定然抽了你手筋脚筋,放进笼子里。”

放进笼子里干什么?

孟错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了抬自己的脚,一条笔直修长的大腿将那衣袍下摆给撩起来,他满不在乎:“等你有那机会再说吧。再说了,放在笼子里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野兽……”

不,这些都是次要的。

要紧的是,孟错根本不怕你被挑断手筋脚筋,顶多就是痛一点而已。

只要没人把他脚骨指骨都给抽了,他就能死而复生。

变态的魅力,就在于此。

孟错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然后往前面走去,根本没看薛九变化的脸色。

他本身就是满口胡说八道的人,不懂得什么叫做收敛,也懒得去想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和什么“莫欺少年穷”。对孟错来说,现在过得好也就够了。他是一个活在现状之中的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能得瑟的时候,要好好得瑟,不能得瑟的时候,就夹着尾巴做人。

“咔嗒”地一声轻响,孟错已经走到了前面去,他仔细地计算了一下。

他手中有百分之四十五,整个半块天湖宝鉴为百分百,还有百分之五十五在别人的手里,曲翎那边有两枚,沈千山一枚,再去掉孟错手里的六枚,握在吴承手中的只有七枚。

可韩玉手里的那一枚,吴承不一定能夺到手,即便是到手了,他手里的碎片也不会有孟错的多。

毕竟孟错自己留下的那一枚,是所有碎片之中最大的,只要多这么一枚在,孟错就稳操胜券。

他运气好,若是方才那清风宗女弟子没有被他抢到手,现在兴许孟错就没有这个优势了。

吴承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碎片数量和占有率对局势造成的影响,而孟错在这种“敌在明,我在暗”酸爽感觉之下,竟然笑了一声。

也就是说,只要现在曲翎或者沈千山任何一个人,只要不突然跳出来被吴承杀死,那么孟错这种领先的优势将会一直持续下去——除非他自己亲自跟吴承撞上,然后被吴承抢了手里的碎片。

这样仔细计算过一番之后,孟错便放下了心,整个人也就更加悠然淡定了。

将手中的碎片往墙壁上拼凑,现在孟错看到单独的两枚小点已经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过去了。

这两点,应该是曲翎跟沈千山。

最大部分的天湖宝鉴碎片能够感应到别的碎片的存在,孟错现在能监控他们每个人的行踪。

曲翎跟沈千山,此刻似乎正在走一个螺旋形的地方,一直在朝着里面绕圈子,这种感觉就像是遇到了环形向下的楼梯,还是上面宽下面窄的锥形,情况着实诡异。

想来,那岔道应该是绝路了。

吴承说的,果真没错。

另一面,自己跟薛九也是两个点,也是此刻整个图上唯一一处静止不动的两个点。

在跟他们重叠的地方,还有五个小点。

这个位置,跟他们重叠起来,应该就是在孟错他们的脚下。

方才推翻板进来的那个泥泞的石室,与吴承所在的宫室应该在同一个水平面上,而孟错翻开了头顶的板子上来,到了上面的宫室来,想必是正好在他们的头顶上。

孟错看着他们的动静,还有走向。

他手中的地图缺了几乎一半,到了这里几乎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走。

不过如果观察地图上吴承他们的方向,便可以窥知他们大概的前进方向。

每一个石室外面都有一条石道,孟错不知道这东西设计得这么错综复杂干什么,他推测了一下吴承的前进方向,看到大部分的人往右边去了,便立刻招呼薛九,两个人疾行一阵,再观察地图。

通过长长的石道,孟错瞄准了一块石板,狠狠一跺脚,便已经踏破了这板子,整个人都掉下去:“薛九你在上面,别下来。”

他说话时间,便已经风卷残云一样将整个石室之中自己看得上的东西扫荡一空。

一息,两息,三息!

来不及了,吴承已经进来了!

孟错东西扫荡了大约八成,立刻卷了东西,翻身上了上一层,被薛九顺手拉了一把,两个人相当有默契地一路疾奔而去。

可怜吴承刚刚推开这宫室的石门,看到满室狼藉,珍贵的丹药灵器和药草被人扫得满地都是,石室穹顶之上还破了个大洞,脸都黑了一层。

“似乎还没跑走多远。”一名云迹宗弟子道。

吴承压抑着怒气,看了一下自己规定的路线图,捣乱的不可能是曲翎跟那沈千山,只能是孟错,可孟错根本不在他的计划路线之中。

吴承冷声道:“穷寇莫追,按照既定路线走。”

孟错只觉得心跳相当快,他停下来,歇了一口气,就立刻将碎片拼在墙上,继续监视吴承的举动。

看到这个人果然跟他想象之中的一样,不理会捣乱的自己,直奔目标而去,孟错简直捧着肚子笑翻了。

个傻逼,你要是来抓我,就坏了自己原来的计划;若是不抓老子,老子时时刻刻领先你半步,整不死你也要怄死你!

孟错迅速地就兴奋起来了,再次确定了吴承的前进路线,就赶着去打劫了。

薛九站在后面,忽然有点无力抬步,只是最终,他还是狠狠叹了一口气,跟上去。

这孟错……

什么道骨仙风,高深莫测,根本就是错觉吧?

第42章剑之所向

撞邪了。

——这是吴承这一队所有人的想法。

每一次到达一个新地方,总是被别人抢先,这个人肯定是孟错。

可最大的问题在于,孟错到底是怎么抢的?

吴承跟韩玉对望了一眼,同时停下了脚步。

眼前依旧是一片的狼藉,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这天湖宝洞乃是天湖上人的储物处,这里面藏了很多东西,越到里面越是值钱,偏偏都被人捷足先登,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怎么可能次次都抢先那么一点?

孟错看着虽然是个狡猾的人,可行事还算是很稳妥,之前不显山不露水地藏拙,现在一旦开始就有点停不下来。

“这个孟错,不像是不稳妥的,如果他能够比我们抢先很多来到这里,肯定能够抢先离开,并且不会如此惊险。”

有几次他们都是看见了孟错的身影,但是因为孟错逃跑的速度很快,几乎等于孟错攻击的速度,所以根本追不上,而且会破坏他们的计划。这天湖宝洞之中会出现什么问题谁也不知道。他们原以为握了一个应南回在手里,孟错会忌惮一些,可孟错完全没有这样的自觉。

“吴师兄的意思是,这孟错一定不是本身就能够比我们抢先来到这里,而是用别的方法……”韩玉接了一句,他扫视了一眼这里站着的所有人,忽然眼睛一眯,笑道,“不知道鄙人能不能对在此的诸位进行一下检查?”

吴承一下就明白他的意图了,首先必须从内部排除。

如果这里有内奸,他们之后怎么做都是没用。

实力是一部分,可孟错的实力并不算是很弱,这个时候智计就显得尤为重要。

原本抢了东西就开跑的孟错停下来,薛九已经在他的前进路线上等他了。这薛九,修为比较低,速度也不快,跟着孟错去抢东西都是拖累,所以在孟错抢东西的时候他就在上层寻找新的比较安全的路。

一路抢到现在,孟错至少捷足先登了七八次,气得下面的几个人吐血,知道是孟错,可偏偏没有别的办法。

薛九一开始还觉得刺激,现在只觉得无聊。

兴许最终受益的人是孟错,所以薛九不觉得刺激,而孟错还乐此不疲。他以激怒下面的人为乐,下面的跳脚越厉害,孟错就越高兴。

贪财,小气,偶尔又露出来那种难言的心狠手辣。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几个侧面,表现在人面前的时候就显得变化莫测,换一个说法吧:变化太频繁,太转化自如,就有一种神经病和变态的感觉。

孟错就是这样的一个变态。

那种感觉,很爽。

唇边挂着笑意,孟错吐出一口气,额头覆盖着薄薄的汗,他一挥袖子,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只扯着嘴唇,口中呢喃着什么,然后将那碎片拼上去,这一回——他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住了。

平白有一种脖子后面冒冷汗的错觉,他伸手一摸,转眼就知道这不是错觉。

目光凝在那墙上,地图上所有的点都静止不动了。

从方才的急速奔跑,到现在忽然之间的静止,如此突如其来,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孟错冷汗刷拉拉的,尼玛的,玩大了。

可是不这样玩,又能怎么玩?

左右都是要抢的,抢到多少算多少,不然孟错下来干什么?

常言道:贼不走空。

他下来一趟,要是什么都不带走,这他妈不是太亏本了吗?

抢劫前面的东西,跟抢劫后面的东西,或者最后的大宝藏,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抢啥不是抢啊?尼玛的,抢都抢了,就是这么屌,你要让我说我抢劫没罪?

呸,老子不屑!

抢了你的就是抢了你的,还就是要抢你的了!

现在抢到手就是老子的,有本事你再抢回去。

内心活动就是这么酷炫。

孟错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忽然右手五线刃瞬间出现,只朝着这石板一切,竟然将一面墙连带着放在墙上的碎片一起划了下来。

薛九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你干什么?”

孟错抱着那一大块墙体的石块,表情扭曲,瞪着薛九:“还能怎么,跑啊!一会儿追兵就要上来了!!!”

妈啊,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他话音落地,顿时只见原地腾起一阵烟尘,孟错风火轮一样就箭射出去,薛九有些被这些个灰尘呛住,他速度比不上孟错,现在孟错逃命去了,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追不上孟错。

眼底忽然露出几分踌躇,薛九转眼已经看不到孟错的影子了。

妈的,这厮跑得也忒快了!

这个时候,薛九已经别无选择。

他看了一眼那被孟错挖走了一块墙体的墙壁,这里破开了一个大洞,规整得很。

现在薛九仔细地掰着指头数了数,在整个天湖宝洞之中,见过薛九的只有孟错,还有一个已经死了的章丘子。也就是说,在下面一群追击孟错的人的意识之中,现在他们的目标只有孟错一个。

看了看孟错疾奔走的时候留下的明显痕迹,薛九下了狠心。

他一弯身,竟然没跟上孟错,而是钻进了孟错挖出来的那一块墙体之中。

现在,下面的韩玉早已经搜索完了,重点是在应南回的身上,可是并没有什么异常。

现在内部出问题的可能排除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孟错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办法,用来窥伺他们的行动。所以孟错不能提前很多将这些东西抢走,若是有办法提前很多,孟错不会选择这么冒险的办法。

所以一瞬间,结论就已经出来了。

他手中有秘密武器。

这还得了?

若不先解决了孟错,即便是他们找到了宝藏,也会被孟错抢走,所以现在——第一件要紧的事情就是:杀了孟错,以绝后患!

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只丢下通讯令牌,让云迹宗的两名弟子在这里守着应南回,还指望着应南回派上用场,他们两个人一起跳上上面的一层,自然是追着孟错去了。

此时此刻,薛九已经选择了与孟错相反的方向藏匿自己的行踪,他选择了一个距离洞口很近,可是石头很厚的地方,将自己隐身在后面,听见那法宝御空的声音近了,便立刻开始了龟息。

一旦进入这种状态,除非是精神力很高的人,否则不能查探到薛九的所在,更何况还有一层石头阻拦,薛九就有了成功隐藏的机会。

只要韩玉与吴承不仔细搜查,定然不会发现薛九。

吴承韩玉二人,一人在前一人在后,在相互提防之中走近,果然看见了那异乎寻常的痕迹。

一个巨大的孔洞,像是忽然被人挖开了一样。

吴承上前去,手指只在那洞口边缘摸了一圈,又看一眼自己脚下的诸多粉末,便断定道:“这定然是孟错划开的,只是他为什么要划开这东西?”

如果是一把刀划开的这石头,必定只有完完整整的一条切痕,不会出现不规则的很多,可现在的不一样,划痕不少,落下的粉末也太多,甚至还有条状的。

前后一联系,他们这几个人之中,还有谁的武器会这样?

很简单,正是他们的怀疑对象——孟错,五线刃。

只是,为什么要划开?

难道是里面有什么?

——这是一般人的思维。

吴承跟韩玉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同时了然,再也不管其他,立刻朝着前面有痕迹的地方追去。

薛九这边,终于安全了。

他早知道这两个人会这样想——有时候,一个人的糊涂会为他们带来灾祸,而有的时候,一个人的聪明也会导致他们被人利用。

他们的想法不会跟普通人一样,他们会想到更多的细节问题。

比如,为什么被划落的石块不见了。

只有一种可能,它被孟错带走了,那么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孟错带走这石块干什么?

他是去逃命,不是拖家带口去旅游,还坨个老重的纪念品,更何况孟错留在地面上的脚印很重,明显不是放在储物袋里,而是举着走,正常人能举着块大石头走?

没鬼才怪。

他们一想到这一层,便立刻去追孟错,同时也想知道他为什么能知道他们的行踪。

可这个时候,藏在旁边的薛九就这样被忽略了。

他们的意识之中,根本不存在这样多出来的一个人,所以薛九等于在他们意识之中隐形。

等他们走远了,薛九才慢慢从一层一层的石墙之中绕出来,先扔了块石头到外面走道上,没有任何人出来,他才放心走出来。

站在那石道上,看着孟错逃跑的方向,也就是吴承跟韩玉追击的方向。

薛九忽然觉得自己既然落了单,就该干点什么大事。

如果孟错死了,那碎片占多数就能窥看每个人行踪的秘密,必定会被吴承韩玉二人知晓。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这个独立的“点”根本无法逃脱。

他是多出来的一个人,所以不管怎样都会惹人怀疑。

孟错若是不死,他自然是安全的。

可现在,薛九面临的选择是——

如果孟错出事了怎么办?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薛九站在这里一段时间,仔细地谋划着。

他潜意识里觉得孟错不会出事,可事实上,孟错相当危险。

韩玉根本不是天明宗的弟子,而是什么著名的赏金猎手,其实力之超群,只怕还是吴承忌惮的。否则以吴承的高傲和变态,怎么可能会跟韩玉合作?

面对这样两大高手的追击,孟错一个修为筑基初期的人,怎么逃?

一个兴许还有可能,属于死里逃生,两个?呵呵,还是期待奇迹吧。

这一刻的薛九,现实得可怕。

孟错如果死了,他也有一个办法不会被发现。

现在这整个天湖宝洞之中,除了薛九自己,活着的人没有几个了。

沈千山和曲翎是一处,这两个点应该相距不远,指不定还会合在一起,可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主体的阵线很远,这两个人完全可以撇开了说。

现在也就是薛九自己,落单;在逃的孟错,后面追着孟错的吴承跟韩玉。

剩下的三个,在薛九此刻所处位置的下一层。

一个练气期的应南回,两个筑基初期的云迹宗弟子。

如果薛九没记错的话,其中一个在之前宫室之前跟韩玉交手的时候,受了不轻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