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击崔奕廷,明年的今日就是崔奕廷的忌日。
船继续前行,太阳升起来将海面上照得清清楚楚,邓嗣昌晒着太阳昏昏欲睡。
“侯爷,有些不对。”
下属紧张的声音传来,邓嗣昌站起身顺着下属手指的地方张望过去。
前面、后面都发现了船只。
“谁的船?”
下属摇摇头,“前面的可能是,可能是崔奕廷的官船。”
前面是谁的船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后面,后面是谁的船,他们想要做什么?
邓嗣昌心里油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他站起身来还没有弄清楚。
又有人跌跌撞撞地来禀告,“前面打起来了。”
邓嗣昌不禁诧异,“是崔奕廷追上了张琰、赵祖的船?”
那人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是张琰和赵祖打起来了。”
邓嗣昌怔愣在那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有刺骨的寒意向他脖颈靠过来,多年的经验让他下意识地抽刀挡过去。
方才禀告战情的下人,满脸凶狠握着刀死死地支撑,“侯爷,我们张琰老爷让我带句话给侯爷,张家已经归顺了朝廷,朝廷知晓侯爷勾结赵祖,侯爷早些认罪说不得还能有一线生机。”
那人话音刚落,就被邓嗣昌打掉了手里的钢刀,割断了喉咙,顿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张琰。”邓嗣昌大吼一声。
张琰竟然敢背叛他和崔奕廷联手。
“崔奕廷,”邓嗣昌已经面目狰狞,额头青筋爆出,“老子就不信,今天能被你们算计。”
“侯爷,不好了,后面的船追上来了,看着像是海盗的船,船上的人…却…却…”
邓嗣昌抬眼看过去,大大的“崔”字慢慢在船上升起来,迎风招展。
这是连环计。
他中计了。
“退…”邓嗣昌大吼一声,前面情形未定,后面已有追兵,好汉不吃眼前亏,抓住了赵祖再有张琰的口供,他怎么也不能洗脱嫌疑,再被崔奕廷当场捉住,就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
王卢江的船停在远处,婉宁站在船头向前望去。
海风吹起来,她却没有感觉到凉。
不知过了多久,平静的海面忽然骚动起来,王太太也忙走过来瞧。
“是邓嗣昌吗?”
王太太看了半晌忽然拉起婉宁的手,眼睛里喊着泪水,“是邓嗣昌,一定是邓嗣昌撞过来了。”
邓嗣昌勾结张琰等人在海上称霸,处处算计老爷,她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邓嗣昌落马,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
真是大快人心。
婉宁正看着远处,王卢江的船队豁然开了个口子,一条船就冲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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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相见
王太太吓一跳,正要让人调转船头,却看到王家的船上烧起了烟火,起了烟火就代表来的不是敌人。
王太太松口气,转头看向姚七小姐,姚七小姐站在那里看着由远及近的那艘船,一直没有挪动半步。
船破浪而来,站在船头的人也越来越清晰。
“是崔字,是崔大人。”船上的下人喊出声来。
周围王家的船都靠过来,王卢江跟在崔奕廷的船后,崔奕廷一路过来是不是想要和他商量招安的事。
前面正围邓嗣昌不方便说话,所以要找个僻静的地方。
王卢江不敢怠慢吩咐船上的水手,“快点行船。”
几艘船一路跟上,王卢江眼看着崔奕廷的船到了王家家眷的大船旁,不由地诧异,“崔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难不成准备上女眷那艘大船?
王卢江挥了挥手,“愣着做什么,跟上去。”
“父亲,”程举升忙上前,“崔大人不是冲着母亲去的,是…”
是什么?程举升满腹狐疑。
“父亲,我带回的沈家小姐,不是沈家小姐,”程举升低声道,“是姚家小姐。”
姚家小姐?
王卢江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姚七小姐。”
王卢江的表情有些僵硬,是皇上赐婚给崔奕廷的姚七小姐。
“是儿子求姚七小姐帮忙。”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妻子说,如果他再退缩就不配被叫做“海霸王”。他总不能连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都不如。
王卢江转头,“调转船头,一定要拦住邓嗣昌。”
他不能丢尽脸面。
…
崔奕廷的船停下来。
婉宁看过去。崔奕廷一身红色的官服,脸颊看起来消瘦了些,目光清亮,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这样慢慢地走过来。
周围有嘈杂的声音,王太太领着人迎上来,似是说了什么话。
耳边有人喊。“崔大人。”
满船上的人看着意气风发的他。
有些诧异有些惊奇。没想到赫赫有名的崔大人真的是这样年轻的少年郎,脸上没有稚气多得是能统帅三军的威势。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她本是想直接去见焦无应。这样崔奕廷也就知晓她来到这里,程举升接到王举振的信,想要回家劝说王卢江,王卢江本不愿意见程举升。王太太却听说程举升带了阮姐一起过来,就遣人来接程举升和阮姐。阮姐病得厉害,上船之后恐有闪失,想来想去,她就跟着程举升走了这一趟。
崔奕廷踏上了王家的大船。目光落在人群中的婉宁身上,她真的在这里,就只身站在王家人当中。王卢江是闽浙最有名的海盗,被人称为“海霸王”。朝中听说了王卢江,多少人托病不敢来福建,她一个女子却跟着王卢江的儿子千里迢迢来到福建,又这样上了王卢江的大船。
他从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她。
心中隐隐有所察觉时,不是觉得惊喜,而是惧怕,惧怕她有半点的闪失。
看到王卢江的大船拦截住邓嗣昌,那一刻他才算放下心,她一定是安然无恙,光靠程举升不可能劝服王卢江,一定要有人帮忙才能将所有事办得悄无声息,让邓嗣昌轻易上当。
“崔大人。”
王家船上开始有人走过来。
他却不想在这时候应付公事,也不能从善如流地将笑容搬到脸上。
他只是看着她。
她比在京城时瘦了许多,却依旧目光清亮,神采奕奕。
“崔奕廷。”婉宁刚张开嘴。
却来了几个人,轻易地将她和王家人分隔开。
转眼间,崔奕廷已经走到她面前,笔挺的身姿挡住了海风,让她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好久没见了。
见到之后才突然发觉,已经很久没见。
四目相对,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伸出手来,她整个人就落在了崔奕廷的怀里。
他的气息有几分的温热,官服带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力气很大但是扶着她的手却很轻软,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生怕将她跌了似的,她本来要挣扎却松了力气,任由他将她抱上了他的船。
在她的脚落地的一刻,她想要舒口气,耳边却听到崔奕廷很轻的呼气声音,仿佛终于放下心来,崔奕廷是怕她在王卢江的船上有闪失。
不知怎么的,她心里忽然暖和起来。
有千言万语想要跟她说,先要问她怎么也不说一声就跑去王卢江那里,尤其是看到她立在船头,他胸口如同被坠了一块石头,她终究还是不信任他,或是觉得他不够亲近,否则应该会让贺大年跟他说一声。
可是他也不在乎,不论她在哪里,他都是那个要走过去到她身边的人,无论她在哪里,只要他将她带回来就好,只要她安然无恙,别的他又求什么。
崔奕廷低声道:“裴明诏那边还没有抓住邓嗣昌,我过去帮忙,他们会将你送到岸上。”
婉宁点点头,眼看着他就要转身离开,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张开嘴不由自主地道:“崔奕廷,你…小心些…”
清脆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崔奕廷有些惊讶。
他转过头,脸上露出笑容,眉眼展开,是那般纯粹的笑容,就像一束阳光,安安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
…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邓嗣昌终于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
本来就算张琰投奔了崔奕廷,他也有绝对的把握带着人离开,却没想到平白无故就多了几十艘的船在堵截他。
“是谁的船?”邓嗣昌大声喝问。
“是…王卢江的大船,都是快船,我们就算跑也定然会被追上。”
王卢江不是已经死了吗?邓嗣昌一脚踹过去。将下属踹倒在地,“放屁,王卢江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在带着人在前面。”
王举振分明写了信函给他,又在海上烧起了烟火,怎么眨眼之间一切都变了。
“想办法…”
下属不知怎么办才好,“侯爷。已经没法子了。我们还是停了船,向崔大人说明,我们是来抓海盗的。”
“只要船上的人都这样说。就算审问也审不出个究竟,侯爷就委屈些日子。”
借着这件事,崔奕廷会想方设法从赵祖嘴里掏出口供,这样就能光明正大地将他送进大牢。
他不能败在一个毛头小子的手上。
邓嗣昌刚想到这里。顿时一阵箭矢破空声响,一连串的箭已经射进大船中。
然后是火铳的声音。
下属刚要护着邓嗣昌进船舱。邓嗣昌却推开身边的人,抽出腰间的大刀。
船上已经起了火,崔奕廷的船也渐渐靠近。
邓嗣昌一眼就认出了站在船上的崔奕廷,穿着红色的官服。墨般的眼眸熠熠生辉。
邓嗣昌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
崔奕廷眯起眼睛,在宣府时他忘不了那一幕,邓嗣昌手握着生杀大权。站在高高的城楼上,轻易地让瓦剌兵临城下。
而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形。邓嗣昌还没有去宣府之前,在这里他就会亲手用剑砍下他的头颅,他再也不用急切地想要进城去,再也不用焦躁地望着背后的瓦剌大军却束手无策。
掌控大局的人已经是他。
崔奕廷扬起手,邓嗣昌拼命抵挡。
崔奕廷抬起眉眼,就算有千钧力气也挡不住他,邓嗣昌声名在外却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空留个彪悍的体魄。
邓嗣昌只觉得虎口发麻,紧接着利剑慢慢地刺入他的胸口。
“你敢…”他是有爵位的人,崔奕廷怎么敢这样做,邓嗣昌睁大眼睛。
崔奕廷神情雍容,“皇上赐我生杀大权,不论几品官员皆可斩落剑下。”
剑送进去又抽出来。
邓嗣昌如同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整个人接连退了两步,眼前渐渐模糊起来,耳边却响起清澈的声音。
“前生今世的账,我们今日算清了…”
…
婉宁已经好久没有洗个热水澡,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睡一觉。
本想着只要脚落在地上就已经是最大的享受,崔奕廷却让人径直将她送进一个小院中,进了院子,她就看到了童妈妈和落雨。
“小姐,”童妈妈眼睛一红,“才几天不见,您可瘦多了。”
紧接着,厨房开了火,煮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船上的饭食她还真的吃不惯,几天下来,胃口都仿佛缩了许多,现在被面条一勾才觉得好转。
躺在床上,童妈妈絮絮叨叨地数落她,才听了开口,她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多久她都不知道,直等到愿意醒过来才睁开眼睛。
外面是童妈妈和落雨的声音。
童妈妈道:“老太太已经帮忙遮掩,这两日就有伙计陆续过来,焦掌柜收茶在先,早就说小姐要过来看茶叶,王卢江那边有崔二爷在,总是没有人敢说什么。”
婉宁起身刚要下地,落雨听到声音忙撩开帘子进屋,“小姐,您可算是醒了。”
童妈妈忙吩咐下丫头,“快,让厨房准备饭食,小姐醒过来了。”
“小姐,您可睡了整整一天。”
来不及听落雨说话,婉宁抬起头,“外面怎么样了?可有消息?”
童妈妈点点头,“昨儿晚上崔二爷就来了,就等在垂花门外,一直都没走呢,若是小姐晚上还不醒,崔二爷就要去请郎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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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甜蜜
落雨让丫鬟端水上来给婉宁梳洗。
桌子上摆着紫檀雕牡丹首饰盒子,白瓷碟的胭脂,描眉的黛青,如烟水翠的荷包也摆在一旁,都是她平日里常用的东西。
“崔二爷让人从泰兴送来的,族里的几位老爷跟着焦掌柜去看茶园了,先三老爷还说若是小姐忙不开,就让三太太过来。”
这些都是她准备吩咐下去的,崔奕廷已经让人办好了。
换好了衣服,婉宁留下童妈妈在月亮门,自己一个人去了小园子里。
焦无应出面租的院子,在僻静的小镇上,左右邻居都是不好事的,这样可以让她稳稳当当住下来。
婉宁走进园子,八角亭子里坐着一个人,身上的官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坐在石凳上,一只手撑着头,半歪在那里,发髻有些散乱,垂下几缕头发在耳边,给他的英气增添了几许的温煦。
许是静谧久了,眉眼上仿佛都落了层冰霜。
她上前走了两步,那冰霜就仿佛被春风吹化,他睁开眼睛烟波弥散,好半天才变得清澈起来。
手肘上系着白色的布条,有血迹隐隐约约从中透出来。
“进屋去吧!”婉宁道,“我让童妈妈将药箱拿来,重新给你包包伤口。”
崔奕廷摇摇头,眉梢微翘,飞上了几分笑意,“不用,系布条是为了好分辨。”
这次混战有好几拨人,崔奕廷,裴明诏,邓嗣昌,王卢江还有张、赵两个海盗。不过布条上的血迹是在外面染上的还是从里面透出来的她还是能分得清楚。
到了堂屋,童妈妈将药箱拿来,婉宁将崔奕廷的布条解下来,仿佛伤得不重,却有一道清晰的刀痕,伤口向外翻着,不停地冒着血丝。
崔奕廷却仿佛浑不在意。婉宁清洗伤口、换药一连串做下来。崔奕廷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婉宁也觉得奇怪,崔奕廷的模样像是久经沙场。常驻边疆的武将,带兵打仗自然而然透着一股慑人的英武。
“你怎么会来这里?”崔奕廷忽然问出口。
婉宁早就猜到崔奕廷会这样问,“因为程举升,张戚程想借着程举升的事牵连沈家。”
崔奕廷道:“我以为你是担心我。”
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说出来。
“都有。”婉宁利落地将布条系好。冷不防地低下头,看到他明亮的眼睛。她还没有读懂那双眼睛里饱含的意思,整个人就向上一窜被高高地抱起来,快速地转了个圈。
裙角飞扬,和他红色的官服缠在一起。
婉宁满眼都是崔奕廷微笑的面庞。崔奕廷仰着头紧紧地瞧着她,让她的脸也绯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