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是不是有一位头戴帷帽的姑娘进来了?”一进茶楼,骆笙便问迎上来的店小二。

店小二一听,这像是找茬的啊,刚要否认一锭金子就滚进了手心。

店小二眼睛都直了,嘴唇忍不住哆嗦。

金,金子!

没看错,真的是金子!

“有没有?”

店小二猛点头:“有,有!”

看在金子的份上,没有也得有啊。

“她进了哪个雅室?”

“兰字房。”

“兰字房隔壁是哪一间?”

店小二飞快答道:“菊字房。”

一听“菊”这个字,骆笙陡然想起某人送的那一大捧菊花来。

分神一瞬,骆笙淡淡道:“领我去菊字房。”

店小二面露难色:“菊字房现在有客人。”

一锭分量更重的金子落入店小二手中:“麻烦他们给腾一下房间,这是补偿的买酒钱。”

店小二死死攥着金子,很想大吼:要不了这么多!

就是来喝个茶,在哪喝不是喝啊,给一两银子都得乐坏了,这是哪来的败家女。

“要快,动静不要大。”

随着骆笙这句提醒,店小二陡然清醒。

又不是他的金子,他心疼个什么。

很快菊字房就被腾了出来。

许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得了金子换房间的茶客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唯恐财神爷一个不满把金子收回去。

骆笙坐下,吩咐蔻儿:“去外头悄悄守着,盯着隔壁的动静。”

蔻儿扬唇一笑:“姑娘,出去不如在屋里方便。”

她说着拿起一个空茶杯,倒扣在与兰字房相隔的墙壁上,指着杯底道:“把耳朵凑到这里听,就能听见隔壁人说话,这种普通茶楼的墙壁都薄。”

骆笙沉默了一瞬。

她真不知道蔻儿是这样的人才。

隔壁雅室中,骆樱与陶大公子相对而坐,相顾无言。

绿萼立在不惹眼的角落里,竭力降低存在感。

至于陶大公子,今日并未带小厮。

不知过了多久,陶大公子凝视着骆樱开口:“阿樱——”

骆樱垂眸,声音微颤:“我们已经退亲了,陶公子还是叫我骆大姑娘吧。”

“阿樱,你真要与我如此生分吗?”陶大公子见骆樱如此冷淡,情不自禁去抓她的手。

骆樱用力把手抽出:“陶公子,我们现在确实只是陌生人的关系,你信上约我出来,说有话要说,不知要说什么?”

她曾经与他牵过一次手,是上元节一起赏花灯的时候。

白首之约,也是那时候他对她说的。

这只手还是如记忆中一般温暖,却不是她能够回握的了。

“阿樱——”

骆樱起身:“叫我骆大姑娘,不然我就走了。”

陶大公子面露痛苦之色,最终妥协,沮丧唤了一声骆大姑娘。

骆樱默默坐下,心里针扎般难受。

由阿樱到骆大姑娘,她的痛苦只会比他多。

“我……才知道退亲的事,你还好吗?”

骆樱牵了牵唇:“就这样。”

被退亲了,还能欢天喜地吗?

她会坐在这里,都忍不住鄙视自己。

“大姑娘,你该知道我的心意。”

骆樱苦笑:“陶公子,你我亲事已退,这些话就不必说了。”

“不,我要说!”陶大公子声音高起来,显出几分激动。

骆樱静静看着他。

“大姑娘,你等着我,我不会抛下你的!”

骆樱听了这话,心头微暖。

听他这样说,也不枉她厚颜出来再见一面。

只可惜陶大公子对她再有心意,也改不了退亲的结果。

覆水难收,只会让她在余生想起他来,心怀遗憾。

“陶公子的心意我很感谢,让我等你这种话就不要提了,退掉的亲事不可能再结,陶公子一味执着为难的是自己。”

“不会为难的,总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要等我,我不会辜负你的。”

骆樱听出几分不对味来,蹙眉问:“陶公子能否把话说明白些,我不大懂你的意思。”

“骆府的麻烦我知道,要是……要是有艰难的那一天,我不会坐视你落难的。大姑娘,你也不要丧气,再难都有我呢。”

骆樱眉越拧越紧,隐约想到一种可能,却不敢相信。

她抬手理了理发丝,挑明问道:“如今这样令慈便来退亲,若真有那一日,陶公子打算如何待我?”

“我会把你接到身边,无论世人如何议论,也不会抛下你,所以你一定要等我。”

骆樱颤了颤眼帘,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

她轻轻哦了一声,目不转睛看着对面男子的眼睛:“陶大公子是要我给你做妾吗?”

隔壁,蔻儿险些没扶稳茶杯,俏丽的面庞上满是怒火。

骆笙忍不住问:“说了什么?”

蔻儿耳朵还凑在那里,忿忿道:“陶大公子要大姑娘给他当妾!”

第317章 不打不行

当妾?

骆笙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面对迫不及待退亲的陶家,她不吝啬把人往坏处想,却没想到陶大公子是这般嘴脸。

骆笙三两步走到墙壁前,学蔻儿那样拿一只茶杯倒扣在墙上,耳朵凑过去细听。

蔻儿眨眨眼,心道到底是姑娘,学起来就是快。

隔壁雅室中陷入了沉默。

不过这沉默随着骆樱起身被打破。

“大姑娘,你要去哪儿?”

骆樱看起来还算平静,拢在袖中的手却抖个不停:“出来已久,我该回去了。”

陶大公子跟着起身:“我还有话对你说。”

骆樱眼帘轻颤,语气冷淡:“不必了,后面的话我不想听了。”

听了要她做妾这种话,她还要听别的么?

别的……都是笑话罢了。

骆樱收拢手指,指甲掐入掌心。

陶大公子有些急了:“大姑娘,我知道这样委屈了你——”

骆樱冷淡打断陶大公子的话:“既然知道委屈我,陶大公子何必再说?”

“可我会一心一意对你好的,除了名分,其他方面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骆樱掉头便走。

陶大公子伸手抓住她手腕:“阿樱,你不要意气用事,你想一想那些家里出事的女眷的下场——”

“陶公子请放手。”

陶大公子却抓得更紧了:“阿樱,我对你是真心的,退亲乃万不得已,谁都不想见到这样的事发生。可既然发生了,只能接受,难道我们在一起还不够么?还是对你来说,我们之间的情意比名分更重要?”

骆樱气得浑身发抖,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口浊气在胸腔横冲直撞,堵得她羞愤欲绝。

绿萼冲上来去拉陶大公子胳膊:“陶大公子,你放开我们姑娘!”

奈何男女力气有别,小丫鬟徒劳无功,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想喊,又不敢。

男女私自相会,闹开了吃亏的还是她们姑娘。

正在这时,房门猛然被踹开了,屋中三人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

骆笙收回脚,寒着脸大步流星走进来。

骆樱喃喃喊了一声三妹。

陶大公子骇了一跳,脱口问道:“你是谁?”

“骆姑娘。”骆笙回了一句,一捏陶大公子手腕,把抓着骆樱的那只手甩开。

陶大公子吃痛,脸色立刻白了。

“你是哪来的登徒子,为何抓着我姐姐不放?”

“骆姑娘不要误会,我是陶家大郎。”陶大公子在最初的惊愕后,彻底认出了突然闯进来的少女。

如雷贯耳的骆姑娘,自从与阿樱定亲,他还是见过两次的。

“陶大公子?”骆笙似是才认出来,打量面前男子几眼,面上寒霜笼罩,“你莫非要带我大姐私奔?”

一听私奔两个字,陶大公子都愣了。

他自幼苦读,好歹是规规矩矩的读书人,今日悄悄来见阿樱已是出格,私奔别说付诸行动,连想都没想过的。

“骆姑娘误会了,我与令姐的亲事出了变故,所以来见她一面。”

私下见面被对方家人撞见,是他委实想不到的。

“见了我大姐带她私奔么?”

陶大公子呼吸一窒。

怎么又绕回去了?

“不是的,只是与令姐说几句话。”

“说了什么?”

陶大公子一时无言。

对阿樱说的那些话,当然不便对旁人说。

骆笙看了绿萼一眼。

蔻儿拽了拽绿萼:“绿萼,你只知道发傻不行的呀,这人找大姑娘说什么呀?”

小丫鬟一边说,一边冲绿萼猛使眼色。

你可说呀,说了我们姑娘才好打呀。

这小蹄子真不行。

绿萼惊魂甫定,在蔻儿的催促下脱口而出:“陶大公子要我们姑娘做妾。”

“做妾?”红豆陡然拔高了声音,把本就存着八卦之心的店小二等人吸引过来。

蔻儿则震惊捂住了嘴巴。

“做妾?”骆笙缓缓念着这两个字,脸色陡然一变,“来人,把这个要哄我大姐做妾的贱人打成猪头!”

红豆挥着拳头冲了过去。

比红豆速度更快的是石燚。

眼见石燚利落把犹在发愣的陶大公子放倒,红豆气得跺脚:“这人怎么抢差事呢!”

刚刚蔻儿发挥那么好,快要把她比下去了呢。

奈何石燚身手太好,又没有三哥石焱懂得人情世故,很快照着骆笙的吩咐不打折扣把陶大公子揍成了猪头,完全没有与红豆分享的意识。

骆樱瞧得心惊:“三妹,算了吧。”

“大姐还气吗?”

骆樱抿唇。

如何不气呢,她来见这一面,无法自欺欺人的是内心深处对他还有期待。

岂知得到的只有羞辱,连想悄悄放在心底的最后那一点美好念想都没有了。

她不只气,还恨。

只不过这些气恨在见到他被打成这样,被担忧取代了。

担忧的不是这个要她做妾的男人,而是三妹。

正如世人所想,一旦父亲这棵大树倒下,骆府上下都难有好结局,三妹得罪的人多,恐怕会更糟……

骆笙勾唇:“所以不能这么算了。”

倘若今日骆樱忍辱离开,此后余生恐怕都不会好过。

气出了才能消,憋着委屈的只有自己。

“去陶府!我要问问陶夫人在骆府说的话是不是放狗屁。”

“三妹——”

“让蔻儿陪大姐先回去吧。”

“三妹一定要去?”骆樱颤声问。

骆笙颔首:“当然。”

骆樱深吸一口气:“那我和你一起去。”

这是她的事,让妹妹出头已是羞愧,怎么还能自己躲回家呢。

“大姐不必勉强。”

“不勉强,一起去。”骆樱语气越发坚决。

“好,那就一起去。”

石燚单手提起脸被打肿的陶大公子,一行人出了茶楼。

蔻儿特意走在最后,对看热闹的人摇头叹气解释着:“那是大理寺陶少卿府上的大公子,人品不行的呀,几日前他家跑到我们骆家来退亲,今日居然要哄我们大姑娘给他当妾。各位说说,这种人是不是不打不行的呀……”

小丫鬟滔滔不绝,说得又快又流利,看热闹的人短短时间不知听了多少句“不行的呀”,下意识点头附和:“没错,不打不行的呀。”

第318章 死心

天冷了,也到了冬闲的时候了,这样的八卦热闹能错过吗?

必须不能啊!

呼啦啦一群看热闹的人追了上去。

茶馆离陶府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路上的人一瞧这情形,凭久居京城积攒的丰富看热闹经验,立刻问跟在后头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啊?”

“大理寺陶少卿府上找骆大都督府上退了亲,结果陶大公子把骆大姑娘约出来,哄人家姑娘给他当妾,于是被骆姑娘打了……”

“啧啧,这有点不厚道了吧?”

骆大都督这样的身份,一出事京城上下都关注着,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哪家的事了。

“可不是呢,退亲就退亲呗,哪能干这事呢?要不说不打不行的呀。”

打听的人连连点头:“没错,该打!”

很快越来越壮大的看热闹人群都了解了来龙去脉,并一致认为陶大公子不打不行呀。

队伍成了长龙,浩浩荡荡赶往陶府。

恰好是休沐日,陶少卿正与陶夫人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