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晗明显察觉大白鹅停了一下,而后才向着他们走过来。
从那放慢的速度,竟瞧出几分不情愿来。
是他看着太严肃了?
大白鹅已经到了近前。
明烛与负雪一起向骆笙行礼。
骆笙微微颔首:“你们先退下吧。”
并没有介绍卫晗的意思。
退下去的负雪悄悄问明烛:“明烛哥哥,那位与姑娘坐一起的客人是谁?”
明烛微勾唇角,语气带着几分自嘲:“姑娘的客人是什么身份,不是咱们该问的。”
负雪低了头,很是不安:“可是姑娘把大白留下了。明烛哥哥,姑娘不是开了一家酒肆么,听三火哥哥说可好吃了。你说姑娘把大白留下,该不会要把大白炖了招待客人吧……”
说到后面,少年泫然欲泣。
明烛抬手摸了摸负雪的头:“负雪,你要记着一件事。”
“什么事?”负雪抬头。
明烛语气淡淡:“大白是姑娘的。”
他们的身份比大白高不了多少,生死去留,也不过在姑娘一念间罢了。
院中,则发生了一点意外。
在骆笙询问等到了时候是取了大白的血送过去还是如何时,蹲在她手边的大白突然一跃而起,扑棱着翅膀去咬卫晗。
卫晗怕下手重了伤着大白,只好尴尬避开。
“大白!”骆笙警告一声,熟练捏住了大白鹅的脖子。
大白登时老实了。
卫晗看得心惊:“骆姑娘还是把大白放开吧。”
万一不小心捏死了,他怎么办?
骆笙松开手,站起身来:“王爷,不如去我屋里坐坐吧。”
石焱惊愕张大了嘴巴。
他以为骆姑娘请主子来,只是看大白的。
怎么还进屋呢?
呵呵呵,这多不好意思。
主子,答应她!
卫晗并没理会小侍卫的挤眉弄眼,微微颔首:“好。”
邀请他看大白是其次,骆姑娘大概是想问一问青蛇的事?
卫晗随着骆笙往月亮门处走,察觉大白鹅跟随,低头一看。
大白鹅梗着脖子与他对视了一瞬,一口咬在了他腿上。
骆笙回头。
大白一见被主人(魔头)发现了,松开嘴嘎嘎叫着跑了。
卫晗掸了掸被大白鹅咬到的地方。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直裰,大白鹅留下的印子有些明显。
掸不掉。
骆笙微抽嘴角:“王爷怎么不躲?”
卫晗淡然一笑:“大白大概对我怀恨在心,让它出口气也好。”
实际上,与白鹅对视的那一瞬,他只是有点好奇这只鹅想干什么。
原来是想咬他……
这么丢脸的事,他是不会让骆姑娘知道真相的。
二人一同进了屋。
等蔻儿奉上茶水,骆笙把人都打发出去,留二人独处。
这时候,骆笙越发庆幸骆姑娘给她留的方便。
毕竟一个养面首的女孩子,与男人单独说个话完全不值一提。
“王爷今日的衣裳颜色比昨日雅致。”骆笙啜了一口茶,笑吟吟道。
卫晗垂眸看了看,与骆笙对视:“是因为昨日的衣裳颜色像蛇么?”
骆姑娘虽不在意,但他待久了毕竟不好,不如主动提起。
骆笙意外对方的干脆,但让她主动承认是刺杀平南王的歹人,那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可以做,但哪怕心知肚明也不能认。
“说来好笑,昨日林大公子带人查案,从一个树洞里摸出一条青蛇来。”
“还有这种事?”卫晗嘴角不由翘起来。
“是呀,把他恶心坏了,跑到我酒肆借水洗了好几遍手。”
“那还真是不走运。”卫晗唇边挂着浅笑。
骆笙定定望着他,语气意味深长:“都说林大公子是破案奇才,王爷觉得他能找到刺杀平南王的歹人吗?”
卫晗沉默了片刻。
屋中有一扇大窗,阳光从窗子倾洒进来,使室内一片明亮。
卫晗凝视着面前的少女,能看到她眸底盛着细碎的光。
他说:“我觉得他找不到。”
对面的少女便笑了,眼中光亮更甚,恰如他想象的那样。
骆笙确实放下了一半的心。
开阳王这么说,至少能保证他不会掺和进来。
而没有洞悉真相的开阳王帮忙,她完全不担心林腾能查到她头上。
另一半没放下的心还是与开阳王有关。
她不确定他是何时开始留意的,究竟是猜测占了大半,还是目睹她射出了那一箭?
不过要想问清楚这些,她恐怕要解释更多,比如刺杀平南王的动机。
既然如此,不如难得糊涂。
只要开阳王不来碍她的事,两个人一直友好保持酒客与酒肆东家的关系就好。
卫晗含笑问:“骆姑娘还有要问的吗?”
骆笙微笑:“暂时没有了。”
卫晗放下手中茶杯,轻声道:“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
骆笙蹙眉看他片刻,缓缓道:“王爷请说。”
卫晗开口:“骆姑娘为何会出现在镇南王府废宅?”
骆笙面无表情:“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
卫晗笑笑没有争辩,而是继续道:“在有间酒肆,能吃到赠菜享受半价的有林二公子和长春侯府的许大姑娘,而他们有个共同处——”
卫晗顿了顿,看着骆笙:“他们的外祖家皆是镇南王府。”
骆笙平静与之对视。
“我想问的是,骆姑娘究竟与镇南王府有什么关系?”
“仅凭林二公子与许大姑娘的外祖家都是镇南王府,王爷就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么?”
卫晗笑了:“如果不是在镇南王府废宅巧遇了骆姑娘,我自然不会仅因为林二公子他们就这样猜测。”
“我说了,王爷认错人了。”
卫晗忽然抬手,伸向骆笙。
------------
第166章 一言为定
骆笙没有躲。
她可以躲的,但仓皇躲避总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她倒要看看这个男人想干什么。
那只修长的手停在眼前,挡住眼睛以下的部分。
他的手与她的脸隔着一寸,她却能感觉到对方掌心传来的热度。
那是另一个人的体温。
卫晗开了口:“那个晚上,我看到的就是这双眼睛。”
如此笃定,如此平静,因而激起骆笙几分恼火。
她别开脸,淡淡道:“既然是晚上,光线定然不佳,再说一双眼睛又有何特别?王爷自信不会认错?”
卫晗凝视着那双眼,道:“不会,因为骆姑娘的眼睛很特别。”
“特别在何处?”骆笙冷冷问。
“特别好看。”
骆笙滞了一下。
若非对方语气十分认真,她还以为是在调戏她——不对,是调戏骆姑娘。
好看的这双眼睛是属于骆姑娘的,与她无关。
这般一想,骆笙心头产生的那一丝比发丝还细的异样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冷硬。
而卫晗则接着道:“眼中好像盛了光,明亮又冷静,令人望之难忘——”
“够了——”骆笙打断卫晗的话,嘴角噙着讥诮,“王爷再说下去,我可能会误会的。”
卫晗认真道:“骆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如实说出所见。”
他看着她,再次以肯定的语气道:“那晚我见到的就是骆姑娘。”
骆笙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当然可以继续否认,然而话已经说到这里,一味否认只会落了下乘。
开阳王承诺不揭发她是刺杀平南王的歹人,说到底是她欠了开阳王一个人情。
开阳王不是她什么人,帮她不是理所当然。
沉吟一阵,骆笙开了口:“王爷可否记得我答应赠大白之血时说过的话?”
“记得。骆姑娘说让我以后帮你做件事。”
骆笙笑了笑:“现在我想到要王爷做什么了。”
“骆姑娘请说。”卫晗面上平静,一颗心微微提起。
面对这个精灵古怪的少女,他不得不做好被坑的准备。
“请王爷收起你的好奇心,并对这一切守口如瓶。”骆笙看着卫晗,一字字道。
公平交换,童叟无欺,这样正好。
她笃定对方会答应,谁知相对而坐的男人却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答应。”
骆笙眯眼,按捺住拍桌子的冲动。
明明是他赚了,竟然不答应。
这个男人能不能用理智克制一下该死的好奇心?
卫晗深深看了骆笙一眼。
骆姑娘好像生气了。
骆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压下火气:“王爷不觉得这样很划算?”
卫晗笑了:“对我很划算,对骆姑娘来说不划算。这不是一笔公平的交易,而我没有占女孩子便宜的习惯。”
“那王爷的意思呢?”骆笙抚了抚青丝间的珠花,冷淡抬了抬眼皮。
没有占女孩子便宜的习惯?
那她那日丢到桌子上的珠花哪去了?
见骆笙抬手摸珠花,卫晗心虚移开视线。
说真的,那日捡走骆姑娘珠花的行为他都想不通是为什么,只能归为鬼使神差。
承认是不可能承认的。
卫晗严肃着一张脸,道:“大白的那个条件照旧,骆姑娘想要我收起好奇心,可以换一样东西。”
“换什么?”
“赠菜。”
骆笙一愣:“赠菜?”
卫晗看着她,嘴角含笑:“骆姑娘觉得这样行不行?”
“行。”骆笙毫不犹豫应下。
以几碟小菜堵住开阳王的口,自然是行的。
唯恐对方反悔,骆笙再次确认:“王爷想好了?”
卫晗颔首。
说起来还是他赚了,即便没有什么交易,他也没有说出去的打算。
“那一言为定。”骆笙伸出手来。
视线往那只纤纤玉手上落了一瞬,卫晗伸手与之击掌。
骆笙松了口气,端起茶盏。
卫晗识趣起身:“叨扰骆姑娘已久,我该告辞了。”
骆笙起身相送,顺口问道:“王爷还要再看看大白么?”
“也好。”
骆笙窒了窒。
今日开阳王是不是把脸落在王府忘带了?
缓了缓,骆笙扯出一个敷衍的笑:“我想起来了,这时候大白睡觉了。”
卫晗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藏着笑意:“是么?那我改日再来看它。”
“蔻儿替我送客,王爷慢走。”骆笙在门外石阶上站定,淡淡道。
卫晗微笑:“那晚上见。”
骆笙终于忍不住丢过去一个大大的白眼。
卫晗面不改色受了,大步走了。
“姑娘,婢子怎么瞧着开阳王今日意气风发的?”红豆凑过来,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纳闷道。
“大概是因为有赠菜吃了。”骆笙平静说完,转身回屋。
眨眼到了酒肆开门的时间。
比之昨晚的冷清,今日倒是有了两三桌酒客。
骆笙往卫晗常坐的位子扫了一眼。
那里还空着。
这倒是奇了,有赠菜吃反而来晚了。
不过她只是随意转了一下这个念头,便离开大堂去了后院。
络腮胡子刚把小七接回来。
小七正在吃葱花饼。
金黄的饼切成一块块,撒了香葱,抹了细盐,是秀姑特意给小七烙了垫肚子的。
这个年纪的少年,挨不了饿。
小七一口能塞进一块葱花饼,吃得狼吞虎咽。
络腮胡子暗暗咽了咽口水,问:“小七,葱花饼好吃吗?”
“好吃。”小七把嘴里的饼咽下,才腾出空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