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过去,你孤身一人,走夜路未免害怕。”宋殊抬脚走到她身边,轻声道。
此话也有道理,很多姑娘都不敢走夜路,怪不得他担心。唐景玉没有拒绝,道谢过后继续往牵走。后院院门虚掩着,他们回来得晚,丫鬟们怕是都睡着了,唐景玉没有惊动丫鬟,进门后转身道:“掌柜快回去吧。”
她个子矮,不抬头只能看到他胸口肩头。
宋殊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许是多喝了几杯酒,恍恍惚惚竟觉得此时道别有些不舍。夜风从一侧吹来,吹得她手中花灯轻轻摇晃,吹得他们的影子也动了起来,吹得她耳鬓发丝扬起又落下,细细柔柔像是聊在他心上。
他盯着她低垂的眼睫,想问她看到庄宁时为何发笑,想问她在马车里为何偷看他,也想问她此时怎么不敢看他。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对面堂屋里面转出来一个边揉眼睛边往外走的丫鬟。
酒意顿时醒了一半,宋殊“嗯”了声,低声叮嘱她早点歇息,转身走了。
唐景玉不受控制地抬眼看他。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亮,似乎也更低了些,宋殊走得越远,离月亮仿佛就越近,月光清冷,他独行的背影也显得寂寥。唐景玉突然想到了他手上的温度,明明那么烫的,看起来怎么那么冷呢?
“姑娘,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今晚该知夏陪夜,她替唐景玉披上披风,打着哈欠劝道。
唐景玉点点头,最后看一眼宋殊背影,回屋去了。
她将花灯放在桌子上,简单梳洗过后躺进被窝里,侧躺着,凝视对面的灯笼。
灯如宝塔,光芒璀璨又柔和。
唐景玉望着灯,一点一点回想今晚所见所闻。
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中秋夜,也是长大后最舒心的中秋夜。
唐景玉想回味跟外祖母在一起时的亲昵快乐,可闭上眼睛,脑袋里出现的却是宋殊的一举一动,是他举杯饮酒,是他谦逊应酬,是他呼出的醉人酒气,是他睡眼朦胧时露出的罕见温柔,最后是他温暖的手心,是他抱她下来时突然盈满鼻端的淡淡酒气和近在咫尺的颀长身躯。
奇怪啊,怎么越来越不困了,就像得知可以见外祖母的那晚,兴奋得睡不着。
只是那次她兴奋又惶恐,怕外祖母不喜欢她不愿认她,此刻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说不清楚,翻来覆去的……
唐景玉猛地坐了起来,赤脚下地将宝塔灯吹灭。
灯光太热,照得她全身发热,灭了就好了,唐景玉重新躺好,将一条腿伸到被子外面,月光是凉的,夜色是凉的,她身上的热意渐渐褪去,眼皮越来越重,终于睡着了。
唐景玉很少做梦的,今夜却梦了一场。
她梦到宋殊一手提灯一手牵着她,跟她一起进了这间闺房,就在她奇怪宋殊为何要进来时,梦境陡然一变,变成她使劲儿抵着门,宋殊在外面用力推,非要她出去受罚……
窗外雀鸟喳喳,唐景玉皱皱眉,在这危难关头醒了。
她茫然地望着床顶纱幔,良久哈哈笑了,什么破梦啊,乱七八糟的。
梦境毫无章法不好不坏,白日里唐景玉却得了个意外的好消息。
庄寅派庄文礼进京讨要嫁妆去了。
☆、第35章
入了九月,嘉定这边早晚才真正凉了起来。
唐景玉手伤已经全都好了,每天只需涂些去疤药膏,因此她又开始去前院听课学做灯笼。
宋 殊跟庄夫人都劝她别再学那些粗活,唐景玉不听。如果说以前她想学灯笼是赚钱占九分兴趣占一分,现在则彻底颠倒了过来。唐景玉喜欢练字作画,也喜欢做灯笼, 特别是看过宋殊做的灯笼,她也想自己试试看。另有一层,她不做灯笼做什么啊?跟大小姐一样养尊处优闲了就绣绣帕子?唐景玉不乐意。
这日上午,宋殊指点杨昌时,朱寿回头看唐景玉的画,见唐景玉不但画了画还在旁边提了一首诗,忍不住夸她:“唐五,你的字跟师父的越来越像了。”
“是吗?”唐景玉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边问边朝朱寿桌子望去:“给我看看你的。”
朱寿乖乖把画递给她,两人换着看。
宋殊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过了会儿叫朱寿过去。
朱寿忙将画换了回来,紧张地去前面了。
唐景玉支手托腮,目送朱寿走过去,再自然而然地看向宋殊,看他垂眸审视朱寿的秋景图,然后低声指出不足之处。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那个晚上。
她的目光渐渐茫然起来。
受过男人特别的体贴,夜里又做了那样的梦,唐景玉再次见到宋殊是有点紧张的,她都说不出来那种古怪感觉是怎么回事,幸好宋殊没什么异样,偶尔给她夹夹菜,问问她伤势恢复得如何,仿佛他抱她下车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宋殊一如从前,唐景玉彻底打消了那点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小猜疑,但她突然多了一个毛病,有事没事总想看看宋殊,看见他俊美清隽的脸庞,她莫名地舒服。
唐景玉将此归结为宋殊长得太好,她看了赏心悦目。
等朱寿收起画往回走了,唐景玉自觉起身走过去,将画纸铺在宋殊面前。
宋殊坐着,她站在一侧。
宋殊能感觉到小姑娘在看他,就像刚刚,他一直都知道她在盯着他。
如果是别的女子,他明白这种长时间的窥视代表什么,但放在唐景玉身上,他总觉得不可能是那种意思。想问她在看什么,怕她多想生出尴尬,不问吧,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每日出门前都要照照镜子,确定自己从头到尾没有疏漏。
衣冠整齐面容整洁,他也就不怕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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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课结束,唐景玉随着杨昌朱寿一起往外走,瞧见钱进进了院子,唐景玉没有多想,径自回了后院,然后没过多久宋殊就让人传话给她,让她换身衣裳随他一起去东盛楼,庄夫人在那里点了席面。
唐景玉不爱去庄家,所以庄夫人常常约她到外面游玩,上个月月底还带她去寺里进香了呢。
东盛楼离宋家并不远,两人步行而去,路上宋殊提醒她:“这次师母把庄乐庄让都带出来了,人多吃饭热闹,庄乐只比你小两岁,你们姑娘家凑在一起,倒可以说说知心话。”
唐景玉点点头:“嗯,外祖母常常夸庄乐,我也想见见她的。”
外祖母是为了她好,希望她有个好姐妹,唐景玉大大咧咧的,没想过交什么闺中密友,不过中秋一过庄文礼就因为她的事情进京去了,来回来去至少得在外面奔波三个月,还要跟唐家打交道,就凭这番辛苦,唐景玉真心感激庄家三房,只要性情相投,她也愿意交庄乐这个朋友。
小 姑娘有倔强犯傻的时候,在人情世故这方面却一直都很懂事,宋殊很放心,只是怕她受委屈,又点拨了一句:“师母介绍庄乐给你,是为了你好,若你实在不喜欢 她,也不必勉强自己。”庄乐是个好孩子,但唐景玉对庄家毕竟有些心结,再说人跟人打交道更多的还是看眼缘,不是谁好旁人就愿意亲近。
“我都知道,掌柜放心吧。”唐景玉笑着应道,随宋殊上了二楼雅间。
“你们来了啊。”庄夫人坐在位子上没动,招招手将唐景玉叫到身边,对庄乐姐弟道:“她就是祖母收的干孙女,今年十四,你们两个都得叫姐姐的。”
庄乐在丫鬟通报时就站起来了,一直好奇地打量唐景玉呢,此时笑着喊道:“玉姐姐,我叫庄乐,你不嫌弃的话喊我阿乐好了。祖母常常念叨你,我早就想见见玉姐姐了。”
庄让也仰头喊了声玉姐姐,他年纪小,见了生人有点紧张,几乎快要靠到庄乐身上了。庄乐嫌弃地轻轻推了他一下,庄让非但没有退开还抓住了姐姐的手,很是黏人。
唐景玉被她们姐弟逗笑了,摸摸庄让脑袋,“三郎几岁了啊?”男娃子小脸肉呼呼的特别可爱。
“八岁。”庄让马上乖巧地答。
庄乐哼了声,朝唐景玉抱怨:“别看他现在老老实实的,那是因为跟玉姐姐还不熟呢,熟了就该变成另一副样子了,特烦人。本来祖母今日只打算带我出来的,他非要跟着来,二叔都知道,你说是不是?”
宋殊已经在庄夫人斜对面落座了,笑了笑,没有搭话。
庄夫人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哪有姐姐嫌弃弟弟的?好了,都坐下吧,三郎坐你二叔旁边去,你们姐妹俩挨着我坐。”
圆桌,五把椅子,宋殊似乎早就料定老夫人的安排般,没有坐她旁边,于是他左边跟老夫人隔了两把椅子,右边隔了一把。庄让想坐那一把椅子的,庄乐明白祖母的意思,将弟弟拉到另一边了,只有这样唐景玉才能坐祖母身边啊。
一顿饭结束,唐景玉跟这姐弟俩已经很亲近了,庄乐虽已十二,在唐景玉看来跟庄让也差不多,都是孩子脾性,天真烂漫喜欢看热闹,一再求宋殊带他们去灯铺玩。
宋殊见庄夫人点头了,饭后就领着他们姐弟一起往回走,晚点再派人送他们回庄府。
距 离下午干活还有些时候,庄乐姐弟想看宋殊夺魁的花灯,唐景玉便带他们去了自己闺房。得知唐景玉住在鹤竹堂后院,庄乐扑哧笑了,偷偷跟唐景玉道:“玉姐姐, 二叔对你真好,竟然让你住未来二婶的地方。还有那盏花灯,我大姐知道二叔把花灯送给你了,气得把她最喜欢的那套定窑茶具都摔了呢。”
庄宁啊……
想到那声二叔,唐景玉莫名一阵幸灾乐祸,气也白气,那花灯是她先看上的!
心情好,唐景玉把宝塔灯点亮了,三人躲在阴暗的地方看,嘀嘀咕咕的,亲密如同一母同胞。跟唐景玉不同,庄乐姐弟俩看完花灯就满足了,对那些巧夺天工的竹雕并没什么兴趣,所以三人很快转移阵地,去了伙计们做工的地方。
杨昌朱寿已经开始干活了,唐景玉介绍庄家姐弟给他们认识。
两个半大孩子,杨昌打过招呼继续专心做事,朱寿跟他差不多,只是庄让见他好说话就坐在旁边缠着朱寿教他,朱寿不太会拒绝人,就让庄让坐在他的位子上,他把着男娃两只小手一寸寸挪动篾刀。
小孩子贪玩,庄让一开始还满足这样,渐渐地就想自己弄,“朱大哥你放手,我都学会了。”
“不行,要么让朱大哥教你,要么就过来老老实实看着。”没等朱寿说话,庄乐先冷声拒绝了,一双杏眼圆瞪,瞪得庄让没了气势,她才跟朱寿赔罪:“三郎顽皮,给朱大哥添麻烦了。”
朱寿摇摇头,看向唐景玉:“你今天还练吗?”
“练啊,说好了一天弄三根竹节的。”唐景玉挺胸抬头道。宋殊不信她能坚持下去,连杨昌朱寿也总是怀疑她吃不了苦,那她更要证明给他们看。
朱寿笑了,“那你小心点。”
唐景玉回他一笑,瞅瞅院子门口,替朱寿解忧:“三郎你去看老师傅们做灯吧,这边不好玩。”她看出来了,朱寿一心想干活呢,只是不懂如何拒绝而已。
不能自己分竹篾,庄让确实玩够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熟门熟路往制灯房那边去了。
庄乐没有跟着,端把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唐景玉他们干活,敬佩道:“玉姐姐你真能干。”
唐景玉有自知之明,尴尬道:“快别夸我了,你看朱寿动作多快,我分一根他能分三根。”她练得晚,力气也小,再加上心中忌惮上次受伤之事,破篾时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放快速度。
庄乐便将目光投向了朱寿。
干 这种粗活,朱寿换了身跟伙计们一样的粗布衣裳,但他向来喜欢干净,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仰头检查竹篾时凤眼微微眯起,低头时长长的眼睫垂下,心无旁骛,专注 认真。或许是人生的好看,庄乐忍不住看呆了,她见过宋殊做灯笼的,总觉得朱寿举手投足像极了二叔,都特别好看,只是朱寿显然又比二叔更平易近人。
“朱大哥你怎么了?”朱寿突然皱眉看手指,庄乐不由一阵担心。
“又扎刺了。”朱寿很是无奈地道,放下收拾了一半的竹节跟篾刀,试着把刺拔.出来。
唐景玉听到动静扭头看他:“自己能弄出来吗?”
朱寿过了会儿才闷闷道:“大的弄出来了,还有根小的,捏不到。”
“我帮朱大哥拔刺吧,我指甲长。”短暂迟疑,庄乐小步走到他跟前,脸有点红。
朱寿没看她,绕过她走到唐景玉身边,蹲下去把手伸到唐景玉面前:“唐五你帮我。”
庄乐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自然,重新坐到小板凳上,担忧地旁观。
唐 景玉听王叔说过,朱寿很念旧,信任一个人后,那么无论他出了什么事都会先找那个人,后来相处唐景玉发现朱寿确实如此,比如当初大家一起吃饭时,朱寿嘴里扎 鱼刺了,他会先求她帮忙,宋殊让杨昌帮他他还委屈呢,因此现在朱寿无视庄乐的好意来寻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她想到了宋殊,那人向来反对她跟朱寿有身体碰触的。
“唐五,你快点帮我啊。”她在那儿犹豫,朱寿困惑了,小声提醒她。
对上他澄澈信赖的凤眼,唐景玉怎么也没法拒绝,反正宋殊不在,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唐景玉低头帮朱寿找刺。
“好了,你小心点,再扎刺我不管你了。”松开手,唐景玉好心警告道。
“嗯。”朱寿开心应下,起身走开。
唐景玉笑着看他,等朱寿回到座位上,她移开视线时才震惊发现院门口那边多了一道颀长身影。
隔了那么远,男人眼里的冷却毫不受影响,看得她心尖儿发颤,除了害怕,又多了点旁的什么。
☆、第36章
宋殊过来后什么都没说,看看几人做活分别提点几句,对庄乐道:“走吧,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他看起来跟往常无异,但庄乐就是觉得现在的二叔很不高兴,因此也不敢撒娇求宋殊让她多待会儿,乖乖跟着他走了。
唐景玉悄悄目送宋殊,一直到走出院门口,宋殊都没有看她一眼。
是生气到不愿再理睬她的地步了吗?
不知为何,这样冷漠的宋殊,比皱眉训她的宋殊更让她胆寒。
唐景玉并不后悔帮了朱寿,只是她怕宋殊真的再也不理她了,接下来没敢再分神,收拾好三根竹节就赶紧回了后院,躲在屋里寻思如何道歉。
然宋殊没给她道歉的机会,他晚饭是在外面用的,知夏没在鹤竹堂找到人,去前面找钱进,钱进不在只好找钱伯,这才得知宋殊领着钱进去赴宴了。唐景玉听知夏说完,有点失落,但也只能等明天再开口。
第二天早上,唐景玉起来得比平时早一些,听说宋殊过来了,她莫名松了口气,虽然昨晚宋殊不是无故没来后院,她还是隐隐担心宋殊不愿跟她一起用饭了。
收拾收拾,唐景玉飞快去了堂屋。
宋殊正在用茶。
唐景玉瞄他两眼,看不出喜怒,惴惴在他下首坐下,等丫鬟们离开后低头道:“掌柜,昨天是我不好,朱寿求我帮忙,我一时担心,忘了你的嘱咐,以后绝不再会了。”
宋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稍纵即逝。
“那是你的事,你喜欢如何便如何,不用跟我道歉。吃饭吧。”
冷声说完,他自顾用起饭来。
唐景玉脸上火辣辣的。
如果不是他一直都管她,她何必为这种并不算什么错的事情赔罪?现在她说了,他居然说与他无关。
胸口翻涌着陌生的感觉,有点委屈有点生气还有点发酸,唐景玉盯着面前的粥碗,很快又平复了。
生什么气啊,她该高兴才是,宋殊这样说最好,以后她想做什么,也没人管她了。
默 默吃完早饭,唐景玉带上画笔画纸去了灯房,宋殊指点杨昌的时候,她没再看宋殊,画完画后无聊地四处打量,看到朱寿身上的粗布衣裳,突然想起一事,小声唤 他:“对了朱寿,上次不是说要把你那些不能穿的好衣裳卖了吗?一会儿下课咱们就去成衣铺子看看吧,顺道就在外面用饭了。”
她不提朱寿也忘了那事,闻言点点头:“好啊。”约定好了,他回头继续作画。
唐景玉仰着脖子扫了一眼前面。
宋殊正在低声说话,仿佛并没听到她跟朱寿的低语。
唐景玉先是一阵憋闷,跟着又赌气地敲敲脑袋,她跟宋殊示什么威啊,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散了课,唐景玉让朱寿回房拿东西,她去后院换身衣裳,到了约定的地方,只见朱寿双手空空站在那儿。
“衣裳呢?”唐景玉困惑地问。
朱寿挺高兴的,“刚刚钱进看见我了,知道咱们要卖衣裳,他说他正好要出门一趟愿意顺路帮我,我就把包裹给他了。对了,刘师傅叫我有事,那我先走了啊,你也回去吧。”说完不等唐景玉有所表示,他就快步跑了,生怕让刘师傅等。
唐景玉咬唇,呆呆地站了会儿,猛地转身,狠狠瞪着鹤竹堂的方向。
这事要不是宋殊做的,她就不姓唐!
越想越气,唐景玉看看身上的男装,依然朝外面走去。宋殊不乐意她做的事情多了,现在她就去外面逛,看宋殊又能如何。
“姑娘,姑娘你去哪啊。”还没走几步,知夏品冬火急火燎追了出来,“姑娘,老夫人说了不许你单独出门,姑娘怎么骗我们说要跟公子一起出去呢?万一姑娘在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啊!”
唐景玉真是要吐血了!
撇开两个丫鬟,唐景玉直奔鹤竹堂而去,书房灯房都没找到人,她就去宋殊房间找,堂屋里没有,唐景玉一甩帘子进了东侧间,就见宋殊站在窗前持笔写字呢,优哉游哉没事人一样。
“你不是说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吗?那你为何还要管我!”唐景玉气坏了,胆子也大了,一把将铺在桌子上的宣纸扯了过来。
宋殊皱眉,侧头看她:“我何时管你了?”
“我跟朱寿要去卖衣裳,你让钱进多管什么闲事?还有那个刘师傅,你敢说不是你让他喊走朱寿的?甚至是知夏品冬,难道不是你通知她们我要出门的?”唐景玉连珠炮般说了出来。
宋殊看她两眼,心平气和地重新铺了一张纸,“钱进愿意帮朱寿,刘师傅有事喊朱寿,你可以问问他们是不是我吩咐的,是的话再来质问我也不迟。至于那两个丫鬟,伺候你是她们份内事,你在灯铺的事我不会管,若出门这种大事我也不管,出了事我无法跟师母交待。”
“你……”
“姑娘,姑娘在里面吗?外面有个小女娃要找你。”
唐景玉正气得不知该说什么时,品冬的声音传了进来。她愣住,小女娃找她?
恨恨瞪了宋殊一眼,唐景玉纳闷地往外走,“人在哪儿呢?”
品冬不敢在宋殊屋门口站着,往旁边走了几步才小声道:“在鹤竹堂外面呢,七八岁的样子,穿着普通,像是谁家的孩子。她就说找你,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知夏正在外面吊她话,我先来通知姑娘。”
“把人带过来。”宋殊突然跨出门口,面无表情地道。
他素有威严,两个丫鬟又刚刚被他不轻不重训了一顿,品冬立即就去传人了,都没想到唐景玉才是她真正的主子。
唐景玉目瞪口呆,本能地想跟宋殊分辩,准备转身时却想到自己说不过他,索性抬脚。
宋殊却扯住她手腕,“除了灯铺的伙计,你在嘉定根本没有熟人,此事有蹊跷,我必须管。”
“不用你管!”唐景玉一把拍在他手上,“啪”的一声响,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突兀,以至于唐景玉自己都吓了一跳,暂且忘了她被震得发疼的手。
宋殊盯着她含了泪的眼睛,抿抿唇,没有松手,垂眸道:“别闹了,她们很快就回来了。”
声音很平静,心却虚了,他不知道她会气到落泪。
跟她的眼泪相比,他那些不快都没有关系了。
唐景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掉金疙瘩了,而且还被宋殊看见了,她觉得很丢人很没出息。不想说话,她试着挣开他手,没有成功,唐景玉试了第二次,这次宋殊松开了,但知夏品冬也领着那个女娃子进来了。
唐景玉深深呼吸,努力平复下来,她也不愿让两个丫鬟看见她的失态。
人到了跟前,宋殊再次抢先开口:“你们两个去院门口站着。”
品冬知夏飞快退了过去。
唐景玉看看眼前很是寻常的小丫头,好奇问她:“你找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有这么桩稀奇事,她暂且也懒得与宋殊计较。
小丫头穿了身半旧的红衣裳,打量唐景玉两眼,仰头问:“你是唐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