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你下朝了?”她收好剑,兴奋地踮着脚尖跑了过去。
“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了吗?犀茴。”赵政绷直的嘴角动了动。
“是不是最佳状态不敢说,但以一敌百什么的还是不在话下的。”犀茴吸吸鼻子,举起双手展示起了自己的身体,道:“这几个月我除了吃喝睡外,全部时间都在锻炼身体,如今,我的身体恢复了,剑术也恢复了,憋屈了那么久,都想去哪里找个人来练练手呢!”
赵政点点头,看着面前女子精神奕奕、身材饱满,他便知道,这几个月来那些她吃下去的珍贵药材与无数食物已经完完全全转化成了能量,现在这个笑得一脸明媚又自信的她,就是他最为欣赏的她的模样。
“是呀,这里这里这里都有肉了,手感比起之前真是好太多了。”赵政见她有些得意过头,禁不住开腔打趣于她。
赵政火辣辣的目光接连扫过犀茴的胸部、腰部以及大腿,惊得犀茴赶紧护住胸口并有些窘迫的左右顾盼了起来,“大王,你别说了,太白天的。”她闷头咬着自己的唇瓣一脸羞臊,赵政说得没错,这些日子除了吃喝睡锻炼身体以外,她还频繁侍寝,他们都对彼此的身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青天白日的,这些让她羞于启齿、甚至一想到就会脸红耳赤的事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真是羞得她无地自容。
犀茴一窘,赵政心中就大为愉悦,“子里已凯旋归来,现恐怕已经带着燕太子丹的首级去见姬舞阳了,如果你想找人练手,那就去吧。”
一听姬舞阳的名字,犀茴兴致就来了,“对哟,我一直很想跟那家伙再单挑一次,这下可算是找到机会了,谢大王成全,我去了。”忘乎所以的她边跑边跟赵政挥手。
望着犀茴雀跃忘形的身影,赵政的眼睛微微敛了一敛,“这辈子,你恐怕都没机会跟她一对一了。”在犀茴的背影即将消失前,他这么对着空气说道。
“啊啊啊啊啊啊——”
兴冲冲地往监牢赶的犀茴才到牢门口就听见里面爆发出一阵凄厉惨绝的咆哮声,听声音像是姬舞阳的,于是她面色一沉飞快地往里跑。
一路通行无阻的犀茴很快来到了牢房最里端的特别关押室,只见苏子里捧着一个锦盒站在牢门外,而牢门里面则传来悉悉索索的锁链扯动声以及姬舞阳的大喊大叫声。
不用看,光用鼻子闻,犀茴就知道,那盒子里装得一定是燕太子丹的人头,鲜血的味道很是刺鼻,同时也让她麻痹已久的神经迅速兴奋了起来。
“真是我父王亲手割下我太子哥哥的首级吗?我不信,我不信,我无论如何都不信,我父王那么宠爱我太子哥哥,他怎么可能亲手割下他的首级,我不信,啊啊啊啊…”姬舞阳满脸是泪的咆哮着,她那张绝色的脸蛋在大半年的关押囚禁中早已面目全非,乱发覆面、两颊深凹、唇无血色,只剩那双眼依旧犀利不减;她双手双脚锁着铁镣,裸|露出的手脚腕全部被磨得血肉模糊,黑色夜行衣包裹下的凹凸有致的身形现在只剩下几把骨头在那里苦苦支撑,加之现在表情狰狞,就让她看起来更加吓人。
时间,真的能将一个人蚕食变样成另外一个人,看着眼前的姬舞阳,犀茴从心底里感慨。
意识到犀茴的到来,苏子里侧头快速地给她眨了一眨眼,而后又一脸严肃地望着发狂状态的姬舞阳开口道:“你父亲不过是一个亡国之君,要保自己的命就只能亲手砍下自己儿子的首级,这种交易,是你,你不干吗?”
“呸。”姬舞阳破了的唇齿间啐出了一口血,道:“苏子里,你真是一个残酷至极的家伙,不仅日日夜夜换着法子折磨我,竟然还让我父王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子,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
“人性?”苏子里冷哼一声,“你一个杀人无数,手染鲜血的刺客居然跟我谈人性?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你不明白,那真就配不上燕支一族这个称号了,也活该你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杀千刀的苏子里,你敢不敢放我出去,我、我要杀了你,杀了赵政,为我太子哥哥报仇。”姬舞阳疯狂地扯着锁链,铁镣已磨破她反反复复结痂又破裂的伤口,鲜血涓涓而流很快就染红的铁镣并顺着铁链滴滴下坠,不一会儿,冰冷的泥地面就洒了一圈血,可她却丝毫不在意,她仍旧不断地挣扎,发了狂似的挣扎。
“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废人一个,就算给你剑,你再也拿不起它们了。”苏子里阴沉着脸,每说一字都像在掏姬舞阳的心窝子,“你的父亲、你的哥哥们死的死,被俘的被俘,燕国已经亡国了,你就算出去也无家可归,今后等待你的命运只有死或者被囚一生这样的结局。”
“嗯啊啊啊——”
苏子里的声线很温柔,但每一字每一句都残忍无比,这些字句简直要把姬舞阳给逼疯了,逼得她四肢张牙舞爪,鲜血乱飞。
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犀茴有点不敢相信,一直对人又温柔又好的苏子里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或者说,一直以来她都只是被苏子里的表面所迷惑了,毕竟能跟随在赵政身旁并得他信赖的人就必定从很多方面会跟赵政看齐或者相似,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在朝堂与战场上屹立不倒。
“呵呵。”犀茴心中暗笑,她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天真了,不过这也无关紧要了,怎么样的苏子里也都还是苏子里,在这种时代,怎么活下来、怎么活得更好,才是最紧要的。
“你怎么来了。”见身旁的犀茴一直不发声,苏子里转过头看她,见她一脸安然便知不对劲,于是他撞了撞她的肩膀道:“喂,我只对敌人残忍,而敌人是不分性别与年龄的,所以你不要想太多了。”
被苏子里一眼就看穿了心思的犀茴尴尬了笑了一笑,“我没想太多,我今天来本是想与姬舞阳再战一场的,看她现在这模样,看来是不成咯。”她无奈地耸耸肩、摊摊手。
“你居然没死?”满目怒火的姬舞阳看到犀茴,眼神有那么一霎的呆滞,她以为受了那么重的伤的她,必死无疑。
“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犀茴毫不客气地跟她呛声。
“你身为白家的弟子,怎么会效忠于秦的?”疯癫状态中的姬舞阳渐渐平静下来,她犀利的目光忽而灼热起来,淌血的嘴角弯弯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表情,“不过,凡是背叛白家的人,都不会得到好下场,你的死期也不远了。”
听到白家二字,犀茴的神经绷紧了,她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与白家有关系?”
姬舞阳眼光在犀茴身上来回扫了扫,最后定在了她的腰际,“那柄断水剑,就是最好的证明。”
迎着姬舞阳的目光,犀茴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一直以来,大多数见过她剑的人都知其是柄好剑,但从来没有人叫得出它的名字,而叫得出这柄剑名字的人,除了她师父那一派的人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思及此,她的脑海忽然回想起了有关姬舞阳的一些片段,她一共见过她两次,她这两次都出剑了,她的佩剑极有特色,从出鞘之初就吸引住了她的目光,为此,她多少有些忽略了她的剑招与步伐,如今仔细想来,她的剑招和步伐与自己的颇为相似,不敢说出自一派,但绝对少不了关联。
“能认识我的断水剑,也就说明你与白家不无关系。”犀茴高昂着头望着口出狂言的姬舞阳并大大方方地告诉她,道:“我是光明正大离开白家了,我只想跟随我心目中所认定的强者,而至于我的结局,就不劳你费心了。”
“哈哈哈。”姬舞阳颓唐地抬起脑袋,咧开嘴露出沾满血的牙齿大笑,道:“你一定会比我死得还要惨,一定会的。”
“谁会死的比谁惨,那就让我们来看一看吧!”犀茴隔着木栅栏向姬舞阳宣战。
“呵呵呵。”言至此,姬舞阳盛满各种情绪的双眸逐渐的暗淡下来,她小幅度地摇摇脑袋,似自言又似呓语地说道:“没有机会了,没有机会了,我想太子哥哥了,我想太子哥哥了…”
喃喃自语间,犀茴看着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失去光彩,之前就算被囚、就算看见自己哥哥血淋淋的首级摆在眼前,她都不肯放下她那副骄傲又高不可攀的姿态,可现在她竟然不明原因地一下子就将她的傲气、狂气统统泄光了。
“你——”
犀茴刚要说什么,就见姬舞阳冲着她舔了舔嘴角,而后便张开大口用力的一咬,吧唧,闭合的牙齿外一块鲜血淋漓的东西掉出了口,紧接着,牙缝间不断有鲜血溢了出来,最后再嗯嗯唔唔了几声之后,她的脑袋就彻底地垂了下去。
“居然咬舌自尽了。”苏子里先是一惊,而后他连忙开门进去探姬舞阳的鼻息,一探,鼻息全无,“断气了。”
“最强的刺客居然咬舌自尽了?”犀茴也一脸震惊,但震惊过后她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并鄙视地白了一眼已断气姬舞阳,“就算将来我死的比你惨,你也看不见,笨蛋。”说完,啪的,她握住腰际的剑狠狠地了撞一下牢门,“人既然死了,我就先走了。”
见犀茴头也不回地走了,苏子里再不慌不忙地盖上锦盒的盒盖之后就追了上去,二人并肩行走在阴暗潮湿的大牢之中,这间大牢是专门关押重犯的,当初犀茴也是被关押在此的,所以一路并没有见到几个囚犯,以至于长时间无言的二人间的氛围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经姬舞阳刚刚那么一说,我想起了个事。”率先打破沉默的还是苏子里,他瞥瞥犀茴,道:“据我军前哨传来的情报说,楚国已在秦楚边境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大有蠢蠢欲动之势,而且已探知,楚军大将姓谁名谁了。”
“是谁?”
“白离。”
苏子里嗓音窜入耳际的那一刹,犀茴的脚步突然顿住,这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的名字让她面部表情以及心情全都复杂了起来。
第三十六回 借机表心迹
翌日,咸阳王宫大殿之上,秦国一众大臣在为楚屯兵边境一事展开了激烈的讨论,结果众人一致认为秦应该派兵与楚决战,但在派兵多少的问题上却产生了不小的分歧。
司空烈、苏煌这两位经验老道的大将认为楚国地广人稀、少平原多山麓应该要派六十万大军前往才有百分百的胜算;而以刚刚率兵攻灭了燕国的司空宴与傅砥为首的年轻派将领则认为,自楚王悍驾崩自后两年便换了两位君王的楚国此时政权未稳,二十万足以伐之。
面对两派的争论,赵政只是一贯的单手支颐斜靠在王座之上,安安静静表情漠然地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激烈辩论着。
然,在王座的屏风之后,还站着一个人。
从灭燕之后,犀茴被允许以暗卫的身份佩剑待在王座屏风之后以守护之名陪着赵政历经了一堂又一堂的早朝会以,一光一影、一前一后,符合极了他们的身份。
背靠在屏风上,犀茴左手紧握剑柄,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她刻意放缓呼吸,仔仔细细地听着朝堂之上那些文臣武将们的滔滔言论,他们七嘴八舌的各种阐述着己方的理由,但很长时间过去了,哪一方都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哪一方,辩论到最后,两方已然吵了起来。
“各位臣工稍安勿躁,且听寡人一言。”一直沉默的赵政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时突然发声,此声音调缓而平却足以让他们安静下来。
见赵政开口,那些吹胡子瞪眼的将军们纷纷闭嘴,等待着他的决断。
嗒嗒嗒,赵政习惯性地弹击了几下王座座椅扶手,而后望着司空烈、苏煌二位将军,道:“司空将军、苏将军,韩赵魏燕四国覆灭不久,驻守重任还要靠二位将军,所以,此战伐楚,寡人会亲自领兵出征。”
瞪着铜铃眼的苏煌有些不服气地问道:“敢问大王,准备率多少兵马出征?”
赵政眼珠子转转,自信地答道:“此战,二十万足矣。”
“大王,可要三思呀?”沉稳的司空烈并未动怒,而是诚心地再次劝解,“楚国地广而人稀,多崇山少平原,二十万恐…”
“正因为楚国地广人稀,多崇山少平原,寡人才如此决定的。”赵政锋利的眼神直视司空烈,“我大秦兵马骑兵胜于步兵,在楚地骑兵根本无法发挥优势,所以就无所谓的以数量取胜,二位将军,寡人所言,是与不是?”
“大王所言极是。”即便司空烈与苏煌再不情愿,他们也无法反驳赵政的话。
“苏子里、司空宴与傅砥三位将军麾下的二十万将士在灭燕一战中展现出来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寡人相信,此一次,他们也定能取得胜利的。”
“大王,臣还是觉得…”烈性子的苏煌似卯足了性子要反对到底。
“觉得什么?”赵政眉毛一挑,眼睛一眯,沉声道:“莫非,二位将军,对他们、对寡人,没有信心?”
“臣…”
“臣等不敢。”见势不妙,甚为察言观色的司空烈抢在苏煌欲开口之前硬生生捂住了他的嘴并强拉他跪地请罪道:“臣等定会在驻守之地恭候大王取胜之消息的。”
“好。”赵政震袖而起,他双手负于身后立在王座前宣令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苏子里、司空宴、傅砥,尔等三人留下听令。”
令下,其余不相干人等皆礼毕而退。
先前气氛热烈的朝堂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留下来的三人表情各异地站在那里,傅砥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司空宴一脸的得意,而苏子里则单手叉腰表情轻松地望着王座屏风那块似在看什么东西。
“听闻此次楚军主帅是来自楚王室的公子离,对于这个人,你们怎么看?”之前的事,赵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对自己钦点的将,他以闲聊的口吻开口道。
“大王,这个人,我知道。”表现最为积极的傅砥也早忘了之前的事,他跨上前几步手脚并用地大谈特谈了起来,“此人呀,不仅太有来头,有关他的身世可是有一段脍炙人口的传说的。”
也不顾在场其他人是不是知道,是不是愿意听,反正兴奋的傅砥嘴中的唾沫星子已经乱飞了起来,只听他有模有样地介绍起了赵政口中所提的那位公子离。
公子离,亦叫做白离,祖母是传世闻名的舞蹈家与剑术家白莫愁,十六七岁时被楚顷襄王征召进宫当了歌舞姬女,因为出众的容貌与歌舞伎而让楚顷襄王迷恋不已并欲封其为夫人,可白莫愁却抵死不从。后,楚顷襄王了解到白莫愁不从的原因是其在宫外已有未婚夫,为了得到心爱的女子,楚顷襄王便故意编排了一个谎言,告诉白莫愁她的未婚夫在宫外染疾而死,闻此消息,悲痛不已的白莫愁竟为了追随未婚夫而选择投湖自尽,幸被楚顷襄王及时救起才捡回一命。白莫愁这种忠贞不渝的精神深深打动了楚顷襄王,于是他不但放白莫愁出宫成全他们夫妻,还将楚地阳春白雪岛的楚王府赐于他们当封地,十几年之后,他们的女儿亦与楚国王室结亲,就这样,白氏一族的子孙便像楚王室子孙一样拥有了封地与爵位的继承权,而白离便是白氏一族第三代的唯一继承人,于是,他即便不是楚王子,也被楚人尊称为公子。
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傅砥早已口干舌燥,顾不得形象的他端起案几上的茶水就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你说的这些,是个人都知道好不好!”听完,司空宴双手抱臂一脸不屑地打击他道:“从一开始就在浪费大家的时间,还不如一开始就闭嘴呢,哼!”
“什么?你们都知道了?”口含茶水的傅砥唇瓣抽抽,茶水像小瀑布一样从两瓣唇间流淌下来,失望的他欲再启齿,“那我、我再说点别的…”
“你闭嘴吧!”司空宴一掌拍上傅砥的后脑勺。
“噗——”傅砥口中的茶水被一滴不剩地拍喷了出来。
“嘁。”出生贵族却没有一点贵族气,这点是司空宴最看不起傅砥的地方,于是他白了一眼傅砥之后便主动补充起了脑子里搜集到的关于白离的信息,“白离之前完全没有领兵作战的记录,所以我们对他的军事能力尚不知晓,但此人擅射,有玉弓银箭,箭箭封喉的雅称。而白离所在的白氏一族在楚国乃属王室贵族中的一支,地位尊贵非凡。”
“噢噢噢!”傅砥边擦拭着嘴边羡慕地望着司空宴,从小到大,他觉得司空宴简直是贵族公子中的典范,他一直以能与司空宴成为好友而自豪不已。
哪知司空宴毫不领情,他再次丢给了傅砥一个白眼。
接二连三的白眼并未打击到傅砥,见司空宴不再开口,他又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沉默的苏子里。
“此人十分喜洁,平生只穿白衣。不爱流血的他却十分喜欢美人,据闻他每次上街都有数名美女侍奉以及保护。”领会到傅砥意思的苏子里方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他母亲白暖在楚王室拥有十分崇高的地位,这白暖不仅继承了白莫愁的美貌,连她的舞技与剑术也完美的继承了下来,而作为白暖独子的白离除了备受其宠爱意外,连带在楚国的地位也几乎要逼近楚王的王子们了。”
“诶,原来是这样呀!”频频点头的傅砥搭上苏子里的肩膀,朝他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子里,还是你消息多。”
“哪里哪里,这还要多亏了来秦的女商人们呢,不是她们,我也得不到这些消息。”苏子里谦虚地摆摆手。
“子里,对女人你就是有办法,什么时候你要是能教教我就好了。”别看傅砥一个大男人,一旦谈起女人,他的表情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羞涩与难为情。
“得了吧,我还怕你家那母老虎杀了我呢!”苏子里赶紧从傅砥臂膀中绕了出来。
“怎么会呢,红雪她、她并没有…”傅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由于苏子里总是游刃有余的在各种女子间游走,弄得他家那位醋味和占有欲十足的夫人总是让他少跟苏子里来往,这久而久之,他便渐渐和这位从小玩到大的好友生了嫌隙,每每想起来,他都觉得特别愧疚。
“家常闲聊就到此为止吧。”苏子里表示理解地拍了拍傅砥的肩头,“不过我倒是好奇,像白离这样的公子怎么会突然领兵作战了起来呢?”他巧妙地将话锋又转了回来。
“是呀!”司空宴也略有不解,他托着下巴,道:“而且还能一次就领兵二十万大军。”要知道,同是将门之后的他,却要在十五岁就上战场从最低层的兵开始拼杀,熬了多少年、熬了多少仗才熬到今日的地位。
“于是我猜是不是这样呢?”苏子里试着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胆地说了出来,“就算他母亲再怎么在楚朝堂吃得开,没有实绩的白离也就难以立稳脚跟。而自我大秦倾吞四国之后,楚必定知道与我军开战之日不远了,如果在这场战役中取得战功那必能获得一笔很好政治资本,如此一来,也就能名正言顺了。”
“有理。”闻得此言,司空宴与傅砥二人异口同声地表示赞同。
而稳坐在王座之上的赵政却迟迟不发表意见,他只是时不时斜眼往王座屏风后面瞥一瞥,待到座下三人各抒己见之后,他才对着前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言了一句,“对于此人,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此言一出,座下三人除苏子里外的二人皆面面相觑了起来。
“哎——”立在屏风后的犀茴以为赵政会忘记了或者突发好心地放过自己,没想到还是要拉她出来溜达一圈呢,于是,她轻叹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咦,你怎么在这里?”一出来,傅砥就惊叫了起来。
“你这女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这回,司空宴也不免一惊,这大殿可是只有到了品级的文官武将才有资格踏进的地方,她区区一个刺客、一介暗卫有何资格能出现在这里。
苏子里则是三人之中见到犀茴之后唯一没有开口说话之人,他只是嘴角噙笑地看着她,虽然屏风后面的人将呼吸控制的很好,但他从一进殿就感觉到屏风后面若隐若现传来的人的气息,所以,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那个人是犀茴。只不过,因为关于白离的事从见完姬舞阳之后他就曾问过她,那时候,她可是缄口不言的,所以他就没继续追问。今日,面对大王直接地提问,他很是好奇犀茴会怎么回答。
出来之后,犀茴无视了在场三人而是直接微微颔首、抱拳向赵政行礼,道:“禀报大王,关于此人,我并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是吗?”
赵政的语调让犀茴略感不妙,但她并未惊慌也并不打算改口,“白离这个人,如果可以,我倒是宁愿一辈子不想再与他碰面。”
“那如果寡人派你去刺杀他呢?”
低着头,犀茴看不见赵政的表情,但从语调来看,赵政似乎不像是开玩笑的。
“大王。”喊出这个称呼时,犀茴也同时双膝跪地,“这个人,永远都不在我刺杀的名单之上。”
“你说什么?”司空宴由惊生怒,他不可思议地盯着犀茴,道:“你这女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抗大王的命令,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哼。”犀茴冷哼一声,“我的生死轮得到你来定吗?在大王面前你擅作主张定我的生死,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想活了呢!”
“你——”司空宴承认,在散了的朝堂之上,他只当这是几个从年少时就相知相惜的朋友们间的对话而忽略了君臣关系,但他对大王的忠心,他自认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所以他才各种看不惯、各种容忍不下犀茴这种人的存在。
不过,不论多气愤,司空宴还是分得清轻重,因刚才一时的失言,他很有担当地双膝跪地请罚道:“大王,越矩一事,宴甘愿受罚。但这个女人公然违抗大王命令,臣觉得她,不可留。”
“宴,不用这样吧,上次姬舞阳刺杀,若不是她舍命守护大王,哪里还有吾等戴罪立功的机会呀。”傅砥不像司空宴一样那般厌恶犀茴,也不像苏子里那样亲近犀茴,站在比较客观的角度,他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毕竟上一次,他们几个都被姬舞阳的迷香迷倒才让大王陷入危险之境的,如此失职行为,若不是因为犀茴护驾有功,他们根本没机会领兵伐燕,就更别谈什么灭燕将功补过了。
“那是暗卫的本职,就算那日她为大王而死,也是理所应当的。”司空宴听傅砥为犀茴辩解,他愈发生气地吼了起来,“吾等对大王就必须要绝对的忠心与服从,你难道不知道吗?”
傅砥被司空宴的一声怒吼给镇住了,他杵在那里,尴尬不已。
“呵。”犀茴侧眼瞄了一眼怒上心头的司空宴,冷笑的同时也在心中鄙夷着他,她最瞧不起的就是愚忠之人与利用身份、利用强硬手段强迫他人臣服之人。
“你这女人笑什么?”犀茴嘴角一晃而逝的冷笑被司空宴很好地捕捉到了。
犀茴直起身子,直勾勾地望着司空宴,道:“我笑你蠢。”
“笑我蠢?”
“对。”
司空宴骄傲的自尊受到了深深的伤害,他抽搐着嘴角一把揪起犀茴的衣襟将她拎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道:“你胆敢笑我蠢?”
任由司空宴拎着、瞪着,他的眼神以及表情让犀茴很容易回忆起与之类似的那些人的脸、表情以及话语,她厌恶至极。
“生而为王却没有让人心甘情愿为之臣服的气魄与能力,那也只不过是沾了血统与家族的光。”犀茴冷冷地看着司空宴,眼角尽是鄙视不屑之情,“而为那种王抛弃所有自尊与原则的人,不是蠢货是什么?”
“污蔑大王者,死!”犀茴的一席话彻底激怒了司空宴,进殿前缴械了的他不顾一切地用双手掐上犀茴的脖颈,试图置她于死地。
咚,唯一被批准佩剑上殿的犀茴手腕一抖,剑鞘用力地撞上了司空宴的腹部,一击吃痛,司空宴本能地弓腰、手中的力道也随之松懈了下来,空隙一出,犀茴趁机左手抓住司空宴掐住自己脖颈的双手,右手则拔剑抵住了司空宴的咽喉。
“你若再动一下,我手中的剑即刻刺穿你的咽喉。”冷下来的语调,表明犀茴已经动了真格。
司空宴空咽着喉头,手中的动作被迫停止了下来,但表情仍然很激动。
二人说动手就动手,还是在大殿之上的大王的面前,他们大胆的举动让傅砥惊呆了,他惊恐地瞅瞅大王,只见大王神色平静,就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就好像根本不打算出面制止一般;于是他又赶紧向苏子里投去求助的目光,只见苏子里亦表情轻松地站在那里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好吧,既然大家都不行动,那只有他来了,抱着此种想法,傅砥先来到了占优的犀茴一边,“大家同为大王的臣子,就要相亲相爱,这样太伤和气了。”说完又跑到司空宴身边劝解了起来:“宴,咱们是男人,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而且当着大王的面,这成何体统呀,是不是,来来来,咱先退一步。”边说边将司空宴扼在犀茴脖子上的手给扯了下来。
扯开之后,傅砥又用身体挡在司空宴,他生怕他一个冲动又动起手来,幸好,被劝下来的司空宴只是满脸铁青地站在那里怒视着犀茴。
“你看,宴都罢手了,你是不是也该收剑了,这东西在眼面前晃悠,怪危险的,是不是呀。”
司空宴罢手了,犀茴却仍旧没有放下剑的意思,于是傅砥苦口婆心的劝解,好话说了一箩筐,犀茴根本不卖他面子。
傅砥与司空宴永远不知道,犀茴的倔强、犀茴的坚持绝并不会因为他们几个不相关之人的言语而有发生任何改变。
僵持不下之际,赵政才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一步一步慢慢踏着台阶而下,来到几人中间的他开口道:“尔等三人先行下去准备,十日后,寡人亲自点兵出发。”
赵政一发言,傅砥就像迎来了救星,他率先领命并联合苏子里一块强行拉着司空宴离开大殿。
三人相拖拽的喜感画面映入赵政眼中,说实话今天这场戏,他看得还算愉快,只不过他太了解这几个人的性格了,犀茴和司空宴同属于纯粹到底又倔强到死的一类人,他欣赏他们俩这种性格,但同时他也早看出来了,他们不合,于是比起在战场上,还不如现在让他们都爆发出来。
“你现在真是越来越大胆了呀?”待他们三人离开之后,赵政来到犀茴身后,双手负于身后的他将下巴搁在了犀茴的肩膀上,对着她的耳畔吐气如兰道:“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反了寡人?”
“我才不会呢!”犀茴缓缓收剑入鞘,“我只是讨厌司空宴这种人,仗着出身与血统,不管他人的意志,就想让他们无条件顶礼膜拜与臣服。”
“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吗?”赵政双手悄悄揽上犀茴的腰际,并沿着腰部的曲线慢慢收拢臂弯,直至将犀茴整个拥入怀中,他才进入正题,道:“之前让你产生这种感觉的人,莫非是那个叫白离的?”
“嗯。”犀茴依在赵政的胸膛上,“他们都仗着出身与血统,不问别人意志的便强迫他人一生一世臣服在他们脚下,没有意志没有自由,我最讨厌这种人了,这也是我当初离开楚离开他们的原因。”
赵政鼻尖在犀茴脖颈蹭蹭,“那为何白离不在你的刺杀名单之上。”
脖颈传来细碎的痒感让犀茴略略缩了缩脖子,“不仅是白离,他的母亲白暖亦不在我的刺杀名单之上。”
“理由。”
“白暖是我的师父,我的命是他们救的,我的一身武艺亦是师父传授于我的。除了讲信用,我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所以我永远不会主动对他们出手。”
“主动?”
“没错。”说到这里,犀茴的手抚到了赵政揽住她腰际的手之上,“如今我身为大王的利剑,秦与楚已是敌对关系,我不会去刺杀他们,但当他们威胁到了大王之时,我也会谨守利剑之职,誓死守护大王的。”
“为了守护寡人而不惜与曾经的救命恩人为敌吗?”赵政忽然扣紧犀茴的腰身将她的身子强行掰转了过来,深邃的眼透着浸人的寒气紧盯犀茴,道:“为了守护寡人而不惜杀死你曾经的救命恩人吗?”
凝上那双带着强烈压迫感与占有欲的眼睛,犀茴冲着赵政莞尔一笑,“能让我一生一世、舍命相守的人唯有你一人而已呀!”她环上他的腰背,紧紧地抱紧了他,温热的胸房相贴,温度传递间,她亦呼唤出了那个让能让她的心瞬间被填满瞬间被温暖起来的名字,“政——”
第三十七回 久别又重逢
秦王政十三年,冬,赵政亲率二十万大军伐楚。
平舆,秦楚交界之地,地势平坦、河流密布,一条蜿蜒曲折的荆河更是将平舆一分为二,秦楚二十万大军各驻扎一方,两军由此形成了隔岸而望之势。
入夜,夜空忽至一道惊雷,轰隆隆的雷声过后,清朗的夜空便下起了倾盆大雨。秦军主帐内,赵政与苏子里、司空宴、傅砥三位副将讨论正热,未受到丝毫影响。而对于作战方略不精通的犀茴则在大雨突降后开起了小差,她双手抱臂斜靠在军帐门帘旁,飘忽的双眼时不时瞥一瞥被风吹起的帘子外面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