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该不该用“千呼万唤始出来”来形容那个子时出现的人,或许用“望眼欲穿”更合适。

  红衣如火,肤如玉脂,眉目清丽,身形玲珑。

  难道秦忆风盼星星盼月亮,枯等的就是这一个秀雅的少女?

  “香儿——”

  这个声音无论说都听得出压抑着怒意。

  站在门口进退维谷的尚香飞快地转着脑筋,怎么会这样,一进门就受到万众瞩目,都子夜了,他们难道都不睡觉的啊?

  “好巧啊,大哥。”最后,她毅然将门外的另一只脚迈了进来,微笑冲着脸色铁青的男人打招呼。

  “巧吗?”他冷哼。

  “大哥,不要板着脸,这样一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板着太可惜了,笑一下。”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尚香走到秦忆风面前,并又不知死活地伸手试图将他的嘴弯起一个笑弧出来。

  她一定不知道“死”宇怎么写,即使秦忆风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侠,却不表示他是没有脾气的好好先生,任人搓圆捏扁,这少女真是胆大包天。

  “香儿,”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抓住她不老实的双手,“这便是你留书上说的要紧事?”回到天剑盟才知道,他前脚刚出门,她后脚也跟着闪人,并留言说有要事得办。

  她回给他一张甜甜的笑脸,却什么也没说。

 

第九章

烛光在风中摇曳,晚风中带着远山的花香。

  灯下的两人面对面坐着,却已经很久没有说一个字。

  一声叹息响起,“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他一离开天剑盟,她就跟着不见,他总不能把她拴在腰带上。

  尚香闷闷地望着跳跃的灯花。

  秦忆风对茶寮的说书先生身分完全不作他人想,认定就是她。“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气到跑到这里来胡说八道。

  “哪有。”她为什么要生气啊。

  “明明就是气极了。”否则不会拿他们开刀,他跟毒阎罗互生情愫?让他死了吧。

  她咬着下唇,恨恨地吐出一句话,“十次。”

  “什么?”秦忆风一脸茫然。

  “一个月你们打了十次架!”她怒吼,他们很闲是不是,很无聊是不是,在瀑布边打了又打,她想当作没看到都不成。

  秦忆风惊愕地看着她暴怒的神情。

  “拜托你们下次要拚命约远点儿行不行?”哪有人打架老选同一个地点,而且还选在她喜欢待的地方。

  “你都看到了?”明明每次他出去的时候都没人发现的。

  “哼!”用鼻子喷气回答他。

  “香儿……”他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

  “你打不过他的。”

  他剑眉紧蹙,怎么她的说法跟毒阎罗一模一样,而这让他的心情很郁闷。

  “你还没看明白吗?你不是他的对手,就算你武功胜得了他,他一用毒,你根本防不胜防。”更何况你连武功也胜不了他。

  “他是君子。”

  “你们果然惺惺相惜。”话中不无讽刺的意味。

  “香儿——”

  “怎样?他是不是君子我还会不清楚吗?”

  秦忆风瞪着她。

  “为了我,他不会在乎使手段赢你。”哥不会让自己输给他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你这么了解他?”

  “总之比你要了解。”好歹他们也是兄妹,并且玩了那么多年的猫捉老鼠游戏,她有这个自信。

  “你决定选他吗?”秦忆风痛苦地看着她。

  “……”她有这样说吗?

  “我这样迁就你,难道还是不能留住你的心?”难道他真的只能放手,一这么想,他的心就难以抑制的抽紧。

  “迁就?”她呆呆地重复。

  “我允许你心中还有一个人,只要求你人留在我身边,难道这也不行?”他之所以屡屡赴约跟毒阎罗比试,只是想证明其实自己不比他差,可惜始终略逊一筹,这让他十分恼火。

  “你在吃他的醋?”

  秦忆风很想晕厥给她看,难道一直以来自己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你吃他的醋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真想掐死她算了。

  “他对我好是天经地义的,他如果对我不好,你才应该找他去拚命。”厚,他真是笨。

  某人显然忘记自己根本从来没说过跟毒阎罗的关系。

  秦忆风觉得他们两人在鸡同鸭讲,完全文不对题。

  定了定神,他伸手抚额,有气无力地道:“好吧,那你跟我讲清楚,为什么他对你不好我才要找他拚命,”

  “因为他是我……”她猛地煞住,眼睛向窗外瞟去,“这世上最亲近的人。”爹跟娘太恩爱了,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她跟哥的位置,所以哥就成为这世上跟她最亲的人。

  “还是不想对我讲实话?”他泄气了。

  “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得清楚的。”哥没讲,就代表她也不能讲,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哥不能讲的啊,现在弄得她好郁闷。

  “香儿。”他沉重地看着她。

  “嗯?”

  “我决定娶表妹了。”他决定下一帖猛药,如果无效他就认命。

  她呆住。

  他阖上眼,不去看她的脸,怕自己会心软。

  “娶亲?”她无意识地呓语。

  “我娘做的主。”

  “哦,”她极其缓慢的眨了下眼,没有焦距的眸子对着他的脸,“要我把玉麒麟还你吗?”

  她现在肯还了吗?秦忆风的心头泛上苦涩,就算东西拿回来,他也不可能送给别人。

  “很抱歉,那东西我早就送人了,不能还你。”她有些遗憾地说。

  他霍地睁开双眼,瞪着她,“送人?”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不肯还他而已,原来……

  “是呀。”她老实点头。

  “你送给谁了?”他不自觉地用手紧攫住她的肩头。

  尚香吃痛的皱紧眉头,“总之送出去的东西要不回来了。”那对夫妇很难缠的,她要敢去索取的话,准要掉一层皮。

  他颓废地松开手,他的心,也像那麒麟一样收不回来了……

   

  八卦茶寮的普通客房住宿一宿便要十两银子,而茶寮内号称最奢华、最享受的“畅音苑”,一宿便能要去二百两纹银,交上万两黄金便可住上一年。

  因为消费太高,时至今日只有尚香长住在内,受到茶寮中人屠等人的保护。

  和煦的清风徐徐吹过,斑驳的树影立在屋前的空地上,白玉石桌旁有个自斟自饮的青衣书生。

  明明是清淡的桂花酒,怎么今天会觉得辛辣得让她想流泪?

  “一当,喝闷酒会醉的。”

  尚香抬头看着袅袅娉婷走来的人,微笑,“你几时见我喝醉过?”小酌怡情,她一向很注意养生。

  “因为以前没见过,所以更不想看到。”非非伸手夺过了她的酒。

  “非非姊——”她不满地努嘴。

  “我们八卦茶寮的当家小姐怎么可以为情所困、不思进取?”非非一边说,一边老实不客气地给自己倒酒。

  “乱讲。”她只是想喝酒而已。

  “我哪有乱讲?”非非不屑的冷哼,“明明就是跟秦忆风有关,从他宣布离开回去准备自己的亲事,你便开始日日独酌,不理会身边的任何事。”

  “人生得意须尽欢,得逍遥时且逍遥。”她抢过一杯酒,一饮而尽,“美景当前,美人如画,美酒甘醇,为什么不能图一醉?”

  “你是不是男人扮多了,行为举止真像个浪子。”非非伸指戳了眼前的假男人一下,有时不禁为她太过大剌剌的行为举止而担心,怕她被人占便宜而不自知。

  “是呀是呀,非非姊,我垂涎你很久了啊。”她大笑。

  “一当——”人屠的斥喝破空传来。

  尚香马上缩肩垂首,双手高举做投降状,“大叔,我错了,下次不敢了。”她是女孩子值得他发这么大火吗?比她爹爹还变态。

  非非妩媚的笑起来,她非常高兴见到丈夫有这样的言行,那证明他一直很爱自己。

  “肉麻哦。”尚香小声咕哝。

  “是嫉妒吧。”

  “是又怎样。”尚香不服气的呛声。

  “那就赶紧找个男人来疼你好了。”非非笑咪咪的建议。

  “何师我怎么样?”

  “人家心有所属。”直接泼冷水降温。

  “我看他没戏了,还不如跟我凑合。”

  非非笑得花枝乱颤,“一当,这话当心何师我听到会吓破胆。”

  “哼,人家哪里配不上他,明明是他有赚到。”再抢过一杯酒用力灌下去,她哪里不好了,个个都嫌。爹娘嫌,六岁就扔她出谷;哥哥嫌她扯后腿,一直不肯和她住在一起,现在连秦忆风也嫌……

  “胆子小的男人没人敢要你的。”这丫头胆子比天还大,完全无法无天,像是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这种人其实是最难缠的。

  “我决定了。”终于抢过酒坛,却发现里面一滴酒也没有,下一刻她作了决定。

  “什么?”非非轻啜着最后一杯桂花酿,心情很好地问。

  “我要把天剑盟的金库搬空,”顿了一下,她再次扬高声音,“就在他成亲的前一天晚上!”

  “这是送礼?”非非似笑非笑地睇着眼前有五分醉意的人。

  “这是他欠我的。”她被他非礼过了,拿点遮羞费也好,这样想着,心竟无端地有些凄凉起来。

  “好啊,要多少人手?”非非在一旁加柴添薪,务必要让这把火烧得更炽烈些,这些年一直盼着看小丫头的戏,今天终于让她赶上了啊!

  “做什么?”她泛着迷茫的眸子瞟过去。

  “盗金库啊,难不成你一个人可以?”非非忍不住伸手拍拍小丫头的脑门,让她清醒一点。

  “非非姊,你是打算抢金库吧?”

  “怎么说?”

  “人太多不就成明抢?”她晃着一根手指,“不行哦,人家好歹是江湖白道第一盟,这样明抢,会把八卦茶寮的中立地位搞得很尴尬。”

  “那你一个人根本没可能啊。”

  “如果金库根本没多少东西的话,谁说没可能。”她不服气的回嘴。

  “没东西还叫金库?”非非驳斥。

  “这就叫弥天大谎嘛。”打了个酒嗝,她继续说,“我有查哦,天剑盟名下并无多少产业,而且赚钱的还很少,就算他们原本坐拥金山银山,照他们那样庞大的开销,也会有用完的时候。”坐吃山空是一种慢性自杀。

  非非用一种很吊诡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醉意明显的丫头,“你到人家天剑盟不是去做客的?”哪有做客人的把人家所有的底都摸得透彻,感觉像专门去做卧底的。

  “既然去都去了,自然要尽可能的多了解一点。”

  非非无声的摇头叹气,这丫头就这一点恐怖,对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会研究到成精的程度,比如她精妙的易容术,即使到了现在众人认为已经无可挑剔,她仍然不停地改进。

  再回想八卦茶寮里所有人被拢来的原因,也正是基于她过人的偏执,有一个不怕死的人,抱持着一定要查清你祖宗八百代的执着精神跟你耗,你说你服不服?

  服——

  既然服了,只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