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不能把它带走,悄悄的?”诸航捧起冰淇淋,和卓明商量着。
卓明瞪了瞪眼,摆摆手,“绍华办公室在十八层,别走错了。”
诸航吐吐舌,“我回去就让帆帆给爷爷打电话,友情提醒,现在的帆帆可不是以前的帆帆,狡猾大大的!”
“你还怕我对付不了一个孩子?”自豪的笑意荡漾在卓明的眼梢,他喜欢“狡猾”这个词。
“交下手就知了。”
诸航把冰淇淋盖上盒盖,双手背在身后,蹑手蹑脚地出了卓明办公室。可能是周日,没碰到什么人,很顺利地找到了卓绍华的办公室。秘书刚刚接到岗亭的电话,已经在等诸航了。
“诸中校,我以为你迷路了,正要去找你。”秘书说道,把诸航让进办公室,“卓将在楼顶机房,接着还有个会,你可能要等一会呢!”
诸航表情古怪地把冰淇淋放在桌子上,真冻手哦!“没关系,你忙你的。”
秘书给诸航找了点报纸,让诸航打发时间。诸航诧异地盯着卓绍华办公桌上一盏风格别致的台灯,纳闷地问:“那是首长的么?”这么华贵精致的台灯,应该是小艾钟情的,首长也喜欢?
秘书不自然地把目光别开去,“诸中校没别的事,我出去了。”
诸航怔怔地看着秘书带上门,这个秘书跟着卓绍华好几年了,他必然知道台灯的来历,却不方便讲,那么台灯肯定是…诸航跌坐在椅子中,心蜷成了一个细小的球,浮到了嗓子口,她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哽噎得难受。
其实并不算震惊,是她笨,没有联想到。这盏台灯和这间办公室凌厉简洁的风格一点都不搭,像个不协调的点缀,之所以留着,是因为送的人特别。送的人说:这盏台灯代替她,陪着首长在深夜批阅文件、写报告,一同守候黎明。在这温和的光晕下,不管夜多深,首长都不会觉得孤单。
诸航的一根手指轻轻地颤抖,仿佛雷雨间隙,歇在荷叶上惊悚不安的蜻蜓。她听着自己的心扑通、扑通,一声比一声急,一声比一声响。
呜呜,抽屉传来震动的声响,把诸航吓了一跳。
抽屉没关实,最上面放着手机。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显示有条短信未阅读。
诸航把抽屉关上,过了一会,她把抽屉又拉开。她从没有这样偷偷摸摸过,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手,都来不及阻止,手指已打开了手机。
发信人是小晖,内容是一串数字,没有一个汉字。
手指的颤栗像感冒一样传遍了全身,整个身子情不自禁也簌簌抖动起来。血液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冰冷,毫无章法地朝着身体的各个角落乱窜。
沐佳晖是学密码的,这是什么暗语呢?防止不小心被别人看到,却不会泄露内容。只有她知他知,天知地知。沐佳晖参预的是卫星基地的密码设置工作,工作上要是有联系,应该是她,而非是首长。即使是工作,也不必使用短信。一般来讲,短信等同于私人书信,是两个人之间的悄悄话,不会和第三人分享的。
手指哆嗦地打开收信箱,这样的短信足足有十多条,时间在一周左右。这几天发得最勤,回得也勤。那么,首长可能不仅是陪小晖去画廊看过画。哦,有一条是中文的,赵彤的履历。卓绍华回道:我会尽力向院领导推荐,这么优秀的学员,理当呆在更适合她的岗位上。小晖发了个笑脸,谢谢姐夫!
赵彤说得没错,沐佳晖的要求,首长绝对会放在心上。
诸航一遍遍翻阅着一条条短信,这是首长讲的陌生领域么,于她也是,可能他们对“陌生”的理解是不同的。
既然做了小偷,那就窥探个彻底。
小晖的号码排在卓阳之后,她的排在家人的最末端。诸航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电话簿,第一位原先是姐姐,好像是哪天上课的时候,她提了个问题,首长愣愣地看着她,问了两遍,你说什么,学员们都笑了,她也很不讲交情地跟着笑,首长脸默默地红了。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机,把首长的号挤下了姐姐,坐上头把交椅。她在心里对姐姐说:是你教妹无方,不然我也不会重夫轻姐。
其实,号码的排列不代表什么。
其实,偷看人家的短信,确实是无耻行为。
其实,过日子,不要随便扮演福尔摩斯,搞推理分析,没心没肺、糊里糊涂过最快乐!
诸航把卓绍华的手机归于原位,抽屉恢复原先的位置,心,慢慢平静下来。她脸上浮出一抹自嘲的笑,耸耸肩,蓦地想不起自己为什么来这儿了?
卓绍华午饭前从会议室出来,推开办公室的门,桌上一盒冰淇淋融化成了一盒汤,湿黏黏地顺着桌角,滴了一地。诸航已经走了。
“她有没有说什么?”卓绍华眉头拧成了个结。
秘书摇摇头,“我和诸中校没什么说话。”
“她看上去好么?”
秘书直眨眼,“还好吧!”
卓绍华拿起手机准备拨诸航的号,手机抢先响了起来。
“绍华,今天在加班么?”
是骆佳良,声音哑哑的,像迎着风说话,非常吃力。
“是的,姐夫。”
“忙不忙?”
“现在不忙。”
骆佳良沉吟了下,“那你方便出来下么,我在你单位的大门外。如果时间充裕,我们一块吃个午饭。”
36,习习谷风,以阴以雨(加)
卓绍华心猛地“咯噔”一下,在胸腔里震荡了很久。“好的,姐夫!”他没有一丝迟疑地回道。
电梯停在顶楼,不过等了两分钟,只觉无比漫长。卓绍华知道骆佳良找他绝不会只是吃个便饭,一定有事,而且是大事。骆佳良比他大十二岁,大概是沾了诸航的光,骆佳良待他的态度也像待孩子,这让他有时忍俊不禁。
骆佳良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这么热的中午,不知等了多久,还是在外面走了很久,衬衫前后都被汗浸透了。看到卓绍华,憨笑两声:“离这两百米有家小饭馆,很干净。”
卓绍华明白,姐夫怕耽误他的时间,一定先四处转了几圈。像天下质朴的父母一般,总是以孩子为先,自己苦点累点,不碍事。
他从袋中掏出手帕,“姐夫,擦把汗!”
骆佳良摇摇手,“我一会到饭馆洗把脸,别把手帕弄脏了。”说完,抢在前面领路。阳光直晒下来,他的腰佝成了一把弓。
饭馆在一条小巷子里,四合院似的,洁净的院落,厢房做餐厅,院中还有口井,井水清凉。骆佳良洗了脸,被太阳烤焦的眉眼舒展开来。不等卓绍华开口,骆佳良要了个包间、点好了菜。清蒸鲈鱼、茭白炒肉丝、凉拌茄子、水煮湖虾,紫菜蛋汤。卓绍华不偏食,但比较而言,这几道菜,他是喜欢多点的,大概连欧灿都不知道。
“下午还要回办公室的吧?”骆佳良问。
卓绍华点头。
“那别喝酒,我们就直接吃饭。”
饭菜很快就齐了,两人安静地吃着饭。菜做得很清爽,两人吃得都慢。骆佳良时不时抬头看着窗外,嘴里一口菜,嚼了很久,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卓绍华放下筷子,握住骆佳良的手,目光专注,“姐夫,有什么难事,说出来,我和你一起担着。”
骆佳良颤颤地把视线转过来,脸上浮出一丝凄怆的无助,“绍华…”眼眶慢慢红了,泛出水泽。
卓绍华大吃一惊。
“真的是件天大的难事,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工作忙,不该麻烦你的,可是想来想去,只有你了。你说,日子咋这么艰难呢,盈盈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天好日子。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现在,航航成家了,梓然长大了,爸妈身体挺健康的,我还想着带她去云南丽江看看。她一直说那儿的天最干净,云最漂亮。可是我…”骆佳良泪水纵横,说不下去了。
“姐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卓绍华心悬了起来。
骆佳良镇定了下,“前几天单位体检,是每年的例行检查。今天,医院通知我去重做一次彩超,说上次查得不仔细。我去了,医院放射科的主任亲自为我做的。完了后,他问我一些情况,让周一我去医院再做几项检查,要家人陪着。我追问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被我逼得没办法,告诉我在胃部发现了一块大的黑影,但不能确诊,必须要切片化验。我懂了,那黑影不是个好东西。其实,我自己也早有些感觉,只当是常见的胃病,没往心里去。没想到会这么…可怕。”
卓绍华头嗡地一声,他随即命令自己冷静,“姐夫,不管是什么东西,现在医术非常发达,我认识不少专家,请他们为你会诊,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的,何况情况也不见得最悲观。如果是那样,你不可能好好地坐在这和我吃饭,疼也会把你疼死。”
“会吗?”骆佳良不敢相信地看着卓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