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一时咽不下这口气,才发现再回头,娱乐圈已是人情冷暖,满目凄凉。

两个月后,她回C城的家里小憩,忍不住给李欢打电话吐苦水,她是李欢最欣赏的女性类型,加上怜惜她的遭遇,李欢自然义不容辞,立马赶去陪她。

李欢按门铃,她亲自来开门,连家里的佣人也放了长假,穿了大拖鞋,脂粉不施,神色十分憔悴。

李欢见了倒吓了一跳。没想到,和叶晓波的一段情,竟然带给芬妮如此惨重的损失。

她招呼李欢坐下,亲自给他煮一壶咖啡,满室就有了那种略微焦焦的、苦苦的香味,她倒了两杯,李欢喝了一口,推到一边,对于这种焦涩的洋玩意,他实在喝不惯,觉得跟

药似的,碰巧冯丰也不喜欢喝这个,家里很少买咖啡喝,一直都喝茶的。

芬妮见他不愿喝,笑着又给他换一杯上好的蒙顶黄芽,自己轻啜一口咖啡,点燃一支烟,烟圈缓缓燃烧,李欢在烟雾里看她的脸,见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几乎跟乳白色的烟一样

莹润,他也吸烟,吸烟可以提神,这是他来现代后认为最好的东西之一,他在剧组见过很多女人抽烟,但是,熟识的女人中,柯然不抽烟,冯丰也不抽烟,而且,冯丰不止不抽烟

,也不许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抽烟,说是让她吸二手烟,受不了,李欢经她多次耳提面命,便从不敢在她面前抽。

芬妮抽烟的姿势太优雅,使他觉得,也许,抽烟也是一种艺术,可是,心里不知怎么还是觉得,女人不抽烟的最好,比如,像冯丰那般凶悍地组织自己最好。他想,人是不是

都有点受虐倾向?

然后,芬妮开始给他倾诉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不如意,她在疑惑,自己究竟该再战娱乐圈或者移民澳洲,过世外桃源的生活?李欢毕竟来现代不到2年,对“移民”这种事简直

一窍不通,给不了她任何意见。

告辞时,芬妮依旧是是满腹的惆怅,一张素净的面孔被烟雾缭绕得又蒙胧又哀怨。

芬妮在C城呆了半个月,倒有七八天和李欢出双入对,柯然如临大敌,加上她很早就看芬妮不顺眼了,对于她没能如愿攀上叶晓波嫁入豪门,其实,隐隐是有些幸灾乐祸的。可

是,还没缓过劲来,却见这个女人竟然阴魂不散地又来挑衅自己。

芬妮的挑衅和冯丰的威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深深明白,冯丰有叶嘉,李欢再怎么看也是镜花水月,而且,冯丰也没什么花招,脾气倔强,可是,芬妮就不同了,芬妮目前

是单身,而且,她亲自领略过芬妮那种出类拔萃的女性的妩媚,虽然芬妮不见得就会嫁给李欢,但是,如果她的星途就此一蹶不振,跟李欢粘上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曾经欣赏过的李欢的绅士风度,如今,终于变成了碍眼的毒药,甚至巴不得他干脆变成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算了,可是,这个男人的脾气,又哪里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

她心怀不忿,哪里咽得下这口气?终于有一天,李欢和芬妮约会回来时,两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任她摔东摔西,李欢自岿然不动,一副你要走可以,但绝不能干涉我交友的自己的口吻,柯然从未遇见过这样的男子,自来只有自己甩别人,没有别人甩自己的道理,心有不

甘,加上第二天,李欢又买了她心仪的礼物送来,她借了梯子正要妥协,可是,芬妮一通电话,李欢立刻又和她相聚在了一家咖啡厅。

柯然尾随了李欢而去,远远地,她看见两人亲密交谈,尤其是芬妮,她真是神情楚楚,风韵更胜往昔,谈笑之间,风情倍显。一时,心里的酸楚和嫉妒潮水一般上涌,柯然觉

得无比的痛苦,走上去,强装了笑脸道:“芬妮,你好。”

芬妮嫣然一笑:“好巧,柯然,你也在这里啊?”

她似笑非笑:“我和李欢约好了,谁知道他放我鸽子,芬妮,这年头男人靠不住啊……”

芬妮笑得妩媚极了:“靠得住的男人不多,还得看是谁。”

两人各自绵里藏针,柯然讽刺她被甩,她借机回敬她也看不住男人,李欢冷眼旁观,倒插不进话去。

“哦,芬妮,你目光过人,给我鉴定下这个那靠得住不?”她坐在李欢旁边,一副正牌女朋友的姿势,语气轻柔,语调强悍,绕是芬妮,也有些招架不住不欲和她再斗嘴下去

,起身告辞。

李欢目送她离开,柯然见他的目光久久落在芬妮袅娜的背影上,连她也不得不承认,芬妮的背影实在太好看了一点,心里一股酸妒之气涌上心来,气恼不已。

李欢见柯然满目不悦,也觉无趣,淡淡道:“走吧。”

柯然冷笑一声:“难怪别人的妻子要掌掴她!”

李欢但觉这话无比刺耳,起身先走。

柯然追上去,两人上车,李欢态度还是冷冷的,一言不发,再不若往日一般好言劝慰,柯然大感委屈,冷笑一声:“你又看上芬妮了?”

李欢反问:“难道男女之间就不能是朋友了?她只不过是我的普通朋友而已!”

“她那种风骚女人会和男人做朋友?”

“老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

“啪”的一声,一耳光落在李欢脸上,柯然怒不可竭地瞪着他,“停车!”

李欢停车,看着柯然怒不可竭地招手拦了出租车远去,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又有点挫败,心想,这个世界上,个个女人都不是好惹的。

此后几天,柯然一直等他妥协,可是,他始终没有妥协,甚至,连电话都没有再打一次,柯然觉得十分无趣,给他发个短信,说“我们分手吧。”

李欢失笑,不早就分手了吗?还说什么说?

他想想,又给她买了一份昂贵的礼物送去,柯然收到礼物,暗自开心,以为他终究是屈服了,可是,他却只说今后大家还是朋友,无论她有什么需要,他都会帮忙。

柯然气结,两人的关系正式结束。

这个秋天,叶夫人喜欢上了儿子这里的秋景——她说,住在这里,有益她的健康,叶夫人再来小别墅时,叶嘉刚好有事出去,而冯丰正在收拾自己的一些简单的东西,准备带

到C大的学生宿舍用的。

两人坐定,彼此打量,仿佛卸掉了彼此的伪装,目光都是冰冷的,连冯丰,都觉得很累了,强笑的话,脸上的肌肉会僵硬的。

那些东西很少,叶夫人自然看不出来她会搬走,冯丰自己自然并不说,叶夫人盯着她半晌:“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她单刀直入,冯丰第一次觉得没有那么压抑了,也坦然道:“直到叶嘉亲口赶我走为止,毕竟,这是他的地盘,并不是叶家留给他的家产,他才有权做主,对不对?”

叶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冯丰放柔了声音:“伯母,您要在这里休息几天么?要不要我给您准备好房间和饭菜?”

叶嘉都不在,自己呆在这里和这个女人斗气找罪受?她冷笑一声:“不用你费心了,等叶嘉回来,我和佳妮一切来,你煮的,那叫饭菜?跟佳妮好好学学吧……”

是可忍孰不可忍,冯丰平静道:“伯母,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这里并不欢迎林佳妮,希望您以后别带她来!”

“冯丰,你敢如此放肆?”

“不敢,毕竟,我有这里的钥匙,林佳妮永远也不会有钥匙,只能上门是客,对不对?我是主人,就有选择客人的权利!”她的声音转为严厉,压抑多时的愤怒山洪一般爆发

,“她好歹也是个千金小姐,就这么委曲求全的争夺别人的男人?如果还有下一次,休怪我不客气,反正您也知道,我父母早逝,我是没有什么教养的……”

冯丰发飙了

仿佛一耳光掴在脸上,叶夫人差点失去了分寸,曾几何时,有一个女人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冯丰,忍气吞声的冯丰,她何以变得如此大胆——如此,粗俗庸俗恶俗低俗!?叶夫人几时受过这般言辞?气得站起身,正要发作,冯丰的手机响了。

她看她接起,语气突然变得那么温柔:“哦,叶嘉啊,忙完了?对了,伯母来了……呵呵,我正在问她喝咖啡还是要茶呢?……高兴,她很高兴……还给我讲了一个笑话呢……嗯,你今天不回来么?知道了,我会好好陪伯母的,她说很喜欢我做的菜,我得好好准备一下……再见……”

不知道为什么,真做戏了,好像一下就会了,两面派,谁不会呀?她挂了电话,满面温柔的笑容一点也没消失,完全一派的贤良淑德,温婉和睦,仿佛天底下最好的儿媳妇。

叶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天啦,这是什么坏女人?冯丰,你太虚伪了……”

冯丰若无其事,“伯母,您不也是在叶嘉面前这样表演的么?既然我们都不想让叶嘉为难,就只好私底下为难自己了。我们爱叶嘉的心,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您是长辈,以后也许还可能是我的婆婆,我向您学习,不对么?我父母早逝,您就是我的长辈,以后,一言一行,我都要以您为准则!”

叶夫人狠狠盯着她:“冯丰,我倒小瞧你了。”

“其实,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伯母,我并非什么修养很好的千金小姐……以前,为了叶嘉,我总是告诉自己,那是叶嘉的妈妈,我无论如何得尊重您,忍让您,自己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可是,我能忍您,即便您再挑剔一百倍我都愿意忍受。可是,我却绝不能忍受您天天带林佳妮上门破坏我的幸福。我发现我忍让的结果,是终究有一天,您会联合林佳妮将我彻底赶走……”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配不上叶嘉!”

“那得叶嘉说了才算,不由您说了算。”

她笑着真给她倒水:“伯母,您喝啥?咖啡?茶?今晚想吃啥?我保证改善手艺,您想吃什么,我做什么……”

叶夫怒气冲冲拎了皮包就出去了。

她坐在原地,动也没动,如打了一场大仗,心力交瘁。心里终究还是有几分愧疚的,毕竟,她是叶嘉的母亲,自己这样,会不会过分了一点?更加令人沮丧的是,以后一生的光阴,就都要耗费在这种两面三刀的做戏之上?

叶夫人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正巧,叶霈正在客厅里逗弄小外孙,见她进来,两个孩子立刻下去了。他们是叶霈前妻的女儿所生,对这个“后外婆”自来不亲近。

叶霈见她怒气冲冲的,他极少见她这么失态过,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保持“得体”的风度,十分奇怪,便道:“你又怎么了?”

女佣倒上一杯水,叶夫人喝了几口,气急败坏地坐下,胸口剧烈起伏:“那个女人……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

“哪个女人?”

她不回答丈夫,先给叶嘉打电话,边打边怒道:“这个儿子,电话老是打不通,我打了一路了……哦,通了……喂,儿子,我给你说,那个冯丰……什么?冯丰脾气太古怪了,暴躁无礼……”

对面的叶嘉听得母亲如此反复,大吃一惊,前几天不还是好好的嘛,怎么一转眼,冯丰就又成泼妇了?他觉得头都大了,赶紧摇头:“妈,你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什么,你说她很好?她很温柔?她要温柔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泼妇了……儿子,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和你在一起都是辱没你的身份……什么叫你自己是泼男?你……”母子俩争辩不下,她气得一下挂了电话。

叶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样子:“你向儿子打什么小报告?”

她没好气地站起来又坐下去:“我打什么小报告了?叶嘉这小子,心里只有那个狐狸精,居然说她温柔大方,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是我在刁难那个狐狸精了?你不知道今天的情况……”

今天,叶夫人去叶嘉那里,叶霈是知道的,因为叶家和林家一个大项目要合作,双方都还有点顾忌,如果能联姻,事情就迎刃而解了。所以,叶夫人要去查探情况,“消灭敌人”,叶霈自是乐见其成,至于效果会如何,他就管不了了。没想到,这一去,不但没见到儿子,反倒惹了一肚子的气回来。

女人都喜欢称自己看不顺眼的女人为狐狸精么?叶霈在妻子对面坐下:“你今天见到冯丰了?”

“我见到她了,这女人居然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才几天呀?她当着叶嘉的面,对我又亲热又孝顺,可是,叶嘉一不在,就对我出言不逊,气死了……”

叶霈忽然想起前妻的几个子女们在自己面前,也曾多次这样打这个“后母”的小报告。他笑道:“你随便搅和一下也就是了,不要太当真了。”

叶夫人怒冲冲地:“你还说风凉话?我也是考虑到叶家和林家的投资合作,再说,佳妮可比冯丰好一万倍……”她哀叹一声,“儿子这是什么眼光啊,放着这么好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喜欢那个又穷又粗俗的女人……”她转眼瞪着丈夫:“莫非,你真不管儿子,就让儿子一辈子毁在那种女人手上?”

他双手一摊:“你刚刚都打了电话,儿子有没有听你的?说不定,他认为你故意找茬呢。而且,你失态了……”

“我?”叶夫人立刻醒悟,自己本来是要迂回包抄,不动声色地利用林佳妮赶走冯丰,免得和儿子正面冲突。可是,今天气愤之下,不是彻底暴露了自己和冯丰的矛盾?

“也顾不得了,你看儿子那个态度,对我一点也不相信,一个劲维护那狐狸精,我也没辙。”

“那就先不管,逼急了儿子倒不好了。”

“你总得想想办法,你怎么会想不出办法来?”

“我也想管,可是,怎么管?押着他去娶林佳妮?捆绑了送入洞房?你以为我真的就只手遮天了?要是叶嘉像晓波那样事业不成,亏空了股票,走投无路,我就有办法了,可是,叶嘉好像从不买股票。而且,他挣的是各国科学院的奖金和薪水,他的事业我也懂不起根本插不上手,你总不可能让我去命令各国科学院停发他的薪水吧?我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利……”

叶夫人听丈夫完全是戏谑的口吻,根本不着调,益发郁闷,这都啥跟啥啊,摆明了就是不管自己的儿子。她恨声道:“你有继承人,自然不把叶嘉放在心上……”

叶霈面色微变,心想这个老婆一辈子都没一丝幽默细胞,也不多说,只道:“你累了,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叶夫人自知失言,虽然气愤依旧难平,可是一辈子也不敢过多违逆丈夫,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去卧室了。

收拾了简单的几样东西放在自行车后架上,今晚,就会正式入住C大的学生宿舍了,那是她贴广告租来的,300元一个床位,和另外两个考研的女生一起住,好在环境还算整洁,有独立的卫生间。

自行车驶过小木桥,回头看这里的一草一木,看房顶呱呱叫的鸽子,忽然觉得一阵轻微的恐惧:自己这一去,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个地方,会不会就不属于自己了?

明明自己只是短暂离开,明明每个周末自己还是会回来的,可是,为什么不安的感觉、要失去的感觉如此强烈?

她摸摸衣袋里的钥匙,那些都还在,密码锁也记得,心里稍微安心了一点儿:过不了几天,自己就会回来的,这里,还是自己的“家”啊!

手机响起,她看跳动的屏幕,来电人赫然是“李欢”两个字。

自从那个夜晚之后,李欢再也没有跟她联系过,一度,她曾经以为,两人,已经连朋友都不是了吧。

对面的李欢,此时正坐在电脑前,看股市K线图的起起伏伏。和柯然分手后,心里说不上有什么失落或者解脱,只是觉得空虚,整个世界都很空虚。

一个人枯坐良久,他看窗外秋日的阳光,拿出手机,拨了那一串数字,可是,却也不接通,只是反复地拨了,又删除,再拨,再删除。

终于,他还是放下了电话,才发现,除了电话,自己,竟然再也没有能够和她联系的渠道——

李欢,我们今后不要来往了!连朋友都不必了。

她是这样说的,他记得异常清楚。

他看桌面上QQ的标志,他从不用这个,却忽然想起她那次给自己申请的那个号码,想起她连续讲了两遍的那个密码。他打开,第二次登陆。QQ跳动,除了那些垃圾广告,唯一的一个“好友”发来许多留言,都是形形色色的笑话。

他开着对话页面许久,忽然想起那串简单的密码数字,心里一动,再也忍不住拨通她的号码,然后,听到她久违的声音。他强行压抑住心底的激动,淡淡道:“冯丰,今天是你生日吧?”

冯丰一惊,自己从没过过生日。她有个很奇怪的习惯,不过生日、刻意淡化自己的生日,女人,每过一个生日,就老了一岁,何必让人天天惦记着自己的生日?如此下来,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忘记了,甚至连给叶嘉也没有提到过。叶嘉平素也不注意这些细节,加上常常不在家,也就忘了。

可是,李欢,他怎么会知道?他虽然看过自己的身份证,可是,身份证一般都是公历生日,而中国人习惯过农历,就和身份证上的日子有不小的差异。李欢,他怎么会知道?

她惊讶道:“李欢,你怎么知道?”

“我从你给我设立的QQ密码上猜的,以前,你设卡号密码的时候无意中曾说是你的生日……”他听她连声追问,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哦,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没什么意思……”心里压抑的话几番蠢蠢欲动,“你今晚有没有空,我们一起吃饭好不好……”可是,这话终究还是说不出口,咽在心里。

她哦了一声,也淡淡道:“你最近好不好?”

“还行,只是跟柯然分手了。”

明明只是随口敷衍问一句而已,可是,得到这个答案,她还是忍不住了,“不要是我破坏了你们吧?”

“不是。是芬妮常常和我联系,有几次,她生气了……”

本来都要挂电话了,冯丰依旧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完全忘记了对他那种刻意的冷淡和漠然,笑得几乎要弯下腰去:“你活该,李欢,你怎么就不能改改你段正淳的脾气呢?这样下去,你会一辈子光棍的……”

这样毫无顾忌的笑声,太久违了!他心里忽然有些飘忽,想起她那个决裂的夜晚“以后我们再也不要来往了”的刻骨的冷漠——那不是冯丰!这样笑得肆无忌惮的冯丰才是冯丰!他也笑起来,声音轻快:“怎么会?我已经换了近十个女朋友了。冯丰,每个世界都一样,有钱的男人,永远也不会是光棍的。”

“……呵,倒也是。”

“芬妮到外地拍一个广告去了,很快就要回来了,也许,我的下一个女朋友,就是她了。”他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满不在乎的语气。如果她要安全地拉开距离,自己,就让她觉得“安全”吧!

她听得他如此轻松的语气,对芬妮非常满意的语调,一点也不意外:“是么?芬妮正是你喜欢的类型,好好珍惜吧,祝福你们。”

因为疲倦,她的声音又变成了不经意的淡漠,那种刻意拉开的距离。

李欢无法再说什么,短暂的轻松仿佛已经过去,她又竖起了厚厚的壳。她说再见,他也说再见,两人就像一对路人而已。

帝王别墅里的女人们

这一年的深秋到来的时候,李欢的账户上已经接近九位数了。一年的大牛市下,他持有的20支股票,个个都是各个行业的龙头股。他不在乎什么K线图,而是着意考察各个公司的经营情况、财务和盈利状况,出手十分狠准,成为股市上一个最低调的神话。

他以为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在百度上搜索一下,才发现还有更厉害的高手,从八千元起家,很快将股票炒成了4亿元。许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奇怪,挣钱为什么这么容易?

然后,他又看到美国一个股神更厉害,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辈变成了大富豪。他心想,这些牛人又是哪里来的?是从古代穿越来的,还是未来的时代返回这里的?

他细细研究这么一些日子,读过这个时代的一些名人传记,才发现,尤其是有钱人和政客,基本还是属于泼皮流氓一类的,跟古代没什么太大差别——老实人永远是发不了财的。不过,这个时代机会更多而已,只要眼光准,能投机取巧固然可以发财,真凭本事辛苦一点,也会获得收获。

他仔细记录自己这两年的“现代生活”,突发奇想,如果自己某一天还能回到自己的时代,可不可以将这些用在国家的治理上呢?

为此,他特别留心近代的武器发展流程。冯丰是学高分子专业的,对武器研究也有爱好,曾经连续三天和他大谈从冷兵器时代到现在热战的武器发展简史。他听得津津有味,没事时,常常在网上查询各种资料,有时看现代片子的时候,看到大炮轰鸣,机枪扫射那种极强的威力,总是忍不住心痒痒的,想去弄一门枪炮来瞧瞧,至少得弄一柄手枪,看看他们和冷兵器时代的刀枪剑戟,究竟有何区别?

不久,他在C城的南郊买下了一栋小别墅。他怕麻烦,就选了一套精装的样板房。这里有一片很大的湖泊,推开窗子,就可以看到白鹭在沙地上闪动翅膀。

拿到钥匙,心里前所未有的激动,比账户上的九位数更令他激动,这是自己在21世纪的家——凭借自己的心血挣来的产业。从此,就有一个固定的“家”了。

他给冯丰打电话。这是两人发生那次争吵以来,他第二次跟冯丰联系。心里急切需要一个分享的对象,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压抑不住的喜悦要告诉一个人,只有她,只有她而已!因此,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还是拨打了她的电话,刚听到她的声音,就絮絮叨叨地说开去,似乎生怕她不耐烦挂断了电话。

可是,她没有挂断电话,一直都在听。

直到大概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冯丰才从习题里回过神来,声音十分疲倦:“恭喜你啊,李欢。”

“冯丰,你要不要来看看?我来接你。”

“现在不行,我没空。”她答得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仿佛赶考的书生,未来在此一举,孤注一掷。李欢仿佛看见电话那端的憔悴,心里隐隐的难过,一个女人,如此拼命的时候,必然是她对人生和爱情都感到害怕。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冯丰,我来看看你好不好?”

“不好”她绝不曾忘了他是如何坚定地劝说自己和叶嘉分手。也更不愿意成为柯然和芬妮两大高手相争中的第三国。三国混战太可怕了,可是,谁又真正能一统天下,笑傲江湖呢!自己一个局外人,去瞎凑什么热闹?!

李欢正式入住别墅的那天,又给冯丰打电话。

冯丰正在做习题。对着电话嚷嚷:“我现在没空呢,你请几个美女去开派对嘛。”然后,就挂了电话。

李欢哭笑不得地看看手机,又看看前面闪动翅膀的白鹭,心想,最先来这里的女人会是谁?是酒吧认识的莉莉还是咖啡厅认识的咪咪?或者在网上认识的女大学生潇潇?

在他的“钻石王老五”生涯里,已经有了好几个美女出现,但是,无一例外,他常常把她们的名字弄混淆,对着莉莉叫咪咪,惹了美女们一个一个老大不快。但是,在丰厚的礼品和现金面前,她们小小的不快很快就变成了香汗淋漓的娇喘,他被服侍的完全像一个俯视天下的帝王。

大丈夫最怕无权,小男人最怕无钱。他想,不做皇帝了,做个有钱男人,也是挺好的。

那些女人,自然一个也没有来,李欢和她们的交易都是在酒店里完成的。李欢的别墅,迎来的第一位客人是芬妮。

李欢去机场接她,这一次,李欢明显发现,芬妮仿佛老了好几岁。

芬妮退出之前拍摄的新片终于上市,过分高端的艺术片并没有讨好观众。加上她的角色有很多床戏和露点演出,被刻薄的评论家讥讽为“过气玉女露点也难救世”,更破坏了她的清纯形象,网上恶评如潮,她觉得疲惫,异常的疲惫,便推了一个价格不怎么样的广告,回到C城。李欢问她有什么打算,她只觉前途茫然,半开玩笑地说:“我不想去拼搏了,李欢,这世界,算来算去,就你对我最好了,今后,你养我吧。”

“好啊。我养你。”

李欢也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

车内的暖气开得太足,有一种暧昧的暖流在流淌。两人对视一眼,两个孤独的男女,很自然地住在了一起。

家里多了个女人,李欢发现自己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每天早上,他锻炼后,芬妮往往煮好了早点等着;每天他外出归来,芬妮总是为他拿好拖鞋。

芬妮,她简直就是个贤惠到了极点的女人。甚至,两人在床上,她都是花样百出,比他见识过的任何女人都强,常常令他欲仙欲死。

他常常很感慨,生活里,许久没有过女人这样朝夕相伴了,他想,这样也是很不错的。他觉得很幸福。

更重要的是,芬妮从不过问他的交友——其实,他并没有多少朋友。

偶尔,两人还会谈起冯丰,也一起给她打过电话,冯丰知道他们两人真的走到了一起,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随即又笑嘻嘻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她是真诚的,她想,李欢在这个世界太孤独了,如果有一个令他称心如意的女人,那也算他来到这个异世界最大的补偿了。

如果,这个时候,李欢还说自己是他的朋友,那就是朋友吧。

某一天上午,李欢路过以前租屋的那片小广场,看到卖豆浆油条的,想起自己每天给那个懒惰的女人买早点的日子——就停车进去专门买了一份。自从冯丰悄然逃离后,他几乎再也不曾光顾过这些摊子了,现在,生活环境大变,更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为什么会怀念呢?

为什么要怀念自己伺候别人的日子?他惊讶而又痛苦,自己,莫非真的被虐得贱了?他看着袋子里的豆浆油条,好像看着自己经历过的种种岁月,快到家了,豆浆油条已经冷了。

远远地,他看见芬妮的笑脸。芬妮迎着他:“你买的什么呀?怎么好像豆浆油条?哦,好久没吃过这些东西了……”

“哦,没有,凉了,不能吃了。”

他紧走几步,随手扔到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没事人一样地向她走去。

芬妮嗔他:“扔了干嘛?热一下还可以吃啊。”

“不新鲜了,我不喜欢吃不新鲜的东西。”

真是个怪人,刚买回来,又嫌不新鲜。

那天晚上,他拥着芬妮,漫不经心地说:“芬妮,你想不想知道我的过去?”

芬妮的手抚摸他的胸膛,带着舒适的温柔的技巧:“过去有什么好的?重要的是未来。”她是聪明的女人,即不喜欢别人问自己的过去,也不喜欢问别人的过去。

“芬妮,如果我说自己曾经是皇帝,已经一千多岁了,你相信不?”

芬妮笑起来,沙沙的声音,磁性而充满了浓浓的女人味:“我相信。你就是我心目中的皇帝,我会伺候得你比皇帝还舒适……”她的眼神妩媚,长长的睫毛又流露出纯洁的艳丽,这话说出来,整个屋子都开始旖旎而香艳起来。

芬妮的魅力无可挑剔,只是那一刻,明明就是两个人,明明就是软玉温香,李欢却觉得意兴阑珊,只是孤独,异常的孤独,仿佛一只狼误入了羊群,看着那只对自己友好的羊,却说不上话,那是两个世界的生物。

又一只股票涨停盘。

虽然是司空见惯,毕竟还是有喜悦。李欢高兴之下,跑出来,芬妮正在看碟。他拉了芬妮走到外面的草地上,两人一起呼吸着微雨后新鲜的空气。近一个月的居家生活,让芬妮胖了好几斤,看起来丰腴了不少。李欢看她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也自高兴。

右边是精致的小花园,落地大玻璃的书房和一间看起来十分精巧的卧室。那是这院子里最好的一个地方,生长着一颗巨大的黄桷树,舒展的树冠遮住了几乎一亩地的范围,冬暖夏凉,气候十分宜人。一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外面沙洲上的白鹭扇动翅膀,此时,还能看到初冬的芦苇飘着丝丝白絮,一点一点地落在水里,显得那么冷清而又富有诗意。芬妮常常想,这里其实是一个拍摄文艺片的绝好场景,如果以后有机会,自己一定要选这个地方,在自己的“家”里,拍一部真正的文艺片。

可是,那屋子一直都锁着,独立成一个体系,任落花流水,风景空着。

芬妮来后,从未见那里开放过,有一次,她很疑惑地问李欢,那里那么漂亮锁起来干啥?李欢只说那里没弄好,暂不开放。

几只水鸟落在那片园地上,芬妮觉得美丽极了,笑道:“李欢,早点把那里弄好开放吧,我觉得那里最漂亮了,锁起来真可惜。”

李欢淡淡道:“最近忙,以后再说吧。”

芬妮有些奇怪,最近哪里忙?李欢天天在家看股票,完全是典型的“宅男”,自己也一直闲着没事,每天都是美容养颜锻炼身体,有什么好忙的?可是,她看李欢神色淡淡的,显然无心多谈此事,便不再追问。她是聪明的女人,从不强迫男人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便忍住不问了,毕竟,这是李欢的地盘,李欢才能做得了主。

李欢一时开心,说:“我今天给你煮几个小菜吧。”

芬妮惊叹:“你还会做饭?”

“当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