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部肌肉因咳嗽而抽动,太阳穴爆出两条青筋。水靖轩视线在那青筋上打转,又见他发际和耳后都没有易容的痕迹,此时已确定了这是他的真容。见他形容狼狈,呛得涕泪横流,水靖轩快速掩下心底的失落,仰头朗笑起来,边笑边拍打着他的脊背。
凌月儿也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其余众人见姬无双着实狼狈,半点没有高人的风范,亦忍不住摇头失笑,气氛和乐融融。
“抱歉,忘了提醒你,第一口不要抽的太猛。”收住笑,水靖轩摁熄烟蒂,歉然开口。
“没关系,能博你一笑就好。”姬无双摆手,眼眶还有些微红,然而他漆黑双瞳里的欣悦和真诚却做不得假。
仅凭他此刻这真诚不作伪的话语和眼神,水靖轩便对他退去了几分戒备,心生好感。
一旁的金浩峰见冷酷无情的姬无双如此牺牲形象,却只为博贵公子一笑,心中惊诧莫名。怎得凶恶如虎的姬无双到了这人手里,温顺的像只家猫一样?他愤然暗忖,待他回过神来,见贵公子已经站起,正欲拱手告辞,连忙出声道,“相逢即是有缘,戌时我们有一个晚宴,公子能否前来参加?”
正想着寻个借口约定下次见面,恋恋不舍的姬无双眼含期待的朝水靖轩看去。
“好,水某准时在客栈厅堂恭候。”既然这人真心相交,本身又实力超群,他也不推辞,利落的应下后款步离开。
凌月儿等人吃饱喝足,也笑眯眯的辞别,留下对着贵公子背影出神的姬无双和笑容诡秘的金浩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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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天色昏暗,城镇里繁华之处已星星点点亮起了大红灯笼,水靖轩带着黑虎和阿壮,并那名婢子打扮的少女出现在客栈大堂里。
客栈老板见了,连忙毕恭毕敬的过来,将他请入走廊最尽头的一间豪奢大房。大房里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中间用八扇华贵的屏风隔出一个圆形空地,便于伶人献艺。姬无双,金浩峰,并几个面生的江湖人早已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饮酒,显然正等着他的出席。
“水某来晚了,抱歉。”水靖轩信步跨过门槛,拱手道。
“不晚!”姬无双连忙站起,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落座。阿壮一行自动自发的站到他身后守护。
“我来!”见那长相艳丽的少女要给水靖轩斟酒,姬无双大掌将酒杯一盖,眼含阴鸷的扫了她一眼。少女咬唇缩肩,眼里露出惧色,心道这人的气势好慑人!
水靖轩瞥少女一眼,示意她退下,转头朝姬无双看去,温声道,“那便劳烦金老板了。”眼前的人深不可测,水靖轩有意与之交好,不到万不得已,不想同这人翻脸。
“哪里。”姬无双微笑,满上一杯酒放到他手边。
金浩峰眼角的余光一直关注着两人的互动,见姬无双对贵公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心中对贵公子利用价值的评估蹭蹭的往上涨。
他嘴角一勾,朝水靖轩问道,“公子在外游历,想来,青楼楚馆肯定是去过的?”
水靖轩对高人的侄儿无甚好感,最是厌恶他一双充满算计的眼瞳,只瞥他一眼,淡淡回道,“不曾去过。”
听到他的答案,姬无双心头大悦,脸色更显温和。
金浩峰对他冷淡的态度不以为意,心道没去过更好,更容易上手。想罢,笑眯眯的接口,“无妨,在下准备了几个不同于寻常青楼楚馆的特别节目,正好叫水公子开眼。”
话落,他拍掌,八扇屏风徐徐拉开,一名长相阴柔俊美的男子席地而坐,纤手一挥,奏出一曲阳春白雪。他身后还有几名身着薄纱的男子,边歌边舞,姿态分外撩人,不差专职舞娘半丝半毫。
在座的人被这动听的乐音和场中舞动的美人吸引,俱都露出沉迷的表情。只水靖轩凤眸微弯,似笑非笑,不动如山。姬无双亦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朝身边的人偷觑一眼。
连续上了几个节目,请来作陪的客卿早已拉了几个小倌在怀取乐,而那贵公子依然安坐,半点没有好奇或情动的痕迹,金浩峰眸子不由一暗,朝身边的侍女瞥了一眼。那侍女点头,缓缓将屏风关上。
“各位,这是今晚的重头戏,生平难得一见,你们可要看仔细了。”金浩峰故作神秘的朗声宣示。话落,房里点燃了浓郁的熏香,屏风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和交吻的咋咋声。
侍女拉开屏风,却见后面不知何时摆了一张软榻,榻上一长相阴柔俊美的少年正被一健硕男子压在身下舔吻。健硕男子将少年箍在怀里,手不停在少年身上游移,拉下少年单薄的亵裤,把玩着他小巧玲珑的阳·物。
少年难耐情·欲,暧昧的呻吟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这画面一露出来,立刻吸引了房里所有人的视线,吞咽唾沫的声音四起。就连姬无双也心头大震,一瞬不瞬的盯着两人互相抚慰的动作,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今早那个**的梦境。
奢想的人就在身边,姬无双面颊烧红,仿佛做贼心虚般,不敢朝他看上一眼,只得维持着僵硬的表情看向前方。
软榻上的两人早已裸·裎相见。做足了前戏后,健硕男子一把翻过纤细少年的身体,去舔舐他粉红柔嫩的菊芯,待菊芯足够润滑后便用手指抠挠,抽·插,最后换上了自己巨大的阳·物,前后挺动起来。房里啪啪声大作,少年表情迷醉,不时发出媚入骨髓的呻吟。
姬无双立时便被这场景吸引住了,这才恍然悟到,原来,那个梦并没有做完,男子和男子,还可以更进一步,那滋味,恐是更加美妙。
心里幻想着,他偷眼朝身边的人看去。却见对方好整以暇,似笑非笑的斜睨着自己。姬无双表情一僵,连忙垂头饮酒,以掩饰自己不可告人的心思。
55恐吓
房里的气氛随着健硕男子和少年的激烈交·合进入了高·潮。 带着催情效果的熏香在屋内萦绕,少年动情的呻吟声比世上最优美的乐音更能撩拨人心。
被金浩峰请来的几个听涛山庄的卿早已欲·火焚身,拉过身边的小倌便搂在怀里肆意亵玩,或狂吻,或令其给自己吹·箫,有的甚至猴急的扒开裤头,就地媾合起来,房里淫·声大作,群魔乱舞。
此刻,姬无双哪怕戴着人皮面具,亦掩盖不住脸上的潮红,一双狭长的鹰眸早已被□充斥,盯着场中交合的两人,不想错过丝毫细节。也许,日后自己也能这样拥抱身边的人。他心中不由自主的臆想着,半点不敢朝身边的人看去,只怕自己情绪失控,做出什么荒唐的举动。
龙阳之事,这几年因着对姬无双性向的怀疑,金浩峰没少研究。见得多了,自控力也就强了,他此时和别人不同,依然安安稳稳的坐着自斟自饮,没有丝毫情动。待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他转脸朝贵公子的方向看去,面色顿时一怔。
却见本应该被蛊惑的水靖轩慵懒的靠坐在软椅上,一手支额,一手把玩着酒杯,脸上表情似笑非笑,细看之下,那眸子里还暗藏着几分嘲讽,心性半点不为眼前的乱象所动。连他身后跟来的三名仆从亦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无事。
异族信奉巫蛊教,于□一道最是讲究随心所欲,每年巫神节上都有众多巫女裸·身表演,连祭祀所跳的舞蹈都是由交·合演变而来,这点场面,在他们眼里算不得什么。若真有让他们侧目之处,也就交·合的两人由男女变成了男男,打眼看去还是那么回事儿。
金浩峰眸色变了变,心道这人莫不是出身富贵,早就混迹欢场久矣吧?不然如何能够在这等撩人场景面前不动如山,安之若素?!所幸金浩峰凡事爱留上一线,既然蛊惑不了对方,必然还有旁的手段,因而朝水靖轩身边跪坐伺候的伶人看去。
那伶人意会,从身后的博古架上拿下一杆玉质的烟枪,灌上熏成黄褐色的上等烟丝,用火折子点燃,递到水靖轩嘴边,风情万千的开口,“听闻公子是爱烟之人,此乃蜀地最顶级的烤烟,还请公子品尝一二。 ”
水靖轩挑眉,接过做工精致的烟枪打量几眼,而后在伶人期待的眼神中深吸了一口,悠悠然吐出一个烟圈,曼声夸道,“不错。”
姬无双转头,朝那献媚的伶人看去,眼神冰寒似箭。
伶人有任务在身,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施为,给水靖轩斟了杯酒,指甲盖在酒面不着痕迹的一沾,而后捧到他面前,媚声说道,“公子请喝酒。”
水靖轩朝姬无双□高高撑起的帐篷瞥了一眼,眯眼,接过酒杯后并不置于唇边啜饮,而是垂头轻嗅,忽而朗声笑了,语带轻蔑,“掺了淫羊藿的烈酒,夹了阿芙蓉的烟丝!金老板的待之道还真是令水某大开眼界!此等好物水某可消受不起!还给你!”
话落,他右手手腕一转,一杯酒水尽数泼洒在姬无双□被袍服掩盖的隆起上,左手将烟枪一抖,腥红的烟丝迸溅而出,顷刻间点燃了姬无双袍服上沾染的酒液。
青色的火焰轰然烧起,姬无双连忙挥袖扑灭,房里淫·乱的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住了,俱都忘了动作。
等众人回神,那倨傲的人早已带着仆从走远,徒留下一声冰冷至极的嗤笑。
淫羊藿,阿芙蓉,姬无双也懂医理,如何能够不明白他方才话里的意思。今日这场晚宴,怕是某人别有心,想要用药物控制了这人,好为所欲为!
想到这一层,姬无双满含杀气的朝金浩峰看去,却也知道此时赶快对那人解释清楚才是正经,连忙追出房间,远远看着那人充满排斥意味儿的背影,不敢再上前唐突,只能扬声道,“抱歉,今日之事并不是金某的本意!”
水靖轩的步伐顿了顿,却没有转头,自顾走远了。
姬无双回房,冷眼朝金浩峰看去,鼻翼轻哼一声,一道狂猛气劲便将金浩峰击飞数丈,撞翻了几扇屏风后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
房间里的卿本就对这深不可测的新庄主十分忌惮,此时没人敢出手阻止,俱都提着裤腿儿站在墙角噤若寒蝉。满屋子的伶人早在庄主胯部着火的时候就惊叫着四散逃开了。
金浩峰趴在地上粗喘,断断续续解释道,“庄,庄主恕罪!属下是见庄主对水公子情有独钟才设了今天这局,为的是庄主早日得偿所愿!看在属下忠心为主的份上,便饶了属下这回。”
这是他五年来头一次在姬无双面前如此卑微乞怜,他意图控制姬无双的信心在崩塌,对姬无双的杀心却更重。
姬无双的身体恢复了正常,不再介意别人的目光,渐渐学会了与人相处,又在勾心斗角的听涛山庄生活了五年,本就不是个蠢人,该有的心机和城府,早已在耳濡目染中学的炉火纯青。金浩峰眼中的杀意他如何看不见,却没有当即就抹杀掉这人,只因他心知,杀人不过头点地,最折磨人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让人从顶点高高摔落,跌至半生不死。
金浩峰在他眼里,一直只是个蝼蚁而已。这人虽然心机深沉,心思玲珑,却不够狠,不够独,成就不了大事。与自己看上那人一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想到这里,姬无双又忆起那人点燃自己裤裆时的狠辣表情,心头一热,垂首看着再次蠢蠢欲动的下半身,不由扶额苦笑,心道自己真的着了那人的魔,连续被放了两把火恐吓还能为他神魂颠倒。
水靖轩一行走出房间,黑虎和阿壮上前几步,压低嗓音狠声开口,“教主,这些汉人竟然如此算计你,待属下把他们都杀了!”
“不要轻举妄动!那金老板深不可测,来百个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江北人士,姓金,莫不是听涛山庄的现任庄主金振义?算了,正事要紧,切莫节外生枝。”水靖轩边走边摆手阻止。
讲到听涛山庄这茬,他步子一顿,隐约忆起听涛山庄的现任庄主正是在师父出走那一年上任的。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方才那人虽然只简单解释了一句,但言词恳切,想来,今天的鸿门宴必不是他设下的,而是属下妄自施为。不知为什么,他十分肯定那人不会骗他,亦不会伤他,他身上发散的气息总能让自己无意识的撤下防卫。
水靖轩蹙眉,正待深入探究自己怪异的想法,一阵细不可闻的笛声突然传至耳边,阻断了他的思绪。黑虎等人眼睛一亮,低声说道,“教主,魔宫来人接应了。”
“嗯,”水靖轩沉吟,“事不宜迟,咱们走吧。”话落,一行人已如鬼魅般飘下窗棂,消失在深沉的夜色中。
厢房里,姬无双也听见了魔宫的鸣笛声,心知情况有变,朝瘫软在地,面带恐惧的金浩峰看去,冷声道,“今次就算了,你滚吧!记住,本庄主的人,谁动谁死!”
金浩峰连忙应诺,踉踉跄跄的起身,被几名吓的腿脚发软的卿扶出了房间。五年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庄主盛怒的场景,无需动手,只轻呵口气就能杀人,这是何等高深莫测的功力?再给他们十条命,他们也惹不起!
待人走远,姬无双唤出随时监控水靖轩和魔宫动向的暗卫,问道,“他们去魔宫了?”
“是的。”暗卫拱手答道,“魔宫出动了八人飞轿,在十里亭等候接应水公子。”
“八人飞轿?这般礼遇?”姬无双沉吟,敛眉忖道:看来狼女与那人在魔教就是熟识,且感情甚笃,不然,以她冷心冷情的个性,不会这般费心款待。只是,为何本尊对他却没有半点印象?这明显不合理!其中必有蹊跷!
姬无双按揉又抽痛起来的额角,眸光闪了闪,遣退暗卫,穿上一身夜行衣,蒙上面巾,也跳入夜色,朝魔宫的方向掠去。
被抬回房间的金浩峰服下几颗疗伤圣药,暗自运转内力,化去胸口的瘀血,盘坐在榻上思忖半晌后发出一阵森然的低笑。他总以为姬无双只是喜好男·色,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他竟还是个情痴!仅一面就对那人用了真心!这一次棋差一着!妄动了不该动的人。
也罢,两人既然濒临撕破脸的边缘,这趟暗杀吴三桂的任务也不能指望他了,不若自己动手,也好早一步回山庄部署。待姬无双回来便联合天地会的高手将他绞杀!双拳难敌四手,他就不信倾尽百名武林高手之力还弄不死他!
眼里滑过一道阴狠之色,金浩峰捂住胸口咳嗽一阵,而后唤出自己带来的心腹,命令道,“不用等了,今晚就潜入魔宫,掳陈圆圆出来,连夜带回山庄。”
来人垂头应诺,见主子面色不好,片刻不敢耽误,着人同自己往魔宫袭去。
56疑心
水靖轩循着似有若无的笛音赶到城郊的十里亭,魔宫的八名美妇早已等候多时。
看着被纯白色轻纱笼罩,散发着雅致清香的软轿,水靖轩挑眉,笑得玩味。不用怀疑,这种富丽堂皇的排场绝不符合狼女淳朴的作风,不用想也知道是陈圆圆的手笔。
还未见面就有这等盛情款待,陈圆圆果然十分看重狼女,也连带着爱屋及乌,这一趟魔宫之行,事情已成了一半。
“教主,宫主已设宴等候多时,请。”八名美妇面无表情,异口同声道。
“有劳各位了。”水靖轩也不推辞,略一颔首,撩开衣摆登上了软轿。八人腾云驾雾般平地而起,朝魔宫所在的映月湖飞去。阿壮一行连忙施展轻功跟上。
水靖轩斜倚在柔软的靠垫上,对八名美妇绝顶的轻功感到诧异。狼女的魔宫大多收容的是毫无武术功底的妇孺。五年时间能将半点内力也无的人调·教到这种程度,狼女果然花了大力气。只可惜,这些功力都是靠剧毒丹药催生出来的,既损伤身体,又折人寿命,对魔宫的长期发展极其不利。狼女果然还是那个头脑简单的狼女。她的魔宫就算此次没被封俊杰一行炸毁,几年后也会自动覆灭。
在水靖轩天马行空的思绪中,一行人离魔宫渐飞渐近,荒凉的郊野也多了些人气,时时可见身穿白色麻衣的女侍卫队沿路巡逻。
然而,即便有水靖轩和狼女这等高手压阵,再加上几百人森严戒备,姬无双依然悄无声息的跟随着软轿潜入了魔宫,在亭台楼宇间飞跃,寻到了设宴的正殿,暗藏在殿内的房梁之上。
正殿布置的极为简单大气,带着浓郁的异族风情,由此可见,狼女虽然被驱逐,对故土却还残留着怀恋。
此刻,狼女身姿挺拔,面含期待的坐在主位上,陈圆圆在她身旁席地而坐,柔若无骨的趴伏在她膝上,手里把玩着一盏金樽,时时朝殿门瞟去一眼。对狼女看重的人,特别是男人,她自是万分好奇。所幸这个男人和狼女只是师门情谊,否则,她派去的就不是软轿,而是软剑了。
水靖轩信步走进正殿,面带微笑目视前方,对两旁渐次向他屈膝行礼的美妇没有投去半分注意,看见主位上明艳动人,艳冠群芳的当世两大美女,亦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倾慕动容,表情依旧是平常淡然温雅的摸样。
他普一出场便立刻博得了陈圆圆的好感。见到自己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不显猥亵之意的男人,她今生还未见过,这人很特别!不愧是霓裳的师弟!
梁上的姬无双在看见满殿恭候的美妇时便黑了脸,勉强按捺住心头的郁躁,直至看见那人目不斜视的走进,表情只是寻常,心情才稍微好转。虽然记忆告诉他,他并不认识下面这风光霁月的男子,但心内不断叫嚣着占有对方的渴望却给出了完全相反的答案。所以,他这回一定要探个究竟。
在姬无双心绪浮动的时候,殿下几人已相互见过礼,坐下开始叙话。
“五年未见,师弟远道而来所为何事?”狼女从不知晓何谓说话的艺术,也不寒暄,一张口便是开门见山。
陈圆圆仿似觉得这样的狼女很可爱,瞥她一眼,笑的柔情万分。
水靖轩也很欣赏她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坦言道,“今次来确实对师姐有事相求。日前吴三桂的部下伤了我魔教的人,还带走了魔教一些不可告人的隐秘。听闻陈姑娘在这里,所以想求陈姑娘替我在蜀地约见吴三桂,解决这件事。”
他虽隐去部分事实,但说的却是百分百的真话。面对狼女,他不怕坦言相告,因为他清楚,狼女听过就算,绝对不会深究内中缘由。与狼女这样心性率真的人打交道,其实非常轻松。
陈圆圆听见‘吴三桂’三字,身躯便是一震,眼里露出刻骨的仇恨。狼女感觉到她的僵硬,温柔的拍拍她置于自己膝上的柔荑,低声道,“无事,都过去了。这此你想帮就帮,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勉强自己。”
狼女甚少会顾忌别人的感受,得到她的安慰,陈圆圆立时重放欢颜,心情大好。
水靖轩将两人略带暧昧意味儿的互动看在眼里,唇角勾起一抹兴味的弧度,拿起酒杯缓缓啜饮,静待陈圆圆考虑。
而房梁上潜伏的姬无双,此刻的内心正翻涌着惊涛骇浪。在听见狼女称呼那人‘师弟’时,他便有种被雷霆轰击颅顶的感觉。狼女的师弟,岂不就是自己的徒儿?徒儿?
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两个刻入灵魂深处的字眼,姬无双的心脏在震颤。他紧紧贴住背后的房梁,极力压制着想要跳下去追问的冲动。跳下去,表明身份,得到的有可能是真相,但更可能得到的是谎言。五年尔虞我诈的历练,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人的劣性。
殿内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依然在继续着谈话。
陈圆圆考虑片刻,忽而笑的灿烂,身后好似盛放着大朵大朵的罂粟花,美丽却带着毒素。“好,我帮你。”她饮尽杯中的酒,“不过,你得答应我,解决了你魔教的麻烦后要把他交给我!”
瞥了狼女一眼,生怕她误会自己还对吴三桂有情,陈圆圆迅速补充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成交。”水靖轩俯身,笑着给陈圆圆斟酒。吴三桂一死,刚建立不久的清朝必定大乱。乱世出悍匪,悍匪四处流窜,届时,他未必能守住魔教易守难攻的谷地,更守不住那三座金山。不论历史,单论个人利益,他就不能答应陈圆圆的要求。然而,他有信心到时能一并解决了陈圆圆,现在,先稳住她,引来吴三桂再说。
几人表面上达成共识,举起酒杯相互致意后仰头喝干。正在这时,宫门口火光冲天,不时传来阵阵兵器相击的声音。显然,有人夜袭魔宫。
“我去看看。”外面声势太过浩大,狼女扔掉酒杯,飞身朝外掠去。
估计这响动是封俊杰等人为营救于琴弄出来的,他们武功低微,绝进不了内殿。怀着这样的想法,水靖轩朝面露担忧的陈圆圆安抚一笑,而后拿起金樽慢条斯理的把玩。
“教主这双手白皙如玉,骨节均匀,肌肤十分光滑细腻,半点看不出练武的痕迹!”有武功不弱于狼女的水靖轩坐镇,陈圆圆也不那么紧张了,试图找些话题。
水靖轩莞尔,正待回话,却忽然脸色一变,挥手间便把酒液朝门口泼洒出去,酒液在半空凝结成冰,疾射而出,瞬间击杀了闯进殿内的五名黑衣蒙面人。
杀了五人,还剩十七人,且个个都是江湖上不可多见的高手。水靖轩护住陈圆圆与这些人周旋,掌风所过之处鲜血迸溅,不是有人被震碎了胸腔,就是有人被削掉了头颅,场面相当可怖。然而那施暴的杀神却面带清清浅浅的微笑,游走在腥风血雨中宛若闲庭信步。
站立在房梁上的姬无双死死盯着水靖轩的一招一式,再也藏不住了,飞身下殿,一出掌便朝他袭去,来势看似凶猛,却卸掉了九分内劲。
水靖轩没想到会突然出现一个武功在他之上的绝世高手,连忙拼了全力与来人对掌。收势后,他连连退了五步,那人却纹丝不动。水靖轩心头大骇,盯着自己发黑的掌心怔楞,心头滑过两个时时牵动他心绪的字眼——师父!
在他怔楞的一瞬,来人却转头朝闯进大殿的蒙面人攻去,只轻挥衣袖,幸存的几人立刻被拍飞数丈,落地后双眼一翻,死得不能再死。
他最初的那一掌,不为攻击,只为了试探,确定了水靖轩用的是正宗的毒魔功,他心绪早已狂乱,只想尽快找个僻静的地方清理混乱不堪的大脑。
深深看一眼兀自失神的水靖轩,他朝宫门口掠去,半途中看见持刀,正朝大殿奔来的阿壮,袖子一卷,利落的掳人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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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的密室里,阿壮被点了穴道,扔在角落,忐忑不安的看着蒙面人坐在榻上抱头痛呼,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当阿壮以为这人快要被头痛折磨死的时候,他却突然平静下来,抬起头,一双腥红的眼珠一瞬不瞬朝他看来,手也朝脸上伸去,拉下了黑色的面巾。
“教,教主!”阿壮双眼圆睁,不敢置信的开口。
“是本尊。”姬无双面无表情答道。在经历生不如死的疼痛时,他失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五年前为何会怒杀武当满门,为何会被卓一航偷袭,他现在记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记得清楚,他才会更加困惑。他当年伤的是背,不是头,绝不会因此而导致记忆的消失。且消失的偏偏是他最为隐秘,最为珍视的一部分,这太不寻常了!
想到魔教善于施毒,想到大祭司常常研制的那些奇怪药物,姬无双心有所感,他恐是被人下药暗算了。然而,整个魔教谁敢对他动手?消去他的记忆后谁能从中得利?
姬无双垂头思忖,忽而捂住胸口苦笑起来
57惩罚
姬无双恢复记忆后便解了阿壮的穴道,大马金刀的坐在软榻上逼视对方。
虽然多年不见教主,然而阿壮心里对教主的惧怕却一点没有减少,特别是此时见教主威势更甚往年,在他极具压迫性的视线下,阿壮连头皮都有些发麻。
“属下见过教主!”穴道被解开,他不说二话,连忙跪下行礼。
姬无双也不叫他起来,任由他跪着,冷声问道,“本尊离开这几年,魔教怎么样了?”
阿壮连忙将近年来魔教的大小事禀报给他知道,不敢有丝毫隐瞒。
没想到自己一走,徒儿竟然在后山就发现了金矿,且把魔教经营的有声有色,姬无双颇觉欣慰,但转而想到自己莫名的失忆,他心下一沉。五年来,见多了尔虞我诈,他已习惯了从最险恶的角度来猜度人心。自己走了,徒儿上位,魔教发现金山,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难道徒儿是为了夺位才给自己下药?
念头刚起,他又马上否定掉。不会,徒儿若想夺位,以他狠绝的心性,下得肯定不会是这种幻药,而是毒药,这其中恐怕还有内情。
难道是徒儿发觉了我的心意,不能接受龙阳之事,更不能忍受师徒逆伦才抹去了我的记忆?左思右想,也只有这个猜测最合情合理。想到这里,姬无双如坠冰窟,心头发冷。
魔教发展势头如此迅猛,族人生活越来越优渥,教主应该高兴才对,怎得脸色越来越阴沉?历练了几年,阿壮也学会了看人脸色,见教主周身被阴云笼罩,他呐呐几句不敢再讲下去。
“本尊问你,当年本尊昏迷不醒时是谁照顾的本尊?”姬无双也没兴趣再听魔教的大小琐事,直接问出心底的疑惑。
“启禀教主,当年一直是阿水照顾你,从不假手他人。”阿壮连忙替自己兄弟美言几句。
姬无双听见意料之中的答案,挺直的身形瞬间颓然。沉默半晌后,他眸子里闪过一道暗芒,双拳一紧,霸气逼人的气势迅速回笼,将那点颓然驱赶的一干二净。想要他放弃这段感情?下幻药明显不够,除非夺了他这条命去。
冷哼一声,姬无双睨视阿壮,沉声问道,“徒儿成亲了没有?”他语气看似平淡,然而略显紧绷的嗓音泄露了他此刻压抑的心情。
“启禀教主,你当年离开魔教后阿水急着找你,足足在外游荡了半年才回教继位,后又每年派出大量人手暗寻。他五年来日日念着你,哪里有心思成亲?连个女人都没找!”阿壮实话实说到。
姬无双阴沉的脸色立刻舒缓,嘴角一勾,竟微微笑了。和五年前一样,只要事关徒儿,他的心情总是随之起起落落,再不受自己掌控。哪怕前一刻恨得要死,下一刻却又会因徒儿偶尔流露的温情柔软了坚硬的心防。
阿壮感觉到他明显愉悦起来的心情,赶紧抓住机会将自己想说的话吐出来,“教主,你回来就好了,阿水也不用再耽误下去了。你回去后做主给他相看个姑娘,让他成婚吧,属下孩子都生了三个了,他还是孤家寡人。”
找女人成婚?做梦!姬无双刚勾起的唇角立刻抿直,一掌将阿壮拍飞出去,阴森斥道,“闭嘴!日后再提成婚的事,本尊杀了你!”
可怜阿壮被拍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想破头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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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宫受袭的翌日,水靖轩收到了一张来自听涛山庄庄主的请帖。他依贴登上一艘豪华大船,大船缓缓开动,顺流而下,游览蜀地独有的秀美风光。
“你果然是听涛山庄的庄主。”看见金老板坐在船头,定定直视着自己,而自己的左护法则脸色苍白,态度恭敬的侍立在他身边,水靖轩挑起眉梢。
“坐!”姬无双不再掩饰自己的声音。
水靖轩闻听这道低沉浑厚,独属于师父的磁性嗓音,耳尖动了动,脸上清浅的笑容顷刻间褪去,视线晦暗不明的在他脸上扫过,而后撩开衣摆坐定。
姬无双乜他一眼,朝身后的人摊开掌心。
他身后站立的一名下属立刻上前,将一条用特制药水浸湿的帕子递到他手上。
姬无双拿起帕子,润湿自己颈侧,片刻后,一层薄如蝉翼的皮肤微微卷翘起来。他伸手,顺着卷起的边梢将整个面具掀开。
水靖轩静静看着他的动作,眼里没有任何惊讶之色。昨晚与那蒙面人对掌之后他就有了预想,待看见面具下展露的那张深邃英挺的俊颜,他微微笑了,语气似叹非叹,满含怀恋,“师父。”
“没想到你竟成了听涛山庄的庄主!”想到姬无双圆滑不少的处事手段,水靖轩露出恍然的表情。
“你没想到的事多了。”姬无双语气沉郁,对徒儿平淡的反应十分不满。
“确实。”水靖轩点头承认,直直朝姬无双看去,诘问道,“你为何要走?为何五年来不回魔教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