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上一章:第 10 章
  •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下一章:第 12 章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摇头。

他从我这里问不出答案,顿时急躁起来,扒拉开我的手:“我问问她去。”

我拼命拽住他:“你别去,求你别去!”

他也就坡儿下驴,边替我抹眼泪边哄劝:“行了行了别哭了,正好恩怨两清,以后老死不往来。”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捶打他的背:“都怨你都怨你,我们三年的同学……”

“都是我的错,我罪该万死成吗?”他捏住我的拳头,“明儿我就去跳黑海,以死谢罪你解不解恨?今晚还是算了,怪冷的。”

我就这样正式开始和一个男人的同居生涯,人生中第一次经验。

老钱第二天起床,发现厨房餐桌上突然多出一个人,十分吃惊,不过他的惊奇是冲着孙嘉遇去的。

“哎哟玫玫,小孙对你可真不一般,以前他从不留人过夜的。”他摸着头顶稀疏的头发,笑得脸愈发像个小笼包子。

“得了,你丫甭憋什么坏啊,当心我把你灭口。”孙嘉遇也笑,眉头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我心情极差,还要勉强陪着笑脸,彻底明白什么是强颜做笑,因为彭维维的话已经象钉子一样钉在我的心上。但如果老钱说的是真的,我倒是能理解了,为什么她会动那么大肝火。

孙嘉遇看看我,嘴唇动了动却没开口,只摸摸我的头发。

不知道是否头天晚上受了寒,整个白天我蔫蔫的打不起精神,直到晚上洗澡时,才发现例假突然来了。

要说我的生理周期一直相当稳定,也没有经受过什么经前综合症的折磨,这回不知为什么,不但日期提前,下腹部更象坠了块石头,锥心的酸痛,难受得我坐不稳立不安。

我换上睡衣拱进被子里,整个人蜷成一个虾米样。

孙嘉遇一回卧室就发现我的异常,隔着被子拍拍我的屁股:“都一天了,还没闹完情绪呢?”

我哼唧两声不想说话。

他凑过来抱我,手伸进被子里四处乱摸,笑嘻嘻地问:“是不是想我了?”

“别碰我!”我翻个身背对着他,“烦着呢!”

他怏怏地收回手,过一会儿又探手摸我的额头,“发烧了?”

“讨厌!”我一把拨开他的手,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我肚子疼。”

“哎哟,我看看。”他把手放在我肚脐上,“这儿疼?”

我摇头。

“这儿?这儿?”

我眼泪汪汪地一直摇头。

他的手再往下探,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问我:“以前疼过吗?”

“没有。就这回。”

“肯定是昨晚受寒了。”他推着我,“乖,别躺着了,起来煮碗生姜红糖水,喝了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烦哪!”我难受得无事生非,忍不住拿他发泄,“我不想起来,也不喝姜汤!”

他就不出声了,也不再骚扰我。

我蜷缩在被子里,咬牙忍着腹部的不适,渐渐迷糊过去。仿佛睡过一觉,就觉得有人拍我的脸:“醒醒,快醒醒,天亮了嘿!”

我睁开眼睛,孙嘉遇正坐在床边,手里端着一个碗,满卧室都飘散着生姜辛辣的气息。

“起来,喝了再睡。”他把碗凑在我嘴边。

我怀疑地看看碗,又看看他:“你煮的?”

他捏我的脸:“啊,除了我还有谁?你以为家里藏着只田螺姑娘?快喝了好睡觉,我已经困得顶不住了。”

我耸耸鼻子,不知为什么,生姜的气味让我有点儿恶心,我又躺回去,赌气说:“不喝。”

“你又胡闹,不听话小心我打你屁股。”

我往被子深处拱了拱。

他掀开一个被角,凑我耳边低声说:“你不知道吧,我姥爷是中医,他说女人有几个时期,那可是一点儿都不能大意,这一次养不过来,落下病根儿了不得。听话,捏着鼻子,一口气就喝完了。”

他的口气难得的温柔,让我怪不适应的。我睁开一只眼睛瞄他几眼,终于坐起身,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喝干净了。

“哎,这才乖。”他面带欣慰地放下碗,又取过水杯,“喝两口漱漱,盖上被子发发汗,明早就好了。”

我顺从地点点头。

他也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把手搁在我的小腹上:“来,我帮你活活气血。”

他的手心温热干燥,像个小暖水袋。我心情顿时好很多,连肚子似乎也不那么疼了,于是躬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侧过身,为我轻轻揉着下腹,接着说:“昨晚哭的,让我心疼坏了,彭维维这丫头,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我被他难得一见的体贴弄昏了头,完全丧失警惕,闭着眼睛回答:“是我把事情搞砸了,我压根儿不该认识你,更不该一直瞒着她,直到在市场撞见你和瓦列里娅那次才告诉她……”

话未说完我蓦然醒悟说漏了嘴,立刻噤声,指望他没听出这里面的破绽。

孙嘉遇却已经敏锐地捕捉到重要的信息:“市场?你什么时候在市场见过我和瓦列里娅?”

我自己挖了个大坑,已经无法圆上,只好一五一十告诉他。

他盯着我,倒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象被人在背后插了一刀。

“我靠!”他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还以为你挺单纯的,原来城府比谁都深。这事儿要是换了彭维维,早就闹得天翻地覆了,你却声色不动,太可怕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我从小性格就被动而懦弱,很少自己做决定,尤其不爱面对棘手的事物,遇事只好模仿鸵鸟,能逃避则逃避,指望麻烦事能自生自灭。可是很多时候,绕过一圈之后,麻烦还在原地等着我,我依然要面对,但已经失去了解决问题的最好时机。

我又不懂得如何转嫁压力,只好找自己的身体发泄,食不下咽,夜不成眠,牙床肿得钻心痛。旁人却只看到一个没心没肺的赵玫。

“阴险,你这人真阴险,以后我得小心你一点儿。”这是孙嘉遇最后的结案陈词,和彭维维的说法如出一辙。

我咬紧牙关不打算回应他。

他也是真累了,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开始口齿不清,很快睡得人事不省,只有右手依旧停留在我的腹部。

我挪开他的手,他咂咂嘴,也不知道咕噜句什么,头一歪又睡着了,我却睁着眼睛辗转很久。

我想知道,他最后那句话,究竟是随口说说,还是当真的?

大概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个关于婚姻的梦想。我提前尝试到了,却发觉它一点儿都不浪漫,开始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婚前要同居试婚。

原来每个衣着光鲜的男人背后,几乎都有一个疲惫的女人,没结婚时是他的母亲,结了婚的是他妻子。

服侍孙嘉遇,是件非常艰难的活儿,难为他妈如何养了他三十年。

他的嘴非常刁,每顿饭都要设法花样翻新,稍微重复几次就借题发挥,抱怨我虐待他,又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衬衣习惯每天一换,且都是含点丝麻的材质,光熨烫就已经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做起事来喜欢摊一桌子材料,又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口头禅是:“你一动我就找不着东西。”偶尔闲下来却又信口点评:“家里怎么这么乱?你天天在做什么?”

气得我屡次有掐死他的冲动。

两个星期下来我几乎崩溃。每天早晨六点半就要起床,跑步回来做早餐,伺候孙大少爷吃完,再把午餐准备好才去上课;下午回来做功课、拖地、准备晚餐,然后周而复始地刷碗、收拾厨房,每天能坐下来喘口气,铁定在九点之后。而他每晚十一点,还要加顿夜宵。

贤妻真不是人做的!我想不通,同样的家务事,怎么多一个人就多出这么多的工作量?如果这就是婚后真实的生活,我宁可一辈子不结婚。

“赵玫——”他隔着房间叫我,“送杯咖啡来,要浓的,半杯咖啡半杯奶,别加糖。”

我不想理他,关起门装作听不见。

“赵玫——赵玫——”他叫得催魂一样。

我把咖啡杯重重地墩在桌子上,非常纳闷:“孙少爷,您以前是怎么过的?”

“你又不是没见过?要没这点儿享受,娶媳妇干什么?”他翘着腿,象是很享受这种状态,脸上挂着可恶的笑容,没有一点同情心。

我怀疑他成心的,就是故意想折腾我,几次三番吵着不干了,可看到他拖着伤腿走来走去的艰难样,心又软得一塌糊涂。

算了,我跟自己说,你爱他不?爱他就请忍耐他,何况只是非常时期。

现在老钱也天天照着饭点过来蹭饭,孙嘉遇不说什么,我也不好抱怨。但隔三差五购买三人量的食物,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手里的钱流水一样花出去,眼看就要见底。

我开始为之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谈这件事。

他的钱对我有没有吸引力?说句心里话,有,有钱真好!我家里一直不算特别富裕,我妈又是个花钱比较仔细的人,从小看别的孩子花钱肆无忌惮,我的确很羡慕。

可真正拉下脸肉帛相见,我又没那个勇气。总觉得男女感情一涉及到金钱,就变得汤汤水水淋漓不清。更不想让他误解,我也是那种欲沾男人便宜的女人。

反复思量之后,我忽然发觉,自己真是个特别矫情的人,前怕狼后怕虎,结果两头不到岸。

然后有一天我去上课,在书包里发现一个信封,里面一沓现金,都是面值一百的美钞。拿出来数了数,一共二十张,是我将近八个月的生活费。

老师在讲台上说得口沫横飞,我却在下面开起小差,不时把手伸进书包里摸一摸,心里某处地方感觉到隐隐的温暖。

原来这个家伙一点儿都不傻,所有的事儿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我不太会应付尴尬的场面。他用这种方式解决了我的难题,也免得我们两人都别扭,

可是,好像什么地方还是不妥,我回去见了他该怎么说呢?说谢谢,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托着腮帮想了半天,叹口气,决定还是不说的好,暂时装做不知道这回事。

想起在北京,有一次跟人吃饭,席上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现场教育我:想把一个男人吃得死脱,就要拼命花他的钱,花到他觉得扔掉你是件亏本的事,就大功告成。

一桌人当时笑得前仰后合。现在看,会花男人的钱,也是一种天份。我苦笑,我真不是那种人才。

这段日子孙嘉遇不方便出门,便雇了一个本地司机负责日常接送和跑腿,他和老钱的业务也处于半停顿状态。

我无意中听到他和老钱关着门在书房里拌嘴。

老钱说:“生意来了推出去不是正路,小孙你腿脚不便,不如介绍我去见见那几个人,咱也好维持着业务不停顿。”

孙嘉遇则很坚决:“不行,他们最怕不熟悉的人搅进来,你别胡来,当心坏了大事。”

老钱似乎很不高兴,声音也提高了:“我跟你说小孙,咱俩也合作了五六年了,你还是不信任我?”

“不关信任不信任的事儿,现在今非昔比,不再是七八年前的光景了。库奇马连任以后网越收越紧,他们也害怕。这是江湖规矩,换谁都一样。”(注:库奇马,乌克兰第一任总统。)

我不太明白两人说什么,一直偷听壁角也不好,于是踮起脚尖溜下楼,正好在客厅碰到邱伟。

他问我:“你鬼鬼祟祟整什么哪?”

我指指楼上:“他们两个好像在吵架。”

邱伟侧着耳朵听一会儿,不在意地说:“嗨,他俩老这样,我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为什么呀?他们俩合作,谁出面不都一样吗?”

邱伟笑了:“你真是小姑娘,这能一样吗?”

我看准了他脾气好,还是缠着他问:“到底为什么唧唧歪歪的?我真的不明白。”

“你呀,回头问嘉遇去,我不习惯背后说人是非。”他死活不肯多说。

我只惦记了一会儿,一忙别的事,就把他们这茬儿给忘记了。

吃完晚饭我把一本册子摊在孙嘉遇面前,那是我一个多月来记下的流水帐。

他翻几页,一脸迷惑地问:“这什么东西?”

“账单啊。”我把剩下的美金也拿出来,都放在桌子上。

他瞠目结舌地瞪着我,象看一个史前怪物:“这钱你没花?”

“花了,花在生活费上,账单上有。”

他再仔细看看眼前的账单,摇头:“你是傻呢还是城府真的深不见底?给你的,就是让你随心花的,你弄个账单来干什么?”

“那是你的钱,花完总得让你看个出处,你挣钱又不容易。”

“哦。”他低下头不再说话,一页页翻着账单,好半天才重新开口,“明天给自己买几件衣服去。别总是那几件在我眼前晃,看得心烦。”

“哼。”我抖抖自己的棉布睡衣,颇不服气。

“起码把你身上这件儿童睡衣换了。”他瞟着我,“瞅见这一堆熊啊猫的,就没一点儿欲望了。”

“流氓!只会想那事!”我使劲拨拉他的脑袋。

虽然主妇生涯不易为,我还是努力做着。

中国的春节很快到来,大部分中国商人象南飞的季鸟一样,都在准备回国团聚。

老钱早早就收拾东西撤退,回北京探望老婆孩子去了。孙嘉遇被腿伤连累,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留在奥德萨过年。我因为马上就要参加俄文一级考试,没敢回去,也留下了。

幸亏邱伟的妻子从国内飞过来看他,四个人凑在一起吃饭打牌,这个春节过的还不算太冷清。

除夕夜给父母拜年兼报平安,只说换了个地方住,没敢提孙嘉遇一个字。他俩都是活得特别小心的那种传统知识分子,如果得知自己女儿跟个有走私嫌疑的男人混在一起,准会愁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

不过我到底藏不住心事,颇为兴奋地提起妮娜,提到她的身份背景和现在对我的帮助。

父母自然很高兴,叮嘱我好好学习,他们砸锅卖铁也会支持我的学业,煽得我两眼泪汪汪的,电话里几乎要哭出来。

这些日子都是我一个人每周去妮娜那里消磨两个下午,她对我戒心渐消,便开始陆陆续续透漏一些以前的生活细节。

看得出来,她平日一个人是很寂寞的,我和她处久了。不觉也暗生许多亲近之意。

孙嘉遇一旦能出门活动,便让司机去黑市上买了很多新鲜蔬菜和水果,和我一起去看望妮娜。

妮娜见到孙嘉遇时非常高兴,简直要把家底翻出来招待他,那态度完全象一个宠溺小孩的长辈。

我练钢琴,他们两个就坐在壁炉前聊天。在妮娜面前,孙嘉遇完全收起那幅玩世不恭的轻浮样,神情极其专注。

我有点走神,看他一眼,再看一眼,这时候的孙嘉遇极其陌生。仿佛只有在这间房子里,他才能完全放松。以至于我总有一种错觉,这张面孔某天吧嗒一下卷起,后面会即时露出一张陌生人的脸。

妮娜很快发觉我的心不在焉,她以为我累了,让我休息会儿,洗了水果让我们吃。

趁着她离开,我走过去蹲在孙嘉遇身边:“孙嘉遇同志,可以问个问题吗?”

他看看我:“你又出什么幺蛾子?说!”

“为什么你的同胞对你评价不高,妮娜和瓦列里娅却说你是好人?”

他点起一支烟,眉宇间似乎有寂寥的神色一闪而过。

我在微微惊讶之后,随即嘲笑自己神经过敏,他可知道寂寥是什么意思?

然后他答非所问:“她们没有算计过我。”

话很绕,我却听懂了其中的逻辑:因为她们没有算计过他,所以他也善待她们。

我低下头,过一会儿问:“那我呢?”

“你?”他捏住我脸蛋左右打量一阵,“心眼儿太多,我怕你。”

我感觉被得罪,立刻撅起嘴,站起来回到钢琴旁。

他一直记恨着那件事,在他受伤的时候,我因为瓦列里娅躲了他半个多月。

孙嘉遇追过来按着我的肩膀:“生气了?”

我咧咧嘴没说话。

“又快考试了对吧?” 他扯起不相干的话题。

“嗯,还好,专业课五月初开始。”

“那你好好用功吧,我明天开始恢复业务。”

“啊?”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是说,以后我白天不在家,你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吃一惊:“这才不到两个月,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小心落下后遗症。”

“行啦,我知道了。” 他做出不耐烦的模样。

“你甭大意,我可是认真的。”

他在我身边硬挤着坐下,扯扯我的马尾巴,“白饶两个月的享受,已经够本儿了。再赖在家里,你肯定要造反,我心里明白着呢。这年头,无怨无悔的人比大熊猫还稀罕。”。

这样坦白,我反而不好意思,嗫嚅着说:“再休息一段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