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瓦爷爷笑着说:“那好,我给你热几桶酒嘎,等你回来。”

阿珩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阿珩刚出德瓦爷爷家,就看到烈阳闪电一般飞来,不停地嘎嘎叫。阿珩大惊,若不是出了事,烈阳不会如此着急,忙跟着烈阳飞奔。

阿撇一见她,立即着急的跑过来。阿珩扶起蚩尤,看到他脸色转青,身子冰冷。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香气。她撕开他的衣服,发现伤口都变成了黑色,香气越发浓郁。

即使阿珩再不懂医术,也知道伤口不该是这个样子,更不可能异香扑鼻。这样的症状只能是中毒了。

阿珩用灵力探了一下他的脉息,发现蚩尤的灵体都受到波及,被吓得一下子软坐到了地上。

不会是大哥下毒,大哥虽然狠辣,可也骄傲,他不屑于用这些东西。能给蚩尤下毒的人只能是蚩尤身边的人。据云桑所说,这几十年,炎帝对蚩尤十分倚重,大大小小的政事都让蚩尤参与,这次来玉山,明明云桑在,都只让蚩尤处理政事,俨然有独当一面的趋势,阿珩虽心性单纯,毕竟从小在王族长大,自然明白,此消彼长,蚩尤的崛起肯定会威胁到别人的权势利益,因权利核战争而引起陷害暗杀都很平常。

想除掉蚩尤的人会是谁呢?是祝融?榆罔?共工…或者他们都有份?

阿珩不敢再想下去,大哥的警告就在耳边,父王一直想称霸中原,绝不会允许她卷进神农族的内斗中。

她抱着蚩尤坐到阿撇背上,“我们走吧。”

天还未全黑,阿珩就到了蚩尤寨。

一进山寨,她就明白了为什么这里被选为祭天台所在地,如果把九黎族的上百座山看作龙的一块块脊骨,这里就是龙灵汇聚的龙头。

并不需要打听巫王的居住地,整个山寨全是竹屋,只有一个地方用白色的大石块砌成了石屋,像堡垒一样把守着灵气最充盈的山峰。

阿珩直接走到了白色的石头屋子前。

几个少年正在院子里忙碌,都打着光膀子,下身穿着散口的宽脚裤,赤着脚,看到阿珩,也并不以自己穿着不雅而回避,反倒全好奇地看她。

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您找谁?”

阿珩向他行礼,“我求见巫王。”

男子看着她,眼中隐有戒备,“巫王不见外地人。”

“我求医而来。”

男子笑了,“你们外面的人提起我们时,连九夷这个带着轻蔑的称呼都不用,只叫我们野人,我们这些野人哪里懂得什么医术?姑娘请回吧!”

阿珩知道这些巫师和一辈子都住在寨子里的村民不同,他们很有可能去过外面的世界,因为了解,反倒很戒备。

阿珩无奈的说,“我必须要见到巫王,冒犯了!”她从男子身边像条泥鳅一般滑过,溜入了院子,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沿着白石子铺成的道路猛跑。

“抓住她,快抓住她。”

一群人跟着她身后追,更多人从屋子里出来堵截她,阿珩像条小鹿一般,灵活的躲过所有的追击,跑进了后山,看见了高高伫立着,朴素却庄严的白色祭台。

她一口气冲上祭台,站在了祭台的最中央,笑着回头,所有的巫师都站住了,那是祭拜天地的神圣地方,就连巫师都不一定有资格进入。

他们愤怒地盯着她,阿珩抱着双臂,笑眯眯地说:“现在巫王肯见我了吗?”

一个须发皆白的长袍老者,拄着拐杖而来,眼神坚定而智慧,“姑娘,我们对天地敬畏并不是因为愚昧无知,而是我们相信人应该有一颗感恩敬畏的心,才能与天地万物和谐相处。”

阿珩说:“巫王,我站在这里也不是因为要侮辱你们,而是我必须亲眼看到你。现在我放心了,有一件事情想托付给你,你能不能让其他人回避?”

“这里都是我的族人,你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阿珩无奈地叹了口气,面朝大山,发出清啸。在她的啸声中,一道白色的身影犹如 流星般划过天空,降落在神台上,是一只一尺多高,通体雪白的鸟,一对碧绿的眼睛骄傲不屑的打量着所有的巫师。

巫师们越发愤怒,几个可以进入祭台的大巫师想去捉住阿珩,巫王伸手拦住他们示意他们仔细倾听。

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风,神台上悬挂的兽骨风铃发出清脆的鸣叫,刚开始,声音还很细微,随着风势越来越大,风铃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在风铃叮叮咚咚的疯狂响声中,一道巨大的黑白身影出现在空中,是一只异常美丽的大狐狸,随着它的徘徊飞翔,整个祭台都被狂风席卷。

巫师们仰望着飞翔的狐狸,目瞪口呆,那只白色的鸟似乎还嫌他们不够受刺激,居然一张开嘴就开始喷出火焰,红色的,蓝色的,黄色的…一团又一团的七彩火焰绽放在夜空,像一朵朵美丽的花,映照得整个祭台美丽庄严如神仙宫邸,而青衣女子就站在这幅奇景的最中央。

巫王吩咐了几句,围在祭台周围的人迅速离开,只留了几个年长的巫师。

巫王神色凝重的问:“姑娘来自神族吗?不知为何事而来?”

阿撇停在了阿珩的身边,阿珩扶起躺在阿撇背上的蚩尤:“不知道巫王可认识他?”

巫王看清楚蚩尤的样貌后,面色突变,立即跪倒在地,整个身体都在激动的颤抖,“怎么会不认识,我们每一代的巫师在拜师时,都要先跪他的木像,对他起誓要守护这方山水的自由安宁,只是只是…从不敢奢想竟然能在有生之年真看见蚩尤大人。”

阿珩说:“他受伤了。”

巫王急忙跪行到蚩尤身旁,查探伤口,从蚩尤的身体内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截断剑,又仔细地检查着毒势,脸色越变越难看。

阿珩侧身坐到阿撇背上,想要离去。巫王知道阿珩来历不凡,忙拦住她,着急地说:“求您帮帮蚩尤大人,大人的伤势非常重,这个剑上凝聚的剑气又非常特殊。我从未见过这么厉害的剑气,再加上毒…”

阿珩取过断剑刃看了一眼,剑刃边缘刻着一只只凹凸起伏的玄鸟纹饰,正是高辛王室的徽记,阿珩记起自己的身份,心中一凛向巫王,“你要我帮他?我第一次帮他,被囚禁了六十年,第二次帮他,背叛了我的大哥。”她举起断剑,“这把剑是我的未婚夫所铸,他的铸造技艺非常好,蚩尤的伤肯定不容易愈合;这把剑是我大哥的贴身佩剑,是我大哥亲手把剑插入了蚩尤胸口。”

巫王面色变白,呆呆地看着阿珩,阿珩问:“你现在还要我帮忙吗?”

巫王立即摇头,阿珩说:“很好。”她拍拍阿撇,阿撇载着她飞上了天空,祭台四周的风铃又开始叮叮当当地响。

阿珩听着风铃声,有些失神,她在玉山时,屋檐下挂 的风铃和这些风铃一模一样,那漫长的六十年回想起来,似乎唯一的色彩就是蚩尤的书信。

她一边摸着阿撇的头,一边对阿撇说:“大荒人暗中把九黎族的巫王叫做毒王,他一定能救蚩尤,我又不懂医术,留下也帮不上忙,对吧,阿撇?”

没有人回答她,她所需要说服的不过是自己。

阿珩回到德瓦寨时,德瓦爷爷和米朵才吃完晚饭没多久。

阿珩说:“我来吃饭了。”

米朵高兴地去热饭菜,德瓦爷爷笑呵呵地说:“明天我和寨主说一声,再带你去蚩尤寨。”

“不用了,我的事情解决了,不用去蚩尤寨了。”

“啊,那就好。”

他们酿造的酒嘎浓烈甘醇,让阿珩一喝钟情,德瓦爷爷看她喜欢,乐得胡子都在笑。

在德瓦爷爷和米朵的热情款待下,阿珩享用了一顿异常丰盛的早餐。

交谈中,阿珩知道米朵年龄已经很大,早该出嫁,可老人的儿媳因为生病,常年躺着,家里的事情全靠米朵操持,所以她迟迟没有出嫁。

米朵把自己的房间让给阿珩住,那是家中最好的屋子。

阿珩已经感受到九黎族人的待客之道,他们总是尽力把最好的给客人,所以她没推辞地接受了。

洗漱后,阿珩坐在竹台上晾头发。

黛青色的天空上,挂着一弯淡淡的新月。晚风从山上吹来,带着草木的清香,不远处的溪水潺潺流淌,叮叮咚咚的,就像是一首天然的曲子。

一个男子从山下上来,坐在溪边的大石上,吹起了竹笛。

竹楼的门吱呀一声拉开,米朵轻快地跑向溪边,不一会,阿珩看到溪水边的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对话声隐约可辩。

“客人可喜欢我打的鱼?”

“很喜欢,一真夸赞好吃。”

“那是你做的好。”

两个人彼此搂着,向山上走去。

阿珩忍不住笑起来,眺望远处的大山想,男儿就如那青杠木,女儿就如那百角藤,木护藤来藤缠树,风风雨雨两厢伴,永永远远不分离。

隔壁房间里传来咳嗽声、喝水声。

德瓦爷爷竟然醒着,他知道孙女去和男人私会?

阿珩有微微的困惑,也有淡淡的释然。男欢女爱本就是天地间最自然的事情,只不过在这里它保留了本来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眼前浮现出蚩尤的身影,蚩尤就是在这般的山水中长大吗,他可会打鱼?他也会唱那样嘹亮深情的山歌吗?他唱给谁听过呢…

阿珩枕着山间的清风明月,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阿珩被公鸡的啼叫声吵醒。

这里的清晨不是玉山上死一般的寂静,也不是朝云峰上清脆悦耳的鸾鸟鸣唱。

人们碰见的互祝同好声,少女们相约去采桑的清脆叫声,男人们取工具的撞击声,妇人们高声叫唤孩子的骂声,孩子们吵闹啼哭的声音,牛的哞哞声,羊的咩咩声、母鸡的咯咯声…

太吵闹了,可是…

阿珩微笑,也真是生机勃勃啊!

阿珩见到了米朵的母亲。因为长年生病,已经被折磨得皮包骨头,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阿珩也知道了米朵的情郞叫金丹,这两天都不在山寨,米朵告诉阿珩,金丹去别的山寨相亲了。阿珩大惊,“你们俩不是…你不生气?”

米朵笑着摇摇头,“阿妈瘫在床上,弟弟还小,我现在是家里唯一的女人,家里离不开我,他已经等我四年,不能再等了。”

“那你们就分开了?”

“嗯,他以后要对别的妹子好了。”米朵虽然神色黯然,可仍然笑着。

“你明知道你们要分开,你还…还和他晚上私会?”阿珩不能理解。

米朵很诧异,反倒不能理解阿珩,“正因为我们要分开,我们才要抓紧能在一起的时间尽量在一起啊。”

阿珩说不清楚米朵的道理哪里对,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也许,在这个远离俗世的深山中就是对的,在那个被礼仪教化过的繁华是不对的。

阿珩不想金丹离开米朵,而唯一能让米朵嫁给金丹的方法就是让米朵的家里多一个能操持家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