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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和Lyla在一起你一点都不惊讶?”陈勖先开口。
“不惊讶,”天真诚实地点头,“从那次我为秦浅写报道我们吵架那天起,我就预料到这个可能。”
或许,有所预感的时间更早。
陈勖嘲弄一笑,不知是针对她还是自己。
“天真,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真的很残忍。”他答。
天真抬眼望着他,默不作声。
“你还记得我们的婚礼么,你并没有穿秦浅设计的那间婚纱,”他继续,“我想因为你在Kevin Chun新闻发布会上的演讲,谁都知道他送你婚纱的寓意,那时候起,我就已感觉到挫败,只是我不愿意承认。”
——惟愿你,在今后的岁月里,更加聪明美丽,懂得爱护自己,不要再遇见如我一样,让你伤心的人。然后,穿上这件婚纱,快乐地嫁给真正爱你的人。
当日,信上的字句,如今回想,竟都铭记在心。
“天真,你从来都没有认可我,你并不觉得我是你真正想要的归宿,为什么你不勇敢地承认,你其实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只不过是在感情上变得懦弱了而已?”
天真闻言,握着水杯的手指瑟缩了一下。
“和你吵架的那次,我后来赶去医院,我看见他守着你,望着你,趁你睡着的时候吻你,那时候我知道,我输了。”陈勖苦涩一笑,“有时候我觉得那些偶像剧很残忍,从始至终似乎只有男女主角才是人,其余配角都不是人,该走时走,该死时死,好像他们的命,他们的感情都没有价值,他们的眼泪也不必被同情,他们怎样痛苦都只是为了陪衬主角的幸福。而我,在你和秦浅的这部戏里,就是彻头彻尾的配角。也许,潜意识里,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天真看着他内心震动,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他的自嘲。
“十年前和你在一起,我学会了永远不要随便放手,一时放弃可能是一生的遗憾;十年后和你在一起,我学会了凡事不可强求,尤其是感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后会调到国内工作吗?而你从来都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即便不是真夫妻,只算好朋友,你的未来里也没有考虑过我。”
“对我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我的孩子。”天真轻声答。
“那么,他呢?也不在你计划中吗?”陈勖反问。
天真沉默,目光有些迷蒙。
他…泡一壶茶,窝在沙发里一起看电影,带着孩子去公园里散步…那些,偶尔,不是没有憧憬过的。
只是偶尔。不敢任思绪放纵。
“Lyla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不想去猜想她是否有意在我和你吵架的那夜与我温存,有意要怀上我的孩子,但我清楚在我和她那出戏里,我是主角,而我那时候接受了她。现实逼得我不得不低头,而对最终的结论,那就是我和你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他已筋疲力尽,更没信心去经营一份显然输定的感情。芸芸众生,有太多人因为失望和倦怠去选择平凡生活,安稳可靠,无风无浪。
“天真,如果有一个人为你处心积虑,那么应该适时珍惜,我们都需明白这个道理,不可以再任性了。”
天真低着头,一滴眼泪掉进水杯里。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陈勖轻声道。
“不,不用,”天真站起来,“我们不同路。”
是,是不同路。
陈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只觉心中悲凉。
——————
秦浅并未回家,是Sean替她开的门。
天真独自坐在客厅,只觉夜这样长,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他去了哪里?这么晚,又是长途跋涉回来,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窗台上多出一盆植物,应该叫银后万年青。之所以会知道,是一起看电影时,他告诉她的。让雷诺扮演的杀手里昂,一直捧着这盆植物…居无定所的生活,没有根的漂泊,无处停靠的感情。
她的心掠过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自沙发里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伸手轻触这盆栽。
俯瞰城市灯火,夜风呼啸而过。
瞬间凝眸。
心跳,蓦地失了节奏。
——
夜色深蓝,空气里随风飘来浓重的烟草气息。
长椅下,已躺着许多烟蒂。
许是听见脚步声,静坐的男子抬眼,却不经意对上了一双担忧而惊喜的眼睛——他顿时怔住。
像是怀疑自己看见的,他下意识地出声,“天真?”
略带沙哑的声音,轻轻两字,却仿佛带着灵魂深处的渴望。
“是我。”天真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知怎么了,也突然低哑,一阵酸意在胸口流窜,化作热气扑入眼中,视线变得模糊。
“坐吧。”他开口,瞅见她隆起的小腹,摁灭了手中的烟。
天真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清淡而熟悉的香水味,浓重的烟味…她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在这里快抽了一整包的烟?
不远处的泰晤士河波光潋滟,再望过去,是高楼大厦的灿烂灯火。伦敦的风花雪月,滚滚红尘都藏在灯红酒绿的霓虹下面,每一处角落,都有悲欢离合在上演,多少人来去匆匆,相遇相知,爱恨更迭,错过遗忘,幸福不过是一刹那的选择。
“天真,我回头去找你,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原来,你在这里。”他突然,轻声开口。
“送你的那块表,其实是一对的,你一直都没有戴,但我戴着。说过要把余生的时间送给你,怎么也要说话算话。陈勖刚才对我说,如果我再失去你一次,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傻瓜…我好后悔,我怎能对你发火?怎能又对你说出那些伤人的话?我一遍遍地打你电话,没人接,打到没电我才想起你应该没有带手机,我站在你家楼下看你的房间,你还没有回家,我等了很久,不知道你究竟会去哪里,又怕万一我刚离开你又回来…天真,我这样很好笑对不对?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世情看淡,凡事游刃有余,可却发现内心依旧弱小——他淡淡一笑,笑容里有无奈又苦涩。
天真凝泪望着他略带疲惫的眉眼,只觉喉中紧窒,发不出声音。
忘记曾经究竟有多少次,她偷看他的侧脸,然后被他逮了个正着,目光相撞间,她总是不争气地红了脸。
当时许多情景,种种心酸甜蜜,想来仍清晰浮现眼前…那夜他自身后追上,温暖的手握住她的,从此替她挡住了许多风雨哀愁。
“天真,我一直觉得你仍爱着我,那个孩子来得意外,所以你冲动地选择嫁给Vincent,我放手,是想给你时间看清我们的感情,也看清你和陈勖的婚姻,我甚至坏心地希望你摔上一跤,知道有多痛之后,再扶你起来,等你心甘情愿地回到我身边,”他缓缓说着,并未看向她,声音平静而沉寂,“可是我从未想过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站在我身后的小女孩,你已经足够坚强独立,你也许并不再需要我。”
天真看着脚下的地面,眼泪终于不可抑制地掉下来。
“你知道么,刚到英国时,有一次参加聚会,一位女同学穿了一件狐皮披肩,我很羡慕。”她终于出声。
“我可以给你买一千件这样的披肩。”他道。
“其实她穿着不见得多好看,”她摇头,“可是她说,她的披肩是她妈妈买给她的,所以我觉得无比挫败难过。”
“失去至亲至爱的感觉太过痛苦,从年少时我就不断地在失去,先是父亲,然后是陈勖,母亲…爱上你的时候,我曾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如果失败,就不要对感情再报以希望了,否则,痛苦失望的还是自己。”
“所以,你不愿再回到我身边?”
秦浅轻声开口,表情依旧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平静沉默的背后,那些绵绵不绝的刺痛,正在侵蚀着他的心。
天真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是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是总是难以克制地想念,却在看见他的那刻,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无论过了多久,他那些琐碎的表情、话语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彼此不发一言,他在那里,就觉得心里欢喜妥帖?
“如果,我把我心交给你,你会好好地照看它吗?”
“我会。”他轻声答。
“会不会弄丢?”
“如果会,那一定也是和我的一起丢了。”
七十七、执子之手
“天真,夜宵都没有吃完,你饿不饿?”秦浅问,声音低柔。
“你要煮东西给我吃吗?”天真反问。
“如果你希望如此的话…我大概可以煮意大利面。”他卷起袖子,说话的时候,脸上居然有难得的局促。
“也要几十分钟呢,要不算了吧。”天真道,嘴角微弯。
“我以为我们有的是时间。”他看着她,眼神异常温柔。
“是,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天真轻轻点下头,“我等你。”
天真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目光有些贪娈地跟随他在厨房忙碌的身影。穿着围裙的他依旧不失英伟,侧脸的轮廓如此好看。
天真忽然觉得心酸,觉得凄凉,此时自己的行为,彷佛幼时趴在橱窗前无助贪看里面渴望已久的洋娃娃,多么希望可以伸手碰一碰,多么希望能得到那份美好。
段天真,你已经长大了啊。
她捂住眼睛,觉得鼻中发酸。
幸好,他在这里。触手可及。
秦浅端了盘子出来,看见天真蜷在沙发里,已经睡着。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熟睡的安静容颜,许久未动。
墙上的钟摆轻轻走动,滴答滴答,彷佛胸口的心跳,平稳有序。
将餐盘轻轻地放在桌上,转身却见她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
“天真,面好了。”他说,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空气里有食物温暖的香气,天真望着壁灯下他浸在光影里的容颜,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度过了半生。
“怎么样?”他看着她吃了一口,表情难得地有些紧张。
“不难吃。”她答,看见他瞪大眼。
于是,她笑了,笑容如夏日阳光,灿烂得让他胸口轻颤。
“天真,不知道我是不是年纪大了,好像变得越来越贪心,尤其在遇到你之后。”他忽然开口,神色温柔,语气却是那样感慨。
“你看起来还很年轻,如果去夜店,每晚都可以带一打妞回来。”她看着他,看到他眉眼间的沧桑与疲惫,觉得眼里微微泛酸。
“那不是我想要的。”他说。
“你想要什么?”她问。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静静地看着。
天真微微一笑,眨去眼角的雾气,答:“好。”
——————
天真接过他从洗碗机里拿出的餐具,帮着擦干。
“我放不上去。”她将杯子递给他。
秦浅接过去,放在壁橱里。
他低头时,与她眼神相触。
彼此贴近的距离,相似的情景…呼吸,忽然有些凝滞。
“天真,你知不知道,你第一次吻我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有些害怕。”他开口。
“可是你表现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她答。
“对于预感到自己无法掌控的事,人总是会习惯性逃避。”
“Sean说你有画了好几张我的素描。”天真看着他。
“是,”秦浅答,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好了,我们去客厅吧。”
“我可以留在这里睡吗?”她问。
“…可以。”他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我去给你调水温。”他转身走向浴室,脚步有些急促。
“我不是有夫之妇。”她看出他的不自在,平静开口。
挺拔的背影顿时一僵,他转过身,目光中充满震惊:“天真?”
她在说什么?为什么他有些听不懂?
“我没有嫁给陈勖,我们举行了一场形式上的婚礼,没有领结婚证。”她轻声道,看见他的表情越来越惊愕,“我也没有穿你送的那件婚纱,因为我觉得我并没有和最爱的那个男人结婚。”
秦浅瞪着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词穷语塞,连向来思维冷静缜密的大脑都停止运作,一片空白。
他怔怔地看着她从他身旁经过,当着他的面关上浴室的门。
然后,他恍若大梦初醒。
站在浴室门前,他的唇际缓缓绽放的那抹笑容,不停放大。
所谓心花怒放,原来就是这样的心情。
——————
“那么…天真,谁是你最爱的那个男人?”拥她在怀里时,闻着她颈间的馨香,他轻声问。
天真扬唇微笑,没有回答他。
仰头望向窗外,城市灯火璀璨,仿若暗夜星光,如此温暖。
“你像一盏灯。”她说。
“原来我在你心中只是一盏灯。”他语气里,颇有不满。
“可是,这盏灯很重要,没有的话,走路回摔跤。”
回首来时路,是他省去了她许多摸索和碰撞。曾经抗拒自己的心,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沉溺他给与的光亮及温暖,就算一个人走下去,也可以走得稳走得好。可是,为何会在喧闹的人群里,也觉得寂寞凄凉?为何会在每次事业有所成就的时候,希望有那么一个人,在身后微笑注视她?
耿耿于怀的是他当初的看轻与不在意,每次想要回头却又总是鄙视自己,她怎可为一个男人狼狈至此,如此没志气?
她忍不住暗自叹息。
拂晓时分,她感觉环住自己怀抱忽然收紧。
“怎么了?”她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目光,充满了苦涩,彷徨,惊喜,温柔。
“天真,”他伸手抚向她的脸颊,呼吸有些急促,“原来真的是你,你在这里…”
秦浅看着她,感觉自己因为梦靥出了一身薄汗。不是他看错,不是在做梦,真的是天真,她没有抛下他转身离去,而就在他面前,就在他怀里。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觉得胸口震痛。那种痛,说不清是为了梦里她的离开,还是此刻她的存在。
“是我…我一直在。”天真轻轻出声。
为何,他们要错过这么多时间?
她埋首在他怀中,掉下泪来。
七十八、与子偕老
天真觉得疼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