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想吃,再做。”他答。

“可是…”她郁闷地望着尽情享用的他。

可是什么?他蹙眉瞥了她一眼。

果然是聒噪的小鸟,他之前的形容一点儿也没错。

甚至,竟然他忍不住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把小小的她捡起来,装在他的口袋里,在这个世界上,四处行走。

而无论去到哪里,他一低头,她肯定还厚脸皮地赖在那里。

四十、生生相克

“你去哪?”刚要跨出的脚步,因为电梯门口的身影而蓦地止住。

眼看门又要缓缓合上天真连忙伸手按住下金属钮,迈了出来。

“我回家。”她轻声回答。

“我买了特技西冷,晚上可以做牛排,”秦浅缓缓开口,“你喜欢什么牌子的沙律酱?我不知道我买的这个你是不是喜欢…”

“我说,我回家。”她鼓起勇气,打断他。

“冰箱里是不是还有冰淇淋?”他盯着她的脸。

“我——”

“你是在跟我赌气吗,天真?”他微微一笑,声音温和。

她抬眼,却因为他眼底的冰寒而蓦然怔忡。

“自从那天和Sean见面之后,你就一直在跟我闹别扭。”他锋利地指出症结所在。

她摇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不是,她是在跟自己赌气。

一方面,她讨厌这几天心神不宁的自己,另一方面,她又在逃避去秦浅住处…她害怕Sean那双清澈的蓝眼睛。

尽管她当时能从容应对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天一走出门,她勉强挺起的肩背便骤然垮下里。

任她再没心没肺,Sean的话,仍一遍遍地回荡在耳边。

她不是神仙,她只是一个最最普通的女人,就算是纯真无邪的孩子,看到自己喜欢的洋娃娃被人抢走也会难受。

而其实,现在是她抢走了别人的东西。

——多少女人想爬上我爸的床都没成功,没想到你这么有能耐,我真是好奇,你哪一点及得上我妈妈。

他答应与她交往的那天,她怎么没去买彩票?这般好运,一定能中大奖。

“天真,我可以另外安置一个住处。”秦浅凝视她低垂的小脸,声音低缓。

他并非不了解她的感受,也愿意为此努力。

“不要,Sean知道了更不好,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父亲有第二个‘家’。”她发对。

“那你要如何?”他蹙眉,声音转冷。

“过几天再说吧。”她道,“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

黑眸上染上一丝薄怒,他很不满意她这种敷衍的态度。

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他不耐地想。

他不喜欢这种被她拒之门外的感觉,不喜欢看到她这种垂头丧气的样子,不喜欢她这种逃避懈怠的态度。

仿佛她在犹豫,在退缩,有点心灰意冷。

然后他不悦地发现,她又开始影响他的情绪。

“我想回家静一静。”她说,手指不安地抓紧皮包带。

他瞪着她。

“你需要静多久?”他的声音里,夹着清淡的讽刺,“你是自由的,天真。”

低醇迷人的嗓音,飘荡在空气里,她愕然抬头,他却举步从她身旁走过,再未看她一眼。

她独自在电梯前站了许久,才迈着僵硬的步子离开。

————

汤姆克鲁斯扮演的政客,感觉像一个明明适合Gucci或DolceeGabbana浪荡公子风的男人硬是套着Giorgioanmani优雅含蓄的西服。

冗长的对白,不断切换的画面,游戏人已经浮躁地小声聊天,只有天真静静地望着大屏幕,聚精会神。

很多时候,转移注意力是平复情绪的好方式。

电话震动起来,她像被从梦中惊醒,匆忙从包里翻出电话,拿在手里就奔离座位,跑到门外。

“Hello。”她呼吸急促。

“天真?”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愣了一下:“是你。”

本来悬在胸口的一颗心又缓缓落回原地。

“你以为是谁?”陈勖在那边淡然一笑。

“在做什么?”他问。

“看电影。”她答。

“一个人吧。”他准确地猜测出来。

“嗯。”她轻声应道。

“我刚下班,一起吃个晚饭吧,”他开口,“你在哪里,我现在开车过去。”

“OZ。”

——————

Nando’s葡萄牙风味的烤鸡翅,辣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不是吧,你以前不是挺能吃辣的?”陈勖惊讶地望着她,“我还是被你带出来的无辣不欢。”

她不回答,一边吃着,一边狂掉眼泪。

“看了什么电影?”陈勖问,将餐巾纸推给她。

“狮入羊口,”她答,鼻音浓重,“反战片,全是大段大段的政治性对白。”

“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老美传统风格,”陈勖轻嗤,“一个人看这种片子,你思想觉悟真是越来越高了。”

“立牌坊比当婊子容易,”她没好气地回嘴,“立个牌坊才多少钱?木板花岗岩随便挑,当婊子得多大勇气?”

陈勖瞠目:“你吃火药了?”

“Shit!”天真扔下叉子,“这儿的饭还是这么难吃,我怎么这么恶心,还总是希望它能好吃点,点了一次又一次!”

朽木不可雕!就像某个混战男人!

他有什么了不起?

——你是自由的,天真。

他那是什么屁话!

轻描淡写的一句,好像什么都和他没关系,好像他就是家旅馆,她什么时候留什么时候走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拽什么拽?就算是五星级酒店人家好歹也要说声“欢迎下次光临”,而他仿佛一直在等着她主动离开!

他难道不明白,只有他稍微再坚持一下,她就会奋不顾身地跟他走吗?

她现在的感觉很糟糕,很挫败。

精明如他,冷静如他,根本不屑于死缠烂打的戏码,他看透她在闹情绪,却完全没有耐奉陪。

是你倒贴的,段天真!

她懊恼颜面——她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而且即使到这个时侯,她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电话。

明明是不正常的关系,她怎么能指望他像一个寻常恋爱中的男朋友来抚慰哄骗她?

“天真。”轻柔的声音,将她从自责自怨的哀思中唤醒。

陈勖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却不打算开口询问。

“什么?”她心不在焉地抬眼。

“我后来回去找过你。”他说,黑眸深深注视她。

天真微怔:“你说过。”

“你记得吗,从前晚自习结束我送你回家,总是看见你房间灯亮了我才离开。”

“我知道。”她纷乱的思绪里,渗入回忆的光影。

“来英国之后,我一直都避免想起关于你的一切,”他缓缓出声,“知道有一天,小郑借我的书,发现里面有一张你的照片,玩笑间他不小心把照片撕坏了,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像发了狂一样和他狠狠打了一架。”

天真望着他,无法言语。

“第二天我就飞回国,我当时想,只要你房间的灯亮了,我就会不顾一切找回你,让我们重新开始,”他微微笑着语气平静,“我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你回来。”

“那时候,我已经不在国内。”天真开口,觉得心中酸涩。

这些年,忘与不忘之间,已是心力交瘁,就如一坛陈年女儿红,一直小心翼翼地藏着,等到开封那日,佳酿仍是佳酿,却惶然察觉不知何时爱上了竹叶青。

歌里唱,这些,那些,我怎会肯记不起,即使今天,你有更深爱者。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她轻轻一笑,“你已经有了Lyla。”

“其实今天约你吃饭,是有话要跟你说。”他道,黑眸里有她看不懂的深浓情绪。

“我也有事情告诉你。”天真道。

“好,女士优先。”他笑容迷人。

“陈勖…我已变心。”她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声音轻柔且坚定。

他倚在座位上看着她,姿态优雅,脸上仍是淡淡的笑容,可原本插在口袋里的双手,却蓦地握紧成拳。

“谁?你那位‘英雄’?”半响,他找回自己的声音,“果然。”

她看着他,点头。

“你想的是什么?”她问。

“没什么,”他耸肩,笑了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我已和Lyla分手,我想对自己诚实一点。

你还爱我吗?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他想说的,是这个。

他为什么,要让她先开口?

而她说,我已变心。

简短一句,在他措手不及之间,摧毁一切。

就像那一夜,当他终于回去的时候,她却已离开。

四十一、避重就轻

天真泡了一杯茶,怔望绿叶浮沉良久,然后躺在床上,闻着空气里淡而苦涩的香气。

依然记得那晚。

我想吻你,她说。

好,他说。

她拉起被子捂住脸。

怎么会这样?她感觉痛苦,却无法停止对他的向往,讨厌他的冷情,却仍在怀念他的吻。

铃声在响。

她下床拿过来,瞪着荧屏上闪烁的名字,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

数十秒沉闷的呜咽之后,室内又回复安静,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桌上电子钟秒针走动的声音。

时间一点点流逝,天真盯着天花板,然后猛地坐起身,狠狠捶了几下床,拿了手机回拨过去。

她认了。

电话很快被接起,但传来的声音依旧淡定,从容。

“天真,”他说,“你好。”

好你个头。

她很想这么吼回去。

“刚此案为什么不接我电话?”秦浅问。

“我不想接。”她回答。

“嗯,”他轻哼,“那为什么现在又打给我?”

“我乐意。”她很不情愿地答。

“你乐意什么?”他微笑,“乐意生我气,还是乐意想我?”

“生你气怎样,想你又怎样?”她没好气地应声,“反正我怎么都斗不过你。”

“你为什么要跟我斗?”他似是轻轻叹了一声,“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

天真朝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凭什么我要听你的话?”她问。

好奇怪,他今天特比废话。

“听话的孩子会有奖励。”他笑。

“什么奖励?”她挑眉。

“你开门,”他淡淡道,“我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