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经的人,玉琳啐丈夫一口,再没说话,任由蜡烛被人吹灭,帘帐被拉下,甚至连小望舒洗完澡回来闹着要娘的哭声都没听到!
“你又回绝了好几家的婚事!”秦国公主看着徐知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徐知安有些意外,接着就笑了:“臣唯有母亲妹妹,总觉得尚未立业,何必成家!”
秦国公主哦了一声就道:“这样的话不用在我面前说,我知道你母亲的那个秘密!”
秘密?徐知安惊讶之后猛地想起那个秘密是什么,眼不自觉地垂下:“臣早该想到的,毕竟永乐公主和公主您,姐妹之情甚笃!”
“那么,我希望你早早定下婚事,免得被人说,还留恋着永乐公主!”秦国公主的话让徐知安更加意外,接着他就道:“可是,”
“这京城中,总有放流言信流言的,我当然知道你和永乐公主的真实关系,可是这件事,只能让它成为秘密。不然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所以,你快些成家吧!”秦国公主一口气说完就道:“别顾虑你娶的妻子会造成什么影响,如果你娶到的妻子,不能靠向你,而是靠向她的娘家人,这只证明,我看错了你!”
“公主的意思…”徐知安的眉微微皱紧,秦国公主还是看着他:“娶妻当娶自己喜欢的人,而不是权衡利弊之后将就娶一个。”徐知安垂下眼,自己喜欢的人,可惜永远娶不到,那一抹夕阳下奔跑的身影,从此只怕,连想都不能想。
娶妻,娶个什么样的妻子?徐知安回到家中,依旧在想这件事,门被轻轻推开,接着徐知娇走进来,徐知安睁开眼看着妹妹:“这轻手轻脚的,要吓唬谁呢?”
既然被徐知安发现了,徐知娇也就笑了:“娘听说你回来,让我来问问你,想吃宵夜吗?还说,你该早日娶个妻子,这些事她就不用这样操心。至于这走路轻巧,不是你和娘一直教我的,要学做大家闺秀,再不能咋咋呼呼!”
“阿娇不喜欢京城?”徐知安的话让徐知娇撇了撇嘴,接着徐知娇就点头:“京城虽然繁华,可是连门都不许出,我和娘出门去应酬,从头到尾那车帘子都遮的严严实实的,只能悄悄地掀起一条小缝看看,这样的繁华,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哥哥,我想念家乡,想念采茶时满山的采茶人,想念她们唱的歌,想念娘炒出新茶后,唤我来试茶的时候。而不是坐在这房里,有人服侍,却哪里都不能去。这样的日子,为何人人都羡慕?”
“对不起,阿娇!”徐知安的话让徐知娇摇头:“哥哥,你不用道歉,我晓得的,男人家,总要想着建功立业的。这样的日子,就算我再不喜欢也要过下去。”
徐知安拍拍妹妹的肩:“阿娇长大了!”徐知娇摇头:“我也想永远地做一个小孩子,可是不可能。那日和娘出外应酬,悄悄地听到有人在那说,说我举止粗俗,毕竟不是正根正苗的大家闺秀,是乡野村姑,若非因为我有一个很能干的哥哥,她才不愿意为她儿子求娶我。哥哥,娘总说,嫁人是要嫁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她们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求娶?”
徐知安再次拍拍妹妹的肩,徐知娇眼里的泪还是忍不住滴落:“哥哥,我不该这样说,可我忍不住!”
“娘也说过,以后我娶媳妇,要娶一个我喜欢的才好。可是我喜欢的,这辈子都娶不到了。”徐知娇的话和秦国公主曾说过的话交织在一起,让徐知安也忍不住开口,看起来人人羡慕的得到皇家青眼,飞黄腾达,荣华富贵触手可及的日子,现在想来,竟不是那样好过。
杨墨兰在窗下听到儿女的对话,手里端着的宵夜都有些凉了,婚姻是大事,本该听从自己的心,可是在这京城,又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呢?他们在这件事上,终究不如自己幸运。
“有所得必有所失。姐姐素来通透,怎么连这点都忘了呢?”吴夫人听完杨墨兰的话就笑了,杨墨兰微微蹙眉也笑了:“是啊,我拘泥了。安儿已经不是当初乡间顽童,十六岁的探花郎,纵然受过挫折,可在很多人眼里,他不一样了。”说完杨墨兰想了想又道:“当初我曾极力想逃开的生活,兜兜转转,竟像又回来了!”
“姐姐历来通透,怎么此时竟参不透了?水涨船高,这是平常事,在什么地方就要遵从什么地方的规矩。当初我也不过是乡间的一个村姑,现在走出去,谁又能瞧得出来?阿娇年纪还轻,这些事,过些日子就想明白了!”吴夫人的话让杨墨兰笑了:“也是,当初我不愿意的,并不是惧怕荣华富贵,而是…”
杨墨兰没有说完,吴夫人已经了然,两人相视一笑,徐知娇在门外已经听见,心不由跳起来,母亲和姨母说的是什么事呢,当初娘曾遇到过什么选择吗?难道说,就是和哥哥一起瞒着自己的秘密有关系?徐知娇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缘由所在,更晓得不能去问,要能告诉她们也会告诉自己。只是走进屋内,对吴夫人笑着道:“吴姨和娘说些什么呢?怎么我一进来就不说了?”
“说你的婚事呢,这些话自然不能当着你说!”吴夫人笑吟吟地道,杨墨兰也笑了:“这些日子,你吴姨挑了好久,选出那么几个来,和我商量该把你许配到谁家,我觉得家家都好,在这头疼呢!”
“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在结亲前见一见也不算特别出格的事,我就想着借一所花园,请他们游园,然后你悄悄地瞧了,相中了谁就偷偷告诉我!”徐知娇故意装作羞涩,想到哥哥说的话,但愿这第一眼就能选到自己喜欢的人,为他情愿接受京城里的各种束缚。
吴夫人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桂花虽开落了,菊花还在花期。过了两日就借到定安侯府在城外一所专门种菊花的小庄,要在那开赏花宴。赏花宴当然不会只有男子,也有别的夫人前来,柳凤英也在被邀请的行列之中。
“这庄子的确不错,风景秀丽!”柳凤英下了马车赞叹一句就对身边的儿子道:“都说了你今日不用来送我,这么多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很多人都不喜欢杨墨兰的另嫁行为,不过这个文的起因,本身就是因为我想写这么一个人物,重点放在她女儿身上得来的。原因只有一个,为什么女子总是要苦苦等待,等待男子的归来,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要等待?如果不等待就会被唾弃,而男子不等待就被原谅。
第80章 面对
“京城里面待久了,总觉得不大舒爽,这会儿送娘过来,一来呢,显得我有孝心,二来,让马跑跑也好!”儿子的话让柳凤英面上笑容绽开:“嘴越发甜了,原先不是这样的。我晓得你是因今儿是吴夫人设的宴,想着见见她呢,毕竟公主和她之间,也有这么多年的情分!”
“娘说的是!”柳劲松扶着柳凤英往里面走,吴家的下人已经在那迎接,见柳劲松不止步,眉不由微微一皱,柳凤英已经笑道:“我们两家,本该是通家之好,今儿也该让他来拜见下你家夫人!”
吴家下人微微一愣就明白了,急忙道:“那还请柳驸马在此稍侯,我去回禀我家夫人!”说完下人就让人飞快地往里面去报。
“柳驸马要见我?”吴夫人听到下人禀报,嘴里说着,眼却瞧向杨墨兰,杨墨兰已经拍拍吴夫人的手:“算来,他是晚辈,况且,想见你也平常!”
这还真算不上平常事,吴夫人心里说着,和杨墨兰一起往外去。柳劲松母子瞧见吴夫人和杨墨兰走出,柳凤英不觉奇怪,柳劲松倒毫不诧异。
柳凤英见儿子不动声色,也就收起面上的诧异含笑和吴杨二人互相见礼。彼此见过礼,柳凤英才对吴夫人道:“小儿鲁莽,求见夫人,实在不该!”
“论来我曾为永乐公主保姆,永乐公主得觅佳婿,我心甚慰!”吴夫人客客气气地说,杨墨兰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柳劲松。这是个多么俊俏的男子,一双眼似乎总是在含笑,行动潇洒自如,谁家做母亲的,不想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男子呢?
柳劲松已经给吴夫人见过礼,接着对吴夫人道:“这位太太想来就是徐太太了?徐探花和我,同朝为臣,我也该拜见老伯母!”这话虽然说的平常,杨墨兰却从柳劲松眼里看出些别的不一样的东西来。
只怕,玉琳已经把身世告诉了他,想到此,杨墨兰觉得心里慢慢漫上欢喜,只有倾心相爱的人,才会把这样的事告诉他。只有彼此没有隐瞒的夫妻,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杨墨兰唇边笑容十分欢喜,半侧过身受了柳劲松一礼就对柳凤英道:“柳夫人有如此佳儿,想来公主也定是佳妇,佳儿佳妇,柳夫人好生有福气!”
柳凤英正在想为何儿子要给杨墨兰行礼,还在琢磨就听到杨墨兰这样问,急忙道:“听的徐探花也是一翩翩少年郎,徐小姐更是聪明活泼。异日各自嫁娶,徐太太比我更有福气才是!”
两边寒暄着,柳劲松也没有再在此逗留的理由,也就告辞出去。杨墨兰瞧一眼柳劲松的背影,这才又和柳凤英继续攀谈:“借柳夫人吉言了,柳夫人此时已经抱孙,这层福气,比我更浓呢!”
三人说笑着往里面走去,听到孙女被提起,柳凤英笑的更浓了些:“这孩子的事,说快也很快!”此时已到厅内,吴夫人让丫鬟唤出徐知娇给柳凤英见礼。
柳凤英含笑还礼,接着扶起徐知娇,细细打量起来。这一打量就让柳凤英心里咯噔一声,虽则初会,可是瞧着却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一样?再细细地瞧,分明眉眼又是陌生的,到底是在哪里?
今日让徐知娇出来,吴夫人心里也悬着呢,原先徐知娇出去应酬时,那些人少有见过玉琳的,可柳凤英不一样,她和玉琳是极熟的。柳凤英那微微一怔吴夫人也瞧出来了,不由给杨墨兰使了一个眼色,杨墨兰怎不明白,对徐知娇笑着道:“柳夫人也不算外人,她是永乐公主的婆婆,你可还记得永乐公主?当日我们出京时,永乐公主还曾送了我们一程。”
“记得,娘,我怎不记得这件事呢?永乐公主真是我生平见过,最美丽高贵的人了。只是我怎么都模仿不来呢!”徐知娇的话让柳凤英释然,少女见了美丽高贵的人,想模仿她也是很平常的事。这位徐小姐,仔细瞧瞧,神态之间,竟和玉琳有些像,想来是刻意模仿的结果。只可惜终究是东施效颦,徒添笑话罢了。
柳凤英心里盘算着,面上却没露出,只又说笑几句,也就各自归座。吴夫人的心这才放下,只要柳凤英不说徐知娇和玉琳有几分相似,那么没别的人会说出来。
赵家的这个庄子很少出借,吴夫人办的赏菊会当然也热闹非凡,徐知娇穿着华衣,戴着首饰,坐在那和应邀而来的千金们说笑。徐知娇谨记吴夫人的叮嘱,不懂的事只能微笑不能乱说,不然的话,被人背地里笑话就不好了。
微笑微笑,徐知娇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见座上少女们,个个笑靥如花。要每天这样笑,也是一件难事。徐知娇心中思忖,就听有人问起贵州的事,忙打起精神回答。
顺便讲了几句来回路上瞧见的事,这几句倒提起少女们的兴趣来,她们生长京中,出门做客也只是那么几家府邸,除了陪长辈们出外礼佛时能趁机游玩一番,别的时候都是在闺阁中和姐妹们玩耍。
徐知娇这寥寥几句,有人已经赞道:“果然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若我…”
这人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人笑道:“潘妹妹,你又恨自己不是男子了?不过说起来,怎的听的…”问话这人先瞧瞧四周,才轻声道:“不是说你家要和刘家结亲,怎的没成?”
潘小姐就是潘公子的妹妹,听到这人问起,心里的火就冒起:“我娘叮嘱我不许说出,可我怎不明白,刘家,不就嫌弃我家除了有个伯的空壳,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会儿不成也好,免得到时嫁进我家来,嫌东嫌西,那才更糟!”
“这话说的不对,岂不闻瘦死骆驼比马大?再说这姻缘的事,总也要有缘分的!”徐知娇在那听着她们谈话,觉得无聊极了,但又不能离开,用袖子遮住下巴,悄悄地打了个哈欠。放下袖子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这要嫁了人,就要守他们家的规矩,就要日日这样,实在太无趣了。
可是,连娘都说过,这种事,没法子的!已有人提议这样坐着无聊,不如起来赏菊,到时也好做几首诗,画上几幅画,免得白白来了这么一回。这话自然有人附和,众人都起身往菊花那边去。
赵家菊花种类繁多,什么蟹壳青、墨菊、绿菊等,徐知娇也分不出那么多,只觉得这些都各色各样,十分好看。潘小姐已经指着一盆菊花道:“果然这黄金印只有赵家有。”
徐知娇顺着潘小姐的手指看去,见那盆菊花开的竟是方的,而非寻常菊花是圆的,不由哎呀了一声:“竟有这样的花?”有人听到徐知娇的惊诧声,就冷笑一声:“这京城之中谁不知道,这黄金印只有赵家有,别家就算乞来花根,头一年还是方的,后面几年就渐渐变圆了。这是有秘法的,倒是有人少见多怪!”
“徐姐姐初来京城,这些事不知道也是有的,姐姐指点也就是了,怎的这样夹枪带棒?”潘小姐年纪虽小,脾气不小,听到这人话语有些不好听,忍不住为徐知娇出头。
说话那人已冷笑一声:“既然知道初来京城,就该处处小心才是,这样张扬,不知道的,还真当她是大家闺秀!”两人的声音都稍微有些高,旁边伺候的婆子急忙上前道:“虽已入秋了,这天还有些热,几位小姐也别站在大太阳底下,还请到那边花厅里,里面已经备好笔墨纸砚,几位小姐也好作诗画画!”
潘小姐对方才说话那个皱一下鼻子,这才去拉徐知娇:“徐姐姐,我们进去吧!”
今日男子和少女们赏花的地方只隔了一道矮矮的墙,小声说话时听不清楚,可稍微大声说话,那面就听了清清楚楚。已有人拍拍潘公子的肩:“令妹的脾气,果然和传说中的不差什么,还是这么爱出头!”
“我娘宠的,没法子,只是不晓得被排揎的是哪位?”潘公子随意打了两句就问身边人,早有人答道:“你没听到那个徐字吗?还有谁,不就是那位昔日的徐探花,今日的徐主事?你说谁有他这样的运气,回绝了公主的婚事,被贬去贵州,三年后竟然好端端地回来了,这会儿又进了吏部。”
“不光如此呢,听的他还回了好几家的婚事,那些都不是什么没名声的人家,虽比不上公主,可比起有些宗室女来,只有好的,没有差的。你说这人是不是想做独臣?”这样的猜测让众人立即打起精神,独臣这两个字让潘公子心微微一跳,如果真做独臣,就必然会得重用,不管是得到太子的青眼还是秦国公主的青眼,这人的前途都无可限量。他的妹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你见到她了?”玉琳看着在床上睡的很香的女儿,怜爱地给她把小被子盖好,免得她受了凉,头都没抬就问出这么一句。柳劲松已经笑了:“我脚步声这么轻,你怎么听出来的?”
“除了你,这会儿谁会穿靴子,赶紧把靴子换了吧,免得扰到了小舒儿!”正准备坐到床边看女儿的柳劲松只有摸摸鼻子,拿出鞋子把靴子换下,边换边问:“你就这样急不可耐想知道她近况如何?”
玉琳见女儿并没被打扰,这才把帘子放下,起身走到丈夫身边,手扶在他肩上:“我很想忘了她,当做她已经死了,或者恨她,恨她不疼爱我,可是哪样都觉得不对!”
远在贵州和她已经在京城,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特别是玉琳做了母亲之后,那种感觉就更强烈了。有恨有怨甚至还有一点点仰慕,毕竟,那是生自己的人,毕竟,那两年如珠似宝地被疼爱,绝不是假的。纵然玉琳那时还小,可母亲温柔的抚摸,是无论如何做不得假的。
柳劲松轻轻一拉,就把玉琳抱到膝上,玉琳靠上丈夫的肩膀,声音很轻:“你不会笑话我吧,我该忘掉一切,好好地过日子,而不是时时让往事泛起。”
“不会,我怎会笑你?”柳劲松在玉琳耳边轻声说,玉琳闭上眼:“其实,我已经有很多了,甚至爹爹都和我说过,人生事,九分已能足称圆满,我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我不能啊,有些事,无可替代,有些事,有了缺憾就是一生!”
“你这样想,须知岳父心里才更不好受呢!”柳劲松把妻子抱的更紧些,轻吻着妻子的脖颈。玉琳在丈夫怀里摇了摇了才道:“不,爹爹已经放下了,爹爹和我不一样,我觉得她是不可替代的,可是爹爹心中,什么都是可以替代的!”
柳劲松嗯了一声,玉琳低头看着他的眼睛:“你瞧,不一样的。”
“那你,可以去问问她,毕竟你们现在已经离的那么近!”柳劲松的话让玉琳笑了,接着玉琳就摇头:“可我,没有勇气,或者说,勇气没那么多!”
柳劲松没有说话,握住妻子的手开始讲起今日见到杨墨兰的情形来,玉琳听的很仔细,什么都不肯放过,唇边含笑时候,一颗泪已经滴落下来。柳劲松把妻子的手拉到唇边,把那颗泪含在唇边。玉琳闭上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积蓄起勇气去见自己的母亲。
“朱家的生意,有往青唐那边去做的!”秦国公主的话让柳劲松迟疑了一下才抬头瞧向秦国公主:“公主不会要抢朱家的生意吧,可是我,不擅商贾!”
“自然不是,只是朱家必有动作,我的身份,就是最好拿出来说事的!”秦国公主对柳劲松难得的笑了笑,柳劲松已经明白了:“公主是说…”
“能褫夺掉公主封号的事并不多,谋反或者叛国!公主自然不能谋反,那就只有让公主叛国了!”褚治的声音也已响起,金榜题名之后,他已经不再像原先那样羞涩,或者这是因为他在褚家的话语权也更多的原因。
“是啊,只有让我叛国了,公主叛国!而且他家的动作,定会得到不少人的拥护!”秦国公主的话让在场中第二个女子也开口了:“公主说的是,女子辅政而非文官辅政,很多人无法接受。”
“素娥冰雪聪明,跟了我,只能以女官身份,未免有些可惜!”昔日的成小姐出嫁不满一年就守寡,婆家对她总是难免有些抱怨,况且成小姐也不愿一辈子守寡过日子。趁礼佛之时径自寻上秦国公主,一番交谈之后成为秦国公主的女官。
成小姐,或者该说成素娥只淡淡一笑:“女子也是有想法的。况且公主所做的史上只有太平公主能做到。我…”
“太平公主的结局并不好!”秦国公主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成素娥又笑了:“她要的太多了,可是公主您,和她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目的,所得到的结局就会不一样。秦国公主当然不相信只要皇帝一道诏书,群臣就甘心让自己辅政。很多东西要自己去拿到。
秦国公主又是淡淡一笑:“既然朱家总是不满我这个女子,那么就该让他家知道,有些事,不可阻拦!”
“青唐那边,消息传来了吗?”朱老太爷修建着残枝,语气平静地问,在旁边伺候的是朱为安,他轻声道:“还没有回信呢,毕竟才去了一个来月,青唐并不近!”
“时间不等人啊,你瞧,半个月前,这园子里,还菊花开的很好,现在呢,不过是些残花。再过几日,就满目萧条。我们就算做的再小心,也有不少人支持我们,可秦国公主,也不是笨人!”
是留在原地等着人算计的笨蛋,就不会被皇帝期许如此重任了,朱为安还是那么恭敬:“祖父说的是,可是…”话没说完就听到耳边传来小厮的禀报声:“老太爷,二老爷求见您,说您再不见他,他就被二太太打死了!”
“那个逆子!”朱老太爷只说了那么一句就对小厮道:“让他滚回去,我这里,用不着他。连个女人都应付不了,别出去说是我的儿子!”小厮应是退出。
朱为安才道:“说起来,姑母做的这个媒,着实让人头疼呢!”
“你懂什么?当初你姑母还不是为了拉拢魏家,况且一个女人,嫁了丈夫,还不是听丈夫的,谁知你二叔这个怂包,真真丢尽了几辈子的脸,做事不干不脆,落人话柄不说,现在还留的那个孽障在外头风光,甚至可能对付我们家。当初若…”
朱老太爷说着就一阵咳嗽,朱为安忙放下篮子上前给祖父捶背,朱老太爷咳嗽定了才恶狠狠地对朱为安道:“总之你要记得,打蛇不死,必有后患,别说那么大个人,就算是孩子,也不能留下,谁知道他会长成什么样的人。”
朱为安应是,不由想起徐知安来,若当初在湖南就把徐知安给干掉,也不会秦国公主身边,又添了一员大将。
朱二老爷守在花园门口,听小厮传了朱老太爷的话,整张脸一下就垮下来,家里那个母老虎,唯一怕的就是自己爹,可现在自己爹也不管自己了,这以后可怎么办?
小厮见朱二老爷垂头丧气的样,忙道:“二老爷,实在不行,您去给二太太跪着磕头赔礼!”说着小厮压低声音:“小的听说啊,这女人,是最心软的,再说男人怕老婆也是平常事!”
朱二老爷圆瞪双眼:“胡说,我能去做那种事?”可再想一想,总不能真的被打死,只得又往自己家走。小厮瞧着朱二老爷的背影,不由捂嘴偷笑,堂堂一个老爷这样怕老婆,说出去都惹人笑。
“你在这偷偷笑什么?总不会是捉弄了我二叔!”朱为安已经走出,见小厮这样就问,小厮急忙摆手:“就算您再给小的几个胆子,小的也不敢捉弄二老爷,不过是告诉二老爷一个解二太太怒的法子。”朱为安哦了一声:“说来听听!”
小厮一五一十说了,朱为安心怀大开,拿出一小包银子丢给小厮:“做的好,以后啊,这种法子要多告诉二叔一些!”小厮急忙谢赏,朱为安眼里还有笑,谁让朱二老爷是柳劲松的亲爹,这代子受下折磨,也是该的。
“潘家要和徐家结亲?”玉琳听的柳劲松的话有些惊讶地问。柳劲松点头:“就是这样,也不晓得小潘怎么想的,竟要娶徐知安的妹妹。虽说潘家现在落魄了,可要论起来,也只能算平扯!”
见玉琳又在思索,柳劲松拍拍妻子的手:“我们送份礼过去,你要好好想想,该送什么呢?”
“这些事,从来不需我操心的!”玉琳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见柳劲松面上有些不赞成,拉住他的手道:“你不必为我这样担心,我总是会自己劝自己的。有些事,强求不来。我和她交往,不过是去打扰她的生活!”
柳劲松听出妻子话里的些许郁闷,把她的手握紧:“我知道,可是我不愿意你这样,这件事,总要放下的!”
“你等不及了吗?”玉琳抬头问丈夫,柳劲松摇头:“不,我很有耐心,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为这件事缠绕!”玉琳伏在丈夫胸膛上,柳劲松把妻子抱紧一些:“我晓得,你在等,可很多时候,”
“我晓得,我只是再需要那么一点点时间,能做到真的放下,真的忘掉!”真的当她已经死去,而不是还在自己身边!
“公主想亲自去送贺礼?”柳凤英听到玉琳的话,脸上神色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潘公子和驸马来往密切,我是驸马的妻子,去送贺礼也平常!”这是玉琳寻到的,最合适的措辞。
第81章 联想
“况且吴夫人也是你十多年的保姆,虽说…”柳凤英想的却是另外一层,说了一半就道:“公主想送的,是些什么礼物呢?”
“我对这些应酬,并不太熟,还请婆婆帮我参详一下!”玉琳的话让柳凤英十分欢喜,看着玉琳温柔脸庞,柳凤英不由浅浅一笑:“柳家能娶到公主,十分幸运!”
玉琳也淡淡一笑,和柳凤英说该送些什么礼物过去。转眼就是潘家去徐家下聘的日子,儿女们要嫁娶,总不好再住在吴府,杨墨兰已在数日前在吴府左近赁了一座三进宅院,合家搬进去。
潘家下聘也在此地,潘家来下定的是潘夫人和她妯娌,那日一到,杨墨兰就迎出去,彼此见礼说笑之后就请到厅上,表过来意之后,吴夫人陪徐知娇出来,潘夫人亲自给徐知娇下了插定,别的聘礼也抬到厅上,潘徐两家,也就正式结为姻亲。
这大事完了,也有酒席招待前来贺喜的亲友。杨墨兰正和新亲家坐在席上,尚未举箸就有人来报:“永乐公主驾到!”
潘夫人手里的筷子放下,眼神有些惊诧,毕竟儿子和柳劲松情分再好,这定亲之事,也劳动不了公主的大驾。倒是潘二太太想的清楚,对潘夫人说了两句,潘夫人顿时了然,只怕公主是看在吴夫人的面子上,不管是因何而来,公主前来贺喜,也是给两家面上争光的事。
杨墨兰听到永乐公主四个字,心不由扑通扑通跳起来,早已想过该忘记,可有些事情,怎能忘得了?吴夫人已经拉杨墨兰一下,杨墨兰低头,纵然那是自己的女儿,国礼在上,还是要出门相迎。
杨墨兰和吴夫人率众出迎,玉琳今日轻车简从,不过带了数十个侍从,众人出迎之时,玉琳正抬头看着面前的宅院,看见中门大开,人群走出,玉琳看向走在前方的杨墨兰,数年没见,她的鬓角已经有了白发。
她老了,玉琳心中想起的竟是这么几个字,那白发,想来也是为徐家兄妹而生,而不是为了自己。玉琳见众人要行礼,对身边侍女微微颌首,侍女传免。
杨墨兰抬头看着长女,十数年的时光似乎从来都没有过,还是那个自己舍不得,却要狠心交给人带走的小小的肉肉的一团,总喜欢追在自己身后,要自己抱,要吃点心,要…,杨墨兰收起思绪,今日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总要尽主人之责。
“公主驾临,妾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公主,妾,这些称呼玉琳已经听的很熟,可从杨墨兰嘴里说出,却让玉琳有些不那么坦然。直到此刻,玉琳才真切地意识到,当初不仅是母女分离,而是从此在她们之间,划下了深深的一道沟壑,再无填平可能。
公主,怎能和臣下的母亲平等来往?玉琳的眼神都有些模糊,眨一下眼,让模糊重新变的清晰方道:“今日结亲之两家,和我,和拙夫,渊源深重,故此我来了,还望徐太太不要怪我不请自来!”
“公主光降,何等光耀,公主,请!”玉琳一霎时的失神被杨墨兰看的很清楚,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恍然,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伤心,很多事,决定了就再不能回头。
玉琳含笑对杨墨兰点头,举步踏进门内,徐家的下人并不算多,此时个个屏声静气地守在两边。玉琳知道杨墨兰就在自己一步之外,喉咙干涩努力让声音和平常一样:“这宅子,看起来还不错!”
“是吴夫人帮妾挑选布置的,妾久居乡里,对京城里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一问一答之时,已经来到厅上,玉琳端正上座,众人依次坐在下面。
玉琳这才对杨墨兰和潘夫人两人分别道了恭喜,两人依礼行礼道谢,杨墨兰行礼时,玉琳悄悄地在椅子上背转过去,不以正面受礼。
徐知娇又出来拜谢,玉琳挽起她的手,细细瞧了瞧才对潘夫人道:“恭喜夫人得如此佳媳!”和徐家结亲,潘夫人还是有些不愿意的,徐知安虽得重用,可根基未免有些浅薄,徐知娇嫁妆也没多少,要照潘夫人的如意算盘,既然差不多的人家不愿意结亲,倒不如舍下脸皮,去觅个有丰厚嫁妆的女子为媳,也好解一下自家燃眉之急,可拗不过儿子,也只得结这门亲。
下聘之日永乐公主竟亲自来贺,这让潘夫人觉得添上几分光彩,再听到玉琳这样的话,更觉光彩无限,忙道:“公主谬赞了!”
“并不然,徐小姐聪明伶俐,并非我谬赞!”玉琳看向徐知娇的眼神很温柔,徐知娇在最初的紧张之后,慢慢开始放松,只觉得玉琳既亲切又可爱,恨不得日日都和玉琳在一起才好,当初自己哥哥到底怎么想的,竟上表辞婚,明明永乐公主是这样温和的人。此时听的玉琳赞自己,徐知娇不由抿唇一笑:“我一直记得公主的话呢!”
“记得我的什么话?”看着徐知娇面上那天真烂漫的笑,和数年前没多少区别,玉琳的声音放的更柔,眼却往杨墨兰身上看去。杨墨兰一直低垂着头,谁也看不出她脸上神色。
徐知娇已经笑着道:“公主曾说过,要待娘好,我一直都记得的!”
“母慈子孝,是世间常情。”玉琳每吐出一个字,都会看杨墨兰一眼。杨墨兰的手在袖子里已经握的很紧,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冲口而出,感觉到玉琳看向自己,杨墨兰强迫自己抬头,强迫自己眼里的泪没有落下,强迫自己脸上有笑,对玉琳道:“娇儿她,比几年前,要懂事多了!”
“都是要做儿媳的人了,说来,亲家母你教孩子教的可真好,瞧瞧这两孩子,一个比一个更好!”潘夫人笑吟吟地说,此时瞧徐知娇,越发顺眼。自己家若和永乐公主府来往的密切,也是很有好处的。
寒暄已过,该走了,玉琳站起身,众人立即起身送别,玉琳的手没有放开徐知娇的手,对她笑道:“我来贺你,你送送我吧!”徐知娇应是,跟玉琳一起举步往外走,车驾已经等在门外,玉琳踏上车驾,回头看了一眼,等自己上车之后,众人还会相送。
这些礼仪,是那么熟悉那么必不可少,又在此刻显得那么厌烦,玉琳看向那里的杨墨兰和徐知娇母女,一切都该忘记,再不想起。玉琳把车帘放下,侍女对车夫做个手势,车夫驱车离去。
玉琳眼里的泪这才落下,有些事,相见怎如不见?见了,却越发不舍。
“永乐公主真是温和宽厚大方,宫内外都对她赞不绝口!”送走玉琳,众人回到席上,潘夫人就忍不住开口赞扬。众人也有附和的,杨墨兰听的既骄傲又有几分伤心,那个孩子,是自己的女儿啊。这样的骄傲是永远都不能说出的,是永远都要埋在心上的秘密。
想到此,杨墨兰端起酒杯对吴夫人道:“我敬你一杯,多谢你!”吴夫人在短暂的惊诧之后就明白过来,伸手没有去接酒杯而是握住杨墨兰的手腕:“姐姐,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呢,我的富贵荣华也是由此而来!”
杨墨兰的手腕被握住,不由淡淡一笑:“富贵荣华,并不是我想要的!”这对话引起周围人的侧目,吴夫人把杨墨兰的手腕握的更紧。杨墨兰知道自己失言了,顺势就把那杯酒给喝掉,这酒很好很淳,可杨墨兰入口却只觉得一阵苦涩辛辣。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记得自己做过的事,从此,不要再记得。
玉琳的车驾经过大街回去,并不知道路边一辆回避的马车上有人挑起车帘,有些不满地声音传出:“嫂嫂,我们家,也无需回避公主!”
“这路这么窄,让让公主又何妨?二婶子,你的脾气,还是要收敛些!”朱大太太有些疲惫地和魏氏说,不意外地收到魏氏的不满。朱大太太也不想和魏氏多说,闭上眼打算养养神。
“奇怪,永乐公主怎会去徐家道贺,若为了潘公子和柳驸马关系好,去潘家道贺才应当啊。”魏氏自言自语说完,就去拉朱大太太的衣袖:“大嫂,你觉不觉得,徐家那个太太,长的有点像一个人?”
“我并没见过她,哪里知道像谁?”朱大太太的养神被打扰,语气已经带上不满。魏氏啊了一声才道:“大嫂,你何当见见,我原先只觉有些眼熟,可不晓得从哪里见过,今儿永乐公主的车驾经过,我才突然想起,她和永乐公主,面貌虽不相似,可是那神态,却十分相似,特别是背影,差不多是一样的!”
还有这样的事?朱大太太立即睁开眼,魏氏已经点头:“京中同时见过徐太太和永乐公主的人也不多,就算见到了,能想到的也不多!”
难道说,自己要触及到一桩秘密了?朱大太太沉吟一下才对魏氏道:“再有几日就该下雪了,等下雪时,你把这位徐太太和她千金请到我们家赏雪。好好地旁敲侧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