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里面放着的,并不是药材衣料,而是几件做好的小孩衣衫。这衣衫全是本色棉布做的,针脚细密,玉琳没有拿到手上,却能看出这不是吴夫人的手艺,吴夫人她,针脚没那么细密。

不是她做的,那就该是,玉琳只觉得心脏再次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那就该是自己的娘做的。小孩子穿的衣衫,最好是用本色棉布做,做好了再洗上几水,这样才能给孩子穿着。那日挑料子时候侍女们的议论又在耳边。

玉琳觉得眼中的泪又要流出,努力抑制住自己,柳劲松已经把匣子递给玉琳,玉琳并没去接那匣子,满腔的伤心顿时化为郁闷,看向柳劲松声音不由变的尖刻:“驸马,你不免有些太过分了,不得我的允许,为何要看我的东西!”

柳劲松脸上的欢喜顿时完全消失,不敢相信地看向玉琳,怎么也没想到,这话会是玉琳说出来的,这个在自己面前,从来都不摆公主架子的女子。

玉琳在冲口而出那句话时,就觉得自己不该这样说,可是不这样说的话,那满腔的郁闷,怎么都解不掉。看着柳劲松满脸的不可置信,玉琳觉得心被谁扎了一下的疼痛。深吸一口气,让心中的纷乱都消失,玉琳才道:“吴夫人和我,历来都是这样送东西的,我不愿意打开的话,连爹爹都不能打开!”

这样的解释并没让柳劲松面上神色有些变化,他只是垂下眼,把那几件小孩衣服重新放到匣子里,接着把匣子盖好,送到玉琳面前:“抱歉,我本以为,你我是夫妻,就…”

后面的话柳劲松没有说完,只是看着玉琳,玉琳能够感觉到柳劲松的沮丧难过,或者还有丝别的什么情绪,可是这世间,是没有后悔药的。玉琳觉得自己的腿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就势坐回去,低头,不去看柳劲松。

侍女们都不明白为何玉琳会突然发火,毕竟这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看着他们俩都陷入沉默,侍女们也不敢开口,只是在那安静地收拾着东西。那个匣子就这样放在桌上,没人去看一眼,也没人去碰。

“驸马,秦国公主来了,她说,想见您而不是…”侍女在门外传报,只说了一半就把后面的话给咽下去,里面的气氛好似有些不对。

柳劲松转头,想让自己语气平静,可声音里还是难免带上一丝急躁:“为何秦国公主只想见我?”

“秦国公主说,她有话要和您说,奴婢想,也许,也许秦国公主是叮嘱您什么吧?”侍女的声音也不像平常那么平静。柳劲松嗯了一声,打算走出去,出去之前看向玉琳,对玉琳恭敬行礼:“公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说完柳劲松就转身离去,他生气了。玉琳脑中回荡着这四个字,玉琳从不怕别人生气,即便是伯父生气也不害怕。可是为何柳劲松的生气,会让自己害怕?害怕他从此只对自己恭敬而不亲热,害怕他…

玉琳不敢再想下去,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变的不像是自己呢?玉琳皱眉,努力地去想,可是这个问题,一直都没有答案。

柳劲松迈出屋子,看着那低垂的帘子,唇边不由现出一丝苦笑,妻子她,终究还是不信自己。

“秦国公主见臣,有什么事?”纵然对玉琳生气,但见到秦国公主时,柳劲松依旧是风度翩翩,礼貌有加。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个,好有初恋感觉。

第73章 和好

“坐!我听得玉琳有喜,十分高兴。”虽然是在吴王府内,但秦国公主还是反客为主,柳劲松也不觉得奇怪,毕竟这位公主,特立独行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秦国公主面前坐下柳劲松才道:“玉琳是我妻子!”柳劲松的话让秦国公主淡淡一笑,接着就道:“身为公主,得万人敬仰,我不是来问这个。”

“那么,秦国公主此来,所为何事?”秦国公主的眉微微一挑就看向柳劲松:“我只是想知道,玉琳选了你,有没有选错?”

这位公主,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特立独行,柳劲松面上笑容变的有些意味深长:“公主此问,未免有些逾矩了。我和玉琳之间,”

“别和我说那些套话,我和玉琳之间,情分非同寻常,若你有什么别的心思,我就算冒着玉琳的抱怨,也会杀了你的!”秦国公主的话让柳劲松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这样的表现让秦国公主在心里微微点头,柳劲松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方道:“我说过,玉琳是我的妻子!”

除此再没多余的话,秦国公主看着柳劲松,过了会儿才拊掌大笑:“果然,我就说玉琳是聪明的女子,她选的丈夫没有错!”柳劲松方想松一口气秦国公主已经道:“我是立誓不成亲的人,太子是我的弟弟,可惜宽厚有余,才干不足!”

这话里的意思让柳劲松看向秦国公主:“公主摄政,从无…”

“先例都是别人开的,若因了史上没有例子,就不肯去做,这世间事,未免少了太多趣味!”秦国公主并不讳言自己的意思,依旧看着柳劲松:“你要知道,对抗那些老家伙,仅仅靠我自己是不行的!”

秦国公主需要下属需要能支持她的人,这是一个十分好的机会,柳劲松的眼里开始发亮,做男子的,谁不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即便这件事,不得赞成的人更多。

看着柳劲松的眼,秦国公主唇边露出一丝笑:“你可以选择不同意!”

“方才公主说,您和玉琳,情分非同寻常,那我,还可以选不同意吗?”这回答让秦国公主放声大笑,接着秦国公主收起笑对柳劲松道:“不错,我最腻歪男人家婆婆妈妈,幸好你不是,也亏的你不是。”

若自己是那种婆婆妈妈的男人,是否此时已经被秦国公主痛骂?柳劲松唇边现出一丝笑,想起方才发生的事,眼里不由添上一丝黯然。

这丝黯然让秦国公主看到了,她开口就问:“你黯然些什么呢?是否觉得,我为女子,却要做男人的事,有些不合体统?”柳劲松摇头:“我若真是这样的人,方才就不会答应公主,只是我想知道一件事,玉琳和吴夫人之间,是否如母女一样?”

吴夫人?秦国公主的眉挑起,接着就笑了:“这件事,你与其问我,不如去问玉琳。玉琳是个很内敛的人,宁愿把心事放在心底,也不愿说出来。也许有一日,你能得到她全部的信任!”

原来,自己还没得到她全部的信任,玉琳,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把心重重包裹起来,不愿让人看见。皇家女儿,得万人敬仰,怎会有如此念头。除非,当初这样待她的,是极亲近的人。

柳劲松先把心里别的念头给收起来,开始想玉琳的事。秦国公主已然站起:“我还要去见吴王叔,至于玉琳那里,我等会儿再去!”柳劲松送秦国公主出门,刚走出去,就见玉琳带着人站在门边。

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她听了多少,秦国公主已经笑着道:“玉琳,我还说,等会儿去见你。”

“我只是想着许久没见姐姐了,就过来了。方才的话,我全听见了!”玉琳的话,与其说是和秦国公主说,不如说是和柳劲松说。秦国公主的眉一挑,这小夫妻间的事,自己没法插手,对柳劲松笑道:“我去见吴王叔,你有什么话,尽可以去问玉琳!”

乍见妻子,柳劲松不知是惊还是喜,看着妻子那和平常差不多的神色,柳劲松不由叹了口气,这才上前握住她的手臂:“玉琳,我只是在想,想你…”

“驸马,你的举动,确实有些逾越了!”不知为什么,玉琳在见到柳劲松之后,原本想说的话,却变成这句。这让柳劲松的眉皱的很紧,看见他皱眉,玉琳伸手想像平常柳劲松做的那样,伸手把他的眉抚平,可是手伸在半空中,接着就收回去,声音有些低地道:“我和驸马说过,有些事,不到时候,我不会和你说的!”

“可是玉琳,若是别人,我并不在乎,唯独是你,因为是你,我想迫切知道你的一切。玉琳,我是你的丈夫。是你孩子的父亲,我们,是一体的!”柳劲松的双手按在玉琳的肩上,几乎是强硬地说。

“可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玉琳眼里已经有泪,接着那泪珠一颗颗往下掉:“驸马,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告诉你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

柳劲松伸手把玉琳的泪珠沾掉,看着那晶莹的泪珠在大拇指上,柳劲松的手往下滑,来到玉琳肩上:“那么,你若不愿告诉我,那我,也只有等。”

“对不起!”玉琳摇头时有道歉逸出。对不起不是自己想要的,柳劲松叹气,接着还是忍不住把妻子拥入怀里:“玉琳,我要的,是你的一切,是不是有点贪心?”

玉琳靠在丈夫肩上,那种疲惫又从心里漫遍全身,自己终究是做不到,做不到完全放下。

“吴王叔为何不把这件事告诉柳驸马?”秦国公主的问话让吴王的眉微微一皱就道:“玉容今年二十了,还没遇到过自己倾心的男子吧?”

“对我来说,天下男子,不过都是…”秦国公主把后面的话咽下去才道:“我所想要的,并不需从男子手上得到!”

“所以玉容你无法理解这件事,无法理解那种患得患失,无法明白那种不知所措。或许,你在政事上比玉琳聪明通透很多,可在这件事上,你和玉琳都还糊涂着呢,甚至,你比玉琳还要糊涂!”

“吴王叔的话,我明白了,不过,侄女这一生,也不会遇到这种事!”秦国公主语气清淡平静,吴王突然笑了:“未必呢,就如我,如你父皇,都曾以为,可以不被这件事缠绕,可是后来才晓得,我和你父皇,都想错了!明明是…”

“吴王叔,你和父皇,都难以说一句,明明是对方先抛下!”秦国公主不客气的打断吴王的话,吴王在迟疑之后就笑了:“你说的对,我们都难以说一句,到底是谁辜负了谁。”

柳劲松看着哭泣后已经睡着的妻子,脸上还有清晰可辨的泪痕,伸手抚上那些泪痕,玉琳睡梦中有些难耐的动了下,柳劲松把手收回来。躺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闭上眼,这样的玉琳,并没见过呢,她原来也和别的女子一样,在遇到伤心事的时候会哭呢。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很喜欢呢。

哭泣之后的沉睡醒来后会让人有些头疼,玉琳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丈夫熟睡的面容,玉琳按下头,好让那种疼痛消失,忍不住抚摸上丈夫的脸,其实告诉他也没什么。可为什么就是不肯?玉琳理不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玉琳,你醒了?”柳劲松没睁开眼就准确无误地抓住玉琳的手,玉琳嗯了一声,靠在他胸口道:“是不是我昨儿表现的,很不像个公主?”

很不像个公主?柳劲松睁开眼看着玉琳的脸,玉琳脸上,分明有着比伤心更难过的神色。柳劲松把她的手握紧:“我娶你,并不是因为你像个公主!”

真的?玉琳眼神写着怀疑,柳劲松忍不住吻在她的眼皮上:“玉琳,我说过,我娶你,因为你是玉琳!”这话听起来让人有些安心呢,玉琳长出一口气:“我是个不该成为公主的公主,得到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话是谁对你说的?皇后吗?”柳劲松在短暂的惊讶后立即猜出谁才会说出这话,毕竟能用这样高高在上的口吻说话的人,也是有数的。

“她没当面对我说出,只是我听到了!后来我去问爹爹,爹爹说,有时候,得到不该属于自己的一切,也是一种保护。”玉琳的话让柳劲松一阵心疼,把玉琳的手握在手心:“那时你几岁?”

“七岁还是八岁,我记不得了。宫廷生活,常人难以得到的荣华富贵,有时候仔细想想,也许不那么好!”玉琳的声音有些发硬,柳劲松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你在想你娘吗?”

是的?玉琳把脸埋在丈夫胸前,如果不知道也就算了,可当知道的时候,难免会疯狂比较。秦国公主觉得,自己过不惯民间生活,可是,没经历过怎么知道呢?宫廷里虚与委蛇的应酬,言不由衷的话语,时时刻刻都让玉琳想逃开,却是无处可逃。

“对不起!”柳劲松的话让玉琳抬头,接着柳劲松摸摸妻子的脸:“我让你伤心了,我曾发誓,绝不让你伤心。你是我的妻子,该一直欢笑的!”

“我只是想知道,当初不被带回来留在民间,那我会过怎样的日子?荣华富贵和有娘的陪伴,到底哪种更重要!”玉琳觉得心里压的太久,脱口而出的话让柳劲松的眉皱起,接着柳劲松几乎是喊玉琳:“你的生母,不是已经…”

皇家这边,自然不能说玉琳是吴王在民间所生的女儿,玉琳的生母,在皇家玉碟上,是吴王早逝的杨姓侧妃。

“是啊,在去年之前,我一直以为,我的生母已经过世了。”玉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难得的不平静,柳劲松把妻子抱紧一些,这样的皇家秘辛,玉琳不愿意讲出来,也很平常。

“不要说了,你不愿意说,那就不用告诉我!玉琳,你是我的妻子,我该护住你的!”玉琳能感到柳劲松的呼吸在自己耳边,这呼吸那么暖,能让玉琳觉得,浑身都是暖的。

柳劲松说完才把玉琳放开,看着她的眼认真的说:“玉琳,你现在怀着孩子呢,不要去想那些事,我也不问了。要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说完柳劲松补充一句:“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疼它。”

玉琳的手放到小腹上,这句男孩女孩,为的是云梦长公主的事吧?听说,云梦长公主又怀上了第四个,因为这件事,裘驸马还被召入宫训斥。可是这又怎样呢?云梦长公主不肯的话,大家都无计可施。

“我不会担心这个的,我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天家外甥,都天生高贵!”玉琳的话让柳劲松笑起来,接着刮一下她的鼻子:“方才还伤心成那样呢,这会儿就全不一样了。”

“偶尔哭一哭,其实很好。”玉琳的话让柳劲松看着她,玉琳认真的道:“哭过了,我觉得心里轻松很多!”柳劲松笑出声,把妻子搂的更紧:“想哭就哭吧,别担心你像不像个公主,你在我这里,先是我的妻子,然后才是公主!”

这话真好听,玉琳靠在柳劲松怀里,打个哈欠决定再次睡去,柳劲松看着妻子的睡容,把她抱紧一些,既然是伤疤,又何需去戳?

玉琳有孕之后,很少出门应酬,柳劲松去往兵部任职也日渐忙碌,不过玉琳也不无聊,嗜睡越来越重的她,有时能睡过一整天,开头还吓到柳劲松,御医来诊过后说这也是常事,有人就是容易嗜睡,只要玉琳不觉得难受就好。

既然御医这样说,柳劲松也就放心下来。柳凤英自儿媳有孕,隔上一段时间也来探望儿媳,玉琳本来就是好相处的,柳凤英也是大家闺秀出身,对待玉琳既不谄媚也不高傲,两人相处的日渐和谐。

渐渐暑气已过,十月来到。钦天监择的太子大婚之日,为十月初九,早在九月初,京城就笼罩在喜悦气氛之中,毕竟这一辈子,能看到太子大婚的机会也不多。

玉琳可以躲过别的应酬,可太子大婚,她是怎么也躲不过的。穿上许久没穿的大衣服,玉琳看着镜中的自己就皱眉:“胖了,肚子也好大,还有,这脸上怎么有这么些斑斑点点,和原先不一样,不好看了!”

柳劲松也是全套吉服,穿着显得十分俊朗。听到玉琳的话就笑了:“谁说的,我可觉得你才最好看!”玉琳在镜中白他一眼:“你笑话我,我才不许。”

“真的没有笑话你!”柳劲松走到梳妆台前,搂着玉琳的肩往镜子里面瞧:“你瞧,我们俩这两张笑脸,看起来是不是天生一对,再没有比我们更合适的了!”

玉琳拍他一下,侍女已经拿过一盒胭脂:“公主,等奴婢再给你上些脂粉!”宫中所用脂粉,并不是外头的铅粉,孕妇也能用的。

玉琳任由侍女给自己上着脂粉,脂粉上好,往镜中瞧瞧,又要叹气时柳劲松已经笑了:“你啊,这样少的斑,还要说自己脸上有斑,我们走吧,不然的话,就晚了!”

玉琳又往镜中瞧瞧自己,虽不算太满意,但还是起身和丈夫离去,妻子这样的小儿女态,让柳劲松十分欢喜,这才是夫妻之间,而不是公主和驸马。

到的宫中,柳劲松和吴王往前殿去,玉琳坐了肩舆往后宫来,一路上只见宫女内侍穿梭不停,所过之处都张灯结彩,美轮美奂。

太子大婚,于皇家而言,也是难得的大喜事,仪注仅次于天子娶后。别说公主婚仪,十二月里二皇子的婚仪,那也是远远赶不上的。

玉琳一路来到昭阳宫,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大殿,皇后已盛装严服,坐在上方。玉琳虽然挺着个肚子,可也要依足规矩,上前给皇后行礼。

一般来说,孕妇行礼,都会叫免或者象征性行了就好。皇后今日却等到玉琳跪下后才对身边女官道:“还不快些扶起永乐。”玉琳晓得这是皇后在表示不满,依旧跪在那道:“侄女许久不见伯母了,给伯母行礼多跪一会儿又有什么呢?”

但女官过来时,玉琳还是就着她们的手站起,皇后看着玉琳,接着就笑了:“果然还是玉琳嘴甜,淑妃啊,三丫头比起她来,嘴就笨许多了!”

三公主已经在挑驸马,吴淑妃忙的是这件事,等儿子一娶媳妇,女儿一嫁出去,对吴淑妃来说大事就了了,以后皇帝驾崩,吴淑妃还能被儿子接出去奉养,过老太妃日子,何需在宫里瞧皇后的眉高眼低?年轻时候吴淑妃也没怵过皇后,现在更不会被她当枪使。

瞧着玉琳就笑了:“娘娘说的是,永乐公主历来会说话,难怪会得娘娘的疼,我还想让三公主多和永乐公主学学呢!”皇后心里未免生起不满,但还是让人扶玉琳坐下。

玉琳坐在那里,看着宫里人的面孔,有几个没见过的,或许是新承宠的,看着她们的面容,玉琳又想起问吴王的那个问题,用一生来换常人没法得到的荣华富贵,值不值得?

玉琳还在遐思,就听到吴淑妃问候自己的身孕,忙笑着答了。吴淑妃也不过顺口一问,问过后就道:“算来老二要腊月才娶亲呢,等他娶了媳妇,我啊,就望着他赶紧给我生个孙儿抱!”

自有小妃嫔在那说淑妃心愿一定得偿,玉琳敷衍几句,就听到宫女传报云梦长公主到了。

和玉琳一样,云梦长公主也是挺了个肚子,身边还带了两个女儿,姑姑来到,玉琳也要还她规矩,起身等她和皇后行完礼,得到赐座,玉琳这才重又坐下。

“永乐的身孕,瞧着像是个女儿呢!”云梦长公主坐下后,眼往玉琳那里一扫就冷冷的道,这位姑姑,还真的是毫无长进,玉琳的手抚一下肚子,看着云梦长公主笑容恬淡:“驸马也说,能生个女儿最好。”

这样的回答让云梦长公主不晓得该怎么答,只是咬一下牙,玉琳也不在意她的咬牙切齿,依旧平静望着她。裘如婉已经低声对玉琳道:“永乐表姐,我娘她向来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玉琳瞧一眼裘如婉就道:“她是姑姑呢,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裘如婉的心还是没放下,自从父亲回到府里,母亲就和原来全不一样了,一心只想着给父亲生个儿子,从不搭理小妹妹。若非裘如婉让奶娘丫鬟们一定要照顾好小妹妹,谁知道小妹妹会怎样。

玉琳见裘如婉神色黯然,把她的手拉过来:“你是长姐,你娘有些糊涂,你可不能学她!”说着玉琳往裘二小姐那看去,裘二小姐比起同龄孩子来,就瘦弱的多,神色也有些畏缩。

裘如婉明白玉琳话里的意思,把妹妹的手拉过来:“永乐表姐,我明白的!”说完就附耳对妹妹说了一句,裘二小姐的眼神亮了亮,就对玉琳浅浅一笑。

这样可人疼的两个孩子,怎能因她们是女儿就不疼爱?玉琳不明白云梦长公主到底在想什么,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这两个表妹照顾一二,这还是能做到的。

后宫内气氛热烈,前朝等待着的群臣,在皇帝还没出来时候,也是轻声谈笑,毕竟典礼还没正式开始,借此联络下感情也是可以的。

柳劲松和几位驸马说笑几句,这里面好几位都是姑父,自然也要还他们礼节。仁和长公主的驸马姓宋,见柳劲松如此就拍一下他的肩膀:“虽说小一辈的公主里面,还没几位驸马,可现在瞧来,你是不错的!”

“大姑父赞扬,实在不敢领!”柳劲松恭敬答道,乐安公主的驸马已经笑了:“大姑父难得赞扬人,不过我们都是…”话没说完,柳劲松就感到有人不满的看着自己,转头柳劲松对上的,是朱家一家子男丁的眼。

第74章 当局者迷

皇后之父,太子之舅,今日典礼之上,朱家人全部出席,毕竟,这也是朱家的荣耀。

朱家众人,也是身着盛服,不过却没有朱为安,他再得皇后宠爱,辈分品级都不够,不能进到大殿之中。朱老太爷看着柳劲松,公平的说,柳劲松即便和众位驸马在一起,年纪又是其中最轻的一个,但相貌举动都不输给他们。甚至还有一二分出众的。

如果,柳劲松肯向朱家低头,朱老太爷此时会十分欢喜。甚至柳劲松不过是个陌生人,朱老太爷也会笑着和他寒暄。可偏偏都不是,柳劲松出现在这里,如在朱家人脸上重重打了几个巴掌一样。

告诉在场的所有人,当初朱家人做错了。朱老太爷垂下眼,到了现在,即便没有明说,柳劲松已经不能再前进了,他前进一步,朱家就要后退一步。

纵然朱家携后族之威,可柳劲松也是当朝驸马,况且,永乐公主一向和秦国公主交好。朱老太爷想长长地吐出心口的郁积,终究没吐出来。拱手向吴王行礼:“吴王觅得佳婿,臣尚未恭喜过吴王!”

吴王在玉琳面前话都不多,更何况是当了众人之面,朱老太爷的话不过让吴王微微抬了抬手:“老国公客气了,恕我身子不好,不能起身还礼!”

这番应答下来,总算众人的眼都离开柳劲松和朱家人的身上,各自又像先前一样谈笑起来,也有和朱家人彼此行礼的。

这也让殿内服侍的人长舒了一口气,若真出了点什么事,这里的人不是宗室就是勋贵,还不好直斥。

朱二老爷也和人彼此行礼过,坐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儿子,他的相貌真是集合了父母的优点,那种翩翩风度更胜过自己。原本,有这么一个儿子,该骄傲的,可现在,却是一种,朱二老爷自己也理不清心里的想法。

朱二老爷苦笑一声,如果当初多坚持一下,甚至只是逐走妻子,也许一切都不一样。这世间,又怎会有后悔药可用吃呢?

玉琳和众人说了会儿话,觉得腰有些不舒服,动了一动,已有伶俐的宫女递上一个软垫:“公主还请把这软垫垫在腰后!”玉琳任由宫女把软垫垫在腰后,觉得舒服了些,靠在椅子扶手上看着皇后。

皇后神情依旧端庄自如,只有最熟悉她的人,才会在她眼角看见一丝丝不满。皇后这样日日算计,可她若知道,若不这样算计,对她更好,她会怎么想?玉琳的思绪又飘的很远,接着不由在心里摇头,不会的,皇后已经习惯了算计,就算真告诉她,不算计更好,她也只会觉得,别人说的话是错的。

宫女传报朱家内眷已到,皇后之母已过世,今日的典礼,是朱家两位太太前来。皇后命传,朱大太太和魏氏两人也是按品大妆,甚至掩盖住了魏氏面上的那些刻薄。

两妯娌齐齐给皇后行礼过,皇后命人赐座。魏氏坐在朱大太太下手,听着朱大太太和皇后叙话,偶尔魏氏插上一两句嘴,魏氏心里不由一阵得意,娘亲舅大,纵然是天家,也是记得这话的。

魏氏的眼往那些宫妃们身上扫去,接着转到公主们身上,当看到玉琳的时候,魏氏的眼不由眯了眯,就算是公主,也不过配了一个出妇之子,得意什么?

魏氏的念头还没转完,就看见玉琳抬头看着自己,虽然玉琳神色平静,魏氏还是感到一阵心虚,低头喝茶,并不敢和玉琳对视。

这样的人,配一个无情的男子,倒也恰好,皇后她爱做媒,也不晓得做了多少桩这样的天作之合。玉琳带有些恶意的想,能感到肚子里的孩子踢了自己一脚。你也很高兴吗?虽说你的祖父不值一提,可是你的祖母是个值得钦佩的人。遇到不公能不怨天尤人的人,玉琳这一生,遇到的并不多。

秦国公主到的比众人都晚,但没人敢就这个问题说她无礼。给皇后行礼之后,秦国公主就径自坐到玉琳身边,并没和众人寒暄。

这让皇后忍不住眯了下眼,看向玉琳和秦国公主的眼,那种不善更加明显。这丝不善让云梦长公主发现了,云梦长公主心里欢喜,立即开口道:“玉琳都已有了孩子,玉容你什么时候才能挑个驸马?”

这位三姑姑,看来是半点没收到教训,依旧这样莽撞。秦国公主连半分面子都不肯给她:“三姑姑还是挂念着你肚子的孩子吧,免得觉得对三姑父不好交代!”

云梦长公主的脸一下白了,裘如婉感到手心里妹妹的手有些发凉,忙开口道:“玉容表姐,前儿我妹妹还说,你送来的蜜汁莲藕很好吃!”

“喜欢就好!”秦国公主对裘如婉露出一个笑就道:“女儿家,特别是天家的女儿,是要得到疼宠的。那种只把儿子当人,把女儿随便糟蹋的,不过是乡野村夫之流!”

这是实实在在在骂裘驸马,云梦长公主觉得又有些喘不上气来,却也无可奈何。毕竟骂也骂不过秦国公主,而要说打,三个云梦长公主绑一块,也就是让秦国公主手臂推她们一下罢了。

裘如婉感到妹妹的手又开始暖和起来,这才对秦国公主露出笑,秦国公主伸手摸摸裘如婉的头,自己和玉琳,是娘不要的孩子。可是裘如婉,就算是在母亲身边,却也被当做不存在,这比娘不要自己,好像还要更难过一些。

内侍前来传报,吉时已到,请皇后出去,到前面大殿之上,受群臣以及内外命妇的恭贺。众人簇拥着皇后起身,玉琳和秦国公主走在一起,秦国公主已经轻声道:“等会儿到了殿上,你啊,站不住的时候,就靠在我身上好了!”

“这好像于礼不合吧?”玉琳的话让秦国公主笑了:“随它去,这以后,于礼不合的事,只怕会越来越多!”秦国公主的话让玉琳想到吴王所说,见她神色变化,秦国公主捏一下玉琳的手:“你怕什么,好好养你的孩子好了。”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是吴夫人曾对玉琳说过的话,玉琳摸一下肚子,就让这些高个子操心去吧,自己只需要好好养孩子就好。

众人出到外面,按班排时,魏氏往命妇人群中一一瞧去,没有瞧见柳凤英,心里更加得意,什么柳夫人,不过是众人看在玉琳面子上,才随便叫叫,这种正经场合,她就来不了。出妇就是出妇,朝廷也没有给一个出妇诰命的道理。

太子的婚仪复杂,玉琳虽只需要按班随众行礼道贺,可等到这些七七八八的仪式结束,玉琳还是觉得双腿沉重,腰上越来越不舒服。她不舒服,云梦长公主也差不多,不过云梦长公主还强撑着,见玉琳靠在秦国公主身上歇息就道:“都说,儿子疼娘。我啊,一定会给你们添一个表弟!”

“三姑姑你忘了你是公主了吗?为何只把自己当寻常妇人,只想着为三姑父生个儿子,全忘了你还有表妹们要疼爱!”玉琳怀孕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孩子在腹内和自己共同呼吸,不管它是男是女,生下来后都会一般疼爱。原先只觉得云梦长公主自甘下|贱,现在见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疼爱,不,这样说是不对的,云梦长公主疼爱的,是儿子而不是女儿。玉琳忍不住开口,语气自然不会很好。

云梦长公主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接着就对玉琳有些愤怒的道:“我怎么不疼爱你们表妹了?给她们吃给她们穿,她们身边还那么多人服侍,光婉儿一个,就有四个嬷嬷,这不叫疼爱,哪种才叫?你要晓得,乡下女儿家,四五岁就晓得帮大人做事!”

“三姑姑也说了,那是乡下女儿家,婉表妹她们是天家外甥,太子的表妹,身份尊贵,哪能和乡下的女儿家比?三姑姑,你若执意如此,我只有奏请父皇,让他褫夺你的封号,送你和三姑父一起还乡!”

褫夺封号于皇女来说,是十分严重的惩罚,没有封号,没有俸禄,连嫁妆都要收回去的话,那就是…云梦长公主的脸色煞白,接着就道:“胡说,陛下绝不会做这样不俤的事!”

“三姑姑你胡闹的还不够吗?你今日所依仗的一切,都是因你是皇家千金,真以为那是因为三姑姑你这个人吗?三姑姑你自己都知道,你生的不够好,不够聪明,性情与其说是温柔善良,不如说是懦弱顺从。三姑姑,若你没了封号,你当这京城里和你来往的那些人会依旧奉承你?会以为三姑父会对你言听计从?”

“我…”云梦长公主想反对,可不晓得该怎样反对,秦国公主已经又道:“三姑姑你若依旧执迷不悟,别以为我说得出做不到。本朝虽无褫夺公主封号的先例,翻开史书寻寻,却能轻易寻到!”

如果没有了封号,云梦长公主仿佛又听到自己生母的喃喃念叨,在这宫中,还有什么比名分更重要呢?没了名分,不过依旧是个宫女,就算皇帝宠你,也不过就宠过了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