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总好奇家里觉得老宅那边有些什么的想法到底是哪里来的?高祖父如果真的留下来了些什么,他肯定会跟曾祖父讲。如果他没有讲,那么就肯定没有。为什么总是一代一代的做些无用功。我在老宅浪费了一个月时间,几乎都要掘地三尺,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老宅里最多的都是些书籍、原文的手稿、半成品和空白的诞生纸。我连那些半成品的诞生纸都一一看过了,上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难道高祖父是想我们把这些半成品写造成人来扶持李家吗?李家现在的地位难道是几个纸人就能够撼动的?”

听完一大通牢骚,韩广平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望着李微生的脸,看似很认真又很敷衍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仿佛在估量对方是否在撒谎:“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

“欧亚造纸交流赛马上就要进入最后的阶段了。”李微生脸上露出一丝真挚的笑,“好在霍文也帮了我不少忙,没约翰被李君珏拉拢过去…再过一周欧盟的选手就要到b市了。上次交流赛因为贵族袭击事件最后一场至关重要的交流赛不得不被迫停赛,并且一停还是几年。这一次可是自这项赛事诞生后首次在泛亚境内举办,想必一定是盛况空前。”

李家大宅。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李德彰坐在书房里,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你爹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

“爸,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李君珏满脸无辜,“你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我做了什么一样!微生出事是遭了罪,但是你不能因为他遭罪就怪到我头上。以前我在东十区办事几次都快被杀死了,我可是谁都没怪,只怪自己太过冒险,太倒霉。咱们李家人那个一年不被人刺杀上个十几次——怎么现在一有人出事就往我头上栽,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德彰紧紧抿着嘴,苍老的脸上皱纹满布,嘴角的线条冰冷。听着儿子的狡辩,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耐心快要用尽:“你身边那个周勇是什么来历,需要我告诉你吗?”

周勇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李德彰拎出水面。李君珏的电话挂断后,他想方设法联系到了第六个异级。对方坚持声称自己是按照计划出手的,肯定自己救出了二号异级,也挖出了车中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骸骨。

但李微生回来了是事实。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周勇至少知道中间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老天爷并没有给他想明白的时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曹主任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从李微生失踪开始,曹主任就明确向他表示了对此次行动的不满意。但看在他行动成功的份上,暂时不予实质性处罚。但是现在——周勇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头闷了一团火,无处发泄。

在二楼客厅中大踏步地走来走去,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周勇才慢慢平静下来。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消气,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升起。周勇下意识往旁边扑倒,几乎同时旁边落地窗户的玻璃蓦地爆裂开来,碎渣如同雨点重重打在他的后背,点点尖锐的疼痛感提示他部分甚至还扎进了皮肤。

根本来不及回头看,周勇忍痛转身,扑躲入一处拐角,手微颤着却迅速地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一支微型□□。作为解铃人的重要骨干以及与李君珏的主要联络人,周勇身边并不缺人保护。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竟有人能够没有任何预兆地闯到房屋附近,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敌人太强,二是保护他的人出了问题。

周勇没有时间去想到底是哪方的问题,只猛地回身,对着玻璃碎裂的地方开了两枪。但枪枪都落空,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这时,楼下传来他一个保镖紧张的声音:“周先生,你没事吧?”

周勇镇定道:“我还好。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来历还不清楚,但是实力很强,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保镖道。

周勇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走。”

第209章 解铃人之难

李君珏在李德彰完全挑明的问话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硬装镇定,还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李德彰却从他看似无动于衷的表现中看出一丝紧张和不安——不多,但确实存在。

“你以为你隐瞒得很好吗?”李德彰反问,语气平淡,“自你爷爷那一代起,解铃人在李家嫡系的每一代都挑选过合作人。你知道我这一代的合作人是谁吗?”

李君珏心里微微一动,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德彰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我,你爹。”

李君珏这次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德彰看着脸上掩盖不住忐忑的老三,不由得冷笑一声:“解铃人从你祖父这一代开始就在李家寻找有一定实力却又非最被看好李家子孙作为合作人,企图寻找李家的秘密,瓦解李家在泛亚联盟的领导地位。这个组织你祖父知道,我知道,你大哥知道,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挖出这个组织的核心彻底消灭呢?”

“因为做不到。”李君珏说,“所以灭亡不如放在自己人手里看着。”

李德彰不置可否:“想将秩序恢复到夏历5713年前的人很多,这些人从政府高官到普通百姓都有。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解铃人知道,并且他们作为一面见不得光的旗帜,能够为我们聚拢这些散乱的不安因子。如果解铃人不在了,这些人就会成扰乱现有秩序的潜在威胁。他们可能带来的影响是我们不可预估的。”

“巧的是你曾祖父临终前曾经说过,李家老宅有一个秘密是留给有缘人的。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有人猜测,那是造纸之术的真正来源,也有人说那是能够让造纸之术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办法。”

“这些说法可能有的是对的,可能全部都是错误的。不过这并不让妨碍我们用它作为诱饵来吸引那些不安因子。既然总归是利用,作为被选中的合作人,让他们顺手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也是物尽其用——你二叔祖父做过,我做过。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用它来危害李家。”李德彰声音突然苍老而疲惫,“老三,你过了。”

李君珏突然心沉到谷底,他回想起周勇计划的失败,李微生的安然回归…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沉默了半晌,父子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李愿过来说有客人来访,李君珏才抬起头,面色灰白:“您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李德彰的表情有些不忍,又有些残忍:“我以为你二哥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我不会将李家交给一个连亲兄弟都容不下的人。”

李君珏双眼逐渐赤红,目光渐露狰狞:“我以为大哥死的时候,您就已经决定了呢!看来,您还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果断呢!”

“老爷子终于下决心了?”霍文笑着抬了抬手中的玻璃杯:“祝贺你!多年的努力有了结果!”

李微生亦是春风满面,只是性格使然,那笑容和平常一样带着礼貌和克制:“比我预料的要早一些。也只怪我那三叔坏棋频出,微言又不是个省心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爷爷他下了决定的?”

“呵呵,你们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真正的支柱只有两个:造纸研究所,还有那份不见天日的李氏名单。韩广平和你暗地里眉来眼去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最近我才知道穆英也站到你这边。要知道穆大司令可是那份名单上的翘楚,他明面上是李君珏的人,可背地里却成了你的人,若说没有老爷子的首肯,我是决计不信的。这两大支柱一个代表未来,一个代表现在。现下都到了你手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霍文一饮而尽。

李微生对自己这位好友的情报能力早有意料,也并不十分吃惊:“我三叔失败就失败在他低估了爷爷对李家血脉的看重。当初大伯死了,爷爷没有深究,一则是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他不愿意再赔上一个。另外一个是大伯领着李家走上了辉煌的巅峰,一朝身死,对李家打击太大。爷爷想稳住局面,便不能再在自家身上动刀子。”

“但是,爷爷没动三叔,并不代表着原谅了他的行为。只可惜这让三叔误解了,认为这是爷爷对他特别宠爱所致,以至于后来行为越来越偏颇狠绝,最终把自己最后的前程都断送了。”

“二叔死后,爷爷就开始钳制三叔的力量了。只是为了防止三叔反弹过度,动作轻柔不易让人察觉而已。三叔如今大概还指望他藏得严丝严缝的那股力量来挽救,却不知道爷爷的手段,当温缓时温缓,当雷霆时雷霆。”

霍文瞧见李微生难得一丝得意,不由得提醒:“虽然现在老爷子已经属意你做接任人,把李家的两大支柱都交给了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现在已经掌握了他们。不然上次李君珏的刺杀就不会把你搞得那样狼狈,中间若不是你家老爷子及时出手,你也不能赢得这么轻松漂亮。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把这两股力量握牢吃透,当然收复沦陷区的大事也不能放松了。”

“李君珏被软禁了?”阿文看着情报,挑了下眉毛,“这对我们可不是一个号兆头。”

“如果李家不再内讧,开始调度统一,配合得当,我们以后的行动可就没有那么便利了。”青年说。

“眼下最大的行动就是针对b市的奇袭。如果这个时候让李家掌握了全盘——”阿文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淡淡地恼色。

青年安慰道:“也不要太过担忧。李微生刚刚获得接任资格,想要将李家的力量用的如臂使指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要我们计划周密,行动谨慎,就一定会成功。b市一向被李家视作大本营,如果被我们一朝攻陷,必定损失惨重,信誉扫地。”

“如果是这样最好。”阿文笑了笑,“也不枉了我忍气吞声答应和曙光合作这样一次。”

“可惜纸人部落没有答应。”青年脸上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恼怒,“如果让白先生知道,肯定会觉得那家伙太不通人情。”

“你错了。”阿文轻轻笑了一笑,“白先生只会觉得他这么做事理所当然。”

青年看着阿文,心里不由得为他感觉到一丝不值:阿文并不是一个拥有高天赋值的纸人,白先生却把一个刚刚经历巨变的少年放在这样一个位置,然后几乎是不闻不问。最后…阿文居然坐稳了。在外人看来是他运气好,白先生目光独具,但只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自己明白阿文到底付出了多少。可惜这样的付出并没有让白先生对阿文更亲密一些。

习惯了青年总是露出这样的微微不平的表情,阿文反而大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青年赶紧说,“他走的路跟我们不一样,选择自然不同。白先生自然不会怪他。”

于公来说,白先生并没有什么错处,但于私,好吧,青年尤其气恼地挠了挠头,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见面的学生跟养了十六年的儿子是不能比的。

“那个人,是不是也在b市?”阿文突然收敛了笑容。

青年微微一怔:阿文很少提到霍文,别人或许以为他已经淡忘了那一场惨烈无比的祸事,但他却从阿文平常关注的点滴发现那个人的一直都被关注着。

“自然是在的。”青年正了一正神色,“他的好朋友终于得愿以偿,他自然是要借这股势更上一层楼。听说造纸师联盟旗下的不少高级造纸师都在有意无意的传播着秋山忆退休让位给这位学生的打算。”

“不知道到底是秋山忆的打算,还是他霍文的打算。”阿文冷笑一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夏尔。”

“需要加工一下吗?”

“不需要。夏尔是个细心警惕的人,画蛇添足会引起他的怀疑。什么都不说的话他反而会自行想象。”

这几天的日子周勇过得十分煎熬。

首先是遭到来历不明的恐怖袭击,身边的保镖死伤惨重,不得不放弃住所潜逃后,却在常用的联络点又找不到上线曹主任。等他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曹主任,对方却只是为他安排了安全住所,不愿意与他见面,还下令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

看守他的组织同伴告诉他,解铃人在b市的据点突然集体遭遇袭击。明线暗线都有,总损失超过七成,重要的联络点几乎损失殆尽。组织在b市可以说是陷入了完全瘫痪的状态。曹主任怀疑这次袭击跟周勇最近的计划失败有关:李德彰有可能早就发现了他的隐藏身份,之前的沉默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这条线来获悉组织的机密。周勇最近的计划则是对方不再容忍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曹主任的猜测周勇无言反驳,这种推测连他自己都觉得极可能是事实。但周勇并没有退缩之意,相反他很快从愧疚中恢复过来,开始计划如何见到曹主任,说服他重新启用启用自己。

今天早上周勇偶然发现住所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背影很像是曹主任。这是周勇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曹主任。他立刻做出决定,在自己保镖的协助下,牵制住看守他的同伴,摸到了曹主任的房间。

有些意外门外没有人看守,周勇敲了几下,无人回应。他只稍微考虑一下,就撬开门,闪身进去,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门——今天他必须见到曹主任。

曹主任是个谨慎的人,房间里并没有放置什么有用的文件,只有几份近几日的报纸略略引起了周勇的兴趣。

解铃人在b市的据点受袭的事情并没有在这些媒体上被报道出来,舆论的重点似乎还是在纸占区与原占区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上。

但那些看似客观的报道和评论,正在用不易让普通百姓察觉的方式捧起李微生,而提到李君珏的次数却寥寥无几。政治敏锐度高的人就会发现,李家的下一班接任者已经尘埃落定了。

周勇冷笑了一声,将报纸物归原位。正打算在四处搜索一下,突然驻身侧耳一听,随后飞快地躲入了卧室的大衣柜中。

进来两个人,头一个便是他要找的曹主任曹进,后者却是一个褐色头发白皮肤的外国人。

周勇自然知道最近李微生忙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欧亚造纸交流赛。如今b市多见外国人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解铃人和欧盟的人一向交往不多,曹进怎么会和他们勾搭起来。

曹进在解铃人中地位不低,尤其他还是组织在b市的直接负责人。然而在这个外国人面前,曹进却有些过于客气,不,应该说是低声下气。

“交给你的任务做的怎么样?”外国人傲慢地伸出手接过曹主任递过来的茶,却连一个眼神都前欠奉。

“正在进行中。只是,只是李家最近对解铃人封查的很紧,我们的行动受到很大阻碍。”曹主任一边回答着,一边额头竟然渗出了细细汗珠。

外国人抬起头来瞪向曹主任,眼神很是不满:“这不过是你办事不利的借口。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总之一句话,我要看到结果。”

“雨果先生,你也知道那些造纸师越是高级身边的保护越是严密,我们种下一两个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并且还要配合周密的部署…”

“嗯?这么说,你是无能为力了?”外国人反问,一副并没有生气的模样。

曹主任支支吾吾:“当然…也不是。”

外国人盯着曹主任,脸上露出一丝阴霾。

下一刻曹主任就发出一连串的惨叫,整张脸扭曲成一般人类不能扭曲的模样,在地上如同被滚油泼过全身一样翻滚。那声音尖利超过了曹主任正常情况下能够发出的最高限度,仿佛尖指甲划过玻璃一样带着金属般的尖锐。

饶是胆大如周勇躲在衣柜里,也听得遍体生寒,如置冰窟。他没有亲眼看见曹主任的惨相,但光凭着声音就足够让他判断目前曹进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这外国人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竟然能够令曹进如此悲惨。曹主任身边的护卫力量有多强大,周勇很清楚。而对方仅仅一人就曹进束手无策,为什么?

等到地上的曹进喘息声稍微平静了一些,外国人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惩罚你吗?”

曹进没有回答。

“你以为我在你魂力波动里植入的种子只能控制你的生死,对你实施处罚?”外国人停了停,“你错了,作为你的领主,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比如你刚刚升起的那个抵抗的小念头。虽然一掠而过,很微小,很不起眼,但是意图却很明显:你是打算对、我、不、利!”

曹进的眼里略过一丝愤恨和恐惧。

“对,就比如你现在的情绪,我感受的一清二楚。愤怒、惧怕,还有不满——苦苦压抑着的不满,就像我从我其他骑士身上感受到的一样。可是纵然你们这么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为我所控,为我所用。”外国人的表情得意而畅快,带着一种享受的愉悦,“所以你最好能够收起你那些不安分的小念头,乖乖地做事。我现在暂时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但如果你真的把握惹烦了,杀了也是无妨的。听见了吗?”

曹进身体抽搐了半天,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脖子,颤抖着点了一下头。

外国人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周勇才小心翼翼地从衣柜里爬了出来,一步一步走到依旧瘫在地上的曹进身边。

曹进虚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眼睛,并没有意外的表情。

周勇也不意外曹进能发现他在屋里:作为地下组织解铃人的高级干部,又是他的直属上级,这点本事怎么可能没有。

“怎么回事?”周勇小声问。

曹进艰难地摇摇头。

周勇想去扶他,被他一摆手拒绝。

“到底怎么回事?”

曹进看了一眼门,努力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门口。

周勇以为他让自己检查是否隔墙有耳,才走几步,却见曹进又费力摇摇头,这次又指了指窗户。

这下明白了,周勇轻声道:“你让我逃走?”

曹进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他是什么人?”

周勇完全忘记了自己因为计划失败被曹进闲置并扣在这里好多天不见人影的事情,反而对曹进和外国人的关系和事情原委上了心。曹进和他的关系不算好,曹进做人太重得失功利而少人情冷暖,虽然周勇自己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人,但是也不乐意有这样一个上司。不过两人关系也不算差,说到底他们毕竟是多年的战友同伴,信念和立场是一样的,而且这么多年来曹进虽然苛刻尖锐却也并没有委屈他,尤其是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曹进居然能够忍着不暴露他。光凭这一点,曹进在他心里就是一个可信的人。

“不…不要再、再问。”曹进气息奄奄,“不要问…不要问,走,走走…”

周勇无奈,只能从窗户翻了出去,他最后看了一眼地板上的曹进,回头的时候隐约听见了“贵族”两个字,然后便再无后续。

第210章 落

b市边缘的高速公路,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一片潮湿,在黑色的夜色里星星点点反射着路灯的光。

“你以为你能逃到哪里去?”鲁道夫脸上带着阴桀的笑容,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周勇,“曹进那点小念头怎么会逃得过我的眼睛。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背着我偷偷耍什么花招。”

周勇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无数支利箭戳成了筛子,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痛的。这种痛深入骨髓,仿佛直击灵魂深处,让他觉得生不如死,然而这样的痛楚下,他的身体却毫发无伤。如果此刻周勇的头脑还有一丝清明,或许他还能够想起一些曾经听说过得关于“圣人”或“贵族”的传闻,明白自己对面的是怎样一种处境。

“放弃抵抗吧。”鲁道夫轻声诱劝,他的声音在这种情况下十分令人动摇,“很快就不会痛了…对,就这样放松一点,再放松一点,打开你的魂力波动,就像——”

鲁道夫的诱劝戈然而止,他停下了对周勇魂力波动的种子植入举动,惊愕地的四处打量。

他身边的纸人见状立刻向他靠近了些,提高了警惕向周围探查。过了几秒,一位纸人眼睛一亮,手中中世纪魔杖一般的长杖一举,一道光如同流星一样飞向告诉公路的另外一头,立刻照亮了半个夜空。

鲁道夫终于看见了,在距离自己大约数百米远的地方,有一辆车停着。

车灯全熄,又没有马达声,如果不是刚刚自己的纸人发出的光芒,单凭自己的目力根本不可能发现。

高速公路上不能随意停车。普通人停车都要设置警示。但是有异级在场,便可能随时化解意外,鲁道夫自然无所顾忌。同理,停在那里的车中,自然也是有异级。

不过不仅仅是异级——鲁道夫心道,里面还有一位贵族。

他不是辨魂师,但当一位贵族如果刻意想要其他原人感受到他的存在,另一方看不看得到根本不重要。

对方是故意的。

不请自来是恶客。鲁道夫心中警戒,脸上摆出不悦地神情:“敝人鲁道夫.雨果,阁下是何人,有何贵干?”

仿佛是回应他的话,那车不疾不徐驶过来。然而从车中出来的人却让他大吃一惊。鲁道夫有猜想过里面的人是什么人,也许是造纸管理局神秘部门的人,或许是泛亚本地的贵族,甚至是风闻他们这次计划的其他欧盟贵族,但他绝对没有想到出来的人却是他认识的。

“怎么会是你?”鲁道夫惊道。

他还记得那还是这多年来欧盟首次公开袭击,却是以六死两失踪的结局告终。他的表弟便是那失踪的两人之一。

“我也很吃惊,没有想到碰到的人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鲁道夫打量着表弟,见他面色红润,精神状态也不错,脸上才微微露出笑容,“你看起来不错的样子。造纸管理局这边没有为难你吗?”

“造纸管理局?不,他们还管不到我头上。我现在的状况确实还不错,虽然不是在自己的国家,不过我对现状还是比较满意的。”表弟回答,“我倒是有些奇怪,你怎么跑到b市来了。”

涉及到机密,鲁道夫自然不会轻易吐露:“我过来有些事情要办。既然你行动自由,等我事情办完再来找你聊聊。”

表弟稍稍考虑一下:“那也好。不过,我今天出来也是办事的。你手上这个人,我要带走。”

鲁道夫微微皱留下眉头:“周勇,你要他做什么?!这个人不能给你,他对我有些用处。”

“不是我要他,是我老板要他。”表弟道,“今天我必须将他带回去,你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如果我能做主的,一定答应你。”鲁道夫刚要开口,却见表弟回头,仿佛是在倾听车内人的吩咐,等他再回头,脸上却带上了歉意:“对不起,鲁道夫,我们老板也请你一起过去。”

在简墨的印象里,上次见到周勇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没有想到是你。”这是周勇见到简墨的第一句话,说得十分惊讶。

随后他笑了一声,自嘲道:“也该是你。只是时间太久,你又一直没什么消息,我都几乎忘记——”

说到这里,他揉了揉并没有受伤的头,仿佛头疼得很。

“但我不会忘记,在没有给我无辜死去的朋友一个交代前,我永远不会忘记。”

简墨声音很平静,但简要却看得出他的内心是十分激动的。

从李君珲的葬礼开始,周勇就是封三被害的幕后指使的重要嫌疑人,后来简要查到的线索也都指向他,然而周勇本人并不好抓。且不说他身边本身就有精英保镖保护,李君珏也一直把他纳入自己的重要保护对象范畴。简墨想要弄出此人,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性,但是前提条件是,他必须接受和李君珏正面冲突的后果——在李君珏在外界看来还是下一任李家接任人时,这意味着他可能面对至少三分之一的李家资源的倾力碾压。

如果他还只是一个人,只是六街那个卖卖私货的小贩,又或者只是石山中学一个普通的学生,简墨并不介意撕破脸皮相抗,了不起就是送了一条命。但时至今日,拥有更多实力的简墨等于拥有了更多的负担和责任,因一己之私欲而害大局的事情,他是轻易做不出来的。隐忍,壮大,多年的磨练已经让简墨拥有了野生猛兽样的忍耐力:盯死目标,营造环境,寻找时机,一击而中。

现在李君珏失去李家的继承权,这意味着他能够动用的李家资源已经降到最低限,那些以往因为他的权势环绕在他身边的人也都树倒猢狲散。周勇又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李家老爷子,从以前李家的保护对象变成了被追杀的对象——这时简墨便明白,他动手的时候到了。

愤怒压抑了有多重,爆发就有多重。

人到简墨手上,想让他说实话并不难。除非他是像简墨这样先天拥有强大魂力波动的人,否则很难在专业人士面前守口如瓶或隐瞒欺骗。

周勇的秘密倒得很快,但因为信息量太大,花的时间很长。

由于简墨过于急切的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以至于关于即将发生的某件大事的讯息被他获悉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当年发生的事情追溯起来要到李君瑜遇害的时候。不出意料,李君瑜被刺杀与李君珏不无关系,但是严格来说李君瑜的死实际上是几方实力联手的结果。当年在李君瑜的带领下,李家在泛亚的控制力和影响力达到巅峰,这一方面让纸人们的生活雪上加霜,另一方面也让解铃人的组织目标更加渺茫,与此同时李家的壮大很大程度上是挤压了其他造纸界势力的利益空间,虽然这三方的立场各不相同,但是在让李君瑜消失的这件事情上,罕见的达成了一致。

而李君珏就是那个从中提供情报消息的重要内应。

在李家重重保护下的李君瑜就这样死在了这样一场里应外合的阴谋刺杀下。

然而所有尸体中找不到五个月大的李微宁,还有那条象征意义重大的镇魂印。李君瑜所有的保镖都死了,刺客也死了一地,没有道理单单逃掉一个连爬都不会爬的婴儿。

周勇的人在追查后发现了李一出现过的痕迹。

那个时候的李君珏还没有现在这么沉得住气,当时吓了个半死:如果李一知道他大哥的死他在中间插了一脚,然后再告知他老爹,那他的下半生就完了。

于是他命令周勇排除一队人秘密搜索李一的下落,还有他身边可能出现的原人小孩。

这一队人就这样踏上了漫漫的寻人之路,一走就是十六年,知道他们终于在w市木桶区的六街上发现了化名简东的李一,然后杀死了那个打算回家的原人少年“简墨”。

周勇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直到他在李君珲的葬礼上再次听到了简墨这个名字。

问完了想问的事情,简墨把人交给了万千,让他继续询问其他情报。自己则是爬上了房子的天台,坐在屋顶上仰望星空。

“我现在有些明白我爸的心情了。”简墨说,“如果当年他把我还到李家,我却成为第二个李君瑜,他绝对会气疯的。”

“所以他故意给你编造了纸人的身份,又把你带到六街亲自抚养了十六年,让你以纸人的身份长大和生活。”简要接着说,“如果当年他没有那么做,你觉得你会和今天会不一样吗?”

简墨想了想:“肯定是有些区别。但是,我和他们本质是不一样的。”他和这个世界上其他人都是不一样的,因为他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早就已经在很久以前成型了。虽然简爸的决定让他真实度过的人生是草根少年背负血仇努力奋斗矢志复仇的升级型,但如果那个时候他回到了李家,恐怕就变成了叛逆权贵公子背弃家族和阶级追寻理想的励志型。

简要笑了起来:“少爷当然是不同的。”

b市。

“什么,鲁道夫失踪了?”莉莉安不悦地皱起眉头,脸上带着对鲁道夫的不满,“这都什么时候了,任务没完成不说,还给我添乱。”

“摩根小姐,鲁道夫虽然有些桀骜不驯,但是在大事上还从来没有犯过错。现在失踪了,我担心恐怕是出了什么意外。”站在她对面的中年男人说,虽然是反驳莉莉安的意见,但他的姿态还是毕恭毕敬地。

莉莉安看了男人一眼:“那你就去找找吧,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解铃人那边要抓紧了。他们在b市布局多年,埋下的钉子不胜枚数,绝对不会轻易能够被李家拔出干净的。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达成我们想要的局面。”

“是。”

莉莉安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钻石戒指发出醉人的火彩,脸上露出一抹解恨的笑容:“他们蛮不讲理的将康庭斯囚禁这么多年,也是该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中年男人附和了几句,退出莉莉安的房间。

门外一人见中年男人出来,便与他一起走了出来:“她答应了吗?“

“答应是答应了。不过她说了,约克家族向来不赞成向盟外发展骑士,能不能说动他们,还是未知。”

“不管能不能成功,试一试再说。约克家族虽然人才辈出,但是作风还是太过保守。放着泛亚偌大的鱼池不愿意下手,真不知道是在害怕什么?这次让我们大干一场,控制住了李家,就等于控制住了造纸管理局,就等于控制住了泛亚。到那个时候,就有的他们后悔的。”

第211章 B市之乱一

“真难得,你居然到的比我早。”李微生半开玩笑地说,向自己的秘书挥了挥手,让他在门外等候。他解开西服扣子和衬衣最上面一粒扣子,在约翰的对面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掸了掸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忙着准备交流赛的事情吗?怎么有时间请我出来喝酒?还是说我安排的对接人没有做好他的工作?”

约翰讪讪笑了笑,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然的收回,十指浅叉放在胸口:“就算是再忙,人也要休息的。你最近不是也忙着整顿管理局的工作,还不是答应我出来。”

“别人的面子我可以不卖,但你的我不能不卖。”李微生笑了笑,随意地观察了一下桌上红酒的标签,“在欧盟的那段岁月我可是没有忘记。如果没有你一直站在我身边维护我,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约翰听到这自然流露的感激之语话并没有露出愉悦的表情,反而表情尴尬起来,扯起嘴角勉强地笑了笑:“你还记得?”

“当然——”李微生并不迟钝,约翰的异常在他眼中洞若观火,“你怎么了?看起来像是遇到什么难题了?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

约翰身体微微一僵,脸上愧色、难堪翻滚而现,嘴唇嚅嗫了几下,欲言又止,最终他还没有开口。包厢的门就开了,衣着高贵的一男一女走了进来。

李微生看了一眼门外,警惕瞬间提高:他的秘书从来不会在没有请示他之前,让陌生人进入房间。

女人神情倨傲,眼带厌恶一眼李微生,不耐烦地面向约翰道:“你还没有动手?”

李微生微微向后靠了一靠,眼神变得冷漠:“约翰,她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进门的男人不怀好意地说,“约翰,如果你不忍心动手,那我就动手了。”

“不——”约翰立刻叫道,额头微微出汗,目光艰难地望了李微生一眼,犹豫了一下才把似乎是考虑了相当一段时间的想法向一男一女快速道:“莉莉安,我们不一定非要这么而做,只要把他控制起来不是一样可以达到目的吗?”

“约翰,你是心软了吗?李微生是你的朋友,难道康庭斯不是吗?”莉莉安愤恨不甘地大声说,“他囚禁康庭斯这么多年,难道不该付出代价?我是看在你的面上才答应不让他做你的骑士——如果你做不到,那就让杰森来!!”

“不,不。”约翰连连摆头,面色发白地转头向李微生,眼睛却在旁边窗帘上的流苏上游离,“我的朋友,对不起,你知道,我只能这么做。如果你落到其他人手中,我恐怕你的处境会更加糟糕。你放心,就算…就算你成了我的骑士,只要不做危害到这次行动的事情,我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

李微生没有回应约翰期待的眼神,将强烈的失望清除出自己的大脑。

纵然是发现相交十多年的朋友突然背叛,他表现出来的情绪依旧冷静克制,既没有口出恶语相责,也没有流露出其他两人希望看到的慌乱和愤怒。他甚至表现的相当理智,几乎是一瞬间就将自己的角色从约翰的朋友转换成了泛亚造纸管理局的副局长,李家的下一任接任者,客观而周密地推算起约翰这次背叛代表的背后的推手、目的以及更深层次的意义,然后是他目前能够选择的处理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