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夫人正在和秦清说话,见榛子进来受了她的礼才道:“有件事,其实我存在心里已经许久,一直没有说出来。最近思前想后,总要说出来的。”

榛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笑着道:“婆婆有什么事,但说就是,我们做小辈的,能听从的,就要听从。”定安侯夫人对榛子这几句话还算满意,点头一笑:“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久哥儿已经七八个月了,我们家的孩子,礼仪规矩是要从小教的。等他满过周岁,就送回侯府,好好教养。”

“娘,久哥儿满周岁就要送回侯府,未免太早了!”秦清头一个反对,榛子并没开腔,等丈夫说话。定安侯夫人面上的笑容没变:“老三,你是权贵家里出身,难道还不晓得这小小孩子就要教养,不然的话,就会长歪了。你媳妇,是个不忘微贱时候交情的人,这样的人,说一句仗义自不必说,可要教育孩子,可不能只靠仗义。”

这话就透着不善,奉清先瞧了自己妻子一眼,见她低垂着头忙对自己娘道:“娘的顾虑儿子晓得,可是儿子幼时,也多是教养婕婕…“所以我觉得你们弟兄几个的教养,并不是那么好,现在孙子都出来了,娘也能晓得哪里该教养的好。老三,娘这都是为了你好。“定北侯夫人话里带上一些沉痛。

、第109章

“婆婆的意思做媳妇的已经明白,可是婆婆,不管您怎么说,久哥儿都不能离开我们身边,这小孩子,离开爹娘身边,纵有祖父祖母疼爱,也多不好。”榛子终于开口说话,一开口就是回绝,秦清觉得额头有汗,刚要开言阻止榛子,定北侯夫人已经冷笑了:“我为儿孙操心,倒操心出祸事来了?久哥儿是我定北侯府的孙儿,所要接受的教养自然也是定北侯府的,而不是你…”

定北侯夫人生生地把后面的话给咽下,瞧着榛子道:“此事,我是为了我的孙儿好,并非有别的念头。”

“娘!”秦清又上前一步,话语里带有哀求。榛子对着定北侯夫人跪下:“婆婆为久哥儿好,儿媳明白,可是婆婆,纵然您教养的再好,久哥儿也是我的儿子。既是我的儿子,他就是商户人家的外甥。婆婆,您的一切想法,注定白费。”

你?定北侯夫人看向榛子,见榛子毫不示弱地瞧着自己,心口又开始疼起来,接着定北侯夫人才道:“好,好,你仗义你仁善,你把那乞丐婆子都顶到天上去,不但是你的姐妹还有你的婆子,我…”

“娘!”秦清再次惊呼,榛子已经抬头瞧着自己的婆婆:“夫人到现在,都觉得我进了秦家的门是玷污了秦家的门楣?人,难道永远都不落难了?忍看故交成乞丐,就为了博得众人的赞誉,这样的事我杜嘉敏从不会做,也永远不会做。夫人门第高贵,出身良好,教养自然也十分好,那就更当知道贫贱不可移,富贵不能忘的话。”

“你?”定北侯夫人被儿媳说的怒火上升,起身道:“好,好,你倒是口齿伶俐,老三,我且问你,你难道真要你的儿子和乞丐女儿乞丐孙女都混在一起?”

“娘。”秦清也跪下:“娘,儿子当日娶媳妇的时候就曾说过,夫妻同心,永不分离。娘,休说什么乞丐女儿乞丐孙女,也不说伍子胥尚唱莲花落,就说本朝,马状元幼时也曾行乞为生,盖因聪明被他岳父搭救,供他读书,一朝高中状元。人的际遇本就说不清楚,若拿别人曾行乞来耻笑,未免失了些大家风范。”

定北侯夫人没料到自己儿子竟然站在儿媳一边,那股气再忍不上来,冷笑道:“好,好,你们夫妻倒是同心。以后,等你们儿子被人嘲讽,那时你们就晓得我说的话是对的。”

说完定北侯夫人就要拂袖离去,榛子已经道:“婆婆这话说的奇了,您也说了,久哥儿是定北侯孙儿,翰林儿子,日后前程必不可限量,何等样人才会嘲讽于他?”

定北侯夫人怒极:“好,好,果然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以后,你也休要带孩子回定北侯府,我丢不起那个脸。”说完定北侯夫人就离去。秦清忙起身送她,定北侯夫人瞧着追出来的儿子就道:“你迟早会后悔!”说完定北侯夫人瞧也不瞧自己儿子,就登车离去。

秦清徘徊一阵这才回到屋内,见榛子正带着丫鬟在那整理东西,摒退左右才对榛子道:“对不住,我没能说服我娘。”榛子已经抬头对丈夫一笑:“有什么对不住的?这两年你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上。谢谢你。”

谢谢你还记得昔日说过的话,谢谢你还站在我这边,谢谢你信任我。这些都是榛子没说出的话,秦清却觉得自己听懂了,握住妻子的手道:“我们会好好地教养久哥儿,让久哥儿更成器,以后娘就知道,她的话是错的。”

榛子温柔一笑,秦清把妻子拥入怀中,夫妻一心,其利断金,这不会变。

定北侯夫人怒气冲冲地离去,很快她看榛子极其不顺眼的事情就已传开,当然少不了那些等着瞧笑话的,但榛子每回出门应酬都和原来一样,倒让那些等着瞧笑话的人没了可说笑话处,也只得继续等待。

倒是秀儿和绿丫两人听的这事,都来安慰榛子,榛子反倒笑了:“人这辈子,没有遇到这件事也会遇到那件事,又何必去想?再说我的出身,婆婆早就瞧不上,我嫁过去后,她又觉得我不大恭敬,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绿丫点头:“高门大户的,人多口杂,倒比不上我们小门小户,过的自在。”秀儿笑了:“是啊,张奶奶,晓得你现在过的是最自在的,没婆婆不说,你娘现在又来到你身边,心中再无缺憾,每日都笑的乐开了花。”

绿丫啐她,接着推她一下:“你别只晓得说我,你呢?那位石大爷,最近去的越发频了。”石大爷就是那位数次去铺子里买东西的男子,去的次数多了,连绿丫都晓得他的来历,家里弟兄两个,早早就分家了,石大爷分的田地铺子,倒是丰衣足食。还有两个没嫁的妹妹和他一起过日子。

石大爷也娶过一房,可是没留下儿女就去了。这样的人,又常来秀儿这里,什么意思已经昭然若揭。榛子也笑了:“哎,秀儿,那个石大爷,和你说过没有,他可没有爹娘,你没有公婆在上面,那可是好事。”

“得,你们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没有公婆也就算了,可还有两个小姑呢?还是没出阁的小姑,这大姑子小姑子,可比得上几个婆婆呢。”秀儿也没把石大爷放在心上,笑吟吟地说。

绿丫和榛子难免又嘲笑她几句,三个人谈笑一阵吃过晚饭,也就各自归家。绿丫坐在轿中,瞧着那晚霞落山,心里十分喜悦,唇边笑容很浓,人到了现在,也算毫无缺憾了。

轿子还没到张家门前,就见不少人围在那,小柳条急忙上前去瞧,等回来脸色都变了:“奶奶,有七八个人站在你家门口,在那大哭大闹,说是你的祖母,说你不孝。”来了吗?绿丫并不奇怪,示意轿子停下,就扶着小柳条的手下轿往家门口走。

杨祖母正在那哭的发兴,口里只说自己可怜,大儿子死了不说,小儿子又不成器,现在大孙女嫁得好,本该照顾一二的,可大孙女嫌弃自己家穷,从不归宁,现在好容易寻到,门人还拦在那。

辛婆子早得了绿丫的吩咐,站在门边任由杨祖母在那哭。杨二叔也在那拍着屁股地骂:“大侄女,你出来,你别以为你嫁的好就认不得当年我们的穷家了,我还给你买过糖。”他脚边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那张着嘴哭,口口声声只叫姐姐。

杨二婶还算知道些廉耻,只是在那坐着呆呆地瞧,一个劲地回忆当初绿丫的长相,当初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福气?住这样好的宅子,连门口一个管家婆子,穿的都比自己家好。不,是管家婆子穿的,都跟财主似的。至于另外几个,只怕是这街上的帮闲,在那帮着骂呢。

“这哭了半日,你既然说这宅子里的奶奶是你家孙女,那我可想问问,你还记得她长什么样吗?”瞧热闹的人中突然飘出这么一句,杨祖母继续哭,杨二叔就立即道:“怎不记得?这孩子在我家养了十六年,出嫁时候,我娘还给了她十两银子的压箱钱,谁知她男人发了财,搬到这京城来,就不再理我们了。你们说说,天下有这样的事吗?”

记得二叔当初也还有几分老实,现在瞧来,半分老实都没了。绿丫叹了一声,小柳条已经会意,对身边朱家的管家娘子点一下头,这管家娘子早已明白,况且辛婆子也得过吩咐。这管家娘子就扶一下鬓边的金钗走上前,装作个不知问辛婆子:“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管家娘子是特地挑出来,年纪和绿丫差不多的。辛婆子早十分恭敬地道:“这几位说是奶奶的祖母叔叔婶婶,总之就是家里人,要奶奶收留呢。”

管家娘子哦了一声,瞧向杨祖母,当初绿丫被卖的时候才十岁,在家时候面黄肌瘦,现在过去十多年,那些人早记不得绿丫的样子。见来个穿金戴银,说话做事都十分气派的人,就当这是绿丫。杨祖母呜呜哭了一声就扑上去抱住管家娘子的腿,大哭道:“绿丫,我是你祖母啊,你记得吗?那时候你小,总是跟在我后面,叫祖母。”

杨二叔也忝着脸上前:“大侄女啊,从小我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人,现在真是有福气,瞧你住的这宅子,这伺候的人,真是修了多少代,才修出你这样的。”说完杨二叔就从身后把自己儿子拉出来:“快,快叫姐姐。这是你大姐姐,以后啊,有你大姐姐照顾你,别说娶媳妇,就是…”

杨二婶有些畏缩地上前:“大侄女,你瞧,我们也是惦着你,才来瞧你。”管家娘子瞧他们说了这半日,这才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们说,是养到十六岁才出嫁的?这发家也是后来的事?”杨祖母见问的尴尬,急忙道:“大孙女,那些都是原来的事,我们都不提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子都团团圆圆的。这房子,这下人,啧啧,这都是…”

想着杨祖母就笑了,不管绿丫认不认,自己是她祖母这是事实,要她奉养也是天经地义的,自己儿子没了,当然就是孙女养。以后这就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过的比那乡里的财主都过的好。

管家娘子点着自己的鼻子:“怎么,你们就觉得我是你的孙女?”杨祖母的脸沉下去:“难道我还能认错自己孙女不成?我晓得,你现在富了,日子过的好了,瞧不起我们这样穷家了。可是你也在那家里十六年,这十六年,我们也养了你。人啊,不能没良心。”

“良心?”管家娘子笑了:“你们真的有良心吗?”就知道不会轻易,杨二叔忙道:“当然,还记得你爹死了之后,你娘就不要你们,把你们都抛下,还是我这个叔叔养着你们,可惜你弟弟妹妹都没福,还不等长大就死了,现在你过的好,也该回报我们才是。”

“怎么回报?”管家娘子自然要问,杨祖母立即道:“我们要的也不多,也就是有吃有住,等到以后再给你弟弟娶房媳妇就是,要知道,你弟弟,才是我们杨家的根。”

杨家的根?绿丫的眼里嘲讽意味更深,杨家的根,那自己的弟弟妹妹就不姓杨吗?祖母她还真是狠心。杨二叔说了一阵还道:“晓得你把你娘收留了,那我们也就来探探你。侄女,我们这是实在没法子,才来寻你,不然也不会来。”

“你们是没法子了,再没有可以卖的了?这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怎么不把他卖掉?”绿丫的声音冷冷传来,这让杨祖母抖了一下就嚷道:“你们外人不晓得,哪是我卖的,是…”

“我妹妹到底怎么死的,真是没福气吗?”绿丫走到杨祖母面前,瞧着她。这,这是怎么回事?杨祖母被绿丫的眼神瞧的一凛,这才瞧向管家娘子,管家娘子笑了:“你胡说也够了吧?这才是张家奶奶,我啊,不过是我们主人吩咐来瞧瞧罢了。谁知真瞧了一场好戏。”

这个,才是张奶奶,才是自己孙女?杨祖母没想到绿丫会来这么一招,转向绿丫就道:“孙女啊,你就算恨我,也不能这样,我可一直惦记着你。”

“惦记着打算再把张奶奶卖上一回?”管家娘子顺口就接,接着就对杨祖母道:“你可晓得为什么你哭了这么半日,都没几个人出来瞧?因为大家都晓得张奶奶是怎么发的家,什么在你家养到十六岁?张奶奶十岁就被卖掉,吃了足足五年的苦,然后才被人救了,嫁了张爷。从挑货郎担做起,到了现在,哪是你说的那样。撒谎也要撒的有些根据。”

杨祖母的眼眨了眨,接着就道:“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孙女,要养我。”

“我为何要养你?”绿丫瞧向杨祖母,当年怎么会怕她呢?现在瞧来,不过是个衰老的人罢了,除了会嚷嚷,她还会什么?难道敢上前来打吗?绿丫的话让杨祖母登时就变了脸色:“你连卖了你的娘都养,为什么不养我们?”

“我的娘,为什么卖我,你还不知道吗?我爹重病,你明明有银子不拿出来给我爹看病,娘没了法子,才把我卖掉,得了六两银子,可是还是没有救回我爹的命。你口口声声我该养你?你之于我,差不多是杀父仇人,我为什么要养你?”

杀父仇人这四个字说出来,绿丫觉得一阵放松,杨祖母的脸色登时变了,高声喊道:“胡说,胡说,儿子是我的,我怎不盼着他好,他是没熬过去,才会死的。”

“我的妹妹呢?你把七岁的她卖去做了童养媳,收来的银子自己收着,还不许我娘去瞧她,不到两年小妹就跳了井,她才九岁,要怎样绝望才能跳井?”

“那是那家子禽兽,八岁的孩子就去弄她,她受不了,才跳了井。”对杨小妹的死,杨祖母从来不认为这是自己的错,全是她受不了,不就是这么点事,虽说弄八岁孩子禽兽了些,可这在乡间又不是没听过?这个事实让绿丫眼里全是泪,她几乎想都不想就死死地扯住了杨祖母的衣襟,声音十分嘶哑:“我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瞧瞧,你的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是怎样的黑?才会不疼儿子不怜惜孙女,才会把人命瞧的这样轻易。”

“你这个不孝的,你会被天打雷劈的。”绿丫的举动吓到了杨祖母,她几乎是大叫起来。绿丫咬着牙瞧着杨祖母:“不慈不仁的人是你,我孝敬我的爹娘,愿以身去换我爹活着,哪里不孝了?至于你,你还有儿子有孙子,天下也没有一个放着儿子孙子在的,要一个出嫁女奉养的道理。你若不服,前面就是衙门,你尽可以去衙门告我,瞧瞧可有人肯判。”

说着绿丫把抓住杨祖母衣襟的手放开,对围观众人道:“我娘命苦,夫死子女全丧,留下的些许东西都被人搜刮一空赶走了她,行乞这些年才遇到我。这样的人,哪是什么骨血亲人?做的事比仇人还狠,这样的人,今日他们有何面目来寻上门要我奉养。若真奉养了他们,岂不是作恶没有报,善人被人欺,这才是给被天打雷劈的事。”

绿丫说着就瞧着众人:“况且大家都晓得,我姓屈,哪里来的姓杨?”这话让杨祖母一愣就又要叫喊:“这天打雷劈的,把姓都改了,你再改姓,也是我孙女。”见杨祖母要扑上来,绿丫就对辛婆子道:“关门,从此谁敢再上门,都给我打出去。”这一场总是要吵,何不大开着门把他们所为都说说,而不是任由他们在那胡说。想到小妹,绿丫眼里的泪越发流的急了。八岁,什么样的禽兽才会做那样的事?小妹,你若有来生,一定要生在我的身边,让我好好疼你,好好地待你。

杨祖母见绿丫转身要进去,顾不得许多就扑上去抱住绿丫的腿:“我是你的祖母,这是实的,你让我进去。”绿丫低头瞧着她,手突然轻轻一扬,杨祖母还当绿丫要打自己,眼不由闭上,谁知绿丫却是扯开一个荷包的口,里面装了满满一荷包的碎银子,这么一扯,那些碎银子滚的满地。

瞧见银子落的满地,那孩子立即扑上去捡拾,嘴里还在叫:“爹,祖母,娘,快些来捡。”这可是银子,杨祖母的眼不由被这些银子吸引去了,但又怕自己一去绿丫就离开,绿丫瞧着她轻声道:“这些碎银子,是我特地兑的,总共二十两,捡晚了,可一点都没有了。”

杨祖母见不光是自己家人在捡银子,还有几个路人也在那抢,立即喊道:“都不许抢,那都是我的。”放开绿丫就扑过去,瞅准一块大一些的银子一把握在手上,谁知杨二婶也过来抢,杨祖母一脚蹬过去:“给我滚开。”

杨二婶哪里听得进去,这家被杨祖母把的紧紧,这银子捡了,好歹还能做私房,只是闷着头去抢。杨祖母见儿媳不听话了,心里更是大怒,一手握住银子,一手就去抢杨二婶手里的银子,杨二叔和儿子在那边和几个捡银子的路人打起来了,还回头对辛婆子道:“这可是我侄女给的银子,快些让他们滚。”

辛婆子瞧了这场好戏,见杨二叔唤自己就下巴微微一抬:“奶奶说了,这些银子,谁捡到就是谁的。”说完辛婆子走进宅内,关上大门。杨二叔气的骂了几句,又飞快地和人抢起银子来。

杨家四口人抢了半日,总算抢的十五六两,剩下四五两银子被路人捡去。杨祖母嘴里骂着,要儿孙们把银子都交给自己保管。那男孩可没有这么听话,梗着脖子说:“这么些银子,我要去买糖。”

“你想被齁死吗?”杨祖母打了自己孙子后脑勺一巴掌,瞧着那大门才道:“今儿晚了,先去寻个客栈住下。等明早再来。”

“娘,瞧这样子,寻不到便宜,方才还不是说,敢来就打断我们的腿吗?”杨二叔虽觉得银子要紧,可自己的腿更要紧。杨祖母恨恨地道:“瞧她一出手就拿出二十两银子,这拔根毛比我们的腰还粗,这样的好主,你真想丢掉,我可不舍得,我也想吃好的穿好的。”

说的也是,杨二叔呵呵一笑就跟自己的娘去寻客栈。

“奶奶,他们去住客栈了,还在那说,等明儿再来。”辛婆子一直守在门口瞧着这家子的动静,此时见他们走了就忙进屋禀告。

“来就来呗,谁还怕他们?”绿丫轻描淡写地说,旁边的杨婆子有些坐立难安:“绿丫,我当初就说,不如…”绿丫回身拍拍自己娘的手:“娘,你别担心,这是京城,可不是乡下那小地方。再说了,我还怕他们来的次数少了,来的越多,才能让人知道你当初吃的苦。还有,我爹和我妹妹的命。”

杨婆子听到了一些风声,想着自己的小女儿,心里越发酸楚起来,若早知道那家人是这样的人家,当初就是拼上命,也要把女儿留下,而不是任由她被卖。那个娇娇的,会说娘我好想你的小女儿,最后两年,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头?

容儿手里在玩一个不倒翁,见娘和婆婆都不说话,伸手抱住杨婆子的脖子,睁大眼睛说:“婆婆,不要伤心,容儿在呢。”容儿在呢,杨婆子把外孙女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小脸:“嗯,婆婆不哭,有容儿呢。”

绿丫瞧着容儿和妹妹有些七八分像的面容,轻声说:“娘,说不定妹妹受了那么多的苦,现在转生到一个好人家呢。”

是吗?杨婆子瞧向容儿,容儿正对着杨婆子甜甜的笑,也许,自己怀里这个,就是小女儿的转生?上一世为母女,这一世就为祖孙,如果真是这样,那上天待自己一点也不薄。

绿丫瞧着娘看向容儿的眼,终于长叹一声,能这样哄娘开心,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想不出章节名了。。。

、第110章 现世报(上)

绿丫陪着杨婆子说了好一会的话,小全哥也写完了字,过来和外婆妹妹玩耍,绿丫这才走出门。辛婆子已经等在外头:“奶奶,明儿怎么做已经准备好了。”绿丫嗯了一声,见辛婆子有迟疑之色,这才问她:“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未免有些不近人情?”辛婆子赶忙摆手:“奶奶这样做,定有您的用意。况且,虽说,但这样作为,也着实有些过分。”

乡下常见因衣食不周,于是视儿孙如寇仇的人,但像杨祖母这样,不但忍心看着大儿子无药医治死去,甚至在大儿子死后也一点不悔改,卖掉孙女,逼走儿媳的人着实还是罕见。

绿丫听了辛婆子这叹气才道:“是啊,她是我的祖母,按说我该奉养的,可是这样一来,岂不变成杀人的安享富贵,被杀的连一个字都不能喊吗?她生了我的爹,我爹一条命断在她手里,从此就算赔还的干净。那我妹妹呢,我弟弟呢?还有我娘和我吃的这些苦,就要算在她的头上。我若真为了一个好名声把她收进家里,又有何面目去见我的爹爹和弟弟妹妹们?”

绿丫待人素来和善,辛婆子还是头一遭见她近乎咬牙切齿地在说话,想起绿丫小妹的遭遇,不由滴了两滴泪。八岁的孩子,那家子到底是什么样的禽兽?而她的一条命,不过换来的是十两银子。

一条命,就算再贱也是一条人命,可就这样被撂在水里,小妹跳井的时候,可曾想过来生?绿丫把眼里的泪擦掉,既然来世不能报,那就现世报吧。

第二天一大早,杨祖母带了儿孙出现在张家大门前,昨夜睡的好,杨祖母吃晚饭的时候还啃了一大个鸡腿,此时出现在张家门前,更是容光焕发有了主意,一到门前,杨祖母就躺下,杨二叔和那孩子就跪在旁边哀哀地哭。

杨二婶的任务,是要诉说绿丫的不孝,好让众人都晓得。杨二婶虽想着银子,但也知道这银子到手,按了杨祖母的脾性,是不会给自己半钱,现在杨婆子就在里面,自己和杨婆子也有那么十来年的妯娌情分,也曾悄悄地趁人不注意,给杨婆子一两个馒头,如果杨婆子能周济自己一二,不是比钱全到了杨祖母手里的好?

因此杨二婶虽坐在地上,却没有哭出半声,而是想趁张家出来人的时候,把这话给杨婆子递过去。这么些年,杨二婶真觉得自己的日子也过够了,怀了那么多胎,前头四个都因为是女儿,被杨祖母溺死在尿桶里。等到第五个总算是男孩子,但又天生没有粪门,杨祖母眼都不眨,又把这拿来溺死。

那时杨二婶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女儿死的太多,天上神仙才给自己一个没有粪门的儿子?第六个也是女儿,见杨祖母又要拿来溺死,杨二婶苦苦哀求,还是被杨祖母一句,家里那么多张嘴了,再养一个赔钱货做什么?又拿来溺死。那个女儿杨二婶记得很清楚,有大大的眼,雪白的皮肤,一头黑黑的胎发,一点也不像刚落草的娃娃,可是只见了她一眼,连她的哭声都没听清楚,就被溺死。

第七个生下的孩子,总算是男孩,也有粪门,但杨祖母对这个孙子,也没有过多疼爱,只一味教他要去争要去抢。杨二婶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许就是这样过了,等到老来,大概就和杨祖母差不多,也逼着儿媳生儿子,生下女儿就溺死,只把银钱放在心上,别的任何都不真。

可等到绿丫认母的消息传来,杨祖母在那筹划着要让绿丫奉养,杨二婶心里才冒出一丝别的念头,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过一种别的生活,而不是这样戾气十足的日子?特别是当昨日瞧见绿丫时候,杨二婶只觉得面前是仙女下凡,而不是那些常见的人。也许,自己可以去求一求,在这样的人家,就算当个粗使婆子,也好过继续回家伺候婆婆的日子。

杨二叔和儿子哭了半响,见杨二婶坐在地上呆呆的,不由伸脚踢杨二婶一脚:“你这个女人,带你来一点用也没有,昨儿不会求,今儿又这样。”杨祖母在地上躺了半响,见没什么人来,心里也着急,又听儿子这样说,坐起身来就往儿媳脸上打了一巴掌:“养你是做什么用的?生了好几个才生下儿子不说,什么事都不会做,你赶紧说绿丫如何如何不孝,差点把我气死的话。”

杨二婶越发觉得自己的日子过不下去了,婆婆的打骂更是让杨二婶无法忍受,爬起来就道:“你为什么不早被活活气死?”杨二婶这话让杨祖母怒火上升,几乎是扑过去就打自己儿媳:“几天不打你你就不晓得自己姓什么了?我为的什么,还不是为的你们?有了银子,什么不能做?”

“银子银子银子,你只知道银子,可人家认你吗?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你当是我们乡下地方?”杨二叔见自己的娘打媳妇,也跟着过去往媳妇脸上打了一巴掌:“叫你做事就好好地做,要不是娘拦着,早在你生不出儿子的时候,我就把你卖了。”杨二婶听了这话真是悲从中来,无比较也就罢了,可这一有了比较,见自己认识的人现在穿的戴的都是自己不认识的,吃的喝的只怕更加精致,就有这辈子白活了的冲动。

此时男人又口口声声昔日就要卖了自己,杨二婶猛扑过去就要撕咬:“你还要卖我,真卖了我,你拿什么去再讨一房?”杨二叔不料被自己打顺手了的媳妇竟会反扑,气的要死,抬手就打举脚就踹,刚打了两下就听到有人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京城大街上,天子脚下,哪能当众打人呢?”

杨二叔抬头见是两个衙役打扮的人,急忙道:“差爷差爷,我们是来寻亲的,这娘们说丧气话呢,我这才教训她两句。”那两个衙役听了这话就哦了一声,往杨二叔身上瞧去就道:“来寻亲的?可这一片住的,都是什么样的人家,那是我们老爷见了,都要客客气气的人物,哪有你们的亲戚在里面,定是来招摇撞骗的,赶紧给我走,不然的话,就让你们进牢里试试。”

进牢里?杨祖母吓呆了,她不过是乡下无知妇人,哪晓得这些道理,登时就大哭起来:“绿丫,我是你祖母啊,你不出来见我也就罢了,怎还让人来吓唬我?”

另一个衙役已经咳嗽一声:“既然说你是这里面人的亲戚,你们姓什么叫什么也要告诉我们,我这兄弟办事鲁莽,不晓得这些道理也是有的。”

杨二叔急忙道:“我姓杨,这是我的母亲,我们原本兄弟二人,哥哥过世已久,这宅子里的奶奶,是我大侄女,这次,是特地来投奔她的,谁知她不肯认,这人啊,一富贵了就不记得穷人了。”

“扯谎,你姓杨,这宅子里的奶奶却是屈氏,哪里是你侄女,走吧走吧,你找错人家了。”

衙役的话让杨二叔的眼瞪大,原本以为绿丫扯谎,谁知竟是真的,她现在竟是姓什么屈?立即就道:“差爷,我们实实在在是她的亲戚,昨儿啊,她亲口承认的。”亲口承认?两衙役相视一笑就道:“你们也要寻出个人证来,哪里能拉到一个就说是亲戚。”

杨祖母那双眼在那咕噜噜地转,突然看见朱家昨日那个管家娘子,急忙喊道:“昨儿她也在,她也听到绿丫说了。”那管家娘子本就是故意出来的,见衙役瞧向自己就忙道:“两位差官大哥,我昨儿确实路过了,也听了一耳朵,可是并没听到张奶奶说什么这是她的祖母,倒听到几句,说这是她的杀父仇人。啧啧,这杀父仇人,谁知道还有什么?”

“就是,这杀父仇人可是人命官司,地方上也没报上来,那些里正,又惫懒了,很该狠狠地打一顿。”两衙役一唱一和。说的就是这件事。

里正算是这对母子能见到最大的算官儿的人了,听衙役这话说的,顿时吓的脸都白了。衙役本就是收了绿丫的银子,特地来吓唬这几个人的。见他们脸都吓白,说的更为大声。活似下一刻就要把这几人往牢里送。

杨祖母惜命,立即就对儿子道:“我们先回客栈吧。”

“娘,客栈住一晚,就没了一钱银子,我们怎么住的起?”杨二叔愁眉苦脸的说,京城确实好,可这京城什么东西都要用银子,住店吃饭都要银子,想起昨晚娘啃掉的那个大鸡腿,杨二叔就肉疼。一个鸡腿就要二十个铜板,二十个铜板在乡里能买一只鸡了好吧。

杨祖母狠狠地剜自己儿子一眼,衙役已经笑起来了:“四个人这一晚花一钱银子的地方,哪是什么好地方,亏你们还叫。没银子的话,就赶紧回你们乡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说着两个衙役往杨祖母身上一瞧,又掩口笑起来。

要换别人敢这样,杨祖母定要狠狠骂了,可这是京城,人又是衙役,自然不敢开口骂,只扯了孙子的手就走,杨二叔立即更上,见杨二婶不更来,一脚踢在自己女人身上,让她赶紧跟上来。

杨二婶往张家宅子那里瞧了眼,不见一个人出来,有些恋恋不舍地赶紧离开,一定要求嫂嫂收留,离了这家。

等杨家四口人走了,张家大门这才打开,辛婆子走出来,对两个衙役道:“谢了,这点银子,拿去喝茶。”轻飘飘一两银子捏在手上,两个衙役也不嫌少就笑着道:“这种小事,哪还需要接赏?况且平日张爷待我们极好。只是想打听下,这几个人,是否…”

不等辛婆子回答,朱家那管家娘子已经道:“要说世上有些人,哪是骨血亲人,比仇人还狠,仇人害了你,还能想法报仇,可是这几个人,却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想法赶走。最可笑天下还有那么一等平日不贤不孝之徒,也只知道一点点,不晓得所有,就在那嚷,这总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也不知道有这种亲人,还不如没有。一家子还能安安静静过日子。真要像他们所说,接了进来,一家子那就是永无宁日。况且地下的人也不得安宁。”

朱家管家娘子虽没明说,两衙役已经明白了,他们都是做公做老的人,自然晓得这世上许多事情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况且绿丫的身世,平日也知道一二,而她的生母流落为丐,绿丫也肯认她,定是个善心人,这次既不认,绝是那家子的不对。也没多说什么就告辞了。

辛婆子谢过那管家娘子,也就回转宅内。绿丫听她说完大略才道:“我瞧他们那十来两银子,能在这京中过几时。”辛婆子点头,若能从长计议的人就该拿了银子回转,十来两银子,在乡下地方也能济了大用,而不是依旧在这京中,谋划着逼绿丫认他们。别的不说,软刀子杀人都不知道,这样逼迫,只会让人越发厌恶他们。

绿丫说完就想一想:“娘要问起,就说他们已经回转乡下去了。”辛婆子应是,就听见外面传来容儿的笑声,接着是杨婆子的声音:“我们容儿最乖了,阿婆给你做五毒香囊好不好,听说过端午节要挂这个。”

容儿自然连声赞好,又往杨婆子脸上亲了亲。绿丫挑起帘子走出来,笑吟吟瞧着这一切,容儿已经伸出手要娘抱,绿丫把女儿接在怀里,杨婆子见了,笑着笑着眼里不觉有了泪,现在的日子,真是从没想过的,要是小女儿能活到今日,绿丫一定会帮忙把她救出来的,可这样一来,小女儿又要多受那么些年的苦,到底是早些解脱好呢,还是多受这么几年的苦,到现在过好日子好?

杨婆子想不出个答案,站在那里,竟有些痴了。绿丫回身瞧见就道:“娘,等这边事情了了,我们去给爹和小妹,重新把坟做了吧。”

这一声又惹出杨婆子的泪来,用袖子擦一下泪才道:“你小妹没有坟,横死的不到十岁的孩子,被那家子随便抬到山上什么地方就埋了,那年发大水,大水把那个地方冲平了。我的女儿,竟连尸骨都没留下,她前生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孽,今生才会这样?”

父亲的坟是祖母说,病死的人就别埋进祖坟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埋的,那时绿丫虽不在,但听杨婆子说起后,还是心里一酸。把娘抱一下什么都没说。杨婆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叹气:“你别笑话我,我是一想起这个就心里发酸。我真是个无能的人,什么都护不住。我该拼死…”

拼死把女儿护住,拼死让儿子不要在发大水的时候出门放牛,拼死让婆婆拿出银子来。可是这些都没做到,于是就眼睁睁看着什么都没有,那样柔顺,逆来顺受,最后也不过是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

绿丫把娘的肩膀搂紧一些:“娘,您别再自责了,那些事,都过去了,以后再没人会欺负您,再没人会折磨您,您以后,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至于杨家人,有我来收拾。杨婆子看着女儿,又欣慰又心酸。

杨家的人又接连来了两三日,可是每回都是刚在躺下就有人来冲散,眼见着银子越来越少,杨二叔和杨祖母起了分歧,杨二叔非要立即回去,还剩的十两银子,也够给儿子说个媳妇了。杨祖母定要还留在京城,就不信绿丫能抵住不肯出来。趁他们俩吵的时候,杨二婶悄悄溜出客栈,往张家来。

这几日杨二婶别的了不熟,从客栈到张家的路是非常熟的,快步跑到张家时候,见张家守门的人正在那关门,急忙冲过去,快速地说:“求求你,我不求别的,只求能见嫂嫂一面。”

虎头仔细瞧了瞧,见是杨二婶,也不理她,流水就要关门。杨二婶急忙扑上去用手死死地扒住门:“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求别的,我只求能见嫂嫂一面,我也命苦。”说着杨二婶哀哀地哭起来。

虎头抓抓后脑勺,丢下一句等着就把门给关上,走到二门处告诉了辛婆子。

“二婶要见我娘?”绿丫听了那眉就微微一皱:“也不必了,她若想要银子,就给她四五两银子,也好让她回去做个私房。”辛婆子应是,刚要转出去就见杨婆子走进来,辛婆子忙给杨婆子行礼。

杨婆子示意辛婆子别走,这才问绿丫:“我好像听见二婶要见我,说起来,她也是苦命,生了那么多的孩子,也就留了这么一个,剩下的,全被你祖母溺死了。”杨婆子这话说的声音平平,却听的绿丫吸了一口凉气,难怪见二婶经常大肚子,却不见她生孩子是这样来的。

想起原来,杨婆子又是苦苦一笑:“你祖母心狠,你那几个堂妹,全是被她溺死的,不光是那几个,还有…”说着杨婆子就滴泪:“算起来,你还有两个妹妹呢,也是见是女儿,就被你祖母溺死了。你小妹要不是你爹护着,只怕也…”

“娘,”绿丫把自己娘的手紧紧握住:“那些事,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我晓得,您是要见二婶,这样吧,我来安排,明儿再见好不好。”杨婆子瞧着女儿,女儿现在是真的很能干,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只能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姑娘了。杨婆子对女儿点头,什么都没说。

绿丫让辛婆子出去对杨二婶说话,杨二婶在那等了许久,见那门总是不开,又巴巴地等了会儿,才见辛婆子走出,杨二婶立即整整衣衫,眼巴巴瞧着。

辛婆子走到杨二婶跟前才道:“我们奶奶说了,您要真想见我们太太,就在明儿,也这个时候,去后门那等着。至于…”辛婆子说着拿出一包碎银子来:“这些,我们奶奶说,就给您做私房。”

杨二婶双手忙摆:“我不要银子,真的,我不要银子,我只想见见嫂嫂,说说话。”

“说说话也平常,只是你别动什么别的主意,我们奶奶,早不是原来那个和你们在家里时的姑娘,而是这宅内的当家奶奶,交游广阔,若不是念着你们总是故去老爷的娘,这京城里面,从来少不了手段。”

这种话杨二婶听的少,杨祖母说了,世上只有长辈怎么待晚辈晚辈也不能反抗的事,如果晚辈敢对长辈忤逆,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杨二婶小心翼翼地问:“这,不是忤逆吗?”

“忤逆?”辛婆子又笑了:“自卖自身那种事不论,就说哪家的规矩,不是被爹娘卖掉了,从此就和爹娘没关系,生死由了主人,爹娘没了这边知道,也要主人开恩才能回去瞧瞧,更有那不知道的。我们奶奶,当初怎么出来的你是知道的,此时又何必多说。”

杨二婶急忙应是,辛婆子还是把那包银子塞给杨二婶,也就回身进去关了门。

杨二婶又在门口徘徊一阵,也就匆匆往客栈赶,进到客栈里面,杨祖母和杨二叔还吵的热闹,客栈掌柜在旁劝架,见杨二婶进来就急忙道:“你们这一家子,到底吵个什么,早出晚归的,也不做正经事,再这样,不许住了。”

杨二婶急忙赔笑对掌柜的解释了,又上前去劝自己婆婆:“婆婆,您就别再说了,这京城,花销大,我们…”话没说完就挨了杨祖母一吐沫:“我待你们好还待出错了?我若不是为了你们,哪里要这把年纪还来城里?你们啊,一个个都不能干,若能赚回银子,我也不用这样操心。”

杨祖母还待再骂,掌柜的已道:“真是烦人,开了这么些年客栈也没遇到这样的人。再吵,就都给我滚出去。”听到滚出去三字,杨祖母这才狠狠捶了儿媳一下,要她跟自己进屋。

杨二叔却动着别的心肠,不如把那银子一拿,带着儿子走了算了,至于自己媳妇就留在这,两个女人,没了男人,就在这京城随便她们,能活下来就是她们的造化。

杨二婶并不知道自己丈夫的心思,这夜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等到天亮,就悄悄地想爬起。杨二叔听到声音就喝道:“你起来做什么?要去做贼吗?这客栈有热水,不用你烧。”

杨二婶想了想就把昨儿那包银子拿出来,对自己丈夫道:“我昨儿,出去的时候拾到一包银子,足有五六两呢,想着今儿再去,不晓得能不能再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