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丫又道:“你侄儿也和我说了,表妹今年不过十七,一朵花都没开呢,哪能一直守寡?他这些日子留心了几个人,既有铺子里的伙计,也有和姐夫一起当差的,名字岁数都开在这里,大伯母拿回去,和表妹参详参详,觉得谁合适,我们也就寻人去说。成了这桩婚事。”
张大娘接过绿丫递上的纸,瞧不出上面都写了什么,倒忘了绿丫还识文断字呢,张大娘又觉得有些羞惭,只得红着脸走了。瞧着她离去,绿丫不由长出一口气,以后总该安生了吧?
张大伯也不识字,还是栓柱认得了不少字,在那念出来,楚氏听的这些名字,还有岁数,不由脸越发红了,这才是真对自己好,而不是嘴上说好。
栓柱念完,对楚氏道:“表姐,我觉得这姓吴的不错,今年二十三,前头媳妇死了,也没留下孩子。还是个独儿子,又没公公婆婆,你过去,准保日子好。”楚氏见三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登时脸红了,低头说:“可我没有多少嫁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伤心了一下,被有爱的留言治愈了。
其实这个文,是想写个很正能量的文。在卑污苟贱的地方,能开出最灿烂的花,而不是因为卑污勾贱,于是同流合污,甚至变本加厉。而不是因为别人都过的比我好,因此嫉妒,因此伤害。
所以这个文,讲亲情讲爱情讲友情,在种种诱惑之中,依旧保持本心不变,在这世间,有你握住我的手,有你陪我一路走,何其有幸。
当然别说我太理想化或者不懂人间险恶,我今年三十八岁,看过太多人性的故事,人性有多龌龊就有多美好。既然有那么多讲人性龌龊的故事,那就让我讲一个人性美好的故事吧。谢谢大家。
、第85章风波
“你嫂子不是说了,给你准备一份嫁妆,你担心什么,”张大娘见众人都反对她的提法,虽意兴阑珊,也要打起精神为侄女谋划婚事。
“我觉得,我们欠哥哥嫂嫂的已经太多,还为我操办婚事,再要嫁妆有些不好意思。”楚氏红着耳朵说完,张大娘又要反对,张大伯白她一眼张大娘这才把反对的话给咽下去。
张大伯想了想才道,“菊丫头不说这话呢,我也没想到,这话一说出来,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别人再好,我们要是一个劲地,那也有些…”
张大娘此时忍不住开口:“好好好,你们一个个都要当好人,全把我推出去做恶人,这会儿菊丫头要说不要嫁妆,准定又…”见两老人吵起来,楚氏忙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总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张大娘横楚氏一眼,接着也就叹气,栓柱做个鬼脸,张大伯沉默了半响才道:“横竖都是我们两老的人情,菊丫头,你也别东想西想,既然你表弟说这姓吴的不错,那急寻个时候,把人叫来,你暗地瞧瞧,要真好了,就定,至于欠的人情,我两老来还。”
楚氏又有些不安,栓柱已经笑嘻嘻地道:“爹娘,你们要早这样想,又何必这几个月都不安生,我都瞧着急。”张大娘伸手打自己儿子一下,又骂了一句,既然如此,那也就这样吧,横竖自己想的,就是侄女要过的好些。
绿丫那边知道了楚氏的意思,又和张谆说了,张谆也让老刘请那吴小哥到家里来坐坐。吴小哥来那日楚氏也遮在屏风后瞧了,见那吴小哥生的一表人才,和那乡下的庄户自不一样。自己原先那个丈夫,更是不同。心里早已肯了。
她既肯了,张谆也就请老刘为媒人前去一说,那吴小哥和老刘认得也有四五年了,听的是老刘媳妇的远房表妹,虽是寡妇,今年才不过十七,也点头应下。
婚事一定,那边送来八样首饰当做插戴,小户人家等着媳妇过门操持,婚期自然越前越好,定在四月十三。那边收拾房子家具,这里绿丫也收拾了一份嫁妆,内里还放了三十两银子做压箱钱,给楚氏送过去。楚氏收了,亲身过来道谢,绿丫接了楚氏,笑着恭喜她几句又道:“姐夫说了,这吴小哥是个勤快能干人,能吃苦待人好,一年也能赚个七八十两银子,那院子姐姐去看过,说院子虽不大,一家子住尽够了。”
楚氏说了两声谢,那脸却早就红起来,这让绿丫感到奇怪,笑着道:“你也别嫌我说话直,你也嫁过一回了,又不是个闺女,还害什么羞?”
楚氏的脸登时更红,声音细如蚊蝇:“当初,我并没和他成事,虽嫁过一遭,还是个女儿身呢。”楚氏声音虽小,绿丫却听的如被雷击一样,嘴不由张大:“你这不早说,要早知道,就该早早为你打算。”
楚氏的脸已经红的不能看了,声音更低,绿丫要细听才能听出来。
“这事连我婆婆都不晓得,她一直以为我们早已成事,还是我那男人说,说他病体已不支,何苦再害了我,成亲半年,除头一夜外,都是分床而卧。他还叮嘱我,这事不等再嫁不能告诉别人,免得我婆婆晓得,把我卖了。”
一个处子,价钱自然比那寡妇要好许多,楚氏婆婆若晓得儿子媳妇并没成事,定不会放楚氏回娘家,而是要卖掉好免得人财两空。绿丫明白这件事,心里不由叹一声,拍拍楚氏的手:“这事你告诉了我,吴小哥还不晓得多欢喜呢。”楚氏那原本已经有些褪去血色的脸登时又红起来,声音更低:“嫂子取笑我。”
绿丫忍住笑:“我不是取笑你,说的是正经话呢。这事啊,总要告诉吴小哥才是,不然等新婚那晚,吃苦的可是你。”楚氏和前夫虽从没成事,但婆婆盼着楚氏能怀上孕,好给儿子延个后,也曾扯住楚氏的手密密叮嘱过许多事情。此时绿丫说起,楚氏登时就想起婆婆当日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又羞又欢喜,竟盼着日子能早些到。
绿丫见她这样,和她相视一笑,两人自谈过这件事,此后渐渐亲密起来,并不像原先那样疏远了。
四月十三,上好吉日,楚氏重新穿了红,盖了盖头,坐轿出嫁。今儿兰花做了迎亲婆,绿丫送嫁,送到吴家门上,出来迎的是周嫂,瞧见这样就笑着说:“瞧瞧,这门亲还真做的好,都是一块的人。”
绿丫伸手拿了周嫂递上的红封就笑着说:“就猜到是周嫂子,这么些事,哪能少得了你。”一群人说说笑笑簇拥着新人进了堂屋,吴小哥早已穿红披彩在那等着,新人已到吉时正好,司仪高唱,新人朝天朝上互相拜了,这才被送进洞房,外头开席。
都是老邻居,王嫂见了绿丫就笑着说:“果然还是小张嫂子做人好,搬去南城那么多年了,见了我们,都笑眯眯的。”绿丫咦了一声:“我还以为王嫂子会怪我不常回来呢。”
周嫂也笑了:“你现在和原先可不一样了,瞧这张嘴,可会说话了,我还记得你头一回跟着兰花他们回来,都在那害羞呢,也有七八年了吧?”
绿丫算算:“没有八年,七年有了。”众人叽叽喳喳说着,绿丫抬头不见秀儿,倒有些奇怪:“怎么不见秀儿姐姐。”
“你和王家妹妹可真是心有灵犀,她今儿是早定好的,要去给一位柳太太梳头,说只怕要去大半日呢,临走前还和我们说,要我们告诉你,今儿只怕见不到你了。”
秀儿既然想要靠梳头这门手艺吃饭,自然也要到处扬名,这还全靠了朱太太。她是京里长大的,嫁了朱老爷后又在外应酬了二三十年,这各家的人头比起绿丫来,那叫一个熟。先是朱太太请秀儿给自己梳了一个江南那边的头,又趁去应酬时候对众人说了,朱太太梳了那个头,人都显得年轻了四五岁,这一个带头,另一个也就跟上。况且秀儿的手艺本就很好,梳头又轻柔又快,掉的头发又少,这两个月来,已经去了不少人家梳头,赚得的银子也够花。
只是这样一来,秀儿和绿丫就不能经常见面,原本绿丫还想着趁今日和秀儿见一面,此时听到周嫂这样说,不由有些许郁闷。兰花笑了:“你啊,就只想着秀儿,想不到我们,来来,罚酒一杯。”
兰花一带头,别人都跟上,绿丫逃不过,只得喝了一杯。喜宴正酣时,周嫂凑到绿丫耳边:“那事,我和吴小哥说了,他啊,喜欢的不得了。”
原本以为娶了个二婚头,谁知还是个处子,这欢喜自然是不一般的。绿丫抿唇一笑:“我这表妹性格软和,你们啊,还要多帮衬帮衬。”
周嫂点头:“这你放心,我们啊,自然会的。再说现在万寡妇已经…”万寡妇遇到邻里有喜事,那是从不放过,一定要带上自己公婆连吃带拿才成,周嫂一提,绿丫才恍然发现今日不见万寡妇。
周嫂迟疑一下才道:“今儿是喜事,也不讲她了,横竖不是什么好事。”王嫂听见就凑过来:“说起来万寡妇她公婆也真心狠,现在万寡妇得了脏病,做不成那生意了,他们两就把万寡妇锁在门里,自己收拾了那些东西不晓得去投奔谁了。还是路过的人听见万寡妇直着脖子叫,翻墙进去才见屋里什么都没有,万寡妇裹着破棉絮睡在地上,屋里臭的都不能闻。这样病也治不好,只有几个邻居给她送了几碗饭过去,没几天就死了。报了官,寻不到那两公婆,只有凑了一口破棺材,把她抬出去了事。”
原来如此,绿丫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这也太心狠了些,怎么说万寡妇也养活了这两老那么些年。周围的人听的王嫂讲这事也点头:“说的就是,也不晓得那两公婆跑去了哪里,谁家收留这样的人,就跟养了两头狼似的。”
“反正恶人有恶报,那两老,我想啊,肯定没啥好下场。”万寡妇这些年虽有些许积蓄,却也不多,了不起二三十两银子,若当初不跑,万寡妇死后,邻居们瞧着,一碗饭半碗米地帮着,也饿不死。可这一跑,寻不到投奔的人,坐吃山空,那就只有去做乞丐了。
众人感叹一番,见天色渐晚,绿丫去新房里和楚氏说了一声,也就告辞回家。虽遇不到秀儿,绿丫还是去秀儿住的地方瞧了瞧锦儿。锦儿又比原来大了许多,绿丫到那时,她正在院子里和小荷玩,见了绿丫就连叫几声姨。绿丫逗了她一会儿,不见秀儿归家,问过小荷,晓得秀儿有时忙时,总要天擦黑才能回家,也不好再等,绿丫也就离去。
路过万寡妇曾经住过的地方,此时墙头已经生满了草,门口再无人走动,除了插在那的一把破伞再没别的东西。总要等再过一两年,房主才会来收拾房子,重新招揽客人住进去。绿丫瞧了瞧,也就上轿离开。
轿子到了门前,绿丫刚下轿,辛婆子就迎上来,满面焦急:“奶奶你可算回来了,爷不在,正准备让人去请你。”出什么事了?绿丫奇怪地看着辛婆子,一个丫鬟已经从辛婆子身后钻出来,绿丫认得那个是跟着秀儿去柳家梳头的,急忙问道:“可是秀儿姐姐出什么事了?”
“王姑姑她,她…”丫鬟想说话,可是越急越不能说出话,还是辛婆子明白,立即道:“王家姑姑她去柳家梳头,这丫头就在外面等着,谁知将到傍晚时,听里面吵起来,纷纷嚷着说王家姑姑打伤了柳三爷,亏的这丫头还机灵,急忙回来报信。”
打伤了柳三爷?绿丫有些不相信,那丫鬟立即道:“都去请太医了,说打伤了头,还说什么…”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绿丫让那丫鬟不要说了,让辛婆子派人先去廖家给榛子报信,自己就急忙前往朱家。
“王姑姑打伤了柳三爷?”朱太太听的绿丫这么说,那眉立即皱起来。短短路程,绿丫已经把前后事情都想清楚,此时就道:“这梳头生意,虽说只是去见女客,可难免也会遇到那家的男人,这正经男人倒也罢了,如果遇到一两个心怀不轨的,秀儿那脾气,打伤了人也是难免的。”
朱太太点头:“柳三爷别的还好,可是就一条,太过好色了些。王姑姑怎么说也才二十刚出头,这去梳头总要先把自己打扮干净了,不然的话,谁肯给她梳?”
“此时也不是说原因的时候,还请朱婶婶您陪我走一遭,毕竟柳家那边你更熟些。”朱太太自然应是,交代了一声就和绿丫一起出去。
柳家隔的也不远,离廖家倒更紧些,等绿丫她们到的时候,才瞧见那太医离开,隐约还能听到几声不防事的话。看来柳三爷虽被打到,但没什么大碍,绿丫心里松了口气,朱太太已经让人去递帖子。
帖子送上,今儿柳家的门却没那么好进,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见柳大奶奶出来,见了朱太太满脸堆笑:“亲家太太来了,本该往里面请的,只是今儿家里事忙,只能抱歉了。”
朱太太怎不明白柳大奶奶话里的意思,一把把她扯过就道:“你也晓得这梳头媳妇是我荐的,我听说出了这么一桩事,都吓住了,这才特地过来,想慰问慰问呢。”
柳大奶奶恨的是秀儿怎么没一花瓶把柳三爷给打死,倒省了自家许多功夫,还让柳三奶奶怎么得意?此时听朱太太这么一说就嘴一撇:“就被花瓶砸了一下子,也没什么大碍,这会儿那梳头媳妇被捆着呢,就算要经官,女人家又有多大事情,顶多就是枷上一枷,打上几十板子,要不了她的命。”
柳大奶奶说的轻描淡写,绿丫却听的心都慌了,急忙道:“还是个弱质女流,这不经官也就不经了吧。免得…”柳大奶奶的嘴又是一撇:“张奶奶,我晓得你心疼,可是你也晓得,我家三叔在我们家,那可是公公婆婆的心肝宝贝疙瘩。我婆婆已经放话了,这事,总要三叔放话,才成,否则的话…”
柳大奶奶话没完,但背后意思如何,绿丫已经尽知,那脸色不由一变。朱太太已经道:“话虽这么说,可是这总是天子脚下,这又不是个没名没姓的,还是良民。”
“亲家太太,我们家可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哪说要她的命了,况且亲家太太你也晓得三叔的毛病在哪里,总要把那人怎样摆布了,他才会放。”
绿丫听的一口血差点呕出,这是秀儿最不想做的事,不然也不会有今儿这一出,可是柳三爷明摆着就要这样。绿丫咬了咬牙才道:“这也未免太欺负人了。”
柳大奶奶恨不得借着这事让柳三爷大大地吃个憋才成,别人不清楚,柳大奶奶可是打听过的,这虽是个梳头媳妇,却和廖家那位小姐十分亲密,还有这眼前的张奶奶。婆婆也真是糊涂了,不打听清楚就放出这样的话,柳家有钱,廖家却也不穷,更何况那位小姐才刚和定北侯的三爷定了亲,只是不晓得这件事一出来,定北侯府那边,会不会退亲。
柳大奶奶是在那里打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意,听绿丫这么一说就笑了:“欺负?张奶奶,这话也只有你才说,可要不是这位用花瓶砸了三叔的头,这会儿也不会被捆在那。”
“那也是柳三爷自己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念头,才…”绿丫虽然告诉自己要冷静,但还是冷静不下来。朱太太忙扯一下她的袖子就对柳大奶奶道:“我晓得亲家太太这会儿正怒火冲天,我也不好进去瞧她。还请大奶奶帮我带句话,总瞧在我的面子上,缓缓地罢,真要闹出不好看来,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瞧。”
听了朱太太这话,柳大奶奶心里不由有些失望,还是应了,朱太太也就扯了绿丫离去。
柳大奶奶撇一下嘴这才往里面去,柳太太这会儿是在柳三爷那边,柳大奶奶要回话,自然也要往那里去。刚走进院子就听见柳三爷的嚎叫:“把那贱|人给我拉来,三爷瞧中了她,那是她的福气,不肯听不说,还敢打我。三爷定要让她晓得三爷的厉害,还有那厨房里的媳妇,听说她们也认得的,一并给我拉来。”
嚎,你嚎的越厉害,到时把那位廖家小姐惹怒了,你就越没好果子吃。柳大奶奶心里鄙视地想着,走到房门口就轻声道:“婆婆,朱亲家太太已经走了,让媳妇来回话呢。”
柳太太心疼儿子,况且又是在自己家里,让儿子嚎两声也无所谓,此时听到大儿媳的话就道:“还能有什么话说,她荐来的人打伤了我儿子,难道还想来求情不成?”
“朱亲家太太说,见您事忙,她也不好打扰,和张奶奶一起走了。只让媳妇给您带句话,说总瞧在她的面子上,这事就缓缓,真要闹出不好看来,大家以后还怎么见面。”
帘子掀起,柳太太怒气冲冲地瞧着自己儿媳:“她真这么说?”柳大奶奶依旧低眉顺眼:“是,儿媳也晓得,这样的话不该来回婆婆的,可总是…”
柳太太打断儿媳准备添油加醋的话:“总是什么,总是亲戚吗?朱太太这些年日子好过,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真以为我们柳家就这样好欺负?去,拿你爹的片子,递到衙门里面,就说三爷捉到了一个贼,这会儿先送过去,再带上几两银子,好好地使用。”
这已经超出柳大奶奶心里想的,急忙劝道:“婆婆,按说这话不该我做媳妇的说,可是这事要真闹开的话,万一…”
柳太太冷冷地看着柳大奶奶:“万一什么?不就是个梳头媳妇,我晓得,你是心里怪你三叔太好色了些,可是这也不能怪他,谁让你三婶到现在都没生下儿女,房里的那几房,也跟石田似的,所以我在这事上,也不管他。你三叔不就瞧着这梳头媳妇是个宜男之相,才起了心思。”
可也没有大白日把人往屋里拉的道理,再说这梳头媳妇,这会儿被捆着,愣是不求一句,不像个普通人呢。柳大奶奶心里嘀咕着面上依旧低眉顺眼:“这会儿也晚了,要送,也等明儿再送。”
“大嫂子就是胆子小!”在屋里服侍柳三爷的柳三奶奶听的她们婆媳的话,也掀起帘子走出来:“大嫂子,这屋里屋外都是我们家的人,说抓了个贼,这也是常见的,哪还用你这样思来想去,还明儿再送,等明儿啊,我瞧着,三爷这花瓶就白挨了。”
我倒巴不得他这花瓶白挨呢,柳大奶奶一脸为难:“三婶子,我晓得你的脾气,可是这事,始终…”
“都是我柳家的人,他们敢放个屁。”柳太太此时一心想要和朱太太别苗头,哪肯放半点?柳大奶奶只有答应下来,转身去安排,身边的婆子已经道:“大奶奶,这事瞧着有些尴尬,虽然太太这么说,可您也不能就当了这刀。”
这道理还用你讲?柳大奶奶瞪婆子一眼,这婆子也不着急就道:“不如这样,先拖延时间,横竖都这会儿了,再不送就犯夜了。”对,拖延时间,柳大奶奶嗯了一声就对婆子道:“那你去安排吧,说起来,这梳头媳妇我也见过,文文秀秀的,怎么这脾气,竟这样爆?”
“也是三爷太好色了,见梳头媳妇和厨下的人说话,就以为是个好上手的,上前就抱,还要把人往屋里拖,挨了这花瓶也算那梳头媳妇手轻。”
既然要拖延时间,柳大奶奶想了想:“那我们去瞧瞧这梳头媳妇。”婆子应是,在前面引路带着柳大奶奶往下房来。
门口守着的婆子正在那打盹,见柳大奶奶过来急忙起身迎接:“大奶奶,您放心,都瞧的好好的呢,准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柳大奶奶也没说话,那婆子要去把锁打开,柳大奶奶示意不必,听着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秀儿瞧着一边和自己捆在一起的翠儿,轻声道:“翠儿姐姐,都是我连累了你。”翠儿已不再是当年那一朵花样的姑娘了,额头已经添了皱纹,听秀儿这样说就笑了:“是我连累了你才是,要不是我寻你说话,你也不会被三爷瞧见。”
秀儿叹气,接着就道:“我的事都说过了,翠儿姐姐你呢,我记得买你那家姓章,怎么又来到柳家?”翠儿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我们哪能由得自己,在章家三年,大奶奶吃醋,说我年纪大了该嫁人了,把我卖给一个屠夫,跟了屠夫没两年,杀猪时候被猪撞了一头,守了寡。婆婆说我不吉利,正好这柳家有个下人死了老婆,婆婆就把我十两银子卖给了他。进来柳家做了家人媳妇,这厨上的活,还是我求了人才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哎
、第86章消散
虽然轻描淡写,秀儿却觉得心里纠的慌,如果没有,那大概自己的命运和翠儿也差不多,在不同人家之间辗转,身不由己。翠儿说完沉默了很久,秀儿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对不住,翠儿姐姐,”
“没什么对不住的,我活着就是受苦,能早死也算解脱。”四月天已经开始有暑热,翠儿这话还是让秀儿脊背冒出汗来,叫一声翠儿姐姐,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没事的,秀儿,只是你,”翠儿欲言又止,秀儿明白她的意思,轻声道:“翠儿姐姐,也不怕你笑话,我只想清清白白做人,从冯家逃走时候,我心里就发誓,再苦再难,我也不会卖掉孩子,再苦再难,我也不会…”不会再出卖自己的身体以换取一些东西,即便贞节这件事,在她们这样身份的人这里,就是个笑话。
翠儿握住秀儿的手:“你瞧,你没变,可是我变了。秀儿,你不知道,我早木了,不管我身上的人是谁,我都已经木了。不就是男女这点事,又少不了一块肉。”听着翠儿用平静的语调说着这些,秀儿竟不知该怎么安慰,翠儿觉得眼角有泪,那已麻木的心重新开始动起来,把秀儿的手握紧一些:“我唯一庆幸的是,我没有孩子,不用再带一个人来世上受苦。”
家生子,还是做粗使的人生下的家生子,命运或许更为不堪,而他不会为这种不堪的命运感到半分不对。忘了自己是个人,才能过的心安理得些。秀儿长出一口气,翠儿的声音压低:“过了这一夜,只怕明儿一早就有人要把我们送官。秀儿,你要记得,记得说是我不从,才拿花瓶打的三爷,你只是路过。记住。”
不,秀儿把手从翠儿手里抽出来,近乎慌乱地说:“不能,仆人打伤了主人,这是…”
“这是死罪,而且是无可赦的死罪,我当然知道。可是秀儿,你比我小,你还有女儿,你还该活着,最要紧的是,你还没有木。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二十八岁,已经够了。可是我没有杀了自己的勇气。”活着就是受罪,倒不如早死早好。
秀儿又低低地叫了声翠儿姐姐,猛地想起另一件事:“可是,你还有丈夫,要是…”
“他还是个人吗?吃酒赌钱,赌输了没钱就拿老婆去还,我也不怕告诉你,他前头那个老婆,就是因为受不了这种气,才一根绳子吊死的,要不这柳家的人这么多,他偏要去外头讨?”
秀儿感到一阵阵的寒意袭来,竟说不出半个字。
“大奶奶,天气开始热了,您要不?”婆子见柳大奶奶在那听的津津有味,小心翼翼开口问。柳大奶奶这才直起身瞧婆子一眼:“我不过是怕她们要串供才听一听,说起来,怎么捆人的都糊涂了,偏把她们俩捆在一起,这要串了供,可怎么得了?”
那婆子脸上的笑更加谄媚:“那时事忙,太太吩咐把人给捆起来,就把她们俩捆一块了,要不小的去叫人来,把她们分开关押?”
柳大奶奶哼了一声:“这都半夜了,要说话,早已经说完了,还要分开,罢了罢了,我也乏了,先回去跟婆婆回话,你好生看着,不许瞌睡。”婆子连声应是,见柳大奶奶转身离去,这才打个哈欠,坐回椅上继续打盹。
柳大奶奶想着方才听的话,这一到明早,只怕就好玩了。不过现在先去回话才是要紧。
“什么,已经拖过了夜禁,叫你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老大呢,他弟弟伤了,他怎么没事人一样?”果不其然柳大奶奶得了婆婆几句骂,柳大奶奶还是恭恭敬敬:“大爷他今儿有应酬,已经派人来传话,说今晚不回来了。”
柳太太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这做媳妇的,也要好好管下老大,哪有成夜成夜睡在外头的,我晓得你们恨我多疼着老三,可他再荒唐,没有出去外面荒唐的。不过就是几个丫头,若是…”
柳太太见柳大奶奶这低眉顺眼的样子,顿觉无趣:“罢了罢了,你回去吧,等明儿一早,再送官。”柳大奶奶应是,转身离去,等走出这门才勾唇一笑,今晚瞧来,婆婆是睡不好的。
睡不好的又何止柳太太一人,绿丫这一晚也是辗转反侧,偏偏张谆又出外办事去了,竟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瞧着被抱到自己这里的锦儿,小孩子家哭闹了一会儿听绿丫说要先和绿丫住几日,也就不哭了,可这虽不哭,但脸上还是有些泪痕。
绿丫的手刚放到锦儿脸上,就听到她模模糊糊叫了声娘,这一声娇娇软软,让绿丫的心都纠起来,也不晓得柳家打算怎么处置秀儿,这事到底是要往大了还是要往小了处理。
好容易巴到天明,绿丫起来草草梳洗,让小柳条好好照看锦儿,就打算再往朱家去请朱太太一起往柳家去。辛婆子已经走进来,对绿丫道:“小姐那边遣人送信呢。”
昨晚绿丫虽让人往廖家报信,可后来太晚,并没有得到榛子的回信,此时听到榛子遣人来,忙道一个请字。
来人是榛子身边的贴身丫鬟,见了绿丫行礼后就道:“小姐说了,这件事她已经知道,已经让人去办了,让奶奶放心,过不了午饭时候,王姑姑就回来了。”
虽然绿丫晓得该信任榛子,可还是多问了一句:“话虽这样说,但…”这丫鬟笑眯眯地道:“小姐办事,奶奶您尽管放心。”既然如此,绿丫也就应了,让辛婆子给丫鬟放了赏,也就卸了妆容,去瞧锦儿。
锦儿已经醒了,乖乖地让小柳条给她梳头,见了绿丫进来就睁大圆鼓鼓的眼:“姨姨,娘什么时候回来。”绿丫上前接过梳子给锦儿梳着头:“娘啊,吃完午饭就回来。”
锦儿喔了一声接着就道:“那现在可以吃午饭了吗?”绿丫忍不住笑了:“你啊,这会儿才是吃早饭的时候呢,吃什么午饭?等吃完早饭,和你哥哥玩一会儿,再睡一小会儿,就可以吃午饭了。”
锦儿的小眉头还是皱紧,小柳条点一下锦儿胖鼓鼓的脸颊:“你瞧,方才姐姐也是这样说的,这会儿你还信不信。”锦儿点头,催着小柳条:“那就赶紧吃早饭,吃完早饭和哥哥玩,再玩一会儿困了,就睡一会儿,然后吃午饭,等吃完午饭,娘就回来了。”看锦儿在那扳着手指头数,绿丫忍不住抱紧她,秀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我就不好和锦儿交代。
柳太太朦胧了一会儿,睁开眼见天已大亮,就叫丫鬟进来,让她把柳大奶奶寻来,好先把人送官。柳大奶奶是等在外头的,听丫鬟唤就急忙走进去:“婆婆,这人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婆婆发话。”
柳太太这才点头,外头丫鬟已经道老爷来了。柳大奶奶听见公公来了,急忙起身垂手恭候。
柳老爷和柳太太早已分房而居,除了有事,柳老爷也不进柳太太的房,昨日柳三爷被打,柳老爷只去瞧了一眼,骂了一句,也就去姨娘房里歇息,此时柳太太听的柳老爷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只是坐在那里,等柳老爷进来了才冷笑道:“老爷这一晚倒睡的好,这也是,横竖孩子也不是老爷生的,就算没了,老爷也不会心疼。”
“焉知不是你平日宠的太过,才会闹出这么一件事来。”柳老爷本是来寻老妻说事的,被柳太太刺了一句,也忍不住怒道。
“我宠的太过?老爷,你这话可不对,你平日对老三那也是心肝一样,再说了,就算我们宠的太过,可老三在外也是规规矩矩的,这在家里胡闹一下,不过就是几个丫头,算个什么?我只是恼,竟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柳老爷哼了一声:“这走各家窜户的人,性子本就不同,既许有那胡乱的,难道不许有这样贞洁烈女的。这事,你也别往大处闹,什么送官不送官的也罢了,这捆了人一夜,也够了,放了吧。”
放了?这两个字听在柳太太耳里,登时让她站起身:“这是谁又在你跟前嚼舌了,是不是…,真以为老三出了事,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能当家,别说还没生下来,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算生下来,我还活着呢,现还放着这么多的儿孙呢,轮不到他一个庶出。”
柳老爷瞅了老妻一眼,对老妻对那些姬妾的所为,不过是睁眼闭眼,毕竟女人嘛,没有了这个,也有那个,有了银子,哪还缺什么如花似玉的美人。况且老妻已经生了三子两女皆都长成,儿子都生了孙子,又不担心无后。
柳大奶奶见公公婆婆吵起来,只恨自己不能缩到地上去,但也要还做儿媳的礼,忙对柳太太道:“婆婆,公公这么说,总是有理由的。您听他细说说。”柳太太听了儿媳这句,这才忍下心头怒火对丈夫道:“你瞧瞧,都儿子孙子满眼了,你还听那些小姨娘的话,传出去,也不害臊。”
柳老爷轻咳一声:“这些事你在儿媳面前讲,你都不害臊我还害什么臊。这件事,论起来也是老三不该。今儿一早,廖家那边就来了个师爷,客气的很,开头就道歉,但是那话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真要走官,把事情闹大,廖家难道不能奉陪?这做生意,要紧的是和气两字,和气才能生财。”
“廖家?”柳太太冷笑一声:“廖家仗的也不过就是王尚书府的势力,咱们难道又弱了?孙大人可是六部之首。”柳老爷摇头:“你这些年越发见识短了,还怪我只晓得听小姨娘的话。”
被丈夫刺了这么一句,柳太太登时就怒了,柳老爷不顾老妻的怒火就缓缓地道:“要真只有王尚书的势力,廖家那位小姐,怎么能和定北侯府的三公子定亲,而且,是去做嫡妻正配,不是去当妾的。老廖这个人,我仔细琢磨过,是个老狐狸。这个梳头媳妇,听说是廖家那位小姐的旧识,既然廖家那位小姐不因现在处境云泥之别而出手帮忙,难道我不能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况且对方态度也好,还说,只要人能没事,银子药材全不成问题。要你实在气不过,就让那梳头媳妇给老三跪着磕个头好了。”
跪着磕个头,这样轻描淡写的处置,怎么能消柳太太心中的怒气,她用手捶一下胸口:“好,好,我见识短,这磕头也就不用了,只是这梳头媳妇,以后都别想再…”
话说到半截,柳太太见柳老爷冷笑瞧着自己,把话又转回来:“也罢,我就瞧着这廖老爷能不能活到一百岁,等他死了,他那个千娇百宠的外甥女,要怎么被夫家折磨。”
真是妇人之见,柳老爷在心里说了句就起身:“大奶奶,你去把那两人放了吧,听说还有个家人媳妇,也就一并放了,多大点事,闹的要死要活的,这传出去,别人家定要笑话我们家经不起大风浪。”
柳大奶奶急忙应是,又瞧了柳太太一眼,见柳太太不理自己,晓得这事了了,急忙行礼退出。
门被吱呀一声打开,翠儿和秀儿两人望向门口,婆子喝道:“老爷仁慈,说既然三爷没事,那也就放了你,只是王姑姑,你以后啊,也别做这样的梳头生理了,免得又撞见第二家,到时别人家的,可没我们老爷仁慈。”
秀儿和翠儿原本预备着去送官呢,谁知门一打开竟是这样一件事,翠儿长出一口气,柳大奶奶用帕子掩住口鼻望向里面,婆子已经上前去给翠儿她们解着绳子,边解还边说:“刘嫂子,也不是我说你,这样的朋友,还是少认得几个好,这回是有运气好,老爷放话,才一件大事了成小事,要以后,可没这么好运气。你可是晓得,背主是什么罪名。”
怎么不知道呢?翠儿活动一下手腕瞧着秀儿,勉强露出一个笑:“秀儿,以后别惦记我,过你自己的日子吧,你权当我死了。”说完翠儿摸了摸秀儿的脸,就飞快地走出屋,秀儿追上,翠儿连头都没回,柳大奶奶瞧着翠儿:“你男人姓刘吧,以后好好当差,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翠儿跪下给柳大奶奶磕头:“谢大奶奶恩典。”柳大奶奶嗯了一声,示意婆子把秀儿带出去。秀儿瞧着翠儿,她脸上的笑就跟挂在上面似的,婆子已经去推秀儿:“还不赶紧出去,这回是你运气好。刘嫂子,你也别瞧了,赶紧回去吧。这顿打啊,你是不缺的。”
打,秀儿恍惚地看向婆子,婆子嘴一撇:“闯下这么大的祸,她男人不打她一顿教训教训?再说了,男人打老婆,本就是天经地义的。”秀儿看着翠儿的背影,看向她走向后面,仿佛那些高矮不同的房屋会吞掉她一样。曾经鲜活的翠儿,这生气,是怎样一点点消失的,秀儿想不明白,只是跟着婆子走出去。
柳家后门处早有人等着,一乘小轿,两个婆子和丫鬟,瞧见柳家的婆子带人出来,那婆子急忙上前:“多谢多谢,还请在贵府老爷面前,多多致谢。”说着话,廖家的婆子已往柳家的婆子手里塞了块银子。
柳家的婆子掂了掂,这块银子足有二两,果然廖家的人出手大方,顿时眉开眼笑:“不过是照了我们奶奶吩咐,送王姑姑出来罢了,哪当的起这么重的谢礼。不过既然姐姐这么诚恳,我还是收了。我们太太说了,以后啊,这梳头生理,只怕王姑姑不好做了。”
廖家的婆子点头就道:“这话,我会回去禀报我们小姐的,您事忙,我们这就走。”见秀儿已经进了轿,廖家婆子急忙道,柳家婆子也应是,两人又互相道个福,也就各自离去。
柳三爷已经醒转过来,听的丫鬟来报柳老爷吩咐把秀儿给放了,登时大怒,把柳三奶奶送来的药掀翻:“还喝什么药,这做爹的都不管儿子的死活。”
柳太太正好进来,虽然在丈夫面前柳太太百般抱怨,可在儿子面前柳太太还是要为丈夫说话,把脸一沉道:“胡说,你爹他历来疼你,要依了他的本心,只怕把那人碎剐了,才解他的恼怒。可是你也晓得,那人和廖家那位小姐是旧识,那位小姐既然肯认这位旧识,遣人来说情,还送来不少礼物,你爹却不过面子,自然也只能大事化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