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却见昨日威风凛凛的简老师这等谦恭的站在谢首面前,他一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刷新了。不是他势利看不起人,只是世间情理大多如此——他虽然不是太清楚谢首的来历,但是简墨平常的花销和言行举动并不像是大家族或者是权贵人家出身的孩子,如何能得简老师这样的人追随侍奉?
简要看两个少男少女的表情哪能不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开口道:“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不能随意表明与少爷的关系,相信欧同学也能够了解其中的苦衷。”
欧阳若有所思:他知道有些传统的大家族喜欢在孩子达到一定年纪的时候将他们派出去独立生活自己,称之为历练。孩子们可以在这段时间建立自己的势力,之后家族将根据他们的成就来评估他们继承家族的能力。当然为了保证这些家族未来不被仇敌盯上,一般也会暗中派
专人保护。简要应该就是谢首的保护者,这样也就说得通为什么谢首有这样的保镖却还不得不去奶茶吧打工赚零花钱。而能够让连主任都放下原则照顾的孩子的家族想来肯定是了不起的。
简墨猜也猜得到欧阳在脑补什么,于是有些无力的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简要。
简要一句谎话也没有说,但是欧阳这样在复杂的环境中生活的人偏偏就会听成另外一番意思。罢了罢了,他反正正好需要伪造一个背景来解释将来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欧阳被简要误导了也好,正好借他向外面传递一种自己后台强大的假象。这样一来,那些可能针对自己的危险人物才会有些忌惮。等到危险过去之后,再来向欧阳道歉和解释吧——反正是欧阳自己想偏的,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简墨这边努力说服自己默认了简要的瞎扯淡,却不知道简要信口胡编的这个背景却在将来自己一步步查明事情真相的过程中慢慢变成了现实。尽管这种现实与欧阳所理解的并不一样。
想通了简墨和简要的关系,欧阳也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再掩盖什么,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齐眉,低声的述说了缘由。
故事其实很简单,欧阳的爷爷生了他父亲和叔叔两个儿子。欧阳父亲遗传了爷爷的经商天分,将一家小公司在二十年内发展成为了今天W市甚至整个华东大区都有影响力的企业。而他的叔叔从小在父亲和哥哥的照顾和宠溺下长大,毫无建树,整日里游手好闲。这本也没有什么,欧家也不是养不起。只是随着年龄的增大,叔叔野心也越来越大,总想插手欧氏,但终于也只能顶着欧家二少的名义出去指手画脚,做不了实事。欧阳的爷爷和父亲不敢将重要的权利交到他手中,这让欧阳叔叔一直很不满,担心自己将来继承不到任何好处。
后来,欧阳的父亲发现自己无法生育,与妻子商量后,决定秘密请一位特造师,写造了一个具有商业才能的婴孩,对外宣称是自己亲生儿子。但不久前,欧阳叔叔却不知道如何知道这件事情了,准备在欧阳天赋测试的时候揭露这个事实,好搅得欧阳无法继承欧氏。但是早有准备的欧阳在简墨的提醒下很稳妥地过了这一关。阴谋没有得逞的欧阳叔叔恼羞之下铤而走险,决心绑架欧阳,让爷爷将他立做欧氏的继承人。
“我看那天那些人怕是不止想绑架你吧。”简墨说,“如果你真让他们绑架成功了,说不定会被撕票。”
欧阳表情阴沉:“我叔叔那个人有野心却又没有能力,但是既然他敢向我出这个手,我不让他好好吃个教训是不会善罢甘休。”
齐眉忧虑地说:“问题是就在你把他一时打怕了,却不能让他死心。欧氏始终存着这个隐患,而且时间越长,积怨越深。这才是叫人为难。”
欧阳叹了一口气,神情有些无奈:“我爸的意思是,我叔叔已经回天无力了,不若让我先接了手,好好打理欧氏,将来再稳妥的传给叔叔的孩子。只是我爸照顾着叔叔的自尊心,从来没有跟他提过。你们都知道…我将来是无法有自己的孩子的。我爸的想法,我本来也是赞同的。但是现在叔叔已经闹到了这个程度,即便我爸再跟他解释,只怕他也难听得进去。
“昨天的事情,你爸知道吗?”简墨问。
“闹得这么大,怎么可能不知道?”欧阳苦笑道,“我爸快气死了。居然有人能够从我身边将保镖悄无声息的换成绑匪,还要置我于死地,而且这个人居然还是我叔叔。他已经去抓我叔了。但是,我看就算抓住了,了不起打一顿——他到底是我爸的亲弟弟啊。就算只是看在我爷爷的份上,我爸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齐眉生气道:“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简墨虽然构思过无数豪门恩怨,兄弟倪墙的情节,但是对于如何解开这种局面,还真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好办法。除非当事人能够突然自己想开,否则总是是一方弄死另外一方的,或者是更糟糕的两败俱伤,渔翁得利。
欧阳仿佛猜到简墨的想法,愁眉苦脸的说:“欧氏的对手大概都想看到欧家内讧起来,正好乘机捞些好处。”
简墨下意识看了一眼简要。
简要回应的给了简墨一个淡淡的微笑,有些高深莫测的说:“若是想要保全欧阳同学的叔叔,又不想影响欧氏的未来,我倒有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欧阳眼睛精神一振:“简老师直说没有关系!”
简要依旧笑得很轻柔:“两败俱伤,渔翁得利。如果欧阳同学和欧阳同学父亲同意的话,不若由我来假扮这个渔翁。”
简要的阴谋简墨没有听到完整版,因为后来连蔚来了,立刻将其他人都请了出去。毕竟此时此刻在明面上,连蔚才是简墨最亲密的“监护人”。
简墨也确实需要休息。这一次他的肋骨断了两根,险险贴着肺叶,差点就扎进去了。外面看着不显,伤的却是里子。连蔚硬是让他在医院躺足了一百天才让他回家,算是用软棒子教训了他一顿,让以后不敢再随便逞能。对于连蔚的强硬,简要心底是举双手赞成。少爷这种生物最是欠教训了。
好在这段时间,欧阳和齐眉还经常来医院看他,让他不至于无聊死。
简墨出院不久,简要就从学校辞职了。
对于简要的举动,简墨并不打算过问。简要的智商至少翻他三倍,总不会做让自己吃亏的事情。
第20章 一定操死你们
因为这一场绑架,欧阳的身份也不得不曝光在众人眼中,尤其是学校的学生当中,激起了相当大的反应。羡慕的有,嫉妒的有,谄媚的有,鄙弃的也有。不过好在欧阳身边的那些学生虽然有些心理上的变化,但在对待欧阳的态度上并没有明显的区别,毕竟在此之前欧阳在班上就是很受欢迎的一个男生。
欧阳的父母也特地亲自登门向简墨感谢了一翻。简墨知道欧阳是两人养子,然而这对父母真挚的感激之意也让他察觉出他们对于欧阳是真当成了亲子看待。明白了这一点后,对于自己这个好朋友的未来,简墨也算是放了心。在他看来,只要欧阳父母真的将欧阳放在心上,其实欧氏由谁继承并不重要。毕竟感情归感情,生意归生意。如果欧阳撑不起欧氏,斗不过他叔叔,那么还是趁早退出这场豪门之争更干脆。只不过,欧阳的天赋就在商场之上,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反而是那个不成器的欧阳叔叔野心不死。
至于欧阳本人,如果说之前交好简墨的心思中想要招揽人才的目的带了大半,经过这一场同生共死的际遇后,他已经彻底打消了这种主意。一个不带任何利益交换的朋友对于他这种家庭出来的人来说一辈子可遇而不可求,现在竟然让他幸运地拥有了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不会为了浅薄的眼前利益错过真正的知己。以后为了利益而接近的“朋友”,他还会有很多,而简墨这样的很难有第二个了。
简墨现在的课业压力可以说是很轻松了。即便他所有学科都不及格,将来想找一份好工作也不难。既然现在他通过了天赋测试,那么未来自然要重新规划了,因此简墨专门向连蔚问了写造师一般受教育的过程是怎样的。
连蔚告诉他,天赋测试前一般高中都不存在特别教育之分。很简单,如果一个写造师如果搞不清楚物理和化学的区别,不明白中文和英文表达有那些不同,想要他写出一个精通外语的物理诺贝尔奖的获得者出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一个写造师自身具备的知识面越广越深,那么他能够写造出来的纸人的天赋范围也越高越广。
但是天赋测试之后,拥有写造天赋的人就被筛选出来了。这一部分人最次也能够在造纸师联盟里找到一个助理之类的工作——哪怕他们高中考试全部不及格。但如果他们要求更进一步的话,就要不断的提高自己的写造水平了。高中毕业后,天赋者可以考入综合大学的写造系,也可以进专门的造纸学院。大学毕业后,他们选择可以进入某个集团工作,也可以选择受聘为某个人的私人造纸师,或者联合几个人开一个工作室接活,甚至可以不为任何人工作,只将自己写造出来的纸人挂在造纸联盟里待价而沽。
不过,如果天赋者已经取得了相当耀眼的成绩,还可以申请进入研究所继续深造和研究。但是研究所并不容易进的,越是好的研究所门槛越高,而且申请的条件往往千奇百怪。
不过并非所有的天赋者都走上了造纸师的道路。聪慧的学生在通过天赋测试后到毕业之前这段时间,经过一时间的锻炼后,发现自己的天赋并不是那么惊人,会提前转向写造的其他的领域,比如写造用具设计和制造。因为比起完全没有天赋的人来说,能够体验到写造产品对作品影响高低的人显然在这方面拥有更多的优势。
基于对这类学生的考虑,从高二开始起,简墨、齐眉除了写造课外,还多了一门造纸课。毕竟写造虽然是影响造纸结果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但是对其他环节一无所知也是行不通的:写造不等于造纸,除了造纸师外,魂笔、点睛、诞生纸,孕生水四样从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最终的造纸等级。造纸师就算不知道这个些工具的制造过程,至少要了解挑选和使用它们的方法。如果不能最大程度的发挥好工具的特点,使得自己的写造水平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展现,岂不是太可惜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二所有的天赋者还不足十个的原因,简墨这一批学生被安排与与高三年级的学生一起上造纸课的。本来简墨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有些皱眉头,不过看到空荡荡的教室里坐上高三生也不过二十七个人的时候,就没有异议了:统共就这几个学生,当然没有必要分开上了。
等到开课的时候,简墨越发感觉到没有必要。因为与其说这是教授他们如何使用造纸用具,了解他们的特性,不如说这就是间接的产品推销会或者新品测试会。
每堂课造纸课的老师只上台讲解十分钟,接下来就是各个牌子的产品推销员上台介绍自己的产品特性,接着拿出东西来给他们试用,然后记下使用感受,最后留下自己的名片,让他们以后有需要打电话。
虽然这课上得有点不像话,但是简墨并不是很反感。毕竟他就是做魂笔出身的,对于这种技术交流还是很有兴趣的。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过去的经历,他的交流仅仅停留在自己问,对方答的基础上。开始这些推销员还十分兴奋,以为这个学生对自己产品有兴趣,最后发现他似乎对所有的产品都有兴趣,但兴趣点仅限于这些产品的制造技术上,推销员们对于和他交流就缺乏热情了。
只是凡事都有例外。其中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发现简墨兴趣点不在购买而在技术上时,并没有疏远起他来,反而很认真地与他探讨改造用具的各种构想和实施的可行性。简墨后来才发现,这个推销员原本就是由技术人员转岗过来的。
“谢首,如果你以后…咳咳,我是说如果你在造纸师这条路上走的不是很理想的话,就来我们公司工作吧。”王临有些不自然的说,一个造纸师比一个技术员的前途更光明先,但这些时日见识过简墨在魂笔的设计上各种奇思妙想的他还是忍不住说出这句话。
这么多天的对话后,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少年给了他太多的启示和惊喜了。好的想法谁都会提,关键是这些想法如何在技术层面去实施。这段时间少年不经意中透露几个构想在做了几年技术的他眼里具备极高的实践价值,其中一两个甚至只需要经过几次试验后确定几个参数就能够转化为真正可用的新技术。他忍不住将其中一个偷偷地透露给他原来的技术部总监,经过试验后发现果然可行,而融合了这种新技术的产品马上被定为下一季度主打的新品。
王临自觉这种举动有些理亏,特地向简墨道歉,并许诺补偿他。简墨倒是不以为然,毕竟他没有试验的条件,就算有再好的构思,也只能是空想。不过王临倒是提供给他一个很好思路,于是他转而提出一个条件:这一次就算了,但是他希望能够以后与王临的公司达成合作,以后由他提供设计方案和思路,王临的公司进行试验,如果能够成功转化为新品上市,他要一定比例的分红。
这种态度算得是很有诚意了,毕竟人家对之前的损失一点都没有提。但王临欣喜地将简墨的想法转达后,公司的老总倒是很快拍板同意了。只不过他们想的更深远一些:要求简墨签订一份合同,在十年内不得将自己的技术创新卖给别人。
简墨看着这合同觉得有些好笑:十年,自己又不是想挂死在他们这棵树上,他们真当自己是不懂事的小孩吗。要不是想起自己还差儿子一年五十万的零花钱,他才懒得起这份心思。毕竟他的职业规划是造纸师这条路上,又有多少精力会花在这些事情上。
欧阳看过这份合同后倒是反应比他还大些,愤然把这几张纸拍得啪啪响:“一群贪得无厌痴心妄想的蠢货!阿首,你若相信我,有什么构思只管交给我,我找间实验室让人帮你试验去,试验好了拿去申请专利。到时候谁用你的东西,就狠狠地下手宰——我要让这群家伙后悔今天拿这份看不起人的合同过来。”
简墨想了想,道:“东西我写给你,专利挂在简要名下。”他只负责写的内容,其他的东西还是让他儿子去操心吧。
欧阳看了他一眼,点头应下,心里却在好奇:阿首到底是哪个家族的孩子呢?简要和阿首的关系太像大家族中家长给孩子从小安排的未来属下。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才会产生这种一般人难以达到的信任和默契吧。
这段时间简墨和简要只见过一次面。见面的地点在W市的一处繁华的商业街。
“说有东西给我看,到底是什么?”简墨奇怪地说。如果有什么东西非要郑重其事的叫他出来看,为什么不找一个安静地咖啡厅见面?
简要只是一笑:“你跟我走就知道了。”
于是一青一少两人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至少简墨开始是这样觉得,直到他看见了众多闪烁的霓虹之中一块大型屏幕上出现了封玲哭泣的面孔。
“三儿,姐姐好想你。如果你看到这则启事,请尽快来找我…姐姐真的很担心你。如果听到地诸位知道我弟弟封三的下落或者曾经见过他的话,也烦请联系我,我一定会重重酬谢您的…”
屏幕的最后出现了那位他熟悉的少年的笑容。
简墨站在大街中央,盯着大屏幕,全身的血冻成了冰柱。这是自三儿死后他第一次再见到他的面孔。那张对着相机浸透都不肯正经一下的面孔是伴随他在六街度过了十六年,是第一个不会计较他纸人身份乐意和他一起玩的原人小孩。
他低下头,拽紧了拳头:封玲已经回来了。呵,她当然回来了,当时说过也只是出去三个月。一转眼,距离清街已经一年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难道她也被瞒过了吗——认为死的人是自己,三儿只是…失踪了?
简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恍恍惚惚地说:“她现在在哪里?”
简要的声音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少爷…封玲现在依旧和她的那位老板同居在一起。只是,这则广告在这里播了快一年了,一天都没有停过。广告位的费用并不便宜,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不同时间段轮发——我并不认为她的那位大款肯为她付这笔巨款!”
简墨并不是听不出简要话里暗含的警示,只是从他见到三儿的脸的那一刻,他就的理智就已崩盘了:三儿已经死了,封玲失去了唯一的弟弟该会有多么伤心?他不敢想象。她将自己的前程糟蹋在一个有家室的老男人身上,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弟弟出息了能够让她过上自由舒心的日子吗?可是,三儿却被自己连累白白丢了一条命。他也不敢去想封玲是真的不知道真相,还是被人逼迫利用即便如简要猜测的那般,封玲是受人逼迫利用,这也只能更说明她现在身陷囹圄处于危险当中,他一个爷们有什么脸龟缩起来,只顾自保不管封玲的死活!
找到封玲,一定要找到她!保证她的安全!三儿因他而死,他至少要保住三儿唯一的亲人。他相信这也是三儿唯一的愿望了。呵,不告诉他封玲在哪里也没关系,只要他找到这广告位的广告商,然后稍微打听一下,自然能知道这则寻人启事是谁的手笔?到时候,他就能够见到封玲了。
前行的肩膀一阵剧痛,简要的五指狠狠地拖住他的胳膊,低声在他耳边重重说:“你以为自投罗网就能够见到封玲了吗?你以为看到这则启事,就代表封玲还活着吗?这不过是一个诱饵!如果她已经死了,你去不去根本无所谓。如果她还活着,唯一能保证她安全的就是对方永远找不到你——直到你的实力能够大到用一根手指就碾碎对方。如果你把唯一的筹码都交了上去,就是把封玲生死的决定权拱手他人了!你懂不懂!!!”
简墨全身一战,停住了脚步,目光茫然,目色却是一片赤红,仿佛一具真人木偶一般立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
简要不敢放开他的胳膊,目含忧虑。
“…老子操死你们!总有一天,老子要操死你们!!”弯下腰,简墨歇斯底里地吼着,在路人异样的侧目中,闭眼跪倒在路中央。
老子总有一天要操死你们这群狗 日的!!!
第21章 看不惯的世界
同样的寻人视频,此时此刻,在W市市郊的一处私人宅邸中,正在播放。只是看的两个人,都十分漫不经心。
“你的小朋友好像不上钩啊?”宽大的真皮沙发上,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悠闲地叼着雪茄,向左侧沙发上端着英式红茶优雅的品尝着的俊秀男子挤挤眼睛。
俊秀男子没有听见一样,夹了一粒方糖。
见他这副做派,富态男子更起了揶揄之心,背离开了沙发,凑向他:“已经一年了,还没有放弃吗?你就那么确定简东那个老不死的在六街养的那个小家伙就是你要找的那个?”
没错,这俊逸男子正是简要口中已经离开六街的夏尔警长。
夏尔将精致的玫瑰花珐琅茶匙轻轻放在同色的茶碟上,方才抬起目光转向一直啰啰嗦嗦地好友,一句话秒杀他的怀疑:“你是在怀疑一位三级辨魂师的能力吗?”
辨魂师,可以直接辨认纸人和原人的人,比异造师还要稀少的存在。也有人说,辨魂师是最接近造纸原理的人。
一级辨魂师,可以直接辨认原人和纸人,误差率10%以下。
二级辨魂师,在一级的基础上,可以直接辨认原人中天赋者和非天赋者,误差率10%以下。
三级辨魂师,在二级的基础上,可以直接辨认天赋者中普级和特级及以上者,误差率10%以下。
传说中还有四级辨魂师,可以辨认天赋者中普级、特级和异级以上者。
“可是你不是在六街待了五年吗?凭你的能力,要发现什么不早就发现了?更何况简东那个老妖怪明明知道你在,还大大咧咧在六街继续住下去,如果那小家伙真是——他怎么敢?!”
夏尔瞥了他一眼:“你也知道简东是个成了精的老妖怪,他的举动行为怎么用普通人的逻辑思维判断。我当然知道他可能只是随便在六街捡了个孩子当障眼法,但是也不能避免他真的找到那位然后放在身边保护。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是老妖怪最喜欢玩的。本来…我也已经想放弃了。”
只怪——那天他“看见”的太过骇人:那一瞬间占据了他整个“视界”的“光”,蔚然连天,流光溢彩,犹若浩瀚星海中一颗超级新星骤然爆发。他正站在近处,当那如有实质的“光”从身体穿过时,夏尔感觉到自己的魂魄仿佛被海浪冲刷过的一只小海螺,随“光”的波动在难以自抑地荡动、战栗…直到那“光”如同出现时一般,骤然又没入黑暗。
是镇魂印。
夏尔心中豁然敞亮。
尽管他没有看见爆发出这种程度的魂力波动的人到底是谁,事后也在那个地方搜到任何有嫌疑的人,可是他的直觉就认定了,这一定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一定就是简墨。
诚然,魂力波动和血脉并没有直接关系。一个异造师的孩子未必是天赋者,而非天赋者也未必不能培养出一个异造师。只是拥有能够将这样惊艳的魂力波动压制得丝毫无漏的镇魂器物的人,背景绝对不会简单。
而他所知道的这等人物在六街,就只有简东。
简东在六街唯一在乎的,就是他的儿子简墨。
难怪他五年都没有从那少年身上发现一丝诧异,难怪简东敢无所畏忌地将这个小家伙坦然放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果镇魂印等级足够高的话,就算是传说中的四级辨魂师也无法察觉吧。这个老妖怪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可恶!夏尔一想到这一点,心里对简东多了一份忌惮。还有那一群小蚂蚁,估计是冲简东本人来的,如果他们知道简墨的身份的话,绝对不会对走进那条巷子里的少年动手。不过还好,死的是封三这个小泼皮,不然因为恼愤五年白耗下令清街的他一定会忍不住发飙的。
唯一另他诧异的是,简东居然跑了。清街那天晚上还有人在六街的一家小超市里看见简墨,但简东却在早上露过面后,就消失无踪了。简东显然并没有将自己离开的计划告诉简墨。为什么?如果说当时自己理解倒是通的:简墨真的是简东随手捡来用来混淆视线的弃纸儿,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被遗弃。可,这么一来后面出现的镇魂印又怎么解释?
或许简东认为盯上他的这股力量势力带来的威胁程度已经超出他能够保护这孩子的能力了?
卷进来的势力越来越多了。但不管怎么样,首要还是先找到这个孩子。
清街之后,夏尔封锁了简家和封家,对外宣布了简墨的死亡,封三的失踪。然后找到封玲,告诉她弟弟不见了,并说如果她愿意配合的话,他可以帮她出寻人启事的费用。寻弟心切的封玲自然答应不迭。
夏尔相信,只要简墨看到这则启事,一定会找过来。他很清楚这两个少年彼此的情谊。
但已经一年过去,夏尔却没有收获任何线索。这难道意味着简墨已经离开了W市了吗?还是说简东又回到了简墨身边阻止了他?
“我说,你就算找到了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呢?”中年男子问,“把他送回去?还是——奇货可居?”
夏尔轻轻道:“我只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就算这个孩子死了,又关我什么事情?我只是不想老师失望。”
中年男子耸耸肩:“你师弟要是有这份心的话,那就好了。”
“修文最近有怎么了?”夏尔皱着眉头问。
“自从你离开造纸师联盟后,他的势力也就越来越大了,人也越来越走极端了。有的时候,我真是怀疑——他跟是不是有什么联系了?”
“?”夏尔想都没想,否定道:“不可能。”
简墨并不清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多少股势力在背后纠缠争斗,如果他知道全部的真相的话,他一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自我了断看看能不能穿回上一世的世界。
所以说,无知是福。
此刻他正背着书包和欧阳一起走出校园。自从开始从欧氏手中拿到红利后,他就不再去奶茶店打工了。既然前途已经有保证了,儿子的零花钱也有着落了,他可不是那种苦行僧,没事找事自虐玩。
打工的时间省下来,还不如多研究一种更好的睛流结构呢。简墨这样想。
欧阳不知道自己的好朋友脑子里在想什么,否则必定要奚落他越来越掉进钱眼里了居然还不自知。
“简先生最近好像在我叔叔身边。”欧阳说,自从简要从学校辞职后,他就改称呼简要为简先生了。欧阳的话里没有责问的意思,只是充满好奇。
简墨耸耸肩膀:“最近很少见到他,他去欧竟海那边做什么?”
欧阳从头解释道:“自从我被绑架后爷爷教训过我叔叔那一次后,他就安静了不少。连家也很少会。我有些不放心,就偷偷派人去调查了他一番,才发现他自己开了一间小公司。简先生时不时会出现在那里。”
“公司?”简墨问,“做什么的公司。”
欧阳不屑地说:“无非是些配件进口的事情。不过这些零件正好是欧氏要用的几种。”
这么明显的目的简墨也发现了:“难道他是想做欧氏的生意?”
简要出现在那里?还跟欧氏集团扯上关系?他打算怎么玩死欧竟海?简墨立刻好奇起来。不过考虑到自己在写造的时候并没有在智商上偷工减料,他决定还是放弃模拟简要的思维方式。
欧阳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看这个样子估计是。不过如果我叔叔这次真的是正经做事情的话,不管是看在亲情份上,还是浪子回头的份上,我爷爷只怕都会开口让爸爸扶叔叔一把…好了,不说不开心的话题了。晚上一起去酒吧玩吧,你还从来没有去过酒吧吧?”
简墨立刻回答:“你出钱?”
欧阳鄙视地看着这个死抠钱的家伙:“你不是刚刚拿到新品一季度的红利了吗?”
——那是他儿子的零花钱。
简墨毫不犹豫地说:“那我不去了。”
欧阳无奈抬手投降:“我出钱,我出钱总行了吧。”嘴里一边嘀嘀咕咕:“以前没钱也是抠,现在有钱还是抠,这个家伙一季度的红利比我三个月的零花钱多多了…”
简墨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去酒吧,说不好奇是假的。
以欧阳的身家和品位,去的酒吧档次也低不起来。里面的环境和空气还算不错。简墨选了个灯光看起来不是那么阴暗的地方做下来,两杯冰水立刻被身材姣好的女郎送上了上来。冰块在透彻水晶杯中折射着七彩流光,配着身旁传来微媚而不讨厌的香水味和音乐声,立刻让他脑子里浮现“纸碎金迷”四个字。
但如果让简墨选择的话,他还是喜欢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选一家古朴的院子,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藤椅一张,清茶一壶,好书一卷,半醒半睡地度过一日。
“不喜欢吗?”欧阳眯起眼睛,有些揶揄地笑起来:“你到了这个年纪,好歹也该见识下这些场面了。”说着,他故意伸手拉过刚刚为他们送水来的一位女郎,搂在怀里,在她的面颊上暧昧的亲了一下。
女郎笑得花枝乱颤。
这算什么场面?
简墨哭笑不得。他已经过了靠模仿成人的行为来彰显“自己已经长大了”的阶段,但却忘记了他周围的少年们还在躁动的青春期。
果然,欧阳开始嘲笑他了。
简墨突然有一种想摸摸他的头,说一声“乖,别二了”的冲动,但想想还是忍住了,侧头彬彬有礼地对他身边站立的女郎道:“麻烦帮我拿菜单来。”他可是肚子饿了。
女郎微笑离开,既未因为简墨冷淡的态度着恼,也不为他朋友对同伴的调戏而生气,不知道是训练有素,还是见多不怪了。
酒吧里不会有多少菜,但是一些糕点甜食,煎炸之类还是有的。
欧阳见简墨完全把酒吧当成了饭馆,鄙视地说了一句“牛嚼牡丹”,然后就嫌弃的离开,到别的地方去搜索他喜欢的异性了。
一个小屁孩,装什么风流浪子,简墨心想,然后继续快乐地朵颐。
虽然小说里的主角去酒吧酒楼之类的一般都会发生点什么,比如英雄救美,比如结识隐士高人,比如痛打富二代之类。但是身为一个写手,简墨非常清楚,要是现实里酒吧天天这么闹腾,谁还敢去哪里找乐子,那是找不自在。之所以那么写,不过是为了情节需要。身为一名写手的自己,显然不会有这种待遇,更不会有这种期待。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一个虽然智商很高,情商也不算低,可是荷尔蒙还处于青春期飞扬的欧阳。
就在简墨正在感叹酒吧的小食水平到底不如正规餐厅的时候,突然就听见某处欧阳高声大吼:“我叫你放开她,听见没有!!!”
简墨听出他声音里的愤怒,心道这是谁招惹欧大少爷了,一边丢下放下餐具快奔过去。拨开围观的人群,一个几乎半身裸露的女子,被欧阳跟另一个男人拉扯来去,脸上露出难堪惊慌的表情。
那男子一身得体商务黑色衬衣,最上面的几颗扣子都打开了,看上去放浪形骸,风流不羁,应该是个下班后来找乐子的高级白领。可惜眼中光芒太过猥琐,直直盯着对着女子赤裸的胸部不放。简墨迅速给他贴上了“衣冠禽兽”的标签。
“不过是个纸片儿而已,你还真把她当个玩意?”白领禽兽浪笑着,拉长了声音暧昧猥琐地说:“就算我今天把她怎么——地了,又如何?这种东西除了给哥们找个乐子,难道还有别的用处?”
简墨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目光变得幽深了些。他这才发现者女子就是酒吧的服务女郎,因为制服被剥了一半,他一时没想到。
半裸的女郎听见这句话,脸色在刺目的灯光下更加苍白,眼中流露出又怒又恨的表情,然而她此刻连护住自己身体都做不到,只能悲伤而无力地流泪。
“混蛋,禽兽!”简墨听见人群中有人低声咒骂,抬头望去,同是穿着酒吧制服的女郎,只是她的肩膀被另一名男服务生紧紧环抱住:“莉莉,冷静点。”
简墨环顾了一下周围,几乎所有的服务生不管是怒目相视还是作壁上观,眼中都流露出凛冽的冷意——难道这里的服务生全都是纸人?
也难怪,皮相好又廉价的酒吧服务生,不用纸人多可惜。
不是所有造纸师都能够写造出拥有一技之长的纸人的,但是美貌这个东西,只要不是瞎子,是个人都能够感觉出来,自然也是很容易写造出来的。因此在普阶纸人中,貌美却没有任何特长天赋的纸人几乎占了大部分。
而这部分没有特别的谋生技能的纸人,多半成了有钱人的玩物。
难怪欧阳这样生气。
围观者眼中的冷漠嘲笑,期待好戏上演的凉薄麻木。简墨再一次深刻的感觉到这个世界与原来的世界有着怎样的不同。以前他生活在六街,那里的纸人非常多,多到你走在街上每碰见两个人,就可能有一个纸人,因此谁也不用嘲笑谁。
离开六街来到这里后,他遇见了连蔚,进了学校。生活的环境只在家和学校两点一线。连蔚一直以为他是原人,对他很好;学校作为教育者,倡导着理想版本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虽然空洞虚伪,但是至少维系着孩子们明面上的和谐;通过天赋测试后,简墨的日子更是过得顺风顺水,这让他几乎忘记了真实的社会是个怎样的模样。
好吧,理智一点分析,欧阳之所以这么生气,不过是物伤其类。即便在原来的世界,职场禽兽这种人也并不会把酒吧女郎当一回事。区别只在于,这个世界的人找到了自认为可以更加理直气壮地侮辱他人的藉口。
只是——不管是这个世界还是那个世界,看不惯还是看不惯。
简墨拨开围观的人群,顺手在一边桌子上摸了个酒瓶子,握紧瓶颈,向着一遍光滑闪亮的大理石立柱猛得砸过去。
第22章 艰难的父子互动
玻璃爆裂的巨响吓得围观群众此起彼伏地惊叫,纷纷从声源处逃开。直逃到他们认为的安全位置回头去看,才发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手持着破裂的红酒瓶子,不言不语,冷眼看着吵闹的中心。
破碎处锋利的玻璃断口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凌冽的光,配合着酒吧里空调的凉气,阴深森森的满带威胁的触感。壁内残留的酒液正缓缓沿着边缘滴下,在昏暗的酒吧里竟给人一种是血在滴的错觉。
手握酒瓶的少年看了一眼场中的少年,沉声问:“要打架吗?”
场中的少年似乎也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只是怔怔得看着。
少年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另一边的男人身上:“想打架吗?”
男人目光紧盯着少年手中棱角锋利的破酒瓶,喉头紧张,咽了一下口水:“不过是一个女人,没,没有必要这样吧——”
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得男人心里发颤:尼玛,不是他怕一个小孩子啊——不,就是因为这是个懵懂无知孩子,他妈的才可怕吧。万一犟起性子来了,那可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啊!但他是有理智的人,他一前途大好的青年放着滋润的日子不过,跟一个犯二的孩子较什么劲?
男人想通了这一节,立刻放开女郎的手,声音颤抖地表示不屑:“算了,不跟你们这些孩子计较了。现在的孩子,真是没有礼貌!”边说边拨开人群,强装镇定地向门口快速溜去。
简墨麻烦旁边的服务生收拾好玻璃碎片后,又回到自己座位上,继续刚刚被打断的用餐。对于周围偷偷摸摸瞄过来的目光,丝毫没有在意。反正这个地方,他也不打算再来了——他自认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和根除天下陋弊的宏愿,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过了好一会,欧阳过来了,还带来了刚刚被欺辱的女郎。女郎已经换过衣服,重新整理了仪容,看起来没有那么狼狈了。
“今天多亏你帮忙,不然我还真没法搞定。”欧阳真诚地道谢,只是微笑的眼底仍潜伏着深深的沉郁之色。他也清楚,今天的胜利并不能改变什么。也许明天这个女郎还会遇到同样的欺压,而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每个角落,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除非能从根本上改变原人和纸人的地位。简墨目光下垂,看了看盘子里的炸虾圈,轻轻一笑,摇摇头。
女郎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她坐在欧阳身边,很是乖巧地倒了一杯果汁,恭敬地端给简墨:“谢谢两位少爷出手相助,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今天两位的消费请让我来出,让我聊表谢意。”
欧阳很有土豪气质地说:“哪能要你花钱,今天说好了是我请客的。感激什么…哈哈,这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俗话说,路见不平人人踩。哈哈——…”
简墨默默扫了欧阳一眼,不予评价。
欧阳结完帐,又恋恋不舍的跟女郎叮嘱几句,才追上已经远去的简墨,一起离开。
这时酒吧门口伫立目视他们离去的女郎身边出现几个服务生:“玲姐,你觉得这两个孩子是纸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玲姐低头摇摇:“那个出手阔绰的男孩是欧氏掌舵人家的公子欧阳,另外一个是他的好友谢首。两个人都通过今年的天赋测试,是纸人的可能性都为零。”顿了顿,她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一点,叹了一口气道:“大抵…因为还是孩子吧。算了,以后有什么尽量避开他们。”
周围几人点点头。
简墨办张新卡,往上面存了20万,这欧阳预付给他的红利和奖金。他把卡给了简要。
简要拿到卡的时候表情很是微妙,一双灼亮的眼睛盯着简墨,真诚的赞扬:“少爷,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潜力。我本来以为今年你能赚到10万就已经很不错。没想到…”
简墨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那你还开口就要50万!”
这熊孩子欠揍是不是啊!不知道赚钱是多么难的事情吗?
简要优雅地把银行卡收进自己的口袋,很委婉地表示对造父很难抱太高期望的:“虽然还是很少,不过勉强可以作为启动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