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生到桌前,端着白粥两三口的吃了,放在桌上问:“可以了吗?”

赵静姝叹了口气,让她等着,便出了门。

不多会儿便回了来,将手中的小纸包递给九生,“只有这些了。”

九生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闻声惊醒一般的抬头,眼睛瞧了她半天才缓缓伸手接过,竟是接了两次才抓住那小纸包,“多谢。”

赵静姝看着她的手指,又看她的眼睛,“你…没事吧?”

※、第107章 一百七

不多会儿便回了来,将手中的小纸包递给九生,“只有这些了。”

九生坐在凳子上低着头,闻声惊醒一般的抬头,眼睛瞧了她半天才缓缓伸手接过,竟是接了两次才抓住那小纸包,“多谢。”

赵静姝看着她的手指,又看她的眼睛,“你…没事吧?”

“没事。”她声音哑哑的,倒是平静,“只是有些累,你出去吧,我要睡一会儿。”

赵静姝有些担忧不肯走。

她无力道:“拜托了赵姑娘,我累极了。”

赵静姝便嘱咐她不要锁门,退了出去。

九生等她走后,缓缓起身摸到门边,将门锁住,又摸回桌前将小纸包里的麻药就着桌上的水全吞了下去。

她又开始眼前目眩,快要看不见,疼的要吐了。

她摸到床边倒在被褥中,闷闷的哼了一声捂着耳朵蜷住了身子,药效快些吧,快些吧,让她昏过去,睡过去。

这一觉她昏的沉,再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见到任何人,像是死了一样。

直到有人抓着她的肩膀死命晃她,叫她,她才昏昏沉沉的醒过来,脑袋是钝的,浑身是木,思绪散的她半天才回过神,模模糊糊的看清眼前这个人。

半天才开口,“师父?”

长风松了一口气,摸着她满头的冷汗问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吓死我了,你吃了多少麻药?”

门被撞开,闻人越站在旁边,赵静姝不安的看着她道:“你怎么都吃了?你还好吗?”

“好。”九生觉得好极了,她的一切触觉都是钝的,她有些听不清,看不清,这让她没那么难受,脑子也不疼了。

闻人越忽然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拽下榻来,她膝盖木木的撞在地面上,并不疼,只是一时站不起来。

“你干什么!”长风被吓得伸手托住她,抓着闻人越的手让他松开。

闻人越抓得她死紧,瞧着长风道:“你们师徒二人一日一日的拖着,是在等什么?”

长风面色不改道:“你以为解开记忆是容易事?要合日子,合天机,时机不对我有什么办法?”

“好个时机。”闻人越冷哼一声,“我只问你一句,今日你的天机合不合?”

长风拽不开他的手,只道:“不是跟你说过了今日不行吗?等明天再看。”

“好。”闻人越冷笑道:“既然你的天机不合,那就让我自己来。”拽着九生将她从地上拽起。

“闻人越!你想干什么!”长风忙来拉扯。

门外便涌进来两名侍卫将长风拦了开。

闻人越弯腰将九生抗在肩上,转身就走。

“姐夫!”赵静姝想拦。

闻人越回头一个眼神扫过去,声音是冷的,“你要和你夫君联合起来与我作对吗?”

赵静姝便站住了脚,眼圈一红,呐声道:“你要我怎么办?他满心满眼都是她…姐夫你放她走吧,不要让他恨你,恨我…”

“已经晚了。”闻人越冷笑道:“从我逼着他娶你那一刻他就恨上了我们。”他扛着九生转身出门。

长风在房间里骂,赵静姝似乎哭了。

九生趴在闻人越的背上看得世界颠倒,昏昏沉沉,像是在梦里一般,但她不疼了,再没有人在她梦里哭,没有那一双双白骨枯手来拉扯她。

她昏昏沉沉的盘算着该去哪里再找些麻药,闻人越已扛着她进了密室中。

将她放在凳子上,闻人越下令让守卫在外面守着,谁也不准进来。

九生反应有些迟钝,看了半天才看清角落里的纪淮雨,纪淮雨也在看她,眼睛安静的对她笑了笑。

密室里只余下他们三人。

闻人越到角落里生拉猛拽的将纪淮雨扔在她脚步,忽然抽出一把剑递给九生,“杀了他。”

那剑寒凛凛的在眼前,九生钝钝的看着剑,纪淮雨安安静静的看着她。

“我听你们观中人说你不能动杀戒,若是再杀人就会破开那个所谓的魇,重蹈覆辙。”闻人越低头问她,“就是说你若再杀人就会变回从前的样子?你的眼睛也能再用了,对不对?”

九生费力的想了想,似乎是吧,师父一再嘱咐她不可杀人,不可动杀念,否则就前功尽弃,万劫不复。

闻人越抓起她的下颚,“那我们就来试试看。”将剑递在她手边,“你从前不是那样恨他吗?现在给你这个机会,杀了他。”

九生眼神有些涣散的看他。

他急恼了,抓起桌子上的冷茶水倒在她脸上,冷的她一口冷气抽进去,浑身一颤,精神顿时一凛,那剑已塞在手心里,“杀了他!”

纪淮雨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九生,忽然问闻人越,“若是我死在她手上,王爷能不能放了我姐姐,以后再不为难她?”

闻人越冷冷笑了一声,“你阿姐对我来说没有一点用,你死了我自懒得再为难她。”

“多谢王爷。”纪淮雨望着九生笑了,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慢慢握上九生的手道:“杀了我吧,我从前背弃你,利用你,使你伤心难过,如今你终于可以杀了我出气了。”

九生落下眼来看他,他的深情放松而开心,眼睛亮亮的望她。

“九生,我活的太痛苦了,给我个痛快吧。”他哀求一般的道:“就当你救救我阿姐,你还记得她吗?慧心,纪慧心,她待人那样好,心底那样善良,不该受苦的,她对你也很好不是吗?”

慧心?纪慧心…

她的头开始一丝一丝的疼,像是细细的银针探了进去,一下一下的扎着,冷冷的茶水滴在手背上,她似乎记得的,那个温善的姑娘,哭着求她开开门,求她救救自己。

可怜极了。

慧心不该受苦受难,慧心是那样好的一个人。

纪淮雨握着她的手,求她,“杀了我吧九生,成全我,救救我阿姐…”

九生看着自己的手指迟钝的想着,她从前大概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坏的不值得可怜,没有人来成全她。

“九生杀了我吧,你也想阿姐好过一点不是吗?”

“杀了我吧,成全我们。”

九生攥住那剑柄,抬眼望他,“好。”

反正她也活不久了,成全一个是一个。

她抬起剑,剑尖指在他的心口,一点一点的往里刺,刺进薄薄的单衣,刺进皮肉里,一簇簇的血梅花似得从单衣上透出来。

纪淮雨疼的微微皱眉,却笑着说:“多谢。”

她刺进一点剑尖,手指发麻的用不上力,便双手攥住了剑柄。

门外有人又急又慌的喊:“九生不可杀人!杀了人你就完了!闻人越你开门!我这就替她解开记忆,你不要逼她动杀戒!她会被百鬼分尸,你会逼死她!”

是长风的声音。

九生听着,双手攥着那剑柄往他心口里送,血越流越多,顺着剑刃流了她一手心,黏黏热热的,她手指麻的厉害,有些攥不住那剑柄。

怎么那么难刺进出?杀人比想象中要难一些,她从前杀过人吗?

她的思绪浮浮,她想她从前一定杀过人,不然这腥重的血腥味这样熟悉。

纪淮雨疼的闷哼一声,握住了她的手指,吓得她一颤,“别怕九生,用力捅进去就好。”

闻人越有些不耐烦,伸手来推纪淮雨往剑里送,门外便有守卫急惶道:“王爷出事了!绮罗…绮罗姑娘的尸体被人抢去了…”

闻人越手一松,疾步到门口,哐的一声将门拉了开,“再说一遍。”

守卫忙跪在门外,不敢抬手道:“有人闯进了冰库,将绮罗姑娘的尸身抢走了。”

“是谁?去了哪里?你们为何没有拦住!”闻人越一脚踹在那守卫的肩膀上,踹的守卫跌滚在地。

忙又起身跪着道:“是…是太子殿下拦着,属下不敢动手。”

闻人越的眼睛一瞬凛如寒刃,拔步就往外走,一面下令,“守着密室,谁都不准进!就连天王老子来了也给我拦在门外!”

“是!”

守卫领命,起身合上了密室门。

九生不太清醒,听着乱糟糟的,闻人越走了,有人关上了门,长风在外喊:“九生快住手!不要杀人!杀了人你就回不了头了…”

她手指一顿,血淋淋的手猛地捂住耳朵抱住了头,疼…她疼极了。

脑子里大刀阔斧一般撕扯着,疼的她一阵阵打颤。

有个声音在里面响着——

“九生快停手,杀了他你就不能回头了!”

“是我九生,九生你别怕,是我柳眉山。”

“九生,我来救你了,你松开手,靠着我,不用怕了,我在,我救你。”

谁来救她?谁会来救她?

她疼极了,她握着剑的手指都打着寒颤,单手捂着耳朵扯着头发,几乎要将一把黑发扯断。

纪淮雨似乎在叫她,在问她怎么了。

她脑子里的记忆搅得她快要疯了,她从凳子上跌跪在地上,拉着纪淮雨不住的说:“药,麻药,给我一些麻药…”

然后周围起了乱糟糟的声音,似乎门开了,有吵极了的打闹声。

她听不真切,她分不清那声音是脑子里的,还是身边的,她只要麻药,多一点的麻药。

她眼前浮起晕眩的光斑,她的眼睛又快要看不见了,她要疯了要吐了,快要死了。

“麻药,给我找一点麻药…”她伸手往前抓。

有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去夺她另一只手里的剑,“九生松手!”

是谁的声音?熟悉极了,是在她脑子里还是身边?

“九生松开,不要杀人,九生听话松开。”那声音热热的喷在她脸色,抓着她手的手指又凉又牢,一点点的板着她的手指。

是在身边,是在她的身边。

她木愣愣的抬头想看清,但眼前光斑扩大,天旋地转,她看不清,只看到那目眩神迷里的一只眼睛,春山柳眉似得。

她认得的,她认得的…

“五爷?”她愣愣的,迟钝的叫那个名字。

“是我,九生是我。”柳眉山死死的握着她握剑的手,“松开手好不好?你不能杀人,把剑给我。”

“不不…”九生不松手,“我要成全他,成全闻人越,成全我师父…”

“那谁来成全你!”柳眉山恼了一般,一根一根的掰她的手指,“松手!”

九生脑子快要裂开了,费力的睁眼看着柳眉山问:“那你来成全我好不好?杀了我吧,我难受极了。”

“你哪里难受?冷吗?还是疼?哪里疼?你告诉我九生,哪里难受我们治疗哪里,总会好的。”柳眉山干脆推开纪淮雨,慢慢去掰她手里的剑,“已经没事了九生,你不舒服,你难受,我们就想办法治疗,解决,这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活下去,只要你愿意。”

九生呆愣愣的看他,她看不见了,只隐约的在大片的光斑中看到那一抹影子,“我太疼了,太难受了…不想活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柳眉山伸手抱住她,抚摸她的背,一遍一遍的说:“我知道你难受九生,但是…能不能再撑一撑?我会想办法,我们看大夫,找长风,总会有办法的,活下去吧,活下去吧九生…不然我该怎么办?”

他的脸抵在九生的肩膀上,潮潮的,他哭了?

“我来救你了,你能不能也救救我?”他抱着九生,“我还没有来得及弥补你,我还没有看着你嫁人,生孩子,我想为你做的事还有那么多,你若是不想活下去了,我也只能一死来弥补你了,你救不救我?”

九生便一点一点松了手中的剑,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我太疼了…五爷,我太疼了…你打昏我吧。”

“好。”柳眉山抬手一掌敲在她后劲,她便软软的昏在了怀里,“我们马上走,离开这儿就好了。”他抱起九生就往外走,一面吩咐长风道:“把纪淮雨救出去,绝对不能让他死。”

长风应了一声,扛着纪淮雨就跟了上去。

赵静姝在密室外接应他们。

路上全是嵬度的人,他们一路顺畅的出了王府,直奔京城外。

宋芳州和归寒早就备好了马车等在城外,远远的瞧见柳眉山抱着九生,长风扛着纪淮雨和赵静姝急急而来。

忙赶车迎了上去。

“九生她怎么了?”宋芳州看着死了一般的九生,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她…”

“没事,只是昏迷了。”柳眉山看了一眼三辆马车,问道:“纪慧心可救出?”

宋芳州忙道:“按照你的吩咐已经送去那个地方了。”

“好。”柳眉山将九生抱上马车,吩咐长风将纪淮雨放在另一辆马车上,对宋芳州道:“你将纪淮雨也带去,保住他的命,我们随后就到。”

宋芳州担忧的看了一眼九生,归寒便来拉他,“现在不是伤离别的时候,先救九生走。”

宋芳州便应了一声好,忽然伸手摸了摸九生的脸,道:“九生我是宋芳州,你可不要死,一定不要死。”转身和归寒去了另一辆马车。

“长风你跟我们一起,照看着九生,她一直喊疼,该怎么做让她不难受?”柳眉山问长风。

长风也不太确定,只是道:“如今魇还在她的身体里,我试试看重新取出再封印一次。”

“会有危险吗?”柳眉山问。

长风犹豫道:“应该不会…”

柳眉山想说什么,又没再说,只让他上马车照看九生,转头看余下的那一辆马车。

赵静姝一直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看了一眼另一辆马车里的绮罗尸体,才开口道:“人已经救出来了,绮罗的尸身就让我带回去吧。”

“带回去?”柳眉山望着那辆马车冷冷笑了,“死人就该归土归尘,留着做什么。”

赵静姝皱了眉,“你想怎么做?”

“烧了。”柳眉山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到那辆马车前,“闻人越不是那么想要她吗?那就一把火烧了干净!”

他抬手要将火折子丢上马车,忽然被人夺了去。

一转头便对上嵬度一张冷冰冰的脸,“你若是烧了绮罗,闻人越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

柳眉山刚要开口,便见嵬度走到马车前慢慢撩起车帘,一点点点燃,“你要陪九生,要动手也该我动手,他不敢杀了我,他还需要利用我得这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