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寒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然我贴个符试试?”

柳眉山气结。

九生已挣扎着往外走,不住的指着门外念,“杜郎杜郎…”

嵬度不敢应拦她,手足无措的打横抱起她,急的眼圈发红,“九生你怎么了?”

“杜郎杜郎…”九生挣扎。

柳眉山略一沉吟,抓起狐裘披风替她裹上,对嵬度道:“她似乎要去哪里,带着她去。”

如今黄昏细雨,冷风吹的人发寒。

嵬度抱着九生一时没了主意。

柳眉山吩咐归寒道:“备好马车。”又对嵬度道:“她要去哪儿就让她去,不要拦着她,也不要惊着她。”

嵬度看了一眼九生,也只得点头,拥好狐裘,抱着她出了屋子上马车。

这夜雨冷的人发颤。

柳眉山让人挑开车帘好让九生指路,用狐裘裹好她,塞了小暖炉让嵬度抱着她,“往哪儿走九生?”

九生伸手指了指,“杜郎杜郎…”

马车便顺着她的方向去。

一路的风雨飘摇,马车在九生的指示下拐入一条小巷里,路窄马车进不去。

嵬度便抱着她下车,柳眉山撑伞,归寒在后跟着,嘟囔道:“这八成是被附体了。”

是在小巷里一间残破的小院门前停下。

“是这里吗?”柳眉山轻声问她。

九生伸手颤巍巍的抓着门环忽然哭了,“杜郎杜郎…”

柳眉山便叩了门。

半天,门里有人扬声问:“谁啊?”

九生抓着门环的手就那么一颤,这个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如果有这么一个有冤屈又可怜走投无路的鬼求你帮忙,你会帮吗?

为了这个问题和我基友撕了半天,她认为女主有点冷血…

☆、四十四

“姓杜的公子可住在这里?”柳眉山客气的问道。

小院里传来脚步声,有人来开门。

门在九生的手指下吱呀一声拉了开,九生忽然猛地背过脸去。

“怎么了九生?”柳眉山轻声问她。

“几位是?”那来开门的人问道。

九生慢慢转过脸去,就看到站在门里的女子,粗布素钗,眉眼普通的年轻女主。

柳眉山感觉到九生的手在发颤,他有礼笑道:“请问,杜公子可在?我们是他的朋友。”

“你们找杜生?”那女子问。

柳眉山看了九生一眼,看她点头,他才道:“是,他可在家?”

“在的。”那女子让身,请他们进去。

这院子小极了,也简陋极了,两三步的路就到了屋门口,那女子挑帘子进屋,对屋里人道:“相公有人找你,说是你的朋友。”

九生猛地抓住了嵬度的衣襟。

嵬度忙停步,低头问她,“怎么了?不是这里?”

柳眉山过去,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还要见吗?”

九生惊慌的抬头,“你…你看得见我?”

柳眉山摇了摇头,“我猜你大概就是那个被李从善打死的紫衣吧?我记得子安审案时说过,紫衣原有中意的良配,是个秀才,就叫杜生。”

屋里有人挪动的声音,那女子又挑了帘子,“诸位请进来吧。”

柳眉山看了九生一眼,见她眼神晃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便对嵬度道:“抱她进去。”

一前一后的入了屋。

一股清苦的药味扑鼻,屋里没有烧碳,冷的如坠冰窖,阴雨昏黄天,光线极暗,只点了一支蜡烛在床榻前。

那个叫杜生的就坐在床榻上,下半身盖着厚重的被子,瘦且憔悴,面黄肌瘦的样子,一点都不像那个传说中文采风流的秀才。

杜生看见他们先是一愣,“诸位是…”

柳眉山笑道:“你可能不大认识我们,我姓柳,我们是紫衣的朋友。”

听到紫衣两个字,他脸色暗了暗,苦笑一声道:“紫衣?哪个紫衣?”

嵬度感觉到怀里的九生不住的颤抖着。

柳眉山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对杜生道:“杜公子当真不记得紫衣姑娘了?”

坐在杜生身旁的女子忽然起身,冷了脸色道:“求求诸位大老爷放过我相公吧,他和那罗紫衣真的没有任何瓜葛!”

没有任何瓜葛。

九生缩在嵬度怀里,看都不敢看榻上杜生一眼。

柳眉山笑的礼让道:“夫人误会了,我们此来不过是紫衣姑娘有些话托我们转告给杜公子而已,来的唐突,是我们叨扰了。”

“锦娘。”杜生轻轻拉了拉那女子,那女子便温顺的退了回去,背过身去哭了。

哭的众人尴尬。

杜生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别让人笑话,去倒茶来吧。”

锦娘便擦了眼泪去倒茶。

杜生让他们坐下道:“我腿脚不方便,请诸位随意坐。”

九生一惊,“你的腿…”

“还不是那罗紫衣害的!”一旁倒茶的锦娘愤愤道:“那样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的女子,到死了还要连累相公…”

“锦娘。”杜生出言打断她,幽幽叹了口气,对他们道:“内人性子率真,请诸位不要介意。”

柳眉山笑笑,握着九生冰冷的手指问道:“不知杜公子何时成的亲?若是早一些知道该备一份礼才是。”

杜生笑着摇了摇头,“柳公子客气了,我和锦娘一个月前成的亲,我们并没有什么亲人,并未如何操办。”

一个月前,那就是紫衣刚刚死了没几天。

柳眉山看了九生一眼,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杜生问道:“紫衣…还有什么话要转告与我?”

柳眉山轻轻握了握九生的手,她猛地一激灵,抬头就对上杜生的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那眼泪太突然,让杜生也愣了,“这位姑娘怎么…”

“没事,我…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九生忙捂住了眼睛。

柳眉山便问她,“紫衣要转告杜公子的话呢?”

九生将脸埋在手掌里,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那茶才端上来,她一直在掉眼泪,不敢看杜生,她想过许多个他们相见的场景,他会恨她怨她,她会哭泣会激动的跟他解释,说她一片真心可见明月。

但独独没有这一种,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他的妻子端茶而来,他问起自己,就像是问起一个无关重要的人。

而她在哭,只是因为她是否清白,是否守着一颗真心,如今对这个人来说,无关重要了。

“姑娘?”杜生莫名极了,看着她问道:“罗紫衣有什么话要转告给我的?”

九生捂着脸,满手的眼泪,轻轻的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她说,望杜郎以后平安康泰,再得佳人,举案齐眉。”

杜生静静听着,低眉笑了笑,“是吗?多谢她挂怀。”

再无他话。

九生慌慌的抓着嵬度的衣襟,让他带自己快走,快走…

柳眉山便带着他们告辞。

是退出院子后,听到屋里传来锦娘的声音,极是气恼的道:“罗紫衣害的你没了功名断了腿,如今死了还来假惺惺!还嫌害你害得不够吗!”

杜生便叹气宽慰道:“好了好了,她当初也是被逼无奈…”

“若是她真爱你,就算是死也不会从了那恶人!”锦娘气道:“她逃不了,还死不了吗?”

那声音在夜雨中穿来,如冰似刀刃。

九生站在那门外一阵一阵的发颤,在大雨的巷子里,捂着脸放声哭了出来,“他知道,他知道我是被逼无奈…他也在怨我为什么不已死保清白…”

柳眉山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抬起脸来,满脸的泪水,绝望极了,她说:“我也想死,可是我那时死不了…死不了…”

“我知道。”柳眉山看不得她那样的哭,拨开她散乱的发道:“我都知道,你的委屈你的无奈,你的清白和真心我都知道,该懂的人自会懂你,不懂的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

柳眉山擦着她的眼泪道:“紫衣,你和他已经错过,强求不得,心愿已了就好自去吧,愿你来世少些苦难,遇到真心懂你的佳偶。”

他说:“把九生还回来吧。”

紫衣站在大雨里,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轻轻笑道:“杜郎已得佳人,那我便去了。”

门板上的把手忽然晃了一晃,九生浑身一颤,猛地昏了过去。

柳眉山伸手接住她,就听她梦呓一般的呢喃,“嵬度…”

柳眉山一愣,“九生,我在。”

“嵬度…”她又呢喃了一声。

嵬度便丢了雨伞抱过她,“九生九生,我在这里。”

九生昏在嵬度怀里,终是松开了眉头,吐出最后两个字,“回家…”

“好,我们回家。”嵬度抱起她,遮好她的身子,开心的想落泪,“你终于回来了…”

柳眉山愣怔的站在雨地里,细细的重复着那两个字,“回家,回家…”回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这雨终于在紫衣离开后停了。

紫衣在黑暗里拜谢她,然后消失在雨夜里。

九生又睡了半夜,在天际将明时醒了过来,先看到守在她榻边的嵬度,他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吓了她一跳。

嵬度却先惊愣的问她,“你是九生吗?”

九生虚弱的笑了,“大傻子,不是我还能是鬼啊?”

嵬度的眼眶一下子就起了雾气,“是你就好,是你就好…”

九生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叹气道:“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伸手捂了捂眼睛和额头,问道:“是他回来了吗?”

嵬度“恩。”了一声。

“又走了吗?”九生问。

嵬度道:“没有,去府衙处理事情去了。”又想起道:“欺负你的李从善已经被知府大人处死了,那个被他打死的紫衣也公告了冤屈,李王爷也气极卧病了。”

“恩。”九生捂着脸问:“苏勇呢?”

“苏勇和沈素锦各大了五十大板,受了些刑,发了银子放回来了。”嵬度宽慰她,“你若是还生气,我替你去杀了他们。”

“不用。”九生道:“不用你杀,李王爷也不会放过他们,放过苏家。”手指紧了紧,又问:“纪淮雨呢?”

嵬度半天不答。

九生便放下手,一双眼睛在幽暗里发亮发光,“我问你,纪淮雨呢?他死了没有?”

嵬度摇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九生猛地扭头,“去哪里了?”

“去京城。”嵬度道:“在你被抬去李府那日,他就带着李王爷的推荐信,和纪慧心一起上了去京城的船,只留下绮罗看着我。”

九生霍然坐起身,嵬度忙扶她道:“你别生气,我定会替你报仇。”

九生一双眼睛发狠的看着门外,道:“我要见柳眉山。”

“他等会就来看你。”嵬度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见他,没让下人拦他,来了就来见你。”

九生伸手抓住了嵬度的肩膀道:“嵬度,我们去京城,跟着柳眉山回京城。”

“你要回京城?”嵬度吃惊,“可是老相爷怎么办?”

九生盯着门外蒙蒙的天色,道:“宋芳州不是也来了吗?我会让他带我回京城的。”

嵬度想劝什么,但看她眼睛里发狠的光,知道劝不住她,最后只是道:“好,我们回京城。”

九生伸手慢慢的抚上了嵬度腰间佩剑的剑柄,慢慢道:“走之前我要送苏府一份大礼,答报恩情。”

她眼神里的光让嵬度陌生,看着她细细抚过剑柄的手指,忍不住问:“你要杀了他们?”

“怎会?”九生笑了,“柳五爷说得对,这种事情我不该亲手做。”慢慢抽出剑,“我只是…将他们给我的,还给他们而已。”铮的一声推剑入鞘。

作者有话要说:我被放出来了!大家想我吗!我又可以和你们一起撕男主到底渣不渣了!

也是一个苦逼女子的故事啊,女主也算是彻底的,黑化了!收拾完苏府的人杀回京城和纪淮雨战个痛吧!

☆、四十五:睚眦必报

天似乎快要亮了。

九生看到微微的晨光透过青青的瓦檐照进来,她问:“你还记得小安子吗?”

嵬度想了想,点头,就是那个当年救九生的奶娘的儿子,后来还是他将九生救出了苏府,虽说后来他爹又将九生卖给了人贩子,但小安子却是不错的。九生这几年也一直在接济他。

“记得。”嵬度道:“怎么想起他了?”

九生问道:“他不是在一个赌坊里当打手吗?”

嵬度点头,九生忽然笑着望他道:“去告诉他,我让他发笔财。”